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鸣岳一身便服坐在书房一张八仙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见到兰子义后章鸣岳高兴地说道:
“卫侯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啊!估计你来就到午饭了,我专门吩咐厨子给你准备了一桌。”
那小厮走到章鸣岳跟前,凑到耳根前悄悄说了几句,章鸣岳神情自若的说道: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小厮做了揖后退了出去。
章鸣岳对着兰子义伸手示意到:
“卫侯请。”
兰子义抱拳回礼,接着入座。
刚一坐下兰子义便问道:
“不知刚才中堂的仆人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章鸣岳笑道:
“只是些私事而已。”
兰子义道:
“他刚从王府出来就有私事?“
章鸣岳道:
“这有什么,仆人嘛,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打不完的小算盘,没什么奇怪的。“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说出来让我听听呢?“
章鸣岳道:
“既然是私事当然不方便说给卫侯听了。卫侯这么急迫的想知道说了什么,难道是王府有什么事情我不该知道?“
兰子义一时语塞,没再说话。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卫侯这次来似乎有些生气。”
兰子义答道:
“我今天身体不适,本不想过来,但章中堂的小厮言辞强硬,我不得不来。”
章鸣岳听后哈哈笑道:
“那小子在我书房行走,平时在府里蛮横惯了,没想到让他出去还敢这么无礼,待会我就传话下去,罚他这个月薪水,让他长点记性。卫侯身体不适那就别闲着呀,多吃点好补一补。”
兰子义听章鸣岳如此明显的包庇自己手下,心中不悦,也没动筷子,只是说道:
“章中堂对自己府里人还真是关爱有加啊。只是此人太过无礼,我都已经说明自己身体不适他却讽刺我不说实话。章中堂难道认为我在装病吗?”
章鸣岳说道:
“他出去时我多嘱咐了一句,一定要把卫侯请来。这小子对我的话一向上心,没想到我无心之间的嘱托居然冒犯了卫侯,真是我的疏忽,还望卫侯见谅。”
兰子义见章鸣岳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看来这个小厮的确是他的心腹,而且这次一定要把他请来,最主要的是这一趟那小厮还听到了王府里不该听到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亏。
兰子义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说道;
“章中堂言重了,子义怎敢怪罪中堂大人。”
第66章 大正首辅()
兰子义道:
“章中堂言重了,子义怎敢怪罪中堂大人。”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卫侯这次来兴致没有上次那么高,难道还在为上次招贤门外的事情耿耿于怀?”
兰子义说:
“我还哪里有心思为那事情伤神,现在这不是有更要紧的事情么?”
章鸣岳问道:
“卫侯指的是?”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说道:
“现在朝中大臣蜂拥而起,弹劾德王,难道这不是更要紧的事情?”
章鸣岳说道:
“朝中大臣弹劾德王是因为昨天德王屠戮百姓,大臣们为天子牧民,又怎能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
兰子义说道:
“明明是暴民拦路,在中堂大人这里就变成德王屠戮百姓了。”
章鸣岳说道:
“好一个暴民拦路,昨天王爷被堵住的时候可是喊着要把这些****全杀光,难道这还不是屠戮百姓?”
兰子义心中一紧,也知道御林军中有章鸣岳的眼线,不过细想一下这也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兰子义说道:
“我只知道百姓拦路是因为税赋太高,村中里正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诬陷为谋反给杀了,他的一对儿女前来拦车驾、告御状。”
章鸣岳听后笑了笑,也动起筷子夹菜,一边吃一边说:
“卫侯别光顾着说话,好歹吃点东西,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兰子义没有吃东西,而是说:
“章中堂可知道这件事情。”
章鸣岳答道:
“绝无此事。”
兰子义又说道:
“这可是当时带头拦路的那对兄妹亲口所说,就是因为税赋太重,民不聊生,里正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就被京兆府给判了罪,章中堂真的不知?”
章鸣岳长叹道:
“税赋当然重了,税不重怎么供给前线打仗呢?这二十多年来先是西边高山人,而后是千里海疆四处出没的岛夷,最后也是开销最大的是北方诺诺。我大正看似武运昌盛,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国库年年入不敷出,要想方设法周转才能勉强运转。”
兰子义听着差点脸红,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嗽起来,
等到咳嗽完后兰子义问道:
“既然是三面开战,为何章中堂偏要抓住北方诺诺说事?”
