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我在问你问题!”
兰千阵横眉看向兰子义,兰子义也悻悻的盯着自己父亲,父子两人就这样僵着谁也不让谁,周围其他人则装作没看见全把头撇到其他方向。就这么过了有一会后,兰子义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父亲不会松口,于是便转过头去叹息道:
“京城百姓的确不是这番打扮,看他们无所事事的样子,应该是城外的流民被放了进来。”
旁边人听到兰子义松口都长舒一口气,呼延浩接过话说道:
“昨天我随将军入城一路都未见流民,今天要进宫了却见到这么多人出现在京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兰子义心不在焉的说到:
“这事归京兆府管,也不知杜畿是怎么想的。”
呼延浩道:“杜畿昨晚就被关进御史台了少爷不知?”
兰子义倒不是不知,他只是心中憋火想不起来事情而已。听了呼延浩的解释兰子义想起了这事,他点点头当是应了。
兰子义刚才的问题似乎勾起了桃老幺的心事,他低头骑在马上有些闷闷不乐,等呼延浩问完话后桃老幺开口道:
“将军,你来京城也已经安顿妥当,没什么事的话这几天我想出去一趟。”
兰千阵道:
“老苍头是要去余杭?苍头去吧,我这没事的,你去那多住几天也无妨,回关并不是什么着急事情。”
兰子义听闻桃老幺要去余杭,自然而然的便把他和余杭季探云联系在了一起。想起当日在余杭时季探云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兰子义更在心里印证了兰千军和自家的关系。
之后的路上众人在没说什么,众人来到南天门前御河外便早早的下了马,随行的台城卫领了马匹后绕道往招贤门去,兰千阵扔出一包银子给呼延浩道:
“从这以后便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了,老浩你拿了银子和弟兄们找个地方逍遥去,今天进宫还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呢。”
呼延浩道:
“我便在此等将军,将军安心去就好。”
兰千阵又对桃老幺吩咐道:
“老苍头要去就不用等了,我这还有银子,你拿了去做盘缠就好,小心路上那些人就行。”
桃老幺明显在思考其他事情,他得了兰千阵的允许后挤出一个笑容道:
“不需将军的银子,我这有盘缠。”
然后两边作揖,兰千阵便携兰子义一并跨过御桥。父子两人刚过了御桥后,南天门外守候的台城卫军便上前相迎,为首的旗总拱手作揖道:
“代工、卫侯,再往前便是皇城了,还请您二位把兵器解了,先由小人替您收着。”
第八百零六章 进宫()
兰千阵当即解下佩刀递给卫军,兰子义则摊开手示意自己并未携带武器。的确,自从剿贼时兰子义丢了佩剑之后他便不再随身携带长兵,只在暗处藏着铁木辛哥送他的那把救命小刀,今日入宫兰子义早早就把那把刀发下了,今天他的身上确实一点铁都没带。
卫军受了兰千阵的刀,又朝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便为两人带路,到了门口便换了另一位卫军将父子两人引入门中。
兰子义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走南天门,但这一次走他有了新的体会。这或许是因为这次要进宫面圣吧,上次兰子义进宫有感时也是要去面圣的时候,那次是在御前讨论讨贼的事情。兰子义记得当时的台城看上去就像是压在京城上的一团乌云,急迫的让人喘不过气,那黑洞洞的城门就像是噬人的巨口让人不寒而栗。
今次入宫兰子义并不需要承担那样大的压力,台城在他眼中也不再狰狞。有了闲情人自然就有心思去观察,观察更多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台城的红墙被重新粉刷了一遍,朱红的油漆映上汉白玉的栏杆,白里透红,色彩鲜明。屋顶上的琉璃瓦也换过了,金灿灿的黄瓦覆盖在方圆数十里的建筑上像是熟透的麦穗压在田里,给人以丰收的满足,再配上红墙玉栏青砖地,真的是堂堂正正皇家气派,富贵端庄,并吞寰宇。
兰子义慢慢的走着,仔仔细细的观看周围景致。他与父亲走在红地毯上,这地毯从午门里一直延伸到南天门外,又向内去一路通到殿上。之前入宫时兰子义从未见过地上铺地毯,难道说这是中秋节的习惯。兰子义这么想着同时往前走着,当他的注意力从头顶转移到脚下后,脚底的触感便传入了心中,地毯下的路面并不平整,走在路上只觉得坑坑洼洼。察觉到路面的情况后兰子义又低头查看四周,果然,午门外广场上的路面多有损伤。
路面受损不难理解,台城建好已有两百多年了,这两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林霜冻,再加上人来人往,地上的砖头缺角受损再正常不过,这么大一片地方有坑洼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兰子义之前走路时一直没注意罢了。
这样想来宫中铺地毯应是为了遮掩路况,如此一想再去看台城景色时兰子义便多了一分心,仔细去找果然能发现问题,墙上油漆涂抹的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深一块浅一块,再仔细看才发现颜色深浅不同的地方是将掉漆重补,宫墙整体并未全部被粉刷;琉璃瓦也只换了一部分,房顶上最高处那些角落里隐约居然还有杂草在生长。
兰子义刚才还纳闷刷宫墙这种浩大的工程是怎么在几天之内完成的,现在想想也就理解了。台城并不是被从头到尾重新粉刷了一遍,内务府只是抢在节前将台城修补了一番,地面则因为重新修整的工作量太大,银子也没处着落,内务府只是铺了红地毯了事。
如此想来再看周围“焕然一新”的台城,兰子义只想叹息,之前整洁的汉白玉栏杆这时多出了没有清洁干净的污垢,红墙金瓦也变的灰蒙蒙不再有之前的神色,或者说神色还有,但那只是吃了猛药被催出来的,在病人惨白的脸上添一抹艳丽的红晕。艳丽的红晕,还真应了台城红墙啊。
想到这里兰子义不禁摇了摇头,兰千阵在一旁一直注视着自己儿子,他的心思并不如自己的儿这般细腻,他没有想到这么多,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打断兰子义的心事。
父子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午门,午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全都乌纱官袍穿戴整齐。皇上还没准备好,诸位大人都得在午门外先等着。兰千阵走到跟前便要拱手向诸大人作揖,一旁的兰子义却将他拦住,兰千阵侧脸看向兰子义问道:
“你拦我干什么?”
