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确实对这些药草毫无兴趣啊。
明明在她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实际上却可能有数不清的药性差异,光看看就头疼得不得了,师兄还总是冷着脸让她全记下来……那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久而久之,她也不乐意跟着师兄一同习医了,偏生师父还老爱让他带她来采药,天气闷热难耐,山路崎岖难行,而且还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虫蛇从草丛里冒出来……她可最害怕这些了。
不过师兄虽然走开了,她却不担心他不回来寻她。师父叮嘱了要好好带着她的,师兄那么听师父的话,即便心里再不喜她,也不会丢下她。现在他自个儿去采药了更好,省得她要跟得那般辛苦,还不得不处处看他的冷脸。
一阵风儿轻轻吹过,树影婆娑,小师妹抬手挡了挡晃到脸上的日光,忽而听见身后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及近,时断时续,速度稍缓。她放下手,撑着石头要回头看,掌心的触感却湿软滑腻,不像石头,反倒像是……
“啊——有蛇!啊——唔……”
花纹漂亮的长蛇被她压了一下,再被她尖锐的惊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在她松手的瞬间一窜而出,对准她的小腿张口咬了下去。毒牙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疼得她说不出话,恐惧与痛楚剥夺了她的意识,顿时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而山中的另一处,单逸尘听见了那声远远传来却并不真切的尖喊,采摘药草的手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终是收回了手,将装了半满的背篓背正后,起身往回走。
虽不知她又在大惊小怪何事,可师父的嘱托仍记在心上,他再如何讨厌麻烦,也只能认命地回去看看。
******
阮墨刚恢复意识,便被小腿处阵阵剧烈的痛楚,刺得头皮直发麻。
好疼……发生何事了……
甫一睁眼,脑海深处的记忆也争前恐后地涌上来,她难受地晃了晃脑袋,努力消化着那一幅幅飞速掠过的画面,只觉得小腿上疼痛更甚,忍不住朝自己右腿看了一眼。
“天……这是……”
离脚踝三四寸处落下了两排血淋淋的牙痕,顶端有两个半指宽且深不见底的小洞,正不断冒出的血珠,隐隐泛着黑气,而她身后又是十分茂密的草丛……
阮墨心下一凉,随即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也浮现出来,很快明白原主是被蛇咬了,而且,恐怕还是被一条毒蛇咬的。
“哎……”她郁闷地对天哀叹,自己这运气,真是一回比一回差。
但背运归背运,还是得想办法活命,总不能一入梦便被毒死荒野,太凄凉了。
阮墨过去并无被蛇咬伤的经历,对此毫无经验,而原主又是学艺不精,一时也不知如何才可解毒,只记得简单的应对法子,便在裙脚撕下长形布条,在伤口往上半尺的位置紧紧捆上四五圈,打了个死结。
然此法治标不治本,只可暂时减缓毒液流经身体的速度,若长时间不得处理,她依旧难逃毒发身亡的命运。
惨了,这可怎么办……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阮,下一步似乎该将毒血吸出来……可她的伤口在小腿靠下的地方,就是把脖子伸断了,也难以够着吧?要不试着用手挤挤,看能否将毒血挤出来?啊……不好,头已经有些发昏了……
“歇息够了吗。”
正费力思索间,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左侧方向传来,阮墨猛地抬头望去,看见那张无比熟悉的俊脸后,简直快感动得哭出来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除了师父以外,全医谷就数单逸尘的医术最好了,想必他定有法子救她。
单逸尘沿原路返回,却见她好好儿地坐在原地,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更加印证了他来前的猜测,满心烦闷不耐,面色也愈发冷然:“还坐着不走,是需要我请吗。”
听听这冷硬的语气,看来真是对这个小师妹不喜到极点了,可现在的阮墨没有余暇去理会他的心情好坏,伸手扯住了他的袍角,哭丧着脸道:“单……师兄,我被蛇咬了……快救我……”
闻言,他微愣了一瞬,随即迅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那两排明显是毒蛇留下的牙印时,只觉额角一抽,眉心狠狠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
“罢了。”单逸尘已无意听她多言,快步行至她右腿一侧,垂眸细看了看伤口,“毒蛇,要除毒血。”
“嗯……”阮墨下意识应了他一声,反应过来他并非在与自己说话时,便将后面的问话咽了回去,不敢打扰他分毫。
但当她看见单逸尘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锃亮的锋刃晃得她心头一缩,便再忍不住开口了:“师兄你……你要做什么?”
