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和杨尚荆一通走出了屋门,眼看着杨尚荆向着院中走去,右手转动着,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且不提杨尚荆沐浴这点儿事儿了,这边儿李信坐在备倭都司的衙门里,正听着自己亲兵的汇报:“总兵,那杨郎中刚刚到了馆驿,边有个老仆前去打望,二人在宅中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儿,旁边有杨家的家丁在那儿候着,下走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甚么。”
李信眯缝着眼睛,也看不出是个甚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问道:“那老仆长相如何?”
“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老者,身高中等,须发花白……”那亲兵想了想,就开始描述起忠叔的长相,说道最后的时候,就有点儿犹豫,但还是咬咬牙,说道:“但看其步履之间,自有一股坚决果毅之感,想必也是久经战阵之人。”
李信看了这亲兵一眼,哈哈大笑:“却是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眼力,却也是难得,也罢,此间事了,本官提拔你做个总旗罢。”
这亲兵虽说和李信距离很近,但说到底却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士卒,若说长处,也就是机灵些,所以李信才让他前去监视杨尚荆,没成想这无心之作,却让李信发现了一个人才。
所以这亲兵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下走谢总兵提拔。”
李信挥了挥手:“你有这般的天赋,自然当得起这般的提拔,下去罢,将此事办妥,本官另有赏赐。”
眼看着亲兵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李信转过头来,看向站在身后的张安澜:“想不到,本官还能找到这般人才,细细雕琢一番,也算是可堪一用了,此间事了,就放在你手底下磨砺些时日罢。”
张安澜就笑着点了点头:“总兵慧眼识人,末将佩服。”
李信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那老仆,想必就是昔日杨荣身边的那个老仆了,杨忠,嘿,杨忠……”
“此人莫不是大有来头,竟让总兵发如此感慨?”张安澜眉头一挑,问道。
李信摆摆手,站在窗前,看着西斜的落日,慢慢地说道:“本来,是没听说过这人的,可是这杨尚荆上任黄岩县没多久,本官就从南京收到了些消息,知道了这人的不凡,也便派人前去搜罗了一下此人的情报,嘿,却是想不出啊,这杨忠当真是不简单,跟在杨荣身后,便如同影子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可这关键的地方,每每能看见他的身影。”
顿了顿,李信慢慢地屈下了手指:“榆木川之变,他似乎就跟在了杨荣的身边,亲眼看着太祖爷驭龙宾天,此后宣宗御驾亲征汉庶人之时,他也是随军而行的……”
一条一条地数着,直到五根手指全部趣下,他才扭头说道:“这般人物,若是只有一身武力,便是能开山裂碑,以杨荣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少师之尊,又岂能留他在身边伺候?”
张安澜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点了点头:“总兵所言极是,有此人在杨尚荆身旁,这杨尚荆在浙江一地,做个算无遗策出来,也是可能的,总兵放了这昌国、海门两卫,却也是明智之举。”
李信点点头,脸色就有些古怪:“这杨戬,如今就要攀上魏国公的高枝儿了,就连魏国公的嫡子,都跟在了他的身边,所以你和安玉成之间的关系,定然是瞒不住他的,你且想想,是和本官的备倭都司一同迁回杭州府,还是在这昌国卫,在他杨尚荆身边埋下一根钉子?”
听着这话,张安澜不自觉地吸了一口冷气,仔细地看了看李信的脸色,又考虑了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默默地开始了盘算。
很显然,李信着重提这个杨忠,就是在给他提醒,杨尚荆不光是自己不好惹,身后还有高人,但是李信在昌国卫,不可能一个自己人都不留下,这样也不适合刺探情报,所以他李信有意将他留在这儿,毕竟他这个指挥佥事虽然级别不高,身后却有成国公的光环加持,相比于其他人,杨尚荆想要动,更困难一些。
可是呢,也正是因为成国公这个光环,李信也不好强行将他留在这儿,还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这也是让他犯难的所在。
犹豫了良久,张安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承蒙总兵看重,末将愿意留在这昌国卫,看看这杨郎中到底有甚么安排,也好及时告知总兵。”
李信的脸上就露出了微笑,点点头,说道:“也好,你便留在此处罢了,切记,无论这杨尚荆想要干什么,莫要阻拦,只管让他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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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攀附()
第二六七章
要做的交易,之前已经在无声的交锋之中结束了,所以这酒桌之上,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唇枪舌剑,哪怕还是没有什么女子助兴,备倭衙门和备倭都司的一众头头脑脑照样喝了一个热闹。
