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今天便装见卫侯已经失礼,卫侯不必客气。”
兰子义闻言直起身板,他抱拳问老妪道:
“敢问您老是……”
老妪闻言道:
“老身乃中堂大人正室,所以才再次贴身伺候大人。”
兰子义一听这话,赶忙对着老妪再次作揖,他道:
“原来是李夫人,子义冒犯了”
老妪闻言点点头,伸手指向李澄海对面的凳子道:
“卫侯请坐吧。”
兰子义随即入座,月儿则恭敬的侍立在兰子义身后。
那老妪在月儿进屋之后便一直似有似无的拿视线观察月儿,现在靠近之后老妪观察的更加仔细。兰子义怕这位李夫人看出端倪询问,便自己先下手为强,问道:
“之前我在内阁见到李中堂时,李中堂还相当精神,怎么回到家里之后反倒……成了这副样子?”
兰子义说着便瞧向李澄海,眼神之中颇有轻蔑之意。
李夫人在兰子义开口之后便收回眼神,继续伺候李澄海,闻言答道:
“卫侯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身体一向不好,往日在阁中朝中只不过是努力强撑,再加药剂调理,方才能办理公务。自从妖贼起事之后,朝中事务繁剧,老爷每天都加班加点,操劳公事,连回家调养的时间都没有。剿平妖贼之后又要犒赏将士,分配钱粮,再加上今天天灾,老爷他的身体终于就垮了。”
兰子义装作惋惜的说道:
“可怜李大人朝廷栋梁,居然累成了这幅模样,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等功劳苦劳,子义定当上书朝廷,为李中堂请下褒奖。”
李夫人闻言谢道:
“老身替老爷谢过卫侯了。”
两边客套话说道此处已经足够,接下来应该聊聊正事了。只是李澄海这副模样摆明了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兰子义亮底牌,开价码,装疯卖傻捞尽好处。李澄海这番套路兰子义自然看得清楚,若是仇家父子在场,让他父子二人开口讲价,兰子义坐在后面观望,陪这老家伙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兰子义孤身一人入室,如果他自己开口讲价,那便是主动去求李澄海,主动求人便已经在出手之前输了一招,后面谈话都要处处受制于这个装病的李澄海,那样子太被动。月儿虽然也能替兰子义说话,但她来兰子义身边太短,两人默契不够,而且她那副大小姐脾气真要开口,谈崩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月儿的女扮男装也是变数,所以兰子义不打算让月儿站在前面去。
刚才进门之前,李澄海就一直耍手段强压兰子义威风,剪除兰子义羽翼,现在到了屋内,兰子义只能亲自上阵与李澄海硬拼。但这并不是说兰子义就没有办法拿回先手,刚才客套了那么半天兰子义一直都在盘算今天怎么破局,到这个时候兰子义也已经差不多计划好。只见兰子义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敢问李夫人,中堂大人他是何时病倒的?”
李夫人答道: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兰子义又问道:
“朝廷那边可知道此事?”
李夫人道:
“我替老爷遣人去内阁告假几天。”
兰子义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眼放神光,好似鹰鹞一般盯着李澄海道:
“李中堂为了朝廷,辛苦一生,劳苦万分,竟然落得身残体瘫,子义见之,心痛不堪。今日既然已经见过中堂大人病情,子义便万万没有放下中堂不管的的道理。我已想好,今日回府我便上书皇上,请皇上准许中堂大人以太子太师之位致仕,告老还乡,如此一来中堂大人得以颐养天年,子义也算办了好事一件,对于中堂心中再无遗憾。”
站在兰子义背后的月儿闻言嘴角升笑,明显是听懂了兰子义的话外之音。
现在皮球被踢给了李澄海,兰子义很想看看李澄海怎么接这球。只是躺在椅子上的李中堂依旧半死地躺在椅子上,坐在一旁的李夫人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模样,那李夫人只是说道:
“我家老爷这幅模样,我早就劝他告老还乡,老爷也上书皇上好几次,但都被皇上强留走不得。卫侯如果能在皇上那里求下情来,那可真是帮了老爷一个大忙,老身先在此谢过卫侯。”
兰子义听到这话,略微挑了挑眉梢。这位李夫人嘴巴确实够硬,但兰子义也不会就这么被她的虚张声势给吓住,兰子义打算再往前试探一步,于是他起身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写奏章了。中堂大人的病搅扰不得,子义已来探望,便没有理由继续打扰,子义告辞了。”
说罢兰子义转身朝门外走去,而他的耳朵则一直听在李澄海身上,只等对面动静。
果然,在兰子义伸手推门的那一刻,李澄海坐不住了,他抬起手朝李夫人挥动几下,口中咿咿呀呀发出声音。得到指示之后李夫人慢慢起身,她款款走到门前对兰子义说道:
“老身去替老爷取些蜜水来,可否请卫侯暂替老身照看中堂?”