他不答,甚至半眼也没瞧她,只朝她伸出左手:“水囊。”
她忙低头看了看周围,把丢在石头旁的水囊捡起,放在他的手上。
“拧开。”
“……哦。”
她依言照做,将拧下的盖子拿在手里,下一瞬,盖子便因过分紧捏而深深嵌入了她柔软的掌心:“啊……!好疼……呜呜……”
“闭嘴。”单逸尘半跪着压住她欲抽动的膝盖,把刚在伤口处划完十字的小刀丢在脚边,迅速俯身,两片薄唇贴上正流着黑血的伤口,开始吮吸含有毒液的血。每吸一口吐掉,灌下水囊中的水漱口后,再继续吸,直到吐出的血变成了鲜红的,才将剩下的清水一股脑倒下去,将伤口冲洗干净。
阮墨吸了吸鼻子,原本胀痛不已的伤口在他吸出毒血后,轻松了一些,但猛地被凉水一淋,又是一阵剧痛发麻,连带整条腿都酸软起来了,忍不住轻微挣扎:“呜呜……疼……”
“忍着。”单逸尘冷冷瞥了她一眼,将空掉的水囊塞回她的怀里,“坐着别动。”
那眼神冷得吓人,她缩了缩脖子,再难受也咬牙忍住不动了,看着他俯身往背篓里一阵翻找,拣出了几根药草,用自己水囊的水冲洗过后,便塞入口中咀嚼起来。不一会儿,将咬碎的渣滓吐在掌心,对准她的伤口往上涂抹。
他的力道有些重,阮墨又不敢出声,只得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来分散注意力,待药汁慢慢渗入伤口之内,那股折磨人的痛楚才终于消减了几分,不再逼得她想叫出声来。
手边并没有可包扎之物,单逸尘垂眸,扫了一眼她绑在伤口上方的布带……的死结,当即放弃了解开它的念头,一抬手,极快地掀了她的裙角。
小腿忽的一凉,阮墨回过神,正好瞧见了他的动作,登时有些傻眼……
他、他掀她的裙做什么?!
第69章 神医师兄与小师妹(二)()
十月的秦阳城秋色灿烂,大街小巷里数不清的银杏树,满枝桠的黄叶镶着金边,明快动人。
正是秋收的季节,集市开锣,拉着板车驮着货物的人或驴子穿行于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青枭挤在缓缓移动的人群中,伸长脖子看到前方望不尽的人头,有些烦躁地摸摸收在怀中的密件。
原本这种事儿一贯是由秦齐负责的,可自从上月秦齐依王爷吩咐回京城后,跑腿的事便全落到他的头上了。
说实话,王爷手下的心腹不止他一个,论资历,最浅的当属半年前才跟了王爷的蓝渊……
不过他可是日日跟随王爷身边,平时鲜少露面,他便是要推卸责任,也寻不着机会。
还有乌璟……那自然更加不可了。
人家商贾巨富,日入多少银子啊,他这种目前还背负着米虫恶名的,好意思劳烦人家吗?
所以最后,他只得认命地领了这份差事,在此处与人各种……前胸贴后背。
******
说起来,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先是三月,大将军楚元领兵出发前往漠北御敌,太子督军。
接着便是四月末,太子妃诊出两个月喜脉,这可是两年前太子十四岁大婚以来,第一个子嗣,帝后大喜,予太子妃不少赏赐。
待到八月中旬,边关传来噩耗,楚元因保护太子身死,之后其子楚长歌大敌当前,临危不乱,迅速掌控战局,最终大获全胜,九月凯旋。
章和帝念楚元征战沙场多年,屡屡获胜,从未懈怠,追封为骠骑大将军,将先帝曾随身的龙吟宝剑赐予楚家,楚长歌也因此战获封正七品云骑尉。
“正七品……那秦齐若跟在他手下,品级该是更低了……”
正出神间,忽然感觉袍摆被人猛地一拉,接着地面“啪”的一声响,低头便见一个小姑娘直挺挺摔在他的脚边,手里还攥着他的袍摆。
人多得很,怕小姑娘被人踩伤,青枭一手扯着她胳膊将她提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衣裙沾染的灰尘,将她带到一旁稍空的地方。
小姑娘个儿不高,长得水灵灵的,看起来不过九岁,对面前陌生的少年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防备。
青枭蹲在她跟前,与她平视:“膝盖疼不疼?有受伤吗?”方才他看她摔得挺狠,不知是否磕破了皮,又不好掀人家裙子,只得靠问。
小姑娘倒是坚强得很,不掉泪,连眼眶都没红一下,只是扁扁嘴道:“不疼,灵儿没事。”
“灵儿?”多年来的职业习惯,青枭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你叫做灵儿?”
她迟疑片刻,似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己的名字,但想着这只是小名,应该不碍事,便“嗯”了一声。
“灵儿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的爹娘呢?”青枭留意到当时她身边似乎并无熟识的亲人,“莫不是与爹娘走散了?”
灵儿摇了半下头,又立马点头如捣蒜,决定隐瞒自己是偷跑出来玩的事实。
“真是走散了?”青枭挑眉,觉得小姑娘机灵古怪的,但也不太在意,“我送你回家可好?你家在哪?”
小姑娘一听“回家”,顿时撇嘴哼了一声,转身便要往人群里走。
“哎,哎,等等!”青枭自认没法将这么一个小姑娘放任不管,万一遇上人贩子可如何是好,起身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人太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别乱来。”
灵儿才不听,任何要她回家的人都是大坏蛋,甩开他的手便要走。
青枭失笑,简直败给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了,“好好好,不回家,听你的可以了罢?”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现在且先随便忽悠着,一会儿等她稍微放松戒备了,再问她回家的路。
灵儿半信半疑:“那你可以带我逛集市吗?”
