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他杨尚荆的机会,这也是杨恭更担心的一点。
不过杨尚荆没有任何的气馁,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兴奋,而是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那封杨勤交给他的信,直接递了过去:“若是没有此物,戬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和大人摊派的,只是有了这个,那几家人,又有哪一个敢撺掇御史言官上疏,说戬半个不字儿?”
杨恭看着被黄色的灯光映照着的,仿佛一张脸都蒙上了一层佛光的杨尚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结果书信展开,迎着火光开始研读了起来。
等到他反复看了三遍之后,脸上的表情已然有些呆滞了。
“凭着这个,戬未必能官升一级,拿个从三品的位子,可是凭着这个,让这三省的那几家人闭上嘴,总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杨尚荆慢慢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脸上全都是笑容。
杨恭眯着眼睛点点头,将信放在了桌子上:“此话倒也不假,有丰城侯完全站在你这边,就不是挖出三两家密谋刺杀你的事儿了,你要真是逼急了和盘托出,这三省之间,只怕顷刻间就有无数人身首异处。”
不过杨恭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只是,尚荆啊,你可曾想过,我杨家要在这开海一事中,到底要捞到多少好处么?”
第五七三章 先交易()
回去给工坊来个“政审”神马的,现在看来都是虚的,面前这一关,是先过了李信之死这个小副本。
他杨尚荆和李信之间的矛盾,漫说浙江上下了,附近几个省份,连带着南北直隶里面的大佬,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怎么回事,而在处州府那片地头上,有能力,也有意愿弄死李信的,就是杨尚荆自己了。
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然而让人闹心的是,政治这种见了鬼的玩意吧,很多时候是不会深究其理的,大家都是点到即止。
换句话说,只要能在明面上找到替死鬼,大家都不会想着挖下去,找到真正的凶手,原因很简单,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又能牵扯出什么东西来。
所以为了不让内廷那帮鳖孙直接一刀捅在自己的腰眼上,杨尚荆是马不停蹄地直奔处州府去了。
轩輗在这边呆了有一阵了,然而北边的钦差这会儿还在船上晃悠,他还真就没敢直接去碰现场,能够让内廷和外朝大撕逼的事儿,他这个正三品的臬司衙门长官还真不敢动手去整——别说他了,就是当年保举他上位的丰城侯,现在不也在福建把眼睛一逼,愣是装瞎么?
轩輗都这样了,本地府县的主官更是差点儿直接吓尿了。
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啊,就死在他们辖区里面了,你说这到底是别人布置的刺杀,还是因为他们安保没做到位,或者干脆是教民无方,以至于本地多出刁民,杀伤了朝廷命官?
别管最后那个多么的不靠谱吧,只要有人想要整死他们,那么拿出来说事儿,他们就肯定是要死的,四品的知府七品的知县,在百姓眼里那是高高在上,可是在这个案子形成的大漩涡里面,瞬间就得被弄一个粉身碎骨。
这特么唉。
说真的,要不是杨尚荆也有被卷进来的可能,而且很容易因为这件事倒大霉、倒血霉,他们都寻思着去黄岩县那边拜一拜神仙,让老蔡给自己拜拜斗、破破太岁了。
“这处州府,如今不稳当啊。”
轩輗见了杨尚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杨尚荆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轩輗身后站着的本府的官员,一个两个都在打哆嗦。
这一个“不稳”,可以说敲定了他们今年的考评,毕竟“不稳”的原因,是他们疏于职守。
“矿贼被打散了,说好听的,是乌合之众一哄而散,再也成不了气候。”杨尚荆低着头,慢慢地说着,“说不好听的,却是化整为零,重归于山贼一流了。”
李信挂机这个案子,现在说不是不行,但是说也说不出什么花儿来,一些东西,还是要到了私底下,才能谈出来事儿,所以现在还不如先布置一下,给自己将来插手这边的防务打下一个很好的基础。
轩輗眉头一挑,抬举过他的李贤又在抬举杨尚荆这事儿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和杨尚荆之间关系更紧密的一个标志。
毕竟杨荣死了好些年了,而李贤还活着,而且以现在的战功而言,在朝廷上算是如日中天的。
所以他顺着杨尚荆的话,慢慢说道:“尚荆所言极是啊。”
这话说完,下面的官儿全都打了个哆嗦,这部相当于直接说他们都是废物么?这下完犊子了,一府的官吏,只要是主官的,估摸着官帽子都得被轩輗拿过去祭天。
然而轩輗话音一转,又让他们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这矿贼凶猛,便是福建都指挥使刘海,也险遭毒手,处州府地处内陆,又无重兵把守,尚荆身边有三百精兵,都免不得一场刺杀”