第五白五十五章 刑部尚书(下)()
兰子义闻言对李夫人略微颔首表示同意,然后目送李夫人推门而出。李澄海这老东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果不其然,在李夫人离场之后,一直目光呆滞,几近丢魂的李澄海从躺椅上做起,老家伙伸手指着面前凳子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请坐吧。站着多累。”
兰子义背对着李澄海冷哼一声,心中暗骂要不是刺到你这老东西痛处,你岂能动身?然后他转身来到李澄海面前再次作揖,之后落座。兰子义非常关切地问李澄海道:
“大人不是已经累的中风瘫痪了吗?怎么突然之前又做起来了。若中堂大人是在硬撑,那我劝您还是快点躺下休息,像您这样强行催动元气可是会折寿的。”
此时的李澄海全然没有了病样,连在内阁里面老态龙钟的样子都被一扫而光,他冷冷的盯着兰子义,眼神又狠又辣。只是李澄海眼睛虽然有神,却并不是老鹰捉小鸡那样志在必得,兰子义出手逼得他露出真容,开口挽留兰子义,这种后生岂能容得他李澄海轻视?
只听李澄海冷笑道:
“老夫身体如何,能撑多久,老夫自己清楚,不劳卫侯挂念。古人云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今日卫侯可比之前……稳重多了。”
兰子义笑着低头理了理前衣摆,他答道:
“中堂大人过誉,子义只不过善思善学罢了。倒是大人您,鞠躬尽瘁这么久,也是时候歇息歇息了,真的不用子义上书为中堂告老还乡?”
李澄海冷哼一声道:
“内阁要害,皇上自有安排,皇上若用不到我,我自然会走,皇上若觉得我这个老东西有用,我就是有病也要强撑着为皇上尽命。”
兰子义笑道:
“中唐大人真乃忠诚也。”
月山间则在此插话道:
“只怕是李中堂老骥恋栈,舍不得当下的位置吧。”
月山间如此出言不逊,简直就是在伸手抽李澄海耳光,以李澄海的身份哪里会把这话咽下,当下便怒骂月山间道:
“你这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然后李澄海掉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种下人没大没小,你怎么能带他在身边?今天他以下犯上,明天他是不是还要蹬鼻子上脸?依照我大正律,吓人顶嘴鞭二十,卫侯你若不动手管教,今天我就得要替你管教了!”
兰子义其实乐得月山间出言揭穿李澄海虚伪的面孔,所以在月儿发话后他也没出言阻止,现在李澄海放话要动手管教,兰子义便答道:
“下人确实得管,可这人子义真的没法管。”
李澄海怒道:
“卫侯你连个奴都管不住?你这袒护自己人的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兰子义道:
“中堂息怒,月儿我真的管不了,她可是鱼公公赐来贴身伺候我的,我敢打她鱼公公可不会放过我。”
李澄海闻言一惊,他道:
“卫侯你竟然有…。。”
然后李澄海仔细看了看月儿,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带来的是个女子。”
得知月儿身份后兰子义李澄海明显气短了许多,他坐在椅子上低头思索,是不是抬头观察月儿,眼珠在框里滑来滑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之后,李澄海看来是想明白了,他再次开口问兰子义道:
“卫侯今天是为何事来访?”