章鸣岳笑道:
“我哪里有拿着北军说事啊,只是实话实说。高山人虽然凶残但一战成擒,开支虽大但只在当时;岛夷虽然威胁京师,但只不过是小股海盗,连流寇都算不上,东军只是略加改革就将其悉数剿灭。只有北方诺诺,在本朝之前就为边患,大正立朝两百年来北边从未安定,且诺诺在草原上根深蒂固,实力强劲,非一朝一夕可以剿灭,代公北伐打了快有半年,整个北方都为这次北伐输血出力,朝中弹劾之声不绝于耳,说这是穷兵黩武的绝非个类。再加上之前我大正的税制,全国名册上的户口,维持北军作战的费用大的惊人。”
兰子义道:
“子义从小在北边长大,边军将士战时为军,平时为农,足以自给,军费开支多是给工部制造装备用的,北边花不了多少。“
章鸣岳笑道:
“卫侯是说北边军户足以自给是吗?卫侯可曾在河****呆过几年好看看那里的农民是怎么干的?现在就在江东卫侯何不出去城外看看这里的农户是怎么生产的?北军将士是给分田,可真要是专心种地怎么练习上阵杀敌的本领?动不动接到号令半夜出征,哪有那么多时间下地干活。不过是有几亩田闲时消磨时光,老来养养性子罢了。卫侯久驻边关,自然了解边关军户的生活了,我要问问卫侯落雁关军户每天伙食如何,我都不问你吃不吃得饱,只问你有没有肉?卫侯可知往南走走,平城那沃野千里上的百姓都是过年才能杀口猪吃,平时粗茶淡饭,到开春时节青黄不接时,连咸菜都吃不上,哪里有落雁关军户吃得好。卫侯当真以为边军自给中的那点粮食可以自给?”
兰子义回想自给在落雁关中时将士们家中伙食,粮食蔬菜,酒肉鱼米都供应齐全,时令水果也都不缺,现在听章鸣岳这么说才明白原来一直都是整个大正在为边军提供给养,兰子义一直以为只有在出兵打仗时才会给北军运送粮草呢。
章鸣岳接着说:
“北边雨水本就少,哪怕是良田产量也比不上江东的水田,光是维持大量驻军防御喏喏,每年开销就已经大的惊人,还要修筑堡垒,设置烽火台,更要与喏喏拉锯,消耗大的惊人。”
说到这章鸣岳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章鸣岳说道:
“卫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大正上下那里不要银子,那里不缺钱啊。”
兰子义听着窘迫,说道:
“章中堂这么说未免不公,中堂大人只看到每年在边镇花的多,却看不到北境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北军舍生忘死守卫边疆,喏喏就要南下,一旦南下整个大正便要生灵涂炭,到时候恐怕不是花银子那么简单了。更何况现在北边喏喏已经被彻底击垮,没有两代人根本恢复不了元气,银子将来只会花的少,不会花的多。”
章鸣岳笑了笑道:
“当然,我也不是要贬低北军的功劳,只是提起来了就事论事说一说。卫侯说得对,现在喏喏已经不成气候,将来可以适当让北镇军省省银子。卫侯现在身在京城,好好给皇上出出主意,看怎么把军镇的银子省下来。”
刚进屋时兰子义本来颇有气势,本来还计划通过那对兄妹的事情给章鸣岳施压,逼他说些实话,结果没成想章鸣岳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说不仅把兰子义的锋芒全部化解,还扯到了削尖北军军费的事情上,最重要的是这锅居然扣到了兰子义自己头上而他却还觉得章鸣岳说的非常受用,自己发不出火来。
兰子义这时才想起来刚才一直在说那对兄妹的事情,于是说道:
“喏喏虽然伤了元气,但北军也损失惨重,善后抚恤还有段时间,现在还不是讨论省银子的时候。倒是中堂大人不要岔开话题,我们刚才说的可是兄妹两人告御状的事情,中堂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章鸣岳哈哈笑道:
“天下事多了去了,难道事事要我章鸣岳来解释清楚。既然卫侯认为此事涉嫌贪腐,那就让那对兄妹出来,把涉案官员都叫上,到刑部大堂里去把事情说清楚。我章鸣岳绝不会放过那些贪赃枉法的歹徒!”
章鸣岳说的激烈,兰子义在桌子对面端着酒杯冷冷的注视着。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酝酿着下一轮风雨。
兰子义放下酒杯后说道:
“既然已经拦下德王车驾告御状,那肯定得给这对兄妹一个交代,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开堂审案时还请章中堂不要推辞。”
章鸣岳笑道:
“一定一定。只是昨天带头鸣冤拦车的兄妹都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卫侯拿什么审呢?”
