所以听了这话,刘启道直接把脸转到了一边,脚底下还趔趄了几步,表示老衲,不对,是贫道,贫道喝醉了,什么都没听清,而徐尚庸的脸色则有些精彩,摆了摆手,说道:“家中幼妹贤良淑德,便是南京城中都是有名儿的,断然不会做些逾礼的事体,只不过身在深闺,这名声也只在南直隶勋贵嫡女们的闺阁之中流传,这浙江都司众人不知晓罢了。”
这个时候,当然要在妹夫面前夸妹妹好啊,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因为杨尚荆现在的地位,一旦婚姻不合,还真就有掀桌的能力,等到时打了胜仗,那更是说掀桌就掀桌,到时候整个外朝,基本都会站在杨尚荆这边,包括他那几个定国公家的远房叔伯——后者可是和他们家征过祖产的,一些问题上并不能做到铁板一块——而那时候,折了的可就是魏国公家的脸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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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酒后真言()
“如果给我一个支点,一根足够长的硬棒,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这是鼓捣出来杠杆原理之后,兴奋不已的阿基米德说的,听起来是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但放在学术领域上,或者说理想化的条件下,的确是可操作的。
而现在的杨尚荆,他只是个文科生,虽然懂什么是杠杆原理,却没有更深一步的研究,也就更没有那个雄心壮志去撬动地球了,他只想动用杠杆原理,撬动整个大明朝的官场,给这个时代带来一点儿改变。
对比起撬地球来,这个理想显然更好实现。
而杨尚荆的杠杆儿嘛,就是权术的大棒,支点呢,就是外朝和内廷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不过呢,现在他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体量,手中的这个权术的大棒,还是不够黑粗硬,正五品的南京兵部郎中,听着不小,落在朝廷衮衮诸公的眼中,也只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棋子,顺带着告慰一下先太师文敏的在天之灵——没错,没有一个在大明朝做过内阁大学士、帮着两任皇帝坐稳朝堂的杨荣,累死了杨尚荆,也没法在这个岁数成为正五品的实职,而这个备倭浙江南部三府之地的职司,在外朝大佬的眼中,也就是个响一点儿的屁。
所以他这才费劲了心思,利用军功啊、官声啊、利益捆绑啊之类的玩意,把自己手上这根用作杠杆儿的权术大棒加粗加硬,同时自己正五品、正四品、正三品地一路升上去,别的不说,只要他能熬到于谦于廷益那个地位,就可以真正地撬动朝堂了。
于谦的牛逼之处在于,他不仅能调动文臣群体给他摇旗呐喊,藩王里面的大拿也给他面子,不过……杨尚荆感觉自己利用勋贵势力,还是可以和藩王们打个对台的。
“我特么算是想明白了,搞政治的,天赋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混的好,可不能全指望天赋,不是正路啊,有个梆硬的靠山,比啥都重要。”稍微喝了一点儿小酒的杨尚荆靠在床上,看着桌子上跳动的烛火就有点儿感慨了,纯粹是穿越至今的所有感情的一种宣泄,“我特么一条大三狗,手底下社团百十号人,整天最多和社联的那帮官僚坯子打哈哈,怎么到了这封建的大明朝,瞬间就开始玩支点撬动官场了呢?”
这屋里有火盆暖炉,通风效果也是一流,也不怕什么一氧化碳中毒,所以室温还是很高的,穿着一身常服没有脱去的杨尚荆,就感觉很燥热,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走到桌前,自己倒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水来,一饮而尽。
“哈……”
出了一口气,杨尚荆直接把被子砸在了桌面上,叹了口气:“我特么算是看明白了,脑子里面有啥,不重要,脑回路清奇不清奇,也不重要,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QNMD!”
这算是他不多的独处时间了,之前在黄岩县县衙的时候,身边儿也有知琴、明棋两个丫鬟伺候着,穿越啊、权术啊之类的玩意,还是没办法在这俩人的身边说的,后者有点儿鸡同鸭讲,前者……太过惊悚了。
拿着这种小茶杯喝水,着实太不过瘾了些,所以杨尚荆直接端起茶壶来,对着嘴就是一通儿吹,咕嘟咕嘟地灌了大半壶茶水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茶壶放在了桌上,脸上就全是嘲讽的笑容。
“我特么骂人类不会进化,不就是因为这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这一套垃圾玩意在先秦就叫贵族政治,在魏晋南北朝有人吼出来了,隋唐打破了几年的功夫,新上位的小地主就开始继续玩这套了?”杨尚荆咬着牙,嘴里咕哝着,就想要跳脚,不过想着门口守着的自家家丁,还是忍住了。
磨了磨牙,杨尚荆吧自己摔在了椅子上,翻了翻眼珠子,盯着天花板,嘴里继续咕哝着:“所谓权术的大棒,挥舞起来也就那么几下子,区别也就是挥舞的人力量够不够、速度够不够、精准够不够罢了,抛却这些因素,底层那帮被鄙视的小官僚的手段,和上层那些大人物的手段也没差多少嘛,分化拉拢、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抱大腿、卖队友……”
啐了一口,杨尚荆拿手比划着,消耗着自己体内不多的酒意:“那些所谓的高手的骚操作,实际上就是快准狠加上成功光环和高手光环罢了,神秘学嘛,不靠着神秘学加持,怎么营造神秘感?怎么制造威严?怎么能让下面这帮小喽啰言听计从?”
