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连续的撞击与叫骂之后兰子义总算重新勒稳了战马,可他也被挤到了路边上去,速度也因之大大降低。望着旁边飞驰而过的台城卫,兰子义怒火中烧,他两腿用力想要重夹马腹催马前行,可刚要用力却发下自己的两条腿居然不听使唤,然后兰子义便感觉到了钻心的酸麻,而后便觉自己穿的裤子居然变得勒了起来。
兰子义穿着便装,裤子可是宽松,绝不可能勒腿。想不明白的兰子义探手去戳自己大腿,这下可好,针扎一般的痛感再次传进心里,而两条腿的知觉现在便像是破堤的洪水一样涌向脑中,那股酸爽痛麻的感觉真是让兰子义心肝都发颤,也是这时兰子义才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全都肿了起来,连裤子都快装不下了。
“刚才挤得这么厉害?还好骨头没事。”兰子义心里暗自想着,而那一头月山间躲闪的很是及时,她追着马千户骂道:
“姓马的!你瞎了眼么?连卫侯和我你都敢撞!”
马千户嘿嘿笑了两声,他回头对月山间说道:
“对不住了大小姐,马儿不是人,知不得谁是侯爷谁是小姐,您自己保重吧。”
然后马千户又对手下人下令道:
“都给我追,快追,把马跑死也要追上前面季知年!谁他妈先追到季知年我让谁当百户!”
那些台城卫听到千户许下的愿景各个都跟见了肉的恶狗一样,哪个敢不尽力,在他们的疯狂抽打之下,马儿全被吓得失了志丧了胆,只知狂奔也不管自己命还会不会留得住。
兰子义被挤到一边,两腿还都肿了使不上力,马千户带人一加速,兰子义只能被甩在后面。月山间身体无恙,可她的马毕竟跑了这么久,比不上前面换了新马的马千户,虽然月山间也是奋力追赶,可比起马千户来还是慢了一个身位。
季知年就在前面,兰子义可不想让马千户抢得先手,他忍着疼重新催马。随着马儿速度增加,马背上重新变得颠簸起来,为了保持平衡兰子义必须双腿用力踩住马镫,但问题是他的双腿现在根本用不上力,一使劲就又麻又酸又痛。
兰子义看着前面逐渐追上季知年的台城卫们,咬牙忍住下半身的严重不适,他也学着马千户他们那样继续加速,没命的狂奔,只为抢在他们前面追上季知年。
忽然间兰子义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攀援而上,直冲天灵盖上的百会穴,
这种冲击让兰子义血脉全都冻结,人也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当此暑热之时本不敢冷颤,兰子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这股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好像这是兰子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可兰子义记得清楚,这不是娘胎里带出来,这种感觉,这股寒意是在不久之前才被兰子义了解到得,那么是在哪里了解的?是在哪里了解?
兰子义的脑袋正在飞速的思考,他本能的理解了这股感觉的危险性,现在他所需要的只是这记忆的出处。电光火石之间兰子义从自己的脑海深处拉出了被雪藏的回忆,那是寿春城里的寒夜,那是项城墙头的肉搏,那是方城里的那把大火,是的,那是杀气,还是战场上生死相搏之时才会凝聚的一整团杀气。
兰子义抬头观察四周,不知何时前面的季知年已经快将他们引上山,再往前走便要入山的路口,那里道路低陷,两边山坡夹地而起,四周山林茂密,寂静无声,幽邃之际连鸟兽都在这里屏息。兰子义仰头再看,只见天上鸟儿只是盘旋,它们甚至不敢落下歇脚。
看到这些兰子义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赶忙勒马同时大声喊道:
“月儿!快停下!有埋伏!”