兰子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抬头看看章鸣岳,顺势将筷子放下,说道:
“昨天是伤了人不假,但具体都有谁殒命还需要核实,章中堂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不牢靠啊。”
章鸣岳说道:
“仅仅是伤人吗?那可是血流成河啊。”
兰子义答道:
“暴民攻击德王车驾,迫不得已还手,点到即止,怎么会血流成河?”
章鸣岳说道:
“连鸣冤的兄妹都死在乱事中,场面可想而知。”
兰子义问道:
“章中堂是承认这对兄妹有冤屈了?”
章鸣岳反问道:
“卫侯是承认兄妹死在乱军中了?”
兰子义与章鸣岳绞上了劲,书房里顿时剑拔弩张,气势转紧,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一定尴尬的要死。
章鸣岳率先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幽幽的叹道:
“你我为何要如此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他知道章鸣岳说的是什么,上次兰子义来到府上时,两人谈笑风生,好不痛快,而这次却变得如此难堪,兰子义被章鸣岳这么一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股感伤涌上心头。
章鸣岳接着说:
“我见到卫侯时本觉得卫侯少年老成,人才难得,本想与卫侯结为忘年交,于是乎今天不顾朝臣与德王的冲突请来卫侯,为的是能居中调节,化干戈为玉帛,可没想到卫侯你却有这么深的敌意。唉~!”
兰子义缓缓说道:
“我也想与中堂大人推心置腹,只是中堂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
章鸣岳问道:
“卫侯指的是什么呢?”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说道:
“中堂大人身居幕后,暗中指使朝中大臣为自己做事,操纵朝政。子义说的有错吗?”
章鸣岳听后仰天长笑,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望着兰子义说道:
“好一个暗中指使,说得好,我章鸣岳当了一辈子官,终于熬到首辅的位置上,结果成了身居幕后,垂帘听政的权臣,也罢也罢,这是应该的。”
顿了顿后章鸣岳说道:
“京城云集天下英杰,庙堂之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谁都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可事就在那,我个首辅大臣总得想法办,对吧?那我怎么办?让人全听我的?说的简单,可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各位大人有冲突了我又该怎么办?把他们全杀了?说白了我只是个和稀泥的,维持着这个烂摊子兜住了别散架,我要照顾各方利益,居中调节,避免矛盾激化。等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再去想着怎么暗中指使朝臣吧。人家又不是傻子,那百十来斤的身板会白白交给我来指使?卫侯别听那些看戏的外行人胡说,他们只看到事情在运转,却看不到事情为何这么运转,我是站在中心不假,可我只是被各方利益牵动的木偶,哪来的力量去操作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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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话里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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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鸣岳道:
“我看似站在戏台中央,其实只是个被吊起来的提线木偶,好像是我长袖善舞,其实我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卫侯说我操控朝政真是抬举我了,我倒是盼着有那么一天。”
兰子义听着好像也感觉到了章鸣岳的那股无奈和无可奈何,心里本就剩下不多的敌意这下彻底消散了。
兰子义叹着气说道:
“中堂大人,你又为何要害我?“
章鸣岳嘴角挂起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微笑,问道:
“我为何要加害卫侯?我又怎么去加害卫侯?”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当然要害我,因为我是王府近臣。上次招贤门外的事情为何会闹那么大,中堂大人不让人怀疑都难。”
章鸣岳道:
“子义,当时在刑部衙门你也看到了,我一直都是在为你说话的,我一直都在劝诸位大人不要去这么干,可没人听我的。更何况德王府上那么多幕僚我为何只和你过不去?再的不说为什么我不去对付戚荣勋,偏要对付你?”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称呼自己表字,心中激动,一时也没了想法,叹着气答不上话。
章鸣岳见兰子义不说话,又说道:
“坊间一直流传什么朝中大臣分做两派,江东的压制外籍的,我是江东的头头。这种留言从来没有断绝过,我都听腻了。其实我挺佩服这些写手的文采的,说得绘声绘色,拿到骡马市就能直接说评书了。卫侯你可是朝廷栋梁,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扰乱了思路,偏离正道。“
兰子义坐在桌旁,气势全消,几乎有些垂头丧气。
章鸣岳夹着菜,不紧不慢的说:
“大正已经历朝两百多年了,如今颇有风雨飘摇之感。圣人有云在其位而谋其政,我虽然只是个裱糊将,可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心里多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当下最急迫的莫过于财税问题,一是朝廷所掌握的户籍与实际严重不符,税收不实;二是收实物损耗实在太大。所以我在与朝中诸位大人周旋之余,一直都在努力推动税制改革。“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隆公公也说中堂大人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确实是件大好事。“
章鸣岳听到这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道:
“只是此举牵扯各方利益,要想推行谈何容易。可卫侯想想,真要是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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