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问道:
“为何朝中大人还有隆公公都不同意增兵围剿呢?难道他们看不出事情利弊吗?”
张望冷笑道:
“你以为大正江山是台城的花岗岩铸造的?
不是,大正江山是窗户纸糊起来的,哪里破了补一补,能凑合用就将就下去了。
人也就能活七十谁整天想着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去?
增兵围剿就是结硬寨,打笨仗,没有事功可捞。皇上和隆公公想扶德王,这么打怎么往德王脸上贴金?
这都还是细枝末节,其实最重要的问题就两个字,
没钱!“
第86章 老将用兵()
张望说道:
“排除那些细枝末节,根本问题就两个字,没钱。”
兰子义问道:
“没钱?”
张望说道:
“正是。”
兰子义问道:
“怎么可能,从去年年末到今年战事结束,北方一直都在向边镇运送粮草,前线打仗军饷也没有拖欠过,怎么会没钱呢?”
张望听后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可知在过去十几年间朝廷每年的税赋都被分做三份,一份留给北方战事,一份供给东方剿灭海贼,朝廷每年开支只有赋税的三分之一,就在这三分之一里还有很大一部分给工部用作兵器制造,仔细算下来每年朝廷税收八成以上用作军费。”
兰子义听着心中惊讶,原来每年军费开支如此巨大。
张望接着说:
“我一向看不起你爷爷,莽夫一个,有勇无谋,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脑袋里都是肌肉的野人。但你爹真是一员将才,当年朝廷谋划北伐时你爹呈上一封奏章,写清楚了需要多少兵力,多少民夫,需要贮存多少银子,多少粮草。年初北伐整个是按照你爹的计划进行的,现在还在往北方运送的赈灾粮草都是之前计划好的。”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张太尉你当着我的面骂我爷爷,让我情何以堪啊?”
张望冷哼道:
“别说是在你面前骂他,就是站在他坟头上我都这么骂。
只是就算我把你爷爷从坟里骂出来,他也变不出军饷来。
哪怕你爹谋划的这么好,朝廷也是整整攒了十年的钱才供他打了三个月,要是战事再拖一拖现在就没有钱粮赈济北方边民了。“
兰子义问道:
“可是按照太尉上策只需要将流寇围住……“
张望打断兰子义说道:
“流寇流寇,四处流窜才叫流寇,拖家带口动辄几十万人,兵派少了围不住,兵派多了粮草怎么来?流寇可以在当地烧杀抢掠,官军呢?十几万军队每天吃掉的粮食比十几万人的城吃掉的要多得多。还有军饷,打赢胜仗按首颅下发的赏钱,补给损耗的马匹、车辆、衣物、器械的费用。算算吧,比北伐诺诺花的只多不少,而且战事要更加旷日持久。“
兰子义听得头大,原来打一仗这么麻烦,父亲在北镇这些年每天都在思考这些东西。
张望说得情绪激动,停下嘴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之后喝了口浊酒。
兰子义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在草原上打赢马贼纯属运气,原来领兵出征学问这么深。
看着兰子义脑门渗出虚汗,张望笑道:
“卫侯紧张了?“
兰子义点头说道:
“子义只觉得自己能力不足,知道的太少了。“
张望问道:
“所以卫侯担心自己能不能打赢?“
兰子义答道:
“正是。“
张望哈哈笑着说:
“这就对了。人永远无法做好准备,总有你控制不了的事情会发生,不知道并不可怕,知道自己不知道就会努去知道,可怕的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止步不前。重要的不是你接受过什么训练,重要的是你有意愿,那种主动出击,赢得胜利的意愿。“
兰子义听着深吸一口气,再看张望时看见的已经不是一个赋闲京城的老人,而是一座大山。
兰子义看着张望,眼中满是敬仰,说道:
“子义当然有那破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意愿,也愿意为此想尽一切办法取胜,但主帅是德王啊。“
张望听着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
“就德王那德行,还统兵?要是德王上次籍田的时候像点样子,这次也用不着皇上为他强行立威。“
兰子义问道:
“那依太尉之见,这次谁该带兵出征?“
张望笑道:
“我大正驻军虽多,可要说能统军作战,决胜千里的就三个半。我一个,你爹一个,戚准一个,御马监的鱼朝恩算半个。至于年轻一代的将领,都还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谁知道呢。不过经此一战,卫侯说不定有这个可能。”
兰子义说道:
“太尉过奖了。
太尉说的三个人还好理解,半个又是为何呢?要鱼公公在外监军多年,刀锋舔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张太尉只把他算半个?难道是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张望说道:
“只有内臣看不起别人,哪敢有人看不起内臣,卫侯可不要胡说。
我说他算是半个正是因为他监军出身的缘故。
作为监军他要考虑的是统军将领的忠诚,部队的纪律和士气。打仗本身是交给将军的。他鱼朝恩监军几十年严刑峻法镇的边军腿软,冲锋陷阵也的确胆色十足,可是运筹帷幄,排兵布阵他真的会吗?所以有将才带兵,他做监军自然是事半功倍,但让他统军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吧。“
兰子义听罢叹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这次连中规中矩都做不到了。“
张望听兰子义这么说只是看了看兰子义,没有接这话茬。
张望说道:
“老夫已经老了,卫侯为什么说这种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卫侯这次来我这里想必该问的都已经知道了吧?”
