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民笑道:
“河阴一道,人口繁多,老夫在此处每天见到的除了人就是人,很是心烦,也就这后花园算是一块净土,这不,我专程请卫侯过来一道清静清静。卫侯快请坐,大家一起座”
在罗应民的招呼下众人纷纷入座,坐下之后大家便各自拿起碗筷进餐。只是罗应民不是很有耐心,他也不等兰子义多吃几口便问道:
“卫侯,昨天我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兰子义筷子举到一半,听闻罗应民的话后便将碗筷放下,他笑道:
“罗大人,只要北商将粮食运进河**来,缺粮的事情自会缓解,大人您也就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去收缴粮食,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罗应民闻言脸色一变,他哼道:
“卫侯还是要让我出手弹劾所谓的章鸣岳庇护京商,北商惨遭不公之事?这事情就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根本算不上实情,弹劾也不会有结果的。”
兰子义道:
“京商运粮有特许,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的特许哪里来不言而喻,只要肯弹劾,必定能弹出结果来。”
罗应民道:
“老夫不问庙堂之事已有多年,章鸣岳乃当朝首辅,岂是说弹劾就能弹劾的?我劝卫侯你还是现实一点,不要老想这些不着边际之事。“
兰子义笑道:
“弹劾章鸣岳固然不是易事,可罗大人现在的境遇岂是想不弹劾就能不弹劾的?河**饿殍遍野,流民遍地,朝廷降旨着令各地开仓放粮,而河**毫无动静,外道官府,粮商运粮也都无法进入河阴,这种事情朝廷不可能不管,真要等到朝廷主动插手,罗大人你的局面可就很是被动了。我听说罗大人你和章鸣岳的关系可不太好。“
罗应民的脸色现在可不太好看,兰子义所言句句戳中他心中痛楚,戳的他眉头一皱一抖。兰子义观察了一下罗应民的脸色,接着说道:
“罗大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动章鸣岳,章鸣岳迟早也会动你、“
罗应民冷笑道:
“卫侯,劝人可不是这么劝的,那章鸣岳要是有那么好对付岂会做首辅这么久?他要动我我也只能认命,只怕动我的不是他章鸣岳,而是卫侯你吧。”
兰子义道:
“罗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让人寒心了。子义可是全心全意再为罗大人谋好处,大人想想,只要北商能获得运粮特许,平城到旧都的粮道便可畅通无阻,到时候我可以保证河**所有的粮食都由罗大人统一发放。这么多人等着吃粮,罗大人你取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红利。”
第五百九十四章 北雁南飞()
兰子义开出价码打动了罗应民,罗应民那双三角豺眼咕噜噜的在眼眶中打转,仄戾的眼眶本就空间狭小,罗应民这般转动眼睛差点都把眼珠给挤出来。
兰子义看着罗应民奸猾的小眼神,窃以为自己今次怎么都已经得手,但老狐狸心中的算盘其实年轻人可以计量清楚?刚才罗应民还滑的发腻小眼神突然间就透出一丝寒光。兰子义心叫不好之际罗应民开口道:
“卫候你当知道,我这这河**为了代公北伐,可是拼尽全力供给粮草。”
罗应民的话说的四平八稳,兰子义没能从里面听出什么玄机,只得应承道:
“罗大人说的是,河阴为了供给粮饷,民力耗尽,子义甚是感激。”
罗应民道:
“若只是供给粮饷那到也罢,毕竟是公务,合情合理。只是粮食不比金银,无论是存粮还是运粮,中间总会有损耗,这粮食调动的越多越频繁,期间损耗的也就越大。”
罗应民说到这里,兰子义大概已经猜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于是兰子义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存粮损耗乃是常事,朝廷每年也都给各道下拨一个损耗限额,只要在这限额之内,损耗便算正常,罗大人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罗应民道: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朝廷下拨的那点限额完全不合理,我河**此等大镇,每年损耗其实那点小数目能够计算过来的?”
兰子义闻言心中暗骂,朝廷拨发下来的坏粮数目都是根据各道人口、产粮推算出来的合理数字,一般损耗只会比这个数小,不会比这个数大,正要是连这个数都算作小数目,那么河阴库中的存粮绝对有问题。
罗应民继续说道:
“朝廷乃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内阁群臣只知高居庙堂,意气指使,却不知地方实际政务之繁琐。我罗应民牧民一方,为国为民,求的是四海升平,得的却是朝廷怀疑,明明只是一些损耗粮食,却偏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说成是亏空。”
兰子义听着罗应民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仇文若,仇文若此时也是叹着气直摇头。这罗应民说了半天废话只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河**实际仓储和账面记载的存在严重出入,这罗应民盗卖馆粮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罗应民形势如此,实在令人不齿,但兰子义却又只能和他联手,纵使兰子义有再多不满,他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兰子义问道:
“我自然知道罗大人公忠体国,可真要是有亏空,大人您也不肯能说几句话便解释清楚。”
罗应民道:
“那是自然,正因为没人听我解释,所以我索性不去解释只办事就成。”
兰子义道:
“罗大人打算如何操办?”