兰子义苦笑道:
“父亲你就不看看诸位大人脸色?你做了揖人家不做,你的脸往哪里放?”
兰千阵闻言看去,果然周围的大人们都在侧着眼瞅着父子两人冷笑,眼神里全是嘲讽,并无一人有恭敬模样。兰千阵见状也知道众大臣容不下自己这个武将,只好收起手来自嘲的笑一笑。既然不容于周围人,兰千阵自然也不好多带,他引着兰子义便要往边上去,不成想这时有人说道:
“代公、卫侯好威风啊,刚入京城便把京兆尹搠下马来,我等顶上乌纱也不知何时就会掉哟。”
兰子义闻言回头望去,却见说话的是御史大夫杨脂。那杨脂分开面前挡路的人群走上前来,拱拱手当是见过,兰千阵与兰子义见状也作揖回礼,那杨脂接着说道:
“杜京兆已被关押,不知代公接下来要摘哪位大人的顶戴呀?”
兰千阵闻言没有说话,他侧脸把目光投向兰子义,兰子义开口替他父亲答道:
“天下能摘人顶戴的唯有皇上,我等在朝为官只能将民心上呈天听,何敢代天子行权?若硬要把上达天听的职事算成摘顶子的话,朝廷中也只有杨大人和您手下的御史有这能耐,杨大人怎能的把这差事推到家父头上?这可是失职啊。”
杨脂没太反应过来,他道:
“失职?”
兰子义道:
“当然失职。京城重地居然有乱民为患,京兆渎职如此,杨大人身为御史大夫居然不知弹劾,要等到昨日家父饭桌上与首辅大人谈起才能将其绳之以法。现在杜畿就关押在杨大人衙门里,不知杨大人问出什么话来没有?”
杨脂今天主动发难其实是想引出昨天兰子义被人围攻一事好给他父子个难堪,只是他还未找到机会开口,兰子义已经把火烧到他身上。仔细一想杜畿被抓一事的确是兰子义这边占据优势,杨脂开口不太能讨到便宜,于是杨脂答道:
“怎么问是我御史台的事,问出什么是我向皇上呈递走账的事,这与卫侯无关。”
兰子义笑道:
“我自然不敢多问杨大人公事,我只是怕官官相护,到头来大事化小,杜畿过不了几天官复原职,到时候我父子可就有一壶要喝了。”
杨脂偷鸡不成倒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无光颇下不来台,兰千阵见已讨到甜头便开口圆场道:
“犬子娇养惯了,开口不知分寸,多有得罪,还请杨大人见谅。”
第八百零七章 上殿()
杨脂一时算漏,瞎捅了马蜂窝,本就想找个借口脱身,现在兰千阵递来台阶杨脂哪还敢错过,尴尬笑了两声后杨脂便转身往其他大人那去了。
时候未到,午门尚未开放,众大人便侯在午门外,好些大人早做了准备,自有仆役为他们背了马扎,这下大人们便放好马扎做成一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有人笑道
“都二十年没坐过马扎了,没想到今日还能用上。”
另有大人说道
“不要急,不要急,等太子即位之后天天都得用到这东西。”
兰子义听闻有人明目张胆的提出太子即位,眼神不禁代替了鼻子,嗅住了异样。那些大人们听到“太子即位”全都高兴的笑了起来,一并附和,而兰子义则注意到周围的台城卫与两个穿黄马褂的大内侍卫都用眼睛把这些说笑的大人挨个点了一便名,还有人在暗处书写着什么,想必这些说笑的大臣都已被记下了名字,可问题是门口等候的大人们全都参与到了说笑中,杨脂也不例外,若要记下名字秋后算账,那朝堂都得为之清扫一空,谁敢这么干?
