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一章 临行()
“夫君这是要去哪里?”
柔柔的,甚至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正是杨尚荆那个过了门,还没真正圆房的妻子徐芷柔,嗯,现在对外称呼,要叫做杨徐氏了。
这会儿杨尚荆正往身上套着软甲,这是一套上好的犀牛皮鞣制出来的软甲,造价不菲,是魏国公从自己的收藏里拿出来送给杨尚荆的,不说是刀枪不入吧,但是一般的流矢却是根本射不穿,做工稍微差一点儿的刀剑想要穿透它,也很是困难。
杨尚荆转过身来,对着她笑了笑:“你来了啊,刚想过去找你呢。”
顿了顿,杨尚荆叹了口气:“家中大人病危,三叔派了人过来通知于我,自然是要赶回去的。”
徐芷柔眉头一皱:“母亲可曾传来讯息?”
杨尚荆摇摇头:“三叔玉佩已经送来了,自然是假不了的,或许是母亲和三叔有过约定,故此未曾派人传讯罢。”
停顿了一下,杨尚荆苦笑:“这般讯息已经传到,如今海上又没甚么紧急军情,戬若是不回家,只怕有人看在眼中,乐在心上啊。”
要是这会儿遇上倭寇大规模入侵之类的战事,杨尚荆来一句“可叹如今忠孝不能两全,国不宁,家何安”,然后带队出去冲杀,还能留下个美名,可是现在……真的会被喷死的。
徐芷柔咬咬牙,摇头说道:“既是大人病重,总也要多派些人来的,怎能这般只让三叔派人前来?况且家中之事,夫君之前也曾给妾提过,若是夫君听妾身一眼,今日便不回去,待明日再说,兴许还能有所变化。”
看了一眼杨尚荆的表情,徐芷柔加重了语气:“如今夫君坐镇黄岩县,守御整个浙江沿海,这事体,可不是夫君自己的啊。”
杨尚荆沉默了一下,徐芷柔这番话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入情入理,如果是杨尚荆的幕僚说出这话来,少不得要得些打赏什么的,可是换成徐芷柔这么个妇道人家,尤其是还是个做妻子的,就有些过了。
因为以孝为先。
不过徐芷柔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更是尽了自己一个政治联姻的徐家嫡女该尽的义务——杨尚荆的政治联姻任务,主要是为了控制住整个浙江沿海的局势,同时通过杨荣留下来的遗泽,影响到朝廷的某些决策,帮助魏国公家在朝堂上获取更大的话语权。
所以看着徐芷柔眼中的决绝和忐忑,杨尚荆叹了口气,知道她这是心里还别扭这,毕竟娶了她这么久,杨尚荆到底也还是没有碰她,要不是杨尚荆还有些时候去找知琴明棋茗烟三个丫头胡天忽地,只怕徐芷柔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能人事了。
沉吟了一下,杨尚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所顾虑的,为夫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越是这样,为夫越要回家去看上一看,看看到底出了甚么事情。”
有些话不能明说,他杨尚荆总不能直接对自己的老婆说,要看看他那个三叔的葫芦里装的是甚么逼吧?这又不是信息时代的男女。
徐芷柔咬着下唇,看着杨尚荆回身继续穿戴装备,将一柄精工打造的匕首挂在了肋下,轻声说道:“妾身思考了一下,总觉着此事透着蹊跷,妾身嫁过来的时候,家父给妾身派来了十五个还算可靠的家人,夫君可以带着这些人南下,若是遇到了甚么突发之事,多少也是有些照应的。”
杨尚荆将一柄手弩挂好,这才回头来看着她,笑着摇摇头:“为夫走了之后,你们着后宅总也要保护一番的,人都派给了我,若是这边生了事情,你们该如何是好?”
说着话,杨尚荆一边推门向外走去:“况且,为夫已经下了令,靖海营中江将会出来三百人,随为夫南下,顺带着回家看看,到底是出了甚么事情,搞得如此手忙脚乱。”
“小心无大错。”徐芷柔用力地点了点头。
杨尚荆看着瘦小的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俯下身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且放心好了,为夫心中,还是有所算计的,寻常人等,又哪里有这个能力算到为夫头上?”
说完了这话,杨尚荆也没有再说其他的,将她放下,一转身出了门,挥手叫来了忠叔:“忠叔,这事儿,还要忠叔派人去走上一遭。”
说着话,杨尚荆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剑来,标准式样的战国剑,一看就直达搜是无比锋锐的货色:“找个靠得住的人物,去丰城侯帐中走上一遭罢,只说戬请他调派一些人马,直奔建宁府去,最好是让李勇带队才行。”
这种请求支援的,到底和刚刚那个报信的家丁发布不一样,最重要的差别是,不能放在纸面上说话。
就比如这次杨尚荆所说的,让李勇带着一票人去建宁府,就属于越权了,毕竟他只是个浙江备倭衙门的主官,闽北剿匪的事儿,是掺和不上去的,要是这政令落在了纸面上,言官想要刚他,可能要花上一些心思,但是呢,一旦丰城侯李贤翻了脸,就不好玩了。
毕竟政治上是没有什么绝对的盟友的。
忠叔点了点头,带着杨尚荆的那把短匕下去了。
杨尚荆又转向了靠过来的刘启道:“本官此次南下,是要带着人下去的,总也要留一份档,万一有人查验起来,也好交代一番。”
刘启道愣了一下,沉声问道:“下官愚钝,却不知如何去写?”