“行,哥哥带你走。”青枭扬起笑容,信誓旦旦。
然而他很快便后悔了……
“青枭哥哥,我想要吃一串冰糖葫芦,只要一串就好。”
“这个小糖人好有趣……我可以要吗?”
“哇,肉包子!青枭哥哥想吃吗?”
……
原以为小丫头还那么小,逛逛集市凑凑热闹便罢,岂料这一路走下来,银子花了不少,这丫头竟还未逛够!
而且每回他一提出拒绝,她就轻飘飘地“哦”一声,一副“虽然我好想要但你不给我买我便不买罢虽然我真的很想要”的表情,害得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深深的罪恶感笼罩,只能妥协地掏银子付账。
“青……”
“别!”青枭头回觉得听见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可怕且痛苦之事,“我的银子用光了,真没法给你买。”他扬了扬手中空荡荡的钱袋,以证清白。
“我不买了……”灵儿低着头,小小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是不是要回家了?”
咦?
对了,他怎么将此事给忘了?
他看了看天边殷红的晚霞,时间确实不早了,虽听得出她依旧不愿走,可也不能再拖了。
“是啊,你认得路罢?哥哥送你回去。”
灵儿点点头,默默往前走。
******
“你确定……此处是你家?”
站在易宅大门外的青枭望着自家王爷挂名住的地方,一脸惊讶地问走在前头的小丫头。
“是我家。”灵儿左顾右盼一番,又重复了一遍。
青枭觉得她必定是记错了,因为今晨他便是从这里出来的,而据他所知,王爷身边并没有任何类似这个小丫头的人物存在。
不过对于她的固执,他深有体会,不再与她探讨这个话题,直接敲门进屋。
等她见着人,自然便知是自己走错屋了。
青白的砖石路铺陈草地上,另一端通往主厅,青枭顺着小路走,灵儿不远不近跟在后头。
厅门暗红,中间两扇微敞。
门外的青枭一眼便看见高坐主位的王爷,正要指予她看,以证明自己无错,一道似笑非笑的清冷声音便缓缓响起:“本王以为,你在外头走丢了。”
嘶……每当王爷说这种冷得他发抖的玩笑话,他便忍不住腿软,连忙澄清:“王爷,属下可不是去吃喝玩乐了,这不……遇上麻烦事吗……”
“何事?”萧绎淡淡道。
青枭简直无比庆幸小丫头进错了屋子,此刻可以成为呈堂证供,伸手自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她……”
“爹!”小丫头喊得清晰有力。
爹……
爹?
她喊王爷……爹?!
青枭目瞪口呆,看看灵儿,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王爷,只觉得内心不是一般的崩溃。
王爷啥时候当爹了……
还是一个九岁丫头的爹……
那得多早生……八岁???
八岁……还是个小屁孩啊,那里能……吗?
这厢青枭在天人交战,那厢莫名其妙喜当爹的萧绎也是……心情复杂。
当然,比起毛毛躁躁的青枭,他明显冷静理智许多,考虑之事亦截然不同。
至今为止,他的一切举动均以“易骁”的名义进行,“韩王”一直称病避居于王府内,几乎从未露面。四名心腹之中,除了乌璟管理生意需要亲自出面外,其余三人皆是不为人知的存在,秦齐随他来秦阳之事,也只有其父母知晓。
将所有可能遭到怀疑的举动迅速略过一遍,暂且未能发现漏洞何在。
那么,这个不曾存在于上一世记忆中的小姑娘,究竟为何人?
他冷着脸,直直盯着青枭身旁的人:“你的姓名?”
“我叫灵儿。”小姑娘反应很快,脱口而出,落在萧绎眼中却成了谨慎。
灵儿?
显然并非真实姓名,顶多只是个乳名或小名。
“为何离家不归?”他从青枭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原委,直截了当。
“找爹。”
“你爹不在家中?其他亲人呢?”
灵儿低头绕手指,小声道:“有爹在的地方,才是灵儿的家。”
距离离得有些远,她说得含糊,萧绎并未听清,倒是从震惊中回神的青枭听见了,同情心油然而生,立刻腹诽自家王爷太过冷血无情,竟连一个小丫头都要怀疑。
感受到属下埋怨的眼神,萧绎对他的毫无城府颇为无奈,只得佯装未见。
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留着相当麻烦,可她不肯开口,便是想送走也无法。加上她认自己做爹……想来衙门不愿受理,届时指不定闹得人尽皆知,便更为棘手了。
如此,萧绎沉吟片刻,道:“你,暂且到后院的客房住。”
“嗯,知道了。”小姑娘生怕他反悔的模样,乖巧应了声,便一溜烟跑出去找自己的房间了。
青枭心道这丫头精力真好,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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