“当权的神圣化,掌权的神秘化,办事儿的威严化,官僚不就这个狗屁套路么?”杨尚荆指天画地地骂咧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汗珠,表情就带着一股子狰狞。
这一刻,上辈子被那帮官僚胚子、管着官僚胚子们的小官僚压迫的屈辱,这一刻尽数浮现在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吐出去一口痰,砸在火盆里,发出一声“嗤”响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老子就找你们这帮人的祖师爷好好玩玩吧。”
那股子酒意消散的差不多了,杨尚荆站起身来,推开了窗户,任凭冷风吹进来,打在自己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祛除了内心的躁动,让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这到底还是别人的地盘,抒发一下内心的郁闷没问题,可是这种状态,绝对不能保持太久,抒发完了也就完了,否则被抓到了把柄,迟早要出事情。
他刚刚关上窗户,走回了床边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家丁的声音:“少爷,那边已经备好了热水,少爷若是想要沐浴,现在就可以去了。”
杨尚荆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一顿热火朝天的酒宴,加上刚刚一通儿借着酒劲儿发疯,他的确是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糊糊的各种难受,所以他直接说道:“让那边候着吧,我这就前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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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影响深远()
第二七零章
大冬天的泡个热水澡,还是很爽很爽的,可是就这个条件,洗完澡就是遭罪的时候了。
第二天杨尚荆感觉有点儿脑阔疼,就把人安排下去查账,自己窝在馆驿里埋头接着大睡了一通儿,又狠狠地灌了一大碗姜汤,这才缓过气儿来。
幸好只是有点儿头疼,也幸好发现及时,否则他杨尚荆就很有可能要英年早逝了——就算这年月病菌还没有经历过抗生素的大棒教育,不断地增强自身的姿势水平,但这年月的医疗水平也是同样捉急的。
不是没有名医,而是遇到名医需要运气,知识垄断的陋习加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陈腐思想,严重阻碍了所有科学的发展,得了病,基本上就是看着阎王爷扔硬币,正面派人带走,反面继续活着。
不过呢,昌国卫也是省心的地方,也用不着杨尚荆亲自监督了,他手底下那些计吏自然会把事情办得妥帖了,莫说本身就是走过场,就是真的用心查下去,也未必能够在账本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昌国卫这里,可是两个衙门、两套班子,卫所一套,备倭都司一套,出了事儿不光指挥使背锅,备倭都司也得不到好处,所以两家一起对付昌国卫的账本,也是常态,论起对老式流水账的认识,这里的人才显然更有发言权。
别说这个年月了,就是放在几百年后,高级衙门对低级衙门的碾压,也是全方位的。
在杨尚荆还在床上躺着挺尸的时候,李信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昌国卫,乘船北上临海卫去了,只是给杨尚荆留了一个消息罢了,也算是应了杨尚荆的猜测。
相比于杨尚荆的一系列操作,李信的这番举动,显然对整个朝廷政局的影响更加深远,就在杨尚荆装模作样地查账的时候,李信的奏疏紧跟着小道消息,就摆在了魏国公等南京大佬的桌面上了。
因为事渉浙江一省的军务,备倭都司的建立又是在户部侍郎焦宏的倡议下建立起来的,移动一个衙门的驻地,就牵涉到了太多的利益,所以兵部尚书徐琦当即就带着人,直接奔魏国公处去了。
“这李信……倒是好算计啊。”此刻的魏国公徐显宗,正坐在椅子上,敲着桌面上的情报,一脸的赞叹,“审时度势,当年他能接下浙江都司的差事,确实是有他的道理的。”
徐显宗的身边坐着他的兄弟徐承宗,这会儿徐显宗身体健康,也没有突然猝死的预兆,所以徐承宗对这个魏国公的位子是一点儿念想都没有,整个场景,满满的兄友弟恭的味道。
所以徐承宗笑着接过话来:“兄长所说极是,如今太监曹吉祥南下为监军,这浙江镇守太监阮随一案,也就算是就此揭过了,内廷外朝各有胜负,想要打下一场,却是要另寻一个时间了,只是总体而言,外朝却是更胜一筹的,最起码这浙江一省,今后想要再派个镇守太监,却是难上加难了。”
上层政治,精髓还在博弈上,简单地用对错、黑白这种形容词描述,是异常地不准确的,想要追寻最终的真像,只会被现实砸碎了脑袋,身为真·上层的徐家兄弟,对这一套可是太过了解了。
顿了顿,徐承宗继续说道:“浙江若是没了镇守太监,他李信身处杭州卫,想要捞钱却也是方便至极的,先前诛杀阮随之事,孙、方、轩三人,可是欠了他的人情的,便是那都转运盐使司……”
徐承宗笑着没把话说完,不过里面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两浙都转运盐使司在之前,早就被阮随架空了,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皮包,这回阮随死翘翘了,那位正三品的都转运盐使重掌大权了,还不给李信来个实惠的大礼包?