除了杨尚荆之外,全场当中最受瞩目的,当属徐尚庸这个备倭衙门下面的总旗了,别看只是个七品官儿,出身好才是真的好,他老子魏国公给自己家子侄开方便之门可能要费点儿力气,毕竟要顾虑着名声嘛,“举贤不避亲”的另一个说法叫“任用私人”,相比于前者,后者显然更容易被政敌利用,但是呢,给看起来好不相关的人提供一点儿便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指缝里面随便流出来一点儿功劳,就足够让一个指挥使飞黄腾达了。
“要不是这徐尚庸早已成家立业,嘿,说不定这次能有多少个闺女倒贴呢。”杨尚荆不无恶意地想着,“在这儿能喝上酒的,最次的也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勋贵领导的军事系统里面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是搁在地方上也算是一个个山头儿了,都是要脸的,不好意思让自家嫡女去给做小妾啊。”
摇了摇头,杨尚荆慢慢地举起杯来抿了一口,气氛活络归气氛活络,过度饮酒还是不太好的,他杨尚荆自问,自己的嘴上没安个锁头,口风不那么严实,尤其是在精神恍惚的时候,这种周围大多数不是自己人的环境,一旦搞一个酒后吐真言出来,事情就有可能要大条了。
徐尚庸的亲事,好像是娃娃亲,老婆是貌似是另一家小勋贵的嫡女,妻族势力算不上大,这也算是大家族为了维护嫡长子继承权力的一个手段吧,不过也幸亏他早有订婚,否则的话,以他的头脑和决断,只怕会让皇室相中,拿过去和某个公主、郡主之类的成婚,做一个“亲上加亲”出来,也算是皇室拴住一个有点儿思想的勋贵的手段了。
至于几代之内不得结婚这种狗屁规矩……封建权贵们纷纷表示老衲没有听过,毕竟有点儿名儿的,唐朝那会儿,长孙无忌的儿子可是娶了自己亲妹妹的闺女,这可是先例,李世民可是圣君啊。
想着这些,杨尚荆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穿越过来到现在,虽然也算是体会到了封建权贵的风流,把自己能享受的基本都享受了一边,可是这婚事却还是只是个风声,魏国公家那个嫡女,也就是徐尚庸的幼妹,自己练见面都么见过,全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只有等着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瞬间,才能知道将要陪着自己走过这辈子的老婆长得啥样。
“简直就是一种悲哀啊。”杨尚荆不由得叹了口气。
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从那边传来:“徐总旗由南京调任浙江,想必也未曾携带甚么家眷,军中这些兵丁,也全是大老粗,怕是没办法伺候徐总旗周全,吾家中有一孙女谢氏,虽是庶出,却也是颇通礼数的,若是徐总旗不嫌弃,可以带在身边,侍奉枕席……”
杨尚荆当时就是一愣,一扭头,就看见昌国卫指挥同知谢安谢立鹏一脸巴结地站在徐尚庸的身前,一张胖脸在灯光下闪着一阵阵的油光,他的心里当即就开始转动了起来,想找找这个姓谢的到底是个什么更低,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有那个名字还能让他有些印象。
这年月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嫡庶之分,但是把庶出的女儿孙女卖给权贵家,做个投名状的现象,还是屡见不鲜的,而且因为是庶出,大抵也没人会闲着没事儿攻讦这个,就比如这谢安的孙女儿,到了徐尚庸府上,最多也就是个生育机器,根本不会有什么名分,徐尚庸见了这个谢安,也不用像见到老婆娘家人那样恭敬,但是谢家和魏国公徐家的关系,可就更贴近了一层,最起码,谢家的女儿怀了徐尚庸的庶出子,多少还有点儿血脉亲情不是?
徐尚庸此事也是一愣,很显然想不到一卫的指挥同知,居然会突然玩这一手,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玩了这么一手,饶是他勋贵出身,对这浙江各个卫所的头头脑脑都有些了解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太特么直接了,就像那种传说中吃饺子拉饺子的直肠子一样。
不过这个谢安,毕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基本上属于靠着熬资历熬上来的透明,在昌国卫之中的存在感连张安澜这种指挥佥事都不如,所以徐尚庸愣是想了三个呼吸,这才想起来他是个什么出身来。
嗯,谢家算是幸运儿了,早年跟着蓝玉混的,然后当初太祖朱元璋搞了个胡惟庸、蓝玉案,一通儿大杀特杀的时候,很幸运的活了下来,没有受到清洗的那一批,不过失了主家,也就只能靠着昔年的积蓄和朝廷求稳的心态,在浙江的卫所体系内做个小透明儿了,出人头地之类的,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这次,这个谢安摆明了不要脸,想要抱住徐尚庸的大腿,实际上也算是谢家的一次站队了,借着这个机会,抱住了徐尚庸的大腿,那么外朝整倒了内廷,他们谢家就可以随着徐尚庸一飞冲天,得到一个鸡犬升天了,要是外朝输了个底朝天……
特么的,反正都是风投,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了算。
想到这个,徐尚庸的脸上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说实话,他现在的条件,对于这种程度的站队,那是一点儿都不怕的,因为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这条船上多一个体量稍大的,就如同多了一块压舱的石头,能开的更稳些,所以他点了点头:“尚庸在此处,确是无人照顾,不方便的紧了,若是谢同知抬爱,岂敢有不从之理?”
