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报于兵部,臣方才知晓边军之辛酸。”王骥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尽可能地放大,离着近点儿的,都觉着震耳朵。
先声夺人,气势、音量上,都不能小了。
站在朱祁镇身后的王振就是一哆嗦,不为别的,这郭敬……是他的狗腿子,最忠诚的狗腿子,别看这个郭敬是永乐十八年进宫的老资格,到现在已经算是历侍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的老太监了,然而特么的内廷不像外朝,还将就什么论资排辈,都是阉人,讲究个狗屁的斯文,所以这郭敬在王振得势了之后,直接就报上了他的大腿。
要不然,就凭这他那两把刷子,还能去大同这种军事重镇做监军?
不过吧,光抱大腿,也是不行的,你还得送钱,太监下面没有了,总是要在其他的地方找补找补的,财色二字放在一起写,也是有原因的,所以这郭敬到了大同之后,搂来的钱一多半送给了王振,这要是沿着这条线摸下去,王振都得被坑进去——因为这些钱,朱祁镇是不知道,一旦引发了皇帝的信任危机,他这些年来营造的良好氛围也就没了。
所以王振的脸色白了一下,一边示意伺候的小太监过去接下来奏疏,一边用衣袖子做演示,给了自己那么一下子,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儿。
“陛下,张谦张臬台搜集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俱在此处,还请陛下过目。”王骥双手呈上了奏疏,然后慢慢地退回了朝班之中。
朱祁镇原本是知道外朝要发难的,毕竟这么大的事儿,王振不可能瞒着他,没有他的“皇权”,王振实际上屁都不是。
可是看着王骥地上来的奏疏,朱祁镇的眼睛瞬间就瞪了个浑圆,里面充满了震撼,也充满了惊异,更多的,则是愤怒。
作为一个想要效仿自家皇爷爷五征漠北的十八岁……不对,是十九岁的青葱少年,朱祁镇的雄心壮志,自然是不必多言的,而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大的助力,实际上就是明朝的军队,如今这个世界上规模最大、装备最精良的军队,然而他今天看到的,是边军将领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实。
当王骥交上来这一份奏疏的时候,就证明,要么是王振给他描绘的圣君在朝、海晏河清,边军身经百战、战力强横,独独这朝中的大臣是他登上太宗皇帝未曾登临的宝座的绊脚石的事实是在骗他,要么就是外朝的这些大臣欺他年幼无知。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皇帝,最不能容忍的,都是欺骗。
所以,他一字一句、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手中的奏疏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已经站回班中的王骥,一字一顿地问道:“王司马,这奏疏上写的,可都是确有其事?!”
外朝既然敢发难,手里当然有实锤了,而且扔出去的,不敢说全部都是真凭实据,最起码九成是有的,而剩下的那一成,估摸着就是被放大了数倍的那种“事实”,也是真正要致王振、郭敬等内廷权阉于死地的“事实”。
毕竟,当九成的事实被坐实了之后,剩下的那一成,无论当事人如何辩解,都会自动变成真实,这也是九成真、一成假的真正厉害之处。
第三二四章 火药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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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王骥再度站出班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再度撩衣跪倒,磕了三个头之后,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张谦乃是臬司掌管,不是风闻奏事的言官,奏疏上所言,句句属实。”
言官清流们可以风闻奏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但是掌管着山西一省、还是军事重镇的刑狱之事的张谦,可不是言官,搞刑狱的,要的就是个人赃并获。
朱祁镇又低头看了看奏折,这一刻,刚刚成长为一个虚岁十九岁的皇帝,散发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威严,这股威严之中,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愤怒:“你们是在说,郭敬在骗朕?”
说完这话,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马顺的身上,这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他这个皇帝在京城之外,唯一能得到情报的眼线:“马卿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可曾听说过甚么风声?”
马顺就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王振一眼,这是他的大后台,也是整个大明朝最受皇帝信任的人,他并不知道张谦的那封奏疏上到底写了甚么,不过对郭敬在大同干的好事儿倒是确有耳闻,不过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郭敬捞着钱还能分他一点儿,为什么要举报呢?