兰子义话音刚落埋伏在路旁坡上山林里的伏兵便鼓噪而出,他们身披树枝,手执鸟枪,大声嚎叫着从藏身的密林中站起身来,一时之间旁人也分不清楚到底林中有人还是人中植树,好像漫山遍野的全是埋伏之人。
马千户领着台城卫仗着马快这时已经冲进路口,他们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胆大的出来大劫台城卫,在两旁埋伏骤起时马队都没来得及减速。两旁埋伏就等这个机会,他们起身的同时便扣下扳机点燃火药,一轮齐射而下少说又百十枚弹丸被泼洒到路上。这些射手根本不用瞄准,密集的马队是最好的靶子,在枪响的那一刻冲在外侧和最前面的骑手身上便被弹丸炸开了花。
前面的骑手在中弹的那一刻正要下手勒马,可他和他的马都已中弹,这一拉直接让战马前腿陷地,一人一马直接滑着滚上山路,溅起一地泥花,身后其他台城卫有人中弹一起滑倒,有人中弹勒马人立,而再往后的其他骑手则在冲劲的挟持下继续冲向前方。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不离不弃()
前面倒地之人陷入地中口吐鲜血挣扎爬起,可后方铁蹄恰在此时滚滚而来,坚硬的马蹄铁踩在到底的人、马之上踏出一片血花,而他们费劲心里加快的速度则让他们被前面的袍泽绊倒跟着一起落地。
二十多骑人马在第一轮齐射中便死了一半以上人,剩下人则在混乱中被绊倒在地。这些还活着的台城卫或爬或躺,或叫骂或哭号,一时之间狼狈不堪,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已经马刀在手,眼睛四面搜寻准备迎战。那马千户虽然混蛋,但在这节骨眼上却没掉链子,他多年历练出来的真本事在这一刻全展现了出来,在他的战马中弹前滚的一刹那他跳离马背,接地跟着一个跟头,马千户已顺势抽刀在手,立地怒骂道:
“何处反贼,竟敢谋害我台城卫?!你们是不想……”
可没等马千户把话说完,两边山坡再次枪响,二轮齐射之下挤着倒地烩成一锅的台城卫们炸成了一片血肉磨坊。奔散的弹丸穿过台城卫的锦袍后击中他们身上的铁甲,铅丸砸中甲片擦出绚丽的火花,透入肉体的弹头又将铁甲之下的血肉挥洒到空中,用鲜血做墨,在空中染出一副铁血画卷。
台城卫军们嚎叫着,咒骂着,挥舞着刀刃想要反击,可前面倒下的战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头顶还没咽气跑来跑去的马匹将他们踩死在地上,透甲而来的弹丸又将他们的身体洞穿,让他们血肉糜烂,最后让他们惨叫着流尽鲜血,失去生命。
那个带队的马千户高举着马刀向山坡冲锋,可四面八方飞来的枪弹不停的贯穿他的身体,
阻止了他的步伐,无法迈步的他只能艰难的原地转动身体,争取在死前将所有的凶手尽数收进眼底。枪声过后马千户已经原地转了一圈,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他身上的数十个枪眼如涓涓泉水一般不停的喷血,而他只能借着马刀撑住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扑倒在地。
马千户张着嘴,鲜血不停的从他口中涌出,让他无法呼吸。其实他现在不用呼吸,他的命运已经注定,现在他只需要等待最后结果的降临。马千户听到一个脚步走近了自己,他勉强抬起头来,用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看向眼前人,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一能给马千户留下印象的只剩下黑洞洞的枪口。
“砰”的一声过后,手铳喷出了明亮的火焰,那火焰击中了马千户,带走了他大半个脑壳。随着硝烟的散去,马千户也向后滑倒彻底安静的躺在了泥地里,这次,他彻底不动了。
兰子义的马儿虽好,但却不是战马,枪一响便受惊颠簸,兰子义本就无力操控马匹,现在那还有力气骑在马背上,战马不停跳跃,突然间又人立而起,兰子义一不注意便被掀翻落下。
“轰隆”一声闷响从兰子义后背传到他的脑中,沉闷又厚重的力道顺着他的脊柱延展到四面八方,兰子义只觉自己像是一块面团被狠狠的砸到了案板上用擀面杖狠狠的碾成一张薄饼,那两条腿更是被震得只剩疼痛,再无其他。