听完徐尚庸的话,谢安的脸上乐得开了花,连连点头道:“明日老夫便送她到徐总旗的馆驿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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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利益自在人心()
第二六八章
谢安和徐尚庸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谁,所以两人一说完,在场的其他人,脸色瞬间就有了变化,原本欢快的气氛就有了点儿冷场的预兆,一个两个将领眼珠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信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仔细瞅了瞅谢安,又瞅了瞅徐尚庸,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现在的体量,并没有能力去阻止谢家投降魏国公一系,干扰都不行,那只能吸引到魏国公的仇恨,一个指挥同知,哪怕只是一个小透明一般的指挥同知,也是一股力量,落在魏国公的手中,能够瞬间爆发出不可估量的力量,堵了这个口子,会遭到魏国公一系的暴打,这不符合他的利益,更不符合整个李家的利益。
而杨尚荆的脸上则带上了灿烂的笑容,那感觉,简直比他自己收了妾室都高兴,他现在是魏国公徐家的预备女婿,谢安站在了徐尚庸的那边,实际上也就相当于站在了他杨尚荆这边,那么今后他杨尚荆对于整个昌国卫的掌控能力,可就要更上一层楼了,毕竟嘛,指挥使是原本杭州右卫的指挥使,和藩司、镍司就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加上一个堪称二把手的指挥同知,谁还敢和他玩阳奉阴违不成?
可以这么说,他将来对整个昌国卫的掌控能力,很可能要比邢宏放领着的盘石卫更强。
眼瞅着气氛渐渐冷了下去,张安澜这个老资格的指挥佥事连忙站了起来,举杯说道:“如今备倭都司和备倭衙门,职司上有了一番调整,杨郎中又是年少有为之人,我浙江一省备倭、剿倭之战事,定能够有翻天覆地之变化,我等当浮一大白!”
说的热闹,可是下面的人,心里却还转转着谢安和徐尚庸两人的谈话,一个两个大多有些魂不守舍,所以举杯应和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敷衍了事了。
一卫的得失,涉及到五千多人的正规明军士卒和为数更多的军户的指挥权,这放在整个浙江,都不是一个小事儿。
眼看着众人都没了吃饭的意愿,李信也只能微微皱着眉头,宣布了接风宴的结束,杨尚荆站起身来和众多备倭都司将领道别,在刘启道、徐尚庸两人的陪同下,直接回了馆驿,而谢安则看着自己的同僚们,满脸笑意地先行离开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在此刻因为笑容绽放开来。
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让他的这帮同僚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
“这姓谢的……倒是好算计啊。”一个备倭都司的都指挥佥事咬了咬牙,声音里有点儿不屑。
李信反倒是笑着站起了身子,走到这个都指挥佥事的身前,摆了摆手:“这谢家,从洪武朝开始,就失了京中的根基,若是此刻再不抱住魏国公家的大腿,只怕他谢安一去,就没人能顶上这指挥同知的缺儿了,与其到时候家道中落,反倒不如现在拼一把来得爽利些,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子,当得了什么?!”
这都指挥佥事连忙躬了躬身子:“总兵所言甚是,倒是标下急躁了。”
“慢慢来吧,今后你我当把经历放在临海卫那边了。”李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感慨,“相比这里,那临海卫,才是真正的百废待兴啊。”
听了这话,这个都指挥佥事的眼睛就是一亮,临海卫那边刚刚经过清洗,军官还没有补齐,正是他们这一系大展拳脚的时候,所以他眼珠转了转,沉声说道:“不若标下前去临海卫走上一遭?”
这人明显是李信的亲信,所以李信并没有反驳,只是哈哈一笑:“明日待本官写好了奏疏,你我二人便带着亲兵北上便是了,那里岛屿众多,偏偏又不适合屯田,只怕是要多费上一番心思了。”
再说杨尚荆这边,徐尚庸和刘启道落后了他半步的距离,往馆驿方向走着,就听徐尚庸笑道:“却不想,末将此次出来,还捡了个便宜,相比之下,反倒是郎中那里苦了些啊。”
“也不过是一番交易罢了,尽在那里显摆。”杨尚荆摆了摆手,脸上猛然间就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若不是摸不清我那未进门的夫人的脾性,只怕本官今日也少不了一番下注罢?”
这话说的也是在理的,如今这个世道,浙江的武将想要攀附外朝的,直接给杨尚荆送女人显然更加直接一些,只不过杨尚荆如今身上背了婚约,好死不死还是和顶级权贵魏国公嫡女的,这时候给杨尚荆那里塞女人,鬼知道魏国公那个嫡女怎么想?三从四德这种玩意,是拿来约束老百姓的,还不是强制约束,是那种关键时候拎出来做把柄一样的约束。
所以,一旦杨尚荆那个未过门的老婆是个妒妇,仗着老爹给力,直接活生生把自己送出去的庶出女打死,还不是要人财两空?就他们这点儿道行,还敢和魏国公叫嚷“赔钱”不成?
所以听了这话,刘启道直接把脸转到了一边,脚底下还趔趄了几步,表示老衲,不对,是贫道,贫道喝醉了,什么都没听清,而徐尚庸的脸色则有些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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