罗应民道:
“卫候不是打算运平城仓官粮入本道吗?北上的特许令我来给他想办法,但外人说我的那些所谓亏空,北商要运粮帮我填上。”
兰子义听到这话真是恨得上下牙床直打架,就想扑上去一拳把罗应民鼻梁给打断。这老东西,自己鱼肉百姓,偷盗官粮,最后反倒要兰子义来替他擦屁股,这叫什么事情?但兰子义明白,现在动手只能呈一时之快,反正都是交易,兰子义应当做的是让自己扭亏为盈。
想了想后兰子义说道:
“罗大人自己损耗过多,居然要用外粮来补,这事情真要是被查出来,只怕我和我爹也要被牵连进去,爬不出来。”
罗应民道:
“卫候,你正常帮我填补损耗都怕有人来查,你让我弹劾章鸣岳,难道我就不怕被人查?”
兰子义笑道:
“罗大人你这就见外了。我之前和罗大人提过的只有罗大人弹劾京商垄断运粮一事,又没让罗大人你直接弹劾章鸣岳和他的党羽。若是罗大人你真有胆量弹劾章鸣岳,我自然有胆量为罗大人补齐亏空。”
兰子义这话说的已经明明白白,罗应民听着东西,都忘记兰子义用上了“亏空”这个字眼。罗应民道:
“章鸣岳可是首辅大臣,我哪里知道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被弹劾。”
兰子义道:
“有什么就弹劾什么,我现在就知道他章鸣岳好几件事情,只要罗大人你肯出力,我在京城定会源源不断的将章鸣岳坐下的恶行告知大人你的。”
兰子义说完之后罗应民沉吟片刻,接着罗应民拿起酒壶为自己和兰子义满上,他举杯对兰子义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
兰子义举杯笑道:
“肯定驷马难追。”
然后两人将酒饮罢,欢声笑语的吃过早餐。
当日罗应民兴致高昂,接连招呼兰子义在旧都游玩吃喝。兰子义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没法直接驳人面子,只好强颜欢笑,陪罗应民晚了一天,同时兰子义则在暗中吩咐月山间准备形状,次日一早兰子义便与众人一道,城门刚一开就策马而出,罗应民治下的河**,兰子义一日也不愿多待。
出城之后的兰子义再次见到了满目疮痍,他不愿再走旧路回去,他害怕这次原路返回时会见到曾经故人饿死路边,那样兰子义将无地自容。
因为兰子义不愿再走来路,所以他便在出城之后向南,过方城,走裕州,南下打算渡江。可这条路乃是兰子义他当日剿匪时与妖贼一路拼杀走过的道路,妖贼过时已经将这里杀戮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如今又遭旱灾,其状况之恶劣,情景之悲惨堪比地狱,比兰子义来的路上还要糟糕十倍不止,裕州一地连驿站都快要难以为继,官吏都要逃亡了。
总之兰子义他们一行人又经历了一番触目惊心的人间地狱之后总算来到江边,兰子义在此打消了自己顺江而下回京城的计划,该为沿江北岸陆行东去。兰子义在江北已经见够了大正百姓生不如死的悲惨模样,大江对面的南岸也是遭了兵祸,后又遭了水患,大江决堤多是淹了南岸,如果兰子义渡江或者沿江而下,看到的定是另一番地狱。兰子义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容纳痛苦,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选择逃避,至少逃避能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大江北岸因为有水利可供灌溉,有没有遭受水患,在这北旱南涝的大正天下居然成了一片带状乐土,南北灾民纷纷涌入此片地带。兰子义纵马东下,沿途看到许多村镇都在收留灾民,出了河**后,其他各道府县都已经收到京城运来的太仓粮食,江北各县因此米价平允,粥厂林立,灾民们总算是有了一块落脚的地方。
见到大地有了生机之后兰子义心中略微得到了一丝慰藉,连续数日愁眉不展之后兰子义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轻松地迹象。
桃逐兔见兰子义终于舒展开眉头之后适时的插话道:
“少爷你吊着脸两天不说话,今天总算是肯笑一笑了。”
兰子义尽此一问说道:
“我两天没说话?我怎么不觉得?”
然后兰子义又叹息道:
“不说话也正常,就河**那惨样,我还有什么心情说话?”
桃逐兔道:
“罗应民那狗官凌迟了都不为过,少爷你既然心系百姓,干脆把他揭发得了,还有什么好跟他墨迹的?”
兰子义闻言扬天长叹道:
“三哥啊,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罗应民乃是我在朝中的盟友,我不可能去揭发他的。”
然后兰子义痛苦的说道:
“我哪里是心系百姓啊!我明明就是在助纣为虐!此情此景我也只能用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做借口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北雁南飞(下)()
接着兰子义问道:
“我们现在到哪了?”