听了这话,杨尚荆的眉头就是一挑,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很识趣地接过了话头:“臬台所言极是,此间事体着实太过复杂了些,便是有管、乐之才,手上无兵,只怕也没法子平息匪乱啊。”
很显然,处州府的知府,很大概率是轩輗的人。
能坐上正四品知府的位子,这人在轩輗的阵营里面的顺位,想必也不是很低的,一旦他被废黜了,就相当于轩輗护不住下面的人了,这对于一个有意向更进一步的提刑按察使而言,是一个致命的结果。
一个不好,甚至能让轩輗在浙江培植出来的派系人心惶惶,树没倒,猢狲先散了。
而现在杨尚荆有求于轩輗,轩輗的官职又在自己之上,还正管着那一摊子事儿,杨尚荆自然是要先满足对方的需求,再提出自己的需求了。
听完了杨尚荆的话,轩輗点了点头,脸上略略浮现出一丝笑意,不够旋即被凝重取代:“矿贼被丰城侯打散,本是好事,可这见过血的贼人,却是越发残暴了些。庆元县知县畏罪自杀,新县令还未上任,那边到底是出了些事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县衙里面走去,就听轩輗说道:“虽说那边百户白楚调度有方,很是截杀了些贼人,可终究人手有限,练兵也不甚得法,还是有那么几个庄子被洗劫了。”
这段话很短,透露出来的消息却不少。
首先,庆元县那个姓陈的知县自杀的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白楚为了靠拢杨尚荆,把庆元县的大户家给灭了门,这事儿也就算在里面了,而白楚这个杨尚荆打算提拔的人,也跟着得了些战功。
总而言之,给杨尚荆的好处不算多,但表明出来的态度,却很好。
当然,对杨尚荆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句“练兵也不甚得法”。
整个长江以南,论在山地、水乡地形上剿匪的经验,谁能有他杨尚荆手底下的备倭衙门的军丁更在行?这就相当于一个信号,让杨尚荆把手伸进处州府的信号。
所以杨尚荆闻琴知雅意,面色一正,感叹道:“臬台所说甚是,那白楚下官见过,随是有些将才,才具却也有些缺陷,若是臬台想要剿匪,只消一张调令,戬自会派遣合适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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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四章 再谈事儿()
一个衙门多套牌子,毫无疑问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掣肘和弊端,比如管理混乱、权责不清、效率低下
但是只要主管官员很牛逼,那么这些弊端都不会存在,反而会创造出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比如方便运作,比如效率爆表,比如权责统一,比如油水丰厚
毕竟局座他老人家还没被钱迷花了眼,和copyliaofu、矮大紧之流谈笑风生之前,还是很清醒地说了一句“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的。
总而言之,一鱼两吃。
杨尚荆敢和轩輗拍胸脯,说您老人家只要想要人,来一封调令,我肯定派人过来参与剿匪,还庆元县一个海晏河清,就是因为杨尚荆手底下那个备倭衙门,还真就是多头领导,一个办公室挂了好几块牌子。
首先,这是备倭衙门,直属南京兵部领导,这是杨尚荆做南京兵部郎中的时候立下的规矩,毕竟他不光吃着南京的粮,还特么拿着南京工部将作监的兵器,顶着南京兵部的帽子。
虽说现在杨尚荆鸟枪换炮成了詹事府少詹事,然而毕竟没有明文把杨尚荆从南京兵部的序列里面剥离出来,他还是要听南京兵部的话的。
然后是北京的兵部。这个毫无疑问,虽然两京尚书都是正二品,但是北京的逼格就是要高上那么一大截,天下兵事,归根结底都要给北京的兵部进行统筹。
最后嘛,就是浙江本地的三司了。杨尚荆能在备倭衙门里面撒钱装逼收买人心,除了有南京兵部的投资之外,还拿着浙江的钱,原本浙江沿海十九个卫所,一部分吃的就是浙江本地的财政,否则杨尚荆就算再牛逼,他也变不出来钱啊。
当年岳家军之所以做到秋毫无犯,军纪严明,你看岳家军吃了多少个州府的粮?
所以南边庆元县吃紧,海上又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倭寇来犯,浙江的臬司衙门想要调几个备倭衙门的兵丁来庆元县剿匪,那是一点儿都不越权的。
毕竟吧,李信这么一死,浙江都司就是群龙无首,最后看的最多的,还要是孙原贞、方廷玉、轩輗这三位。
所以看着杨尚荆的表态,轩輗非常之满意:“尚荆有这般想法,便是好的,待此间事了,老夫回转杭州,再和藩台商议。”
相比文官而言,勋贵们,或者说是军方自成体系,对内廷的各种压迫,也要更不满一些,所以在这个时候,外朝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时候,皇上也没办法从其他地方调遣亲内廷派的皇党军官南下,被派来的,终究还是外朝的人。
所以说不论如何,杨尚荆想要将自己的触角渗透到内陆的算盘,都是肯定能打响的。
走在府衙的后院,轩輗摆了摆手,处州知府等几个主官都退了下去,杨尚荆条挑了挑眉头,就叹了口气,显然轩輗在南方得罪了人,手底下必须要保的人,就成了处州知府,否则,稍微有一个上档次的知府听他的话,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开口就阴晦地给自己提示,要做交易。
“李都督之事,尚荆你如何说法?”