张望这话听着像是送客,其实也只是想岔开刚才的话题,兰子义直到张望只是想避嫌而已,否则刚才也不必说的那么眉飞色舞。
兰子义说道:
“子义还是觉得这次出征兵少,心里没底。”
张望听着哈哈大笑,说道:
“京城九营去了六营,手里有这些兵,要说围住贼寇那是不够的,但要说打赢那是绰绰有余。”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张望答道:
“你以为打仗是拼人多,街头痞子斗殴吗?若是不能合理组织阵型人再多也只是挤作一团,外围的人被乱刀砍死,里圈的人被活活挤死。
流寇虽多可说白了也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趁势而起聚在一起,行无部伍,战无阵法,只要逼他们出城,排好阵势打过去就好。卫侯出身北边,只要带上两个辑虎营从左右两翼插到贼寇后侧就已经赢了一大半了。贼寇一无弓弩,二无火器,辑虎营全是具装重甲,哪怕不饶侧翼,从正面直接冲都能赢,根本不用担心“
兰子义笑道:
“太尉说着轻松,子义一介书生,哪里能打的这么随意?我看是太尉自己想这么打吧?”
张望说道:
“你把自己当书生,你就永远是个书生了。别把自己锁的那么死嘛。
至于我的话。真要是我出征我带一个八里营就够了。
你爹来的话肯定是带着两个辑虎营上了,就那点流寇还不够北边鞑子冲的呢。
戚准的话应该是一个先登营再加一个神机营,他扫荡海贼这几年火器用的精通。“
兰子义说道:
“太尉这么有洞见,竟然把我爹和戚准看的如此通透。、
只是太尉说自己带上八里营就够恐怕是小瞧贼寇了吧?八里营只有一万人,全是步兵,怎么能打得赢十几万反贼?骄兵必败,太尉可不要说大话啊。“
张望笑道:
“兰家小子,你可还没见过老夫我的身手呢!让我带上一万步兵,一个能当十个用。若有机会交手老夫一定教你这个小子怎么带兵打仗。”
兰子义听后也哈哈大笑,然后说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可真是多谢太尉赐教了。
差点忘了问。太尉可知京营军士战力如何?“
张望听后说道:
“京营将士多是从禁军诸营中选拔而来,体格健壮,训练有素。只是京营驻守京城,未经战阵,经验不足。而且基层将校买官捐官,浑水摸鱼的不少,也是一大隐患。不过各地驻军都有这种情况,也算不上是致命伤。总的来讲打流寇够了。“
兰子义听罢抱拳说道:
“子义领教了,今天的确不虚此行。多谢太尉!”
张望说道:
“卫侯切记,兵闻拙速,不贵巧久。
京城离江陵千里有余,出征之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快速行军,最好能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最坏不可让贼寇离开江陵流窜到其他地方去。一旦贼寇流窜又没有援军可以堵截,那大军就会被贼寇牵着鼻子走,跟着一起四处流窜,时日一久,粮草跟不上,士气低落,说不定会变生肘腋。“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问道:
“那么依太尉之见,贼寇下一步会想哪个方向逃窜?”
张望答道:
“流寇那对付就是因为不好判断他们行踪。我也是能是猜猜而已。
往西进入天府道路太难走,
往东顺江而下倒是可以沿途劫掠郡县,收集粮草,但是越往京城方向官军越多,太危险。
南边已经被他们抢过一回了,回去会饿死。
如果我是流寇那我就向北渡江。“
兰子义说道:
“可是北边已经有旧都过来的禁军了,还有大江天险。往京城走都怕官军的话又怎么会往北边碰石头呢?“
张望笑道:
“你都觉得不可能,江北镇守的禁军也不会觉得可能,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防守呢?况且只要击败江北禁军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其他阻力,而向京城方向走阻力只会越来越大,这可是明摆着的。”
兰子义听后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张太尉说的也确实在理。
当晚兰子义又与张太尉聊了许久,直到深夜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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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在此我祝(zu)愿(zhou)大家光棍节快乐!