桃逐兔笑道:
“少爷你这几日精神恍惚,居然连我们到哪都不知道。”
仇文若则答道:
“卫候,我们现在都已经到快到不知山了,再往东走一些,到了渡口今天就能渡江回京。”
兰子义抬头看了看天,他道:
“还不到晌午,我们今天能回去。”
说完之后兰子义回头找寻桃逐虎道:
“大哥,你怎么落到后面去了?我们快些走吧。”
可兰子义这一回头,居然发现桃逐虎与月山间两人竟然并骥殿后,弓矢在手,两人面色凝重,隐约间偷着一股杀气。
兰子义见状知道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想要掉头催马过去,却被桃逐虎抬手制止。接下来桃逐虎又和月山间观察了身后好一会,然后策马缓步走到兰子义跟前。
兰子义见两人过来,忙问道:
“怎么了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桃逐虎答道:
“少爷你向咱来时路上张望张望,看到什么了?”
虽然沿江路上植被茂密,但这里也不是原始森林,路旁多是农田,远处视野虽不开阔,但也能看清。兰子义远眺望去,虽然看不清太多东西,但也能看到地平线上路尽头,貌似有十来骑人马结做一片。
月儿这时先开口说道:
“今早我们出门时大郎便感觉后面好像被人跟了,刚才我与大郎一块殿后,确认了这群人的确是在跟我们。”
听到这些话后桃逐兔也已经弓矢在手,就连仇文若都拔出了鞍上的佩剑。兰子义则望着远处那群人道:
“依大哥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桃逐虎道:
“这些人马上骑行半日都没有疲劳的迹象,不见他们下马解手修整,应当是骑术精湛之辈。”
仇文若道:
“这样说来是响马了?”
兰子义依旧眺望着远处人马,他若有所思的道:
“如今灾情如此严重,有匪盗为患也没什么不正常,只是内地匪盗不应该以步行居多吗?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马贼?”
其他几人并没有心思与兰子义一起考虑这个问题,他们的精力全都放在身后那群不怀好意的人身上,只听桃逐虎说道:
“月儿姑娘,你身手不赖,待会我和三郎把那群人引开之后你便护送少爷和文若先生往渡口那边去。”
月儿应道:
“护持卫候乃是我的本分,大郎你放心就好。”
接着桃逐虎说道:
“月姑娘,你手上有多少金银?统统给我。”
月山间闻言便将马鞍上钱袋解下交给桃逐虎,她道:
“响马求财,大郎你拿银子引贼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们与贼离着这么远,你怎么让他们知道银子在你身上呢?”
桃逐虎道:
“自然是借着太阳了。”
说着桃逐虎便解开钱袋掏出最大的那锭银子。时至正午,日头高照,没有雨云的天空晴空万里,阳光照耀之下那锭白银闪闪发光,那光亮隔上几里地都能看个清楚,桃逐虎只稍稍侧开一下身子便将万丈银光泄到身后响马处。
桃逐虎本以为自己露财之后那些马贼应当会有所反应,可路那头的马贼却没有任何动静,依旧远远的驻马观望。
桃逐兔望着那边马贼疑惑的说道:
“奇怪了,怎么没有动静。”
兰子义则摸着下巴说道:
“京城江北本无马场,再加上最近大旱,哪里会有人一次找出这许多马匹来?我总觉得这些人怪怪的••••••等等那边路上是什么?”
说着兰子义便指向稍微靠北那边,与大路并行的田埂上缓缓走来的几匹马。
桃逐虎顺着兰子义指的方向看了看,他道:
“就是一匹走在田间的孤马,我猜是谁家犁地拉车用的,在地头上瞎跑呢•••不对呀,刚才我望见的时候只有一匹马,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好几匹?”
桃逐兔这时惊道:
“不好!那马上有鞍鞯!”
桃逐兔喊话之时那几匹“无人看管”的马匹已经走入了冲击范围,吊在马匹另一侧的骑手闻声也不迟疑,立刻滚上鞍来,催马就向兰子义一行人发起冲锋,那边一直尾随兰子义他们而来十几骑人马随之一起拍马而来。
兰子义大喊一声:
“糟糕,我们被人算计了!快走!”
然后便催马疾驰,带领众人急速逃跑。原本桃逐虎还打算与兰子义分头行动,他与桃逐兔用银两做诱饵引开马匪,没想到这群马贼狡猾至极,居然化整为零,分头靠近了兰子义。
疾驰之中月山间大声诟骂桃逐虎道:
“桃逐虎你不是号称鹰眼豹目,一览无余么?怎么就没看到田间走着的孤马背上套着马鞍?”
桃逐虎答道:
“我注意力全在路那头的十余骑身上放着,这几匹人马我根本没有在意。”
桃逐虎与月山间短短两句话的工夫,那边冲锋的人马已经加速来到兰子义他们身边。要知道兰子义他们骑乘的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马,论脚力论骑术,只要兰子义他们跑开,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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