杨尚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只说前日里于岸上剿灭水匪路霸,有一票人,大约百余人的样子,从本县逃走,如今在闽北之中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本官传讯给李侯爷之后,即刻派人南下追剿,以免寻常的百姓遇到什么不测。”
这会儿打的牌,还是那么一张,名叫保境安民。
反正就是害怕土匪伤了寻常百姓,一拨儿精锐碾过去,自然是最好的也是最实用的办法了。
爱民如子嘛。
第五一二章 变故()
明天早晨更新……加班加疯了,好困……
徐尚庸觉着自己的脑门子上有汗珠慢慢渗出来了。
他的处置方法,如果是放在平时,或者是放在南京来信之前,杨尚荆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大力称赞他,帮忙他在这支军队里面建立威信。
因为这一切有政治联姻来做背书,而现在,他已经发出了疏远杨尚荆的信号,对方也很敏锐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如果现在杨尚荆提出了反对意见,然后亲手给两个人解绑,给他们好生安置,甚至再发放一笔养伤的汤药钱……
其后果,对于他徐尚庸而言,绝对是灾难性的。
因为现在底下站着的士卒,至少八成以上,对他今天早晨安排站队列的事情有抵触心理,只不顾是不敢明着反对罢了,一旦杨尚荆也将他的安排进行“非法化”描述,他在这支军队之中的威信就会彻底崩盘,这也代表着他的一系列小算盘尽数失效。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让这支有了点儿强军样子的军队,在一瞬间涣散掉军纪,沦为普通的军队……这对于一个真正的将领而言,是不可接受的,然而杨尚荆现在的地位,可不仅仅是一个节制三府军事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更是一个政客。
政客,是没有是非观念的。
感受着徐尚庸的目光,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徐尚庸的心头猛地一跳,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迫离开这支军队、回到南直隶之后的样子了,魏国公,或者说整个徐家,都会对他冷眼相看,原本靠着自己的争取、或者说靠着家族的默许得到的荣耀,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他这一支都会被打入另册,然后魏国公会派另一个人来,着手接管这里的一切。
然而他并不能后悔刚才向杨尚荆输送信号的举动,也没有办法后悔,这不是他之前做的多么的不明智,而是因为,在黄岩县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瞒住杨尚荆这样的人的耳目,根本就不现实,那样反而会加深隔阂,甚至会直接闹翻,这一点徐尚庸知道,魏国公也知道,所以魏国公派来的不仅仅是徐敏武一个人。
而此刻,杨尚荆的心绪也在不断地变化这,对于徐尚庸这个人,他的感官也是很复杂的,除了魏国公嫡子这个标签之外,这个人的能力、气度乃至为人,都是让他很欣赏的,所以他在思考,到底是要留下一支强军的种子,还是要直接散掉这支军队的军心。
“现在翻脸,为时过早啊……”杨尚荆叹了口气,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徐尚庸的心又是一突。
然后,杨尚荆向着徐敏英伸出了右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缓缓说道:“将鞭子给我,还差多少鞭,本官亲自来打。”
话音刚落,站在杨尚荆背后的忠叔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徐尚庸听了这话,瞬间松了一口气,杨尚荆这是在维护他的权威,这或许对整个徐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徐尚庸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徐敏英听着这话也是一愣,不过旋即将沾着血的鞭子收好,双手奉给杨尚荆,恭声答道:“回郎中的话,每人尚差三鞭。”
杨尚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右手结果鞭子,甩了一个鞭花,虽然鞭子用的不好,大抵上还没有赶驴车的老农甩的鞭花响亮,但这一声脆响,却敲在了不少人的心头。
扭过头看了看三个眼中带着绝望的士卒,杨尚荆冷着脸,高高地举起了鞭子,恶狠狠地抽了下去,不是为了泄愤,这一刻,他只想着这几个士卒的不是。
六鞭过后,杨尚荆很随意地将鞭子抛给了徐敏英,后者伸手接过,然后示意其他人来,将两个倒霉蛋从柱子上解下来,抬下去。
杨尚荆的目光扫视全场,冷冽的声音,正如此刻刮过的北风,让下面这些最高百户、最低不过兵丁的人浑身一颤:“本官之前说过,为兵者,当令行禁止,莫说徐总旗今日只是让你等出来列队,便是如往常一般操练,尔等也不可稍有怨言!”
冷笑了一声,杨尚荆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前面的那几个百户的身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等害群之马,本官自是不会稍有放过,可是,身为他们的上官,尔等便一点儿不是也没有了不成?!”
