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道:
“可是少爷,光京城里面你要查看的就有三家粮商五座宅邸,你想要从这么多院子里查出东西来与大海捞针无异啊。”
这时里间卧房里传来月山间的声音道:
“那不用你来管,我自有办法。”
伙计闻声抬头,看向卧房。卧房里与我房外同样昏暗,微弱的灯光被屋里的人挡住,在门扇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屋里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但马场的伙计却没有功夫把眼皮耷拉哪怕一丁点,因为卧房里的月山间正在更衣。
虽然卧房里透出的只有一个人影,但那个人影的线条已经最够勾人。模糊的光线混淆了人影的辩解,却为屋中增添了一份暧昧的气息,月山间妖娆的身段沉默于影子中,她被夸张,夸张的结果便是神秘的让人难以琢磨。这种神秘感对于男人来讲是一种巨大的诱惑,马场伙计这样的年轻小子自然无法逃脱。
兰子义瞥了一眼伙计,他问道:
“你在看什么?”
伙计被兰子义一句话点醒,赶忙低头,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说道:
“没看什么。”
兰子义回头看了眼卧房,摇头笑了笑,他吩咐伙计道:
“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如果有我三位哥哥的消息,记得告诉我就行。”
那伙计领命作揖,接着便转身出门离开。
伙计走后月山间又在卧房里窸窣半天,好一会后才从房中出来。兰子义觉得装扮了这么半天,月山间一定打扮的玲珑精巧,可没想到真人那么令人失望,月山间从头到脚一身棕绿色的夜行衣看上去裹得像个粽子,昏暗的灯光下兰子义几乎无法确认月山间体型的胖瘦如何。
兰子义笑道:
“月儿你还是隔着门更好看。”
月山间白了兰子义一眼娇嗔道:
“你们男人都是一个下贱模样,就该把你们都吊着,永远不让你们看见摸着。”
兰子义又笑了笑,他道:
“说正事吧。月儿,我们只有今天一晚的时间,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得出城,刚才那伙计说得不错,你想从五家宅邸之中搜出账簿和库单就是大海捞针。”
月山间这时走到窗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携带的钩锁火烛等物品,她回答兰子义道:
“我今天探了一番路,心里已经有底,我知道该去哪里查。
杜京手下的不快都能查到线索,我难道比那群胥吏还不如?“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失算,当时就应该多问些杜京,他应当知道东西都藏在哪里。”
月山间道: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东西关系到粮商们的项上人头,如果现在这些东西还在的话只会藏在府里,而且是为首的那家粮商府里。”
兰子义看着月山间问道:
“你看来胸有成竹。“
月山间推开窗户向外探头看了看,确定街上无人之后她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我就从来没有失手过。现在子时不到,我最迟明早寅时末便会回来。“
说罢月山间拉起方巾遮住面容,纵身一跃飞出窗外。
跳在半空的月山间接了一个空翻后稳稳的落在街对面的房顶上。本来月山间就身子轻巧,在提气之后她脚底更轻,落在屋顶上悄然无声,那身法比之捕鼠的狸猫都要更胜一筹。落稳之后月山间再探四周,街头巷尾寂静无声,她抬头望天,天上阴云遮天蔽月。面罩下的月山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立刻拔腿在屋顶的瓦片上飞驰,她灵巧的脚尖点在瓦片上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没有一点重量,在月山间经过之后那些瓦片依旧安稳的躺在房顶,不会错位分毫。
夜半的城中平静而安逸,户牖之中鼾声阵阵,偶尔会有狗叫惊醒婴儿,这时婴儿的母亲便会起身安慰孩子。人们绝不会想到在他们的房顶正有一个妖精在飞驰,她时而狂奔,时而跳跃,夜幕就是她的外套,大地都是她的魅影。没人可以看清月山间的身影,即使她从人面前晃过,人们也只会眨眨眼怀疑自己眼花。
月山间的脚力甚好,她在房顶上奔跑已经快过来在城中骑马,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她便到了地方。
这里是京口最大粮商的宅邸,但它却修的很是寒酸,机务连坊吞街的雄伟,也无画梁雕栋的奢靡,从外俯瞰,这处宅子只是隐没在街坊间的大户罢了。
江南最大的粮商居然只住这么一间小宅院,真是让人意外。不过行事低调着,心中多有城府,白天时各家粮商的伙计便来这里请命,如果京口真的藏有重要证据,那么一定是这里。
虽然白天时月山间已经绕行此宅一周,但当时只能在街上走,探出宅院的规模,园里的情况月山间并不清楚。月山间不敢放松警惕,她不想贸然闯进去,她再次绕行宅院一圈,只不过这次是在周围的房顶上。经过一轮观察之后月山间已经摸清了院中情况。与院外街道上的寂静无人不同,院中可谓戒备森严,这家的家丁们分做数队,正来回在园里穿梭巡视。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这样的防备是不正常的,现在又不是兵荒马乱,他干嘛让这么多人不睡觉出来瞎晃?