所以,他现在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全看王振怎么给他打眼色,他怎么理解了,换句话说,这是在考验他和王振之间的默契。
这会儿王振正利用自己离着朱祁镇近的机会,偷眼打量着那封奏疏上写着的东西,一时间也有点儿害怕了,郭敬在外面捞钱他是知道的,捞得钱的确不少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捞钱的一些手段,他知道,但知道的不全面,这奏疏上,至少有一半儿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他自己都有点儿相信王骥的话,这奏疏之上写的,都是真话了。
这一听见朱祁镇问马顺话了,王振瞬间就打了个机灵,连忙往下面使眼色,这事儿到了这个地步,认,是必须要认的,毕竟现在人家跑出来一个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了,规格足够高了,说是捕风捉影,皇帝自己都不信。
可是说这些都是对的……锦衣卫就是一个失察之罪,马顺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就当到头了,到时候外朝勋贵那么多等着上位的,他这个已经有了失势趋向的太监的话,自然也就没人听了。
所以这个时候,要玩一个“拖”字诀,认,是肯定要认的,这是在保护马顺,但是也不能全都认下来,那是在隐瞒不报,有欺君之嫌,顺带着直接就把郭敬给打进了死牢里面。
做了这么多年锦衣卫指挥使了,马顺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所以在接到王振的眼神指使之后,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回陛下,末将也曾接到过相关的情报,不过言语寥寥,不甚清明,只说是边军心有怨愤,却不曾多提什么,大抵大同那边的锦衣卫,也在明察暗访。”
顿了顿,马顺继续说道:“末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断然不敢尸位素餐,前日已经拍了精锐人手前往大同,看看是否属实,不日即将回转京师,末将只想着到时候再禀报陛下。”
这事儿已经捅到了这个地步了,肯定是要查的,而且必须是内廷外朝一起查,皇帝才会显得安心,可是呢,内廷现在抓着的文臣武将,大猫小猫就那么两三只,要么是溜须拍马上来的,要么就是墙头的芦苇两边倒,这个时候他马顺就绝对不能失了皇帝的信任,只有这样,在即将形成的调查团里,他马顺才能顺利地占据很重要的一席位置。
这可和曹吉祥带着一众文官儿大佬南下那会儿不一样了,主动权在文官儿手里,断然不能让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果然,朱祁镇听了这话之后,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马卿家公忠体国,朕心甚慰,那,便等着锦衣校尉回来,在做决断罢。”
卧槽,这是神马骚操作?不能这样啊陛下!
外朝的大佬们听着这话,一个个差点儿想自裁,这么大的谁让,你直接让锦衣卫几个小兵过去查看,搞笑呢吧?到时候说什么,还不是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而王振这会儿,就感觉心情舒畅,差点儿乐出声来。
于是乎,右都御史陈镒当即就站了出来,撩衣跪倒,大声说道:“陛下,此事断然不可如此莽撞。”
朱祁镇眉头就是一挑,目光落在了陈镒的脸上,沉声问道:“那依着陈爱卿的话,该如何处置?”
“军队乃是国之基石,不可不察,不可不明察。”陈镒跪在地上,低着头,大声说道,“臣请以都察御史与兵部、刑部协同前往,查验军械、粮储、军籍。”
当年我怎么就没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王振气的牙痒痒,刑部,那一直是文官儿的大本营,什么儒皮法骨之类的,玩儿的贼溜,他就是能查上手的时候,也被耍的团团转,至于兵部……徐晞这个抱着他的大腿上位的兵部尚书,威望比起王骥这个靖远伯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而现在的都察院里面,陈镒他们这些大佬回来了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那个瘪三儿敢蹦出来给内廷摇旗呐喊了,王振这个天堂很远,陈镒等人营造出来的地狱却是近的很。
当年我怎么就没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王振气的牙痒痒,刑部,那一直是文官儿的大本营,什么儒皮法骨之类的,玩儿的贼溜,他就是能查上手的时候,也被耍的团团转,至于兵部……徐晞这个抱着他的大腿上位的兵部尚书,威望比起王骥这个靖远伯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而现在的都察院里面,陈镒他们这些大佬回来了之后,基本上就没有那个瘪三儿敢蹦出来给内廷摇旗呐喊了,王振这个天堂很远,陈镒等人营造出来的地狱却是近的很。
第三二五章 火药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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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五章
政治的精髓在于平衡。
或者说,在实力没有达到绝对碾压的时候,保持一个均势,也只有这样,万一没碾死对方,还能留下一个以后对话的基础。
所以朱祁镇点了头,要让马顺随着外朝的官吏们去查案,杨溥、马愉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两个跪倒在地,高呼“陛下圣明”。
反正现在外朝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不说借着这个由头直接顺藤摸瓜,把王振搞下来吧,最起码也能让皇帝和王振二人之间产生一点儿间隙,而有了这么一点儿间隙,以后外朝再想进一步发力的话,就有了用力的地方。
不过无论是外朝的大佬们,还是站在皇帝身边的王振,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次,郭敬这个镇守太监是必须要死的,结局有何不同,还要看这郭敬能招出来一些什么。
朱祁镇看着下面跪了一片的臣子,突然间就感觉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所以他眯着眼睛,挥了挥手:“众卿平身。”
一众外朝的大臣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等着吩咐,就在皇帝问了一句“还有何事上奏”的当口上,马愉就要站出班来,搞个更大的新闻,然而站在他前面的杨溥却是很隐晦地移动了一下脚步,挡住了他的去势,更加隐晦地对他摆了摆手。
于是乎,今天这本就火药味十足的朝会,就如同过年的那一股火药味一般,缓缓消散了,没有爆出什么更加劲爆的新闻来。
等着退了朝,马愉等人皱着眉头,先行下了朝,而杨溥则一如往日一般,贴着墙根,很小心地迈着步子向外走着,这也算是他早年间被太宗皇帝打入大牢之后,留下来的一点儿个人习惯,或者说……心理阴影吧。
等他回到了内阁的时候,马愉、曹鼐、陈循等人早已在等着他了,周围伺候的小吏、寻常的学士,也都清退了,他刚刚坐下,就听见马愉沉声问道:“今日朝会,本应乘胜追击,恩师为何阻我?”