最后一声,可谓是声色俱厉,一个百户打了个哆嗦,直接站了出来,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末将管教不严,还请郎中治罪。”
杨尚荆的目光扫过他,瞬间认出来了这人的来历,这货是盘石卫来的,当初是亲眼看见自己把盘石卫指挥使何有才剁了脑袋的,心里对自己有畏惧,也是自然之理。
当然,杨尚荆并不会因为他开了个好头,就直接放过了他,杀鸡儆猴,这只鸡要是不杀,猴子自然也是不会怕的,毕竟民进俗语“长了毛比猴都精”,侧面证实了一点,猴子都不是傻子。
所以他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军营之中,却要有所惩戒,如今正是过年,你这顿板子就记下了,过了上元节,自去中军帐上领二十军棍罢。”
“末将尊令!”这百户心头一松,大声应道,然后站回了队列之中,仅仅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杨尚荆能够让他记下这一顿打,就证明杨尚荆没想着深究,这顿板子最多不过是走一个形势,到时候行刑的士卒,也不会真就为了一个形式上的东西给他一阵毒打。
杨尚荆的目光继续扫视全场:“前些日子,你们也都想起了那些被倭寇坑害了的亲人、乡亲,如今正是要居安思危的日子,倭寇……可不会管你过不过年,那两个挨了鞭子的,待养好了伤之后,送回盘石卫,着盘石卫指挥使邢宏放将其夺取军籍!”
第五一三章 定计()
“少爷走的,到底是急了些,便是怕人攻讦,也用不着如此慌张,多少有些顾此失彼之嫌啊。”
跟着杨尚荆出城的时候,忠叔到底是没有忍住,打马向前近了几步,沉声问杨尚荆道。
杨尚荆笑了笑,摆了摆手:“只要这备倭衙门,连带着靖海营,在短时间之内没有手忙脚乱,照旧入场运转,如何能称得上是顾此失彼?外朝衮衮诸公若是见了如此的统治力,会作何感想?”
制度运转能力,或者说一个衙门离开了一个主官之后的运转能力,都是衡量一个主管官员能力的标准。
杨尚荆现在如果离开了备倭衙门,而衙门依旧能够在离开他的情况下,有效率地运转一定的时间,就证明这个衙门里面的官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且知道应该如何去做,这才是一个衙门的管理者最应该做的,也是一个成熟的衙门才具备的特性。
备倭衙门从组建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两年的时间,如果能够拿出这样的成绩,自然就证明了杨尚荆的能力,这将会是练兵、运筹、联姻之后,杨尚荆给外朝的大佬们的又一剂强心剂,那就是组织能力。
这种能力一般的官吏是看不出来的,杨尚荆也不回给一般的官吏看这个,他只是想想内阁、六部的那些个大佬们亮一亮自己的肌肉,仅此而已。
忠叔沉默了一下,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不过这笑容一闪而逝,旋即变成了忧虑:“只是,少爷如今这一离去,只怕衙门之中人心浮动,反而自己乱了阵脚。”
“这备倭衙门的差事,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想着捡在手里,可是谁又都不想被烫到。”杨尚荆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焦虑,“内廷想要,是要不到的,这数千的精兵,以及这数千精兵所能带动起来的寻常士卒,组成的强悍战力,是任何一个勋贵家都想要拿到手的。”
说到这里,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便是当今圣上对这三千多人的战斗力异常看好,他还敢讲这三千多人调入京师之中,拱卫京师安全了?”
忠叔听了个这话,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在大明朝的军队秩序之中,京营的选拔,精锐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忠心,若是不忠心,越是精锐的不对,越是不能让皇帝安心。、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杨尚荆手底下这些骄兵悍将,可不是什么京营士卒,几代人都跟着京师当差打仗的,就是一帮农户、甚至是佃户里面的良家子,他朱祁镇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这么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队伍摆在京师周边。
看看正常历史线里面,在台州剿倭的时候威风八面的戚家军的下场就知道了,这支专门被训练与山地作战,拎着狼筅和小股精锐倭寇对砍的军队,在剿倭完成之后,甚至没有留守浙江台州,而是调到了北边儿,怕的就是地方将领拥兵自重。
而这支精锐的力量,同样没有调入京师,虽然他们战功赫赫,虽然他们战力强悍——因为他们叫做“戚家军”,并且以“戚家军”三个字为荣。
忠叔点了点头,接着杨尚荆的话继续说道:“若是外朝想要拿这靖海营的指挥权,哪怕是不要备倭衙门,也得看着魏国公的脸色行事,这备倭衙门连带着靖海营,如今已经算是魏国公、定国公两家的嘴边肉了。”
魏国公、定国公两支徐家,算是现在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外戚了,综合实力上来看,和张辅是旗鼓相当、甚至还要更强一些的,当初王振当权,牛的不行的那会儿,虽然只有英国公张辅和他刚过正面,但是实际上,潜在水下的南北两个魏家,实力也同样不小。
两家争“祖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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