不过对于月山间而言这些巡逻的家丁们全无威胁,这些新手一个个哈欠连天,巡逻的时候全无章法,月山间一眼扫过就发现了十几处不被发现的落脚处。
月山间自信的笑了笑,她轻盈的落下,只在街上点了一脚便飘上宅院墙头。月山间算好了里面的家丁刚刚走过,她从院墙上高高跃起,落在屋顶,然后便在家丁们的头上大摇大摆的寻找目标。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失之东隅()
粮商家中护院的家丁在月山间眼中就是一群废物,他们只是尸位素餐的在院中来回走动,根部谈不上巡逻,对月山间来说在院子里多放几条狗都让这群人走来走去强。
月山间开始时还小心的在房顶上移动,连续串了两间屋后,她觉得上屋下梁太麻烦,于是干脆落地,跟在巡逻队伍后面挨户搜查。
月山间本觉得这家宅院不大,书房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可她接连找了好几个房间都没能找到书房。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粮商专门把宅子修的这么低调,足可见其城府,他这间书房似乎是有意隐藏起来的。
月山间搜的心烦,她可没有时间浪费逛园子上面,月山间心想眼前这间屋就是最后一间了,如果这件房还不是书房,那她就要动手抓个舌头问问了。
或许是老天爷不相让无辜人遭月山间毒手,这次月山间打开房门后见到的终于不再是屏风字画,而是文案书桌了。
月山间推开门后快速入内,然后轻轻的将门合上,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接着她拿出火折子吹亮,用手护住不让光线外泄。月山间踮着脚猫步来到书案前,长期的训练让她只需扫一眼便将桌上文书名称记了大概,眨了眨眼后她便在脑海中把文书的重要性分了大概。
月山间又对着火折子吹了两口气,然后她将点亮的火折放在砚旁,接着月山间拿起那几份重要文书,一一打开,快速浏览,然后一丝不差的放回原位。这些工作对月山间来讲已经轻车熟路,她会不动声色的把一间密室搜个底朝天,同时还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可月山间本领再高,没有信息她也不可能编出东西来,桌上的写了字的东西月山间都快翻完了,可她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难道东西已经被销毁了?或者说藏在密室之中?可月山间刚才侦查时并未看出这家宅邸有修夹墙或是建地窖的迹象,月山间他们这些鱼公公养出的侍女为了能当好刺客,可是仔细钻研过工部的放样和图纸,她们只需从建筑外看上几眼便能判断出里面有没有修密室。
正在思考之际月山间手中翻到了一封信,这封信虽然也不是她今天的目标,但信封上的名字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申忠?他现在不是领着太仓总管的位置么?”月山间在心里想着。敏锐的政治嗅觉让她意识到,在她手中的这份信能值好几条人命。
月山间熟练的把信展开快速浏览,她看完信中所写之后不禁笑了笑
“原来申忠管粮捞了这么多银子,看来以前几十年清贫日子把他饿得够呛啊。”月山间嘀咕道。
月山间刚把话低估完便感觉到不对,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从她心中升起,她快速收起火折,并拿纸帽盖紧,然后将粮商写给申忠的信塞入怀中。做完这些月山间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她屏住呼吸撇过眼看先窗外,到了这时窗外才传来脚步声,有队家丁远远的说道:
“我看刚才看见老爷书房里有光。”
“你眼花了吧,我怎么没看见。”
“还真别说,我刚才好像也看见有火光。”
貌似是领队这时说道:
“走!进去看看。”
月山间听到这话立刻行动起来,她早就选好躲藏的地方,只见她转身拔腿助跑,快到墙角时飞身起跳,然后月山间踩墙借力,反向高高跃起,快到房顶时月山间伸出左手捞住房梁,同时她肩臂用力再借助刚才的惯性将自己整个身体运到梁上。但房梁已近房顶,月山间就这样将自己倒着送到梁上只会一脚踩穿瓦片,但这都在她计算之内,只见月儿左手腕转,右手跟上,改捞为撑将自己上半身倒立梁上,而月山间的双腿在脚尖即将碰触房顶时左右一字劈开,她整个人就这样在瞬间藏身房梁之后。
月山间做完这套华丽又干练的动作后已无被抓之虞,她心想如果鱼公公能在旁边看到她这行云流水的身手一定会开心的拍手叫好。
月山间缓缓放下腿安心躺在梁上,这时那些护院的家丁才姗姗来迟,他们毫无顾忌的推开房门,拿着灯笼胡乱在屋里找了几下,带头那人看了看书桌,其他人瞅了瞅屋中别的物件,众人并未发现异样。带头那人说道:
“行了行了,没什么火光。”
其他人这时埋怨道:
“那有什么火光?我看你们两个就是闲着没事找事胡闹。”
刚才说看见火光的那两人这时挠头辩解道:
“唉,我们也是困的眼花。白天那么多活,平时这会都睡觉了,今天老爷不知道抽什么风,非得让我们熬夜在院子里瞎逛,还说谨防火盗。我们也不是愿意看花眼的呀。”
带头那人这时已经领众人走到房门外,他一边回身关门一边说道:
“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今天老爷在和其他两位老板商量事,你们也别多问,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走吧走吧。”
说着那队人便出门去,他们好像还在门外碰到了其他巡逻队,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没事没事,我们就进来看一眼。”
家丁们说笑着渐渐远去,而月山间则从梁上翻身落下,比花瓣都轻。月山间看着门外远去的火光笑了笑,她自言自语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三个粮商聚在一起能谈什么事?还不就是粮食的事,他们三个主动举首,这都剩下了月山间刑讯逼供的时间,她只需过去偷听就成。