兰子义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说来奇怪,夏天日头这么长,太阳又没落山,兰子义却看到满天繁星正绕着他转,他刚想思考一下现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却感到一股闷气从自己的腹部一股脑的涌上胸口,然后他侧过脸“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喷出这口血后兰子义顿觉脑袋清醒了过来,他试着去调动全身,还好,都有知觉,就连那两条重的像是被牛拽住的腿都能动弹了,就是疼。
兰子义翻过身从地上爬起来,他用手掌摁着额头跪在地上喘了口气,然后他抬头往那边山谷看去。冲进山里的台城卫们全完了,那二十几个台城卫和自己的马匹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挤满了道路,大部分人都已经没命了,剩下还在喘气的也被山上下来的伏兵挨个补刀干掉。
兰子义对那些王八蛋台城卫没什么兴趣,他想找的是月山间。月山间运气不错,她比台城卫慢了一个身位,所以并没有冲进谷里去让人打成筛子,但她并没有脱力险境,好几个伏兵都发现了她并且朝她开枪,从兰子义这边看只能看见月山间和她的马一起躺在地上,周围留了一滩血,也不知是马的还是人的。
山谷里的伏兵还没有靠近月山间,兰子义不想惹来追兵注意,他想要压低身形蹲下挪过去,但他腿上的伤势却不容许他这么做,蹲不下去的兰子义不得已只得起身往月山间那边走过去。
月山间走的靠后又提前得到了兰子义的提醒,在伏笔起身开枪的刹那间月山间勒马立起用马匹的身体挡住了子弹。她这么做救了她的命,但中弹的马匹倒下时压住了她的右腿,那种钻心的疼痛告诉月山间,她的腿被砸断了。月山间把散乱了的头发束成一把放进嘴里咬住,若不这么做腿上的疼便会让她叫出声来,她知道那些鸟枪手迟早要过来补上一枪,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又有谁不会努力去抓?虽然以月山间现在的情况,就算她能把腿抽出来她也逃不过追兵,但她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去拽自己的那条腿。
马已经没救了,可怜的马儿虽然还能喘息但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等着自己血流干后死去。马动不得月山间便只能自己努力把腿抽出来,可马匹那么沉,压在腿上怎么拔得动?再加上月山间腿上已经断了骨头,她使出的每一分力都在撕扯她的血肉,她的骨头在哀号,她的皮肉在哭泣,疼痛已经快让她晕过去,她还在继续用力。可即使如此月山间的腿依旧被死死压住,动不得分毫。
就在月山间以为自己命丧于此的时候,她的肩头忽然传来了另一股助力,她睁开眼看却见是兰子义拖住她的肩头将她往出拉。
月山间或许是见到兰子义真的动了心,也或许是太疼,她吟着泪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何故来此送命?”
兰子义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示意月山间不要再说,他见硬拉不动便走上前去抬马,同时示意月山间这边用力。月山间见兰子义不走,也便和他一块努力,兰子义一个书生哪里有力气?可兰子义愣是把马给掀起好些来,月山间借机拔出了自己的腿。
兰子义见月山间脱困,赶忙上前抱住月山间,他道:
“月儿有受伤吗?我来背你。”
第七百一十三章 气节()
月山间抽出腿后松开口中头发悠悠的出了一口气,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小腿中间红肿了好大一片,右腿胫骨也不似左腿那般笔直。月山间瘫坐在地双手无力的撑起上半身,她的脸全被头发障住,她精心养护的秀发若是在平日里这样泻下定如银河落地一般璀璨,可现在看去那团青丝却像林上纷飞的鸟雀那样惹人心乱。
月山间暗自垂泣,听闻兰子义的问话后头也不抬的哭道:
“卫侯快走吧,奴婢今日必死于此!”