兰子义看一眼卫军的动态,再看一眼肆无忌惮讨论太子即位的众大人,脑袋里盘算着皇上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这时兰千阵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兰千阵小声说道
“真没想到诸位大人敢在午门口讨论太子即位的事情,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兰子义道
“我也没想到,不过这并不出乎意料,之前妖贼渡江时章鸣岳就亲帅众大臣入宫请太子监国,诸位大人是铁了心要跟太子上位。”
兰千阵叹道
“辅佐太子自然是人臣之道,可皇上还健在,这时候说这话,这些大人到底是忠还是不忠呢?”
兰子义道
“忠于不忠我不知道,但诸位大人不怕死我是清楚了,也或者人家就死不了呢?”
兰千阵想了想问兰子义道
“京城的大人全都站在太子那边?“
兰子义肯定地说道
“嗯,都靠太子。“
兰千阵道
“我观史书,历朝历代多有投机取巧之人,当今圣上废立已非一次两次,每次都有人站到新储那边一步登天。“
兰子义看向自己父亲,他抵触的问道
“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跟紧德王,别再乱动心思?“
兰千阵道
“那倒不是。据你所说,德王之不堪已经不属人伦,无论德王实际如何,你和他已经水火不容,就这样子你没门跟他。“
兰子义问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
兰千阵把本就已低的声音再压低了三分,他道
“我可不信这些大人真能结成一块铁板,一定有人会去烧德王的热灶。子义你在京城已经网络了不少势力,何不仔细打探一番好让自己有所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兰千阵这一番话着实点醒了兰子义,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兰子义对着兰千阵拱手把命领了,而这时南天门那边又进来一顶朱红轿子,在轿子停下前门口闲聊的诸位大人便已经起身为了上去,待轿子停下后众人便作揖迎轿上人下来。兰子义对他父亲道
“章鸣岳来了。“
兰千阵点了点头,而后轿帘掀开,章鸣岳穿着他那件从一品太子少保御赐蟒袍款款走下轿子。章鸣岳笑着与诸位同僚作揖回礼,看到兰千阵后又向兰千阵拱手示意,兰千阵与兰子义见状自然回礼,之后两边各处一方,互不打扰。
兰子义问兰千阵道
“父亲昨晚与章鸣岳说了些什么?“
兰千阵道
“没说什么,只是聊聊风土人情,日常闲事罢了。“
兰子义又问
“那为何今天章鸣岳的眼圈是黑的?“
兰千阵闻言又看了一边章鸣岳,果然章鸣岳的笑容背后透露着一股疲态。兰千阵想了想后答道
“估计是因为杜京兆的事情吧,昨天鱼公公在座上声色俱厉的声讨章首辅和杜京兆,场面很是骇人。“
章鸣岳到后李澄海与刘瞻也先后赶来,众人又等了一会后,午门打开,众官在外排好队列,
兰千阵与章鸣岳两人爵位最高,两人谦让一番后便各自站在最前,剩下众人依官位打小随在两人身后,而后在大内侍卫与内监的引导下众官踩着碎步趋赴向殿,又经皇上贴身太监总管宣唱后,众人进入正殿中。
与上次殿前奏事一样,皇上被众太监抬进殿里,此时正躺在龙床上,鱼公公与隆公公一左一右分别站在皇上头尾两处。两位公公虽是阉人,但无论体型身材,还是精神样貌都属人中俊杰,锦绣蟒袍加身之下,蟠龙金座矗立之旁,两人气势丝毫不减,一动一静,一张一弛,可谓风姿卓著,与堂下诸位大人相比丝毫不逊色。
众官进殿之后自然三叩九拜,高呼万岁万万岁,兰子义在殿门外便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痛,磕头的时候前后一晃差点没吐出来,一直到谢恩起身后头疼才略有消减,兰子义纳闷怎么这两次见到隆公公头疼比以前更严重。
众官起身之后宣旨的太监便捧出圣旨高声颂唱,诏书的文采相当之好,翰林院诸位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能为天下读书人学习的好文章,其内容无非是中秋佳节,百姓和睦之类的惯常文章,末了再申明一下召代公入京是为表彰代公镇北之丰功伟绩。等太监唱罢后兰千阵出列跪在殿中,再次叩头谢恩。
皇上躺在龙塌上看着殿中众人,他眼中有神,但身上却没有一点力量,就连外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力,皇上每动弹一下,哼唧一声都似是耗尽了浑身力量,旁人看着听着只觉得心里痒得恨不得上去替他把手动了,把声音哼了。
可就是这样的皇上却在兰千阵叩头谢恩的时候一点一点的抬起手来那指头指向兰千阵。站在皇上脚前的隆公公见皇上抬起手便转头来看,若是殿中那位大人仔细便能发现隆公公转头时脖子的僵硬,不知怎的隆公公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不少,看的有些苍白。站在皇上面前前的鱼公公见皇上动了,立马弯下腰去轻声问道
“皇上,您是要让代公靠近点?”
皇上并没有回答鱼公公,他只是伸着手指着兰千阵,喉咙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鱼公公再未迟疑,他当即高声宣言道
“代公,皇上让你靠过来呢。”
兰千阵闻言叩首,起身走到台前,他掀开蟒袍前摆小步跑上抬去,在龙塌前再次跪下,兰千阵五体投地的叩首道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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