瞅着四下无人,轩輗站定,转身,看着杨尚荆,脸色很是凝重。
杨尚荆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这是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会儿自己经常出去打工啊什么的,腰包还是很鼓很鼓的,以至于穷的时候喊真穷,全班都不信他就不说了,特么的连老师都不信他的。
现在他在浙江蹦跶这么久,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他说弄死李信的不是自己,特么的轩輗轩惟行这一号人物都不信他的。
所以他磨了磨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臬台何出此言?”
叹了口气,杨尚荆指着这处州府的府衙,苦笑了一声:“戬自己在这处州府境内,可是受了一次刺杀,一次截杀,若是戬能知道这李都督的死因,还会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杨尚荆很像抬头望天,看看浙江的这个天气是不是已经下了雪。
轩輗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莫说是老夫,便是原贞兄他们,心里都是有些打鼓的,你麾下将士之精锐,便是京营,只怕也相差了甚远啊。”
特么的我就知道。
杨尚荆磨着牙,这真特么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稍微有点儿势力,就被上面的人这么想,简直简直特么的难受啊。
看着杨尚荆的表情,作为老刑名的轩輗觉得不似作伪,这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此事在朝堂之上,还是惹了些风波出来的,只不过监察御史孙旒等人用命,这才看看拦住了陛下钦点的人南下。”
杨尚荆还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朱祁镇想要自己抓权安排人事了,这可是个危险的讯号,鬼知道这个小皇帝能做出来什么事儿。
只不过想了想,内廷的大佬们大概比自己还要急,杨尚荆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嘛。
轩輗见杨尚荆不出声,接着说道:“只不过这次下来的中官,是从内廷随意抽出来的,不是司礼监的人,所以总要注意一些,别漏了破绽,故此老夫才有此一问。”
听了这话,杨尚荆的眉头皱了起来:“注意些甚么?难不成,那内廷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宣宗皇帝开始,就给小太监们讲课,虽然太监没有卵子,导致性格稍微有点儿偏激,但是吧,难保不出几个智商在线的不是?东方不败也缺了那点儿零件,不也在自己的领域做到了极致?
然而轩輗却摇了摇头,否定了杨尚荆的这个想法:“那里有甚么藏龙卧虎,只不过是害怕他鱼死网破,将脏水顺势扣在我等头上罢了。”
杨尚荆眉头一挑,就听见轩輗继续说道:“那日,陛下可是砸了不少的东西,这个中官回了京,你觉得他能回得去司礼监,来个一飞冲天?为了保命,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啊。”
狗急跳墙什么的,果然是最烦的。
杨尚荆磨着牙,抽了一口冷气——狗急跳墙的时候,大多是不走寻常路的,这特么怎么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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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五章 计较()
如果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大概世界线就会被改写;那么,如果内廷的中官狠咬了杨尚荆一口,导致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对于世界线的影响会小么?
所以杨尚荆在听了轩輗的分析之后,就开始寻思着,如果让内廷来的那个中官没能路过处州府,他杨尚荆是不是就能安全无忧了?
毕竟,当你知道对面来的是一条疯狗,而且直接奔着你就扑过来了,杨尚荆都特么一个多月没近女色了,也不像老蔡好歹学过那么两手八卦、六壬,根本就和贤者挂不上钩,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能怎么办?
反正这年月又没有小动保,当然是要直接把狗打死啦!
所以杨尚荆很是分析了一下,如果自己把这条狗打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比如现在处州府盗贼蜂拥,是不是应该有一伙儿被打散了的矿贼路过一下钦差的队伍?
所以杨尚荆从窗前移开目光,扭头看着忠叔,沉声问道:“忠叔,若是此时有一队被丰城侯打散的矿贼路过了钦差行辕,该如何?”
伸出一个巴掌,杨尚荆示意道:“五百个矿贼,都是叶宗留嫡系的精锐步卒。”
忠叔听了这话,眉头狠狠地跳动了两下,总感觉自己家少爷这两天很不对劲,为嘛往南走了一趟,杀气就变得这么重了?难不成南方丙丁火,点燃了少爷内心那熊熊的杀人欲望?
眼瞅着忠叔不说话,杨尚荆开始分析了:“只要那个中官不下来,戬也就自然不用担心那厮攀咬了,此第一利也;只要证明此地矿贼蜂拥,戬自然可以向朝廷请命,调兵南下剿匪,全了戬的心思,此二利也”
然而杨尚荆第三个手指头还没扳下去,忠叔就有带呢人忍不住了:“少爷可曾想过,若是让钦差死在半路,少爷该如何自处?那里除了内廷派来的中官,可还有三法司的官吏啊。”
杨尚荆咧了咧嘴,兀自嘴硬:“也不过是七品上下的小官,死了就死了。这年月,叶宗留那一拨逆贼刚刚被打乱了,兵荒马乱用在大明朝不合适,用在这和福建交界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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