说罢月山间扬手看向兰子义,眼神决绝,同时她已利刃在手直抵自己喉咙,月儿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放心,婢子定会留着清白身子离开,卫侯回京一定告诉爹爹,女儿没有辱没他的名声!”
月山间说得慷慨,兰子义却不去听,在月山间拔刀之前兰子义便已经看到了月儿的伤势,他本想抱起月儿走,但他臂膀上的力量和他的腿都不允许他这么做,兰子义无奈只得拖住月儿的肩膀拉着她走,就像当日月山间与兰子义在营中拉着桃逐兔逃跑一样。
见月山间拔出刀来兰子义便伸手把刀拨开,他道:
“这点事情就寻死觅活,你还敢自称公公的女儿?公公在战场上何等威风,哪有像你这么窝囊?你赶紧断了寻死的心。”
要说月山间可是用刀的行家,兰子义这么抬手一拨竟将她的刀刃给推开。月山间被兰子义说后再无心去死,两手摊在地上任由兰子义拖她走,她只是垂头哭道:
“何必呢?卫侯这又是何必呢?”
兰子义本就不是干体力活的人,再加上他腿上的伤,现在拖着一个人走着非常吃力。但他并没有要放弃月山间的意思,他安慰月山间道:
“你们这些女孩子,平日里再怎么耍性子逞强,临到要命的关头都没了主见。不要哭了,死不了的,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月山间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彻底哽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终于哭成了一个泪人。兰子义听着月山间的哭声微微笑了笑,那些从山坡上下来的伏兵早就发现了这里逃跑的苦命鸳鸯,他们知道这俩跑不远,这阵又他们手上又没什么事,于是这些混蛋便重新给鸟枪上弹照着兰子义与月山间打靶。
“砰砰”几声枪响,数个弹丸擦着兰子义的脸飞了过去,这些人并不是想要取兰子义性命,他们只是在拿兰子义取了就像猫捉了耗子还要玩上一会再吃一样。但兰子义不为所动,呼啸而过的枪弹只是给兰子义添了几丝凉风,他对此求之不得。
月儿听到枪响再次哭着求兰子义道:
“卫侯,快跑吧!我死不足惜,可卫侯若是没了那怎么得了?”
兰子义笑道:
“都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哪有贵贱之分?再说鸟枪都能打到我了我还怎么跑?走吧,我们一块走,放心吧。”
那边的鸟枪手们见枪子擦着兰子义走都没能惹起他半点反应顿时来了兴趣,有人说道:
“这小子胆还真大,朝他开枪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有人反驳道:
“屁,他就是傻,看我的。”
说着那人上好弹往前走了几步,抬枪瞄准扣动扳机,兰子义的发髻应声解散,可哪怕如此他脸上都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他只是甩甩头发让开视线,然后接着走。多次经历生死之后兰子义已经看淡了,生死由命,靠不得别人。
那些伏兵见兰子义还是没有反应全都乐了,有人说道:
“这小子是真傻,枪子打到头上了还愣着呢。”
另有人道:
“干脆咱毙了他得了,干嘛这么费事。”
鸟枪都已经能准确命中兰子义说明现在两边人离得已经非常近,对面说什么兰子义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月山间放在自己脚上,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对面的鸟枪手们已经排好了队列,他们正在剪火绳,装弹药,接下来这些鸟枪手枪上肩,开始瞄准。
兰子义在剿匪期间多次与戚荣勋共同作战,鸟枪手怎么编练怎么作战他非常清楚,对面的一整套动作对于兰子义来讲并不陌生,他现在脑海里唯一不解的是对面这些人为何操作如此熟练?他们是季家的团练?可他们身上散发的气质与兰子义见过的那些团练们完全不同。
一时到自己还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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