第87章 斩牛出征()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下雨,看不到月亮也看不见太阳,看沙漏可知现在是黎明前月亮落下的时候,也难怪天黑的就像是被关在黑屋子里一样。
兰子义慢慢从床上起来,静悄悄的走进浴室,没有叫醒任何人。
因为没有提前让人做好准备,这时是没有热水的,但这正合兰子义心中想法。
兰子义关上浴室门,将佩剑放在一旁,脱下衣物后走到水缸前,拎起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自己身上。
春天的水还是冷的刺骨,兰子义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刺骨的冷刺激着兰子义,就像是草原上的寒风,兰子义又想起了落雁关中来来往往的战士,阵型严整的骑兵。
而这正是他想要做得。
兰子义又拎起一桶水浇到头上,这次水更冷,更加刺骨,但兰子义却没有冷颤。
他想起了与张望的谈话,想起了兵书中所写的韬略,想起了在家里听到看到的故事,这些东西都被这一桶冷水冻结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成为了身体的烙印,那种永不消失的烙印。
兰子义再此把桶灌满,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自己头上浇下去。这次兰子义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有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全身,水好像不是水,而是滚油,浇在心中的瞬间就点燃了心中的火苗,那是由必胜的决心燃起的烈火,那熊熊烈火奔腾在兰子义心中,升华为他的灵魂。
兰子义浑身肌肉紧绷,他咬紧牙关拿过一旁的佩剑,然后猛地拔出长剑,将剑鞘扔到一边。
接着兰子义用剑尖刺破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让鲜血顺着剑刃滑下。
果然好剑,鲜血没有在剑刃上留下痕迹,如同水滴一样落到剑柄。
而后兰子义跪在地上,用双手捧起佩剑,举过头顶,身体半跪着面向北边,口中说道: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兰子义不辱使命,剿灭贼寇,安邦定国。”
做完这一切兰子义保持着这个姿势,轻轻出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什么祖传的出征仪式,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兰子义,但刚才从熟睡中缓缓醒来时兰子义就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去完成这一切。
兰子义一直以来都想做个读书人的,没想到一接到出征的消息,自己还是热血沸腾,做些奇怪的事情。或许这就是血脉吧。
这时身后的门被拉开,桃逐兔惊讶的说道:
“少……卫侯为何这幅模样?”
兰子义没有说话,默默地站起来。
身后桃家兄弟走到兰子义身旁,
兰子义伸手接过桃逐虎递上的毛巾,桃逐鹿又问道:
“少爷你手怎么了?为何再滴血?”
然后桃逐鹿就看到正在流入下水道的冷水和一旁的剑鞘,还有兰子义手中的佩剑。
桃家兄弟明白了什么,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兰子义擦干身上的水,换上一身棉袍,在桃家兄弟的帮助下套上甲胄,从上到下一身银白,一扫刚从诗社出来时的颓废模样,好似大觉宗庙里雕刻的仙将下凡一般。
桃逐虎在一旁一边为兰子义着甲,一边说:
“卫侯,该出发了。”
兰子义点点头,带着桃家兄弟走出浴室,天依旧阴沉,还下起雨来,哲儿领着几个奴婢此后在一旁,端着早饭。见到兰子义手上有伤,赶紧拿出纱布替兰子义包好。
桃家兄弟与兰子义拿过一些干粮,对这哲儿点点头,大家都明白的,没有多说什么,哲儿只是说道:
“卫侯可要平安回来。”
兰子义点点头,与桃家兄弟披甲执杖,龙行虎步往府外走去。
府门口已经有一行台城卫拥着鱼公公等候,兰子义行过礼后上马跟在鱼公公马后,
过了一会戚荣勋从府中出来,一身山文甲,也是英明神武。
又等了大家才看到德王,哪怕是阴雨天还是能被他身上铠甲的金光闪瞎人眼,那是一幅什么样的铠甲呀,甲片全部镀金,上面还配有白银雕刻的神兽,头盔几乎镂空,明文暗刻各种繁复的图案,最夸张的是头盔顶上的鸡冠,不知是从那里弄来的羽毛,足足有两尺半高。
远远看去德王就像是贴金的泥偶,不伦不类
好在德王兴致很高,还在跟旁边王三李四有说有笑。
兰子义扶着额头叫苦,心想这么一身铠甲穿真是够有品位的。
身后桃逐兔在那小声说:
“我敢打赌,这一生甲胄值五百两。“
桃逐虎说道:
“穿着玩意还能出去砍人吗?“
兰子义说道:
“没指望他出去砍,他只要肯安心呆在后面吃喝嫖赌比什么都强。“
鱼公公见到德王满脸堆笑,赶紧翻身下马,迎上前去说道:
“老奴鱼朝恩,恭迎王爷。“
德王上下打量了鱼公公一番,说道:
“嗯,你还有点当奴才的样子。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跟宫里告状,还要我听他的。“
说着抬头找到兰子义,狠狠瞪了一眼。
鱼公公满脸堆笑的说:
“老奴我伺候皇上伺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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