当年马愉中进士的时候,主考官就是杨溥,按照古代科举制度来看,杨溥也的确称得上是他的恩师了,便是同在内阁之中,马愉也是一点儿没敢忘本。
所谓的乘胜追击,就是给朱祁镇来一个天大的惊喜,于谦在底下和周王等一众藩王联系好了的事儿,还是瞒着皇帝的,现在掏出来,肯定能够给皇帝一个惊喜。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啊。”杨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郭敬之罪名尚未落到实处,便以杨戬之功、挟藩王之威震动圣心,此不智也。”
眼看着其他人都是面露异色,杨溥摇了摇头,叹道:“我等如今以郭敬之罪名上报,可是为了直接对抗内廷否?”
其他人听着这话,就是一愣,在场的都不是笨人,所谓的“性宽和”的马愉,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省油了是做不到这个位子的,所以诸人的眼中很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今次上奏,目的已成,又何必节外生枝?”杨溥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敲了敲桌子,“虽是年关,总有些公文还需票拟,着他们进来罢。”
其余的内阁大学士点了点头,一边儿感慨着姜还是老的辣,一边去吩咐人把公文递上来。
说白了,郭敬这个案子,不过是个前戏,为的就是在皇帝和王振之间做个扣,让皇帝对王振起疑心,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别说现在这个情况郭敬必死无疑,就是郭敬逃脱了死罪,被扔进菜园子里种地或者扔去凤阳看守皇陵了,那外朝都是赚了的。
而这个时候,把杨尚荆连带着藩王的推举丢上去,只能让皇帝失了方寸,下意识的更依赖王振,到时候就算是郭敬的罪名坐实了,皇帝也不可能再责怪王振了。
孤家寡人的,能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啊。
一众内阁大学士整理着公文,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这才一个个从公文堆里抬起来头,曹鼐想了想,终究是没忍住,低声叹息了一句:“尚荆……可惜了。”
他能入阁,实际上还是杨荣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否则就凭这杨士奇那个脑子,只能在王振提出要求之后和王振刚正面,这个人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忘了的,所以对于杨尚荆这个杨荣的子侄,他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一向性格宽厚的马愉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慢慢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想要让皇帝感到害怕,就得真正的把刀子扎进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藩王有着法理上的继承权,周王还是皇帝的长辈,杨尚荆是反阉的事实上的首倡之人,承载了皇帝陛下太多的记忆,将这二者相结合,就是一件很可怕的武器。
最重要的是,杨尚荆现在除了他们之外,京中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根基,动杨尚荆做刀子,是造成影响最小、外朝损失最低的选择。
一向以决断著称的曹鼐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这些人想要成大事,想要恢复仁宣二朝以来众正盈朝的局面,就必须做出牺牲。
“不过而立之年,总督三府军务,备倭浙江,虽不能比古之甘罗十二拜相,却也是百年难遇的了。”一直坐着小透明的陈循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味,总之,很是复杂。
杨溥低着头,没有说话,慢慢地将桌上的公文收好,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然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散官官衔,给他求一个罢。”
明朝的散官是跟着品级走的,和宋朝那种职官、散官分开授予的方式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嘛,规矩也没有直接定死了,里面的操作空间还是有的,只要杨尚荆立了足够大的功,或者是给朝廷的脸上抹了足够多的粉,那么给他求取一个高规格的散官,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第三二七章 士官队()
第三二七章
剧本熟不熟悉,其实都是细节,因为现在捏着剧本的杨尚荆,必须得把这出戏好好地唱下去。
一个唱不好,他可能就彻底断绝了翻身的机会。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也要用最大的力度,督促下面的瘪三们把活儿做好了,但凡是有一丁点儿的差错,他是真的能够掏刀子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