徐显宗笑着点头,跟着说道:“更何况,如今这外朝、内廷一团乱麻,他李信此刻交权,将宁波、台州、温州三府之地的卫所尽数交于我那好女婿,虽然是有规避麻烦之意,更多的,却是向你我、向正规外朝示好啊。”
杨尚荆从升任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那一天起,基本就确定了自己“内廷眼中钉”的身份,给他让权,就是给内廷添堵,这一点身为正二品都指挥使、挂着总兵牌子的李信,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的这番动作,在真正的大佬的眼中看来,就是一个明确的站队信号。
至于其他的,比如臣子效忠皇帝之类的……从上到下,从古到今,大家都是口号喊得山响,真正做起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臣子嘛,有了好处的才叫臣子,没有好处的,一个两个都是反贼,你看看现在朝堂上那一帮子鼓吹着忠君爱国,实际上就向着分薄皇权的读书人,就能品尝出其中三味了。
“只是此事,事渉焦弘,那人却是有些根底,有望再进一步的,浙江备倭都司贸然迁移,怕是让他脸上无光啊。”徐承宗眯着眼睛,算是把话题插进了正轨。
备倭都司的设置,对朝廷整体而言,是一个措施,防备沿海倭寇侵扰的措施,可是对于焦弘个人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个人政绩,从选址到建设,都是他一把抓的,为了这个,他还在浙江和李信一起,挂了一年总兵的衔儿。
虽然说如果备倭都司效果不好,焦弘可以承当,也可以直接甩锅,说卫所士卒疲软之类的话,但是动了备倭都司衙门所在地,就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焦弘当年的策略,这是任何一个做官的都不希望看到的。
简而言之,这是从侧面否定了焦弘的一部分努力,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质疑,焦弘是有能力、也有希望更进一步做个六部尚书的,这对朝堂上的影响,可是十分深远的。
徐显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也无妨,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力推杨尚荆,方才是和内廷较劲的正道,焦弘那边,想必会有人和他分说罢?待那徐琦前来,愚兄和他探讨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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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对策()
第二七一章
面对李信的这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徐琦这个南京兵部尚书也是挠头不已。
虽然是个兵部尚书,可是他的升官儿履历,却和并不没有半点儿关系,甚至赶不上涉事的主人公之一户部侍郎焦弘,最起码人家备倭浙江的履历很晃眼睛,他的主要成就,全特么集中在了外交上。
对,外交,大明朝强力嘴炮的代言人之一,比起大宋朝那帮挨了鞭子还美滋滋地回来说自己“不畏强权”的鸿胪寺前辈,那真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过呢,说到底他是个宁夏人,大明朝宁夏的第一个进士,在朝堂上没有乡党扶持不说,反而很多乡党都等着他接济,给点儿政治资源好升迁,所以他这么个精通嘴炮的文官儿,本来应该挂个礼部尚书职位,做个清贵的京官儿的,但是耐不住礼部尚书胡濙他资历老威望足还特么能续命,他无论是资历还是根底儿都刚不过,所以只能憋憋屈屈地滚到南京城做个兵部尚书,加一个“参与机务”的头衔,也算是外朝对他的一个补偿了。
综上所述,他是得罪不起焦弘这种户部侍郎的,先不提焦弘的出身、履历多牛掰,身后的底子多硬实,单单是北京户部掌控天下钱粮的属性,就让一堆跑部钱进的地方官儿跪着叫爸爸,吏户礼兵刑工这个排序可是有说道的。
再加上这位户部右侍郎这几年东奔西走的,不是督钱粮就是督军务,小履历刷的那叫一个漂亮,估摸着以后北京尚书出了缺儿,第一个要被提干的就是于谦于廷益,第二个就是这位焦弘。
所以他带着消息,一脸无奈地坐在了魏国公徐显宗的身前:“这个李信啊,确是给你我出了一个难题。”
丰城侯李贤虽然也挂着守备南京的衔儿,然而这位现在在南京,还是处于一个离线状态的,因为他现在奉旨南下,和浙江、福建、江西三省交界之处的那帮矿匪、流民玩躲猫猫去了,所以两个人在一番友好交流之后,徐琦不得不感慨了一声:“丰城侯……好运道啊。”
不在南京城,也就相当于躲过了这次江南的**,那位北京的户部右侍郎哪怕心怀不满,也不会记恨到他李贤的身上,反倒是在座这两个人,很有可能要被记在小本本上。
“昔年老丰城侯曾出镇南方,圣上着李贤前往镇压,应该也是考虑到虎父无犬子的缘由罢。”魏国公徐显宗微微一笑,相比于徐琦这个兵部尚书,他这个国公底子更厚,所以做起一些事情,也就不用那么多的顾忌了。
虽然说定国公徐家刚刚和他们南京魏国公徐家争祖产,差点儿把人脑打出了狗脑,可那也是徐家的内部矛盾,谁要是真恨上了南京的徐家,想要撸掉魏国公的爵位,那就别怪南北两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