月山间从窗户攀出书房,她再次来到房顶。宅院中哪处房间两者灯月山间早就侦到,她需要的只是跃到房顶上,揭开一片瓦,静听里面的对话就行。
在排除了卧房和其他可能的房间后,月山间很快锁定了一间客堂,她轻松的来到屋顶轻轻趴下,然后揭开瓦片向内看去。
此屋门窗紧闭,灯火昏暗,月山间观察一圈之后发现屋里除了三个快要秃顶的肥胖中年男子外别无他人,而三人的对话则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南向而坐的东道主低声问另外两人道:
“你们那边人准备好了吗?”
东、西相向而坐的两人换了个眼色后说道:
“这会估计已经和你的人汇合在城外了。”
其中一人沉着脸狐疑的看了主人一眼,他说道:
“我们何必这么做,那些替我们办事的可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我可不相信我的人会出卖我。”
主人把头靠在手上,用力捏着鼻梁,他闭着眼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
“你的心腹是人我的心腹就不是人吗?我劝两位仔仔细细想清楚,我们之前经手的到底是什么。那批货只要走漏一点风声我们就得人头落地。比起让我自己被抄家我更愿意把别人埋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采之桑榆()
主人说完话后屋里陷入一阵沉默,屋里几人相互无力地交换眼色,接连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后一人问道:
“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何要放到今晚动手?”
东道主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烈酒下肚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血色,他道:
“你们难道都是聋子?昨天京城闭门索人,今天兰子义就来了京口,这当中有什么猫腻还用我多说?”
一人答道:
“可是我得到的消息说昨天台城卫在京城是为了抓季家公子,季家和海贼有往来,所以才惹祸上身。”
主人听闻此言重重的将酒杯砸在桌上,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长脑袋是干什么的?官府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季家做什么生意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在海上灭贼都来不及,怎么会和海贼有往来?官府是在声东击西,那兰子义来就是铁证。斩草除根,我们一定要把知情人杀个干净,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那主人说到激动处,他暴睁着眼睛拿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堂下两人见着不禁干淹了一口吐沫。
趴在房顶的月山间轻声笑道:
“这个带头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主人骂过之后屋中又陷入沉默,屋里三人同时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三个粮商都已经精神虚耗到了相当的程度,只能靠酒来壮胆。
一杯酒下肚后有人说道:
“我们可是朝中有人的,当今首辅就是我们的靠山。”
主人放下就被长叹道: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首辅现在是当朝一品大员,就算之前我们与他有往来那也是之前,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他圈养的肥羊,若有必要他随时都会把我们卖掉。”
说罢那主人再次拿起酒壶,额酒已经被他喝完。主人只能无奈的放下酒壶,他再次叹道:
“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堂下一人说道:
“还好我们手中的那批存粮已经卖光,就算是有人查,也查不出证据来。”
另一人说道:
“我就不信官府还能把别人拉出去的屎变成粮来告咱。”
说罢两人就奸笑起来。主人闻言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袱,看那包袱皮的模样,里面装的应当是书册。主人说道:
“我家的账簿全在这了,你们两家的呢?”
见主人拿出账簿,月山间眼露凶光,其他那两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说道:
“有这些帐在我们还能要挟卖家,真要是把这些帐烧了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主人冷笑道:
“你刚才不还说朝中有首辅为我们做靠山么,现在又想着要挟卖家了。卖家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你有本事要挟吗?今晚过后,除了我们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全都没了,我们还要这账本有什么用?把东西拿出来吧,我们在最后确认一遍,然后就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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