李澄海出言直问兰子义,也不再纠缠刚才月儿的出言不逊。兰子义只不过亮出月儿背后的鱼公公,李澄海就被吓的不敢吭声,兰子义不禁哂笑他。在李澄海开口问过之后兰子义答道:
“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李中堂病情,别无他意。”
李澄海闻言靠回椅子上,他道:
“卫侯,我已经对你开诚布公,你却还要下套诱我。我已经一把年纪,没有什么兴趣去对一个后生低三下四,卫侯如果真的是来看我,那你已经看过,现在便可以走,至于告老还乡之事,我休息几天自然会去上朝,不用卫侯费心向皇上上书。
但我要提醒卫侯,你家与我无旧,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回可不要白白浪费时间。“
李澄海说罢便躺在椅子上,继续抬头望天,兰子义则盯着李澄海,扬起一边嘴角深吸一口气。进门之后聊了这么几句,李澄海的为人兰子义已经看的清楚,兰子义非常不喜欢这个老东西,但这个老东西还必须得要用,因为朝中再无其他势力可以制衡章鸣岳,所以哪怕老东西倚老卖老,兰子义也必须给他一个面子。
于是兰子义开口说道:
“中堂要这么说,子义的确是有些事情要找中堂大人商量。”
李澄海闻言嘴角终于扬起笑容,他道:
“卫侯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兰子义哼了一声后叹了口气,他道:
“中堂以为章鸣岳此人如何?”
李澄海闻言笑道:
“章鸣岳器量广博,年轻有为,真乃社稷重臣,他这首辅当之无愧,老夫对他没有什么看法。”
兰子义心中现在已经骂开了,刚才他就不该听信李澄海的话挑明事情,现在说出事来李澄海又闪烁其词,耍滑头想坐地要价,这事怎能不让兰子义来气。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这话说得可真是漂亮,只是大人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却并不像是和章首辅关系有多么好。”
李澄海道:
“子义你是想多了,哪有那回事情?”
兰子义道:
“其他事情不说,只说一件事情。当日剿贼半途我与公公渡江回京,那日朝堂之上李中堂你手下的史云起可是咬着章鸣岳不放啊。”
李澄海听闻此言又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道:
“哪里有什么手上手下的,他与我只是同僚,顶多是上下级,何来是谁的人这一说?卫侯莫要听风就是雨。”
兰子义道:
“那当日李中堂为何一直袒护史云起又怎讲?在他被皇上勒令拖出去之前李大人可一直都在替他说话,在他被拖出去的时候,子义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史云起目视中堂,眼神很是哀怨。”
李澄海盯着兰子义看着他把话说完,李澄海没有开口回答兰子义,良久之后他才道:
“卫侯,我知道你与章首辅有过节,我也知道你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卫侯固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我劝你一句,章鸣岳不是那么容易能动的。”
兰子义知道李澄海已经松口开始谈论核心问题,于是他道:
“所以我来找李中堂。”
李澄海闻言叹息道:
“卫侯你既然记得史云起,自然也记得当日在场的李承,那李承乃是我刑部左侍郎,可他却不归我来管。卫侯你可知道现在朝中除了我已经没有多少外道籍官员了?现在朝中文臣铁板一块,清一色全是江东士子,这都是章鸣岳上台几年来干的。最近几次科举,一榜二榜进士当中越来越少,你以为这是巧合?”
兰子义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不能放任章鸣岳胡作非为。我知道一件事情,可以让章鸣岳吃不了兜着走,但我需要有人在朝中提出……”
李澄海听到这里打断兰子义道:
“卫侯,你能想到的别人也都想到了,该干的早有人干了,没用的。无论你有什么把柄我都不会替你出手,因为朝中的外道官员没一个少一个,而他章鸣岳的江东官员则少一个补一个。卫侯想要试身手请自便,但不要拉上我。”
第五百五十六章 应对之策()
兰子义盯着李澄海,李澄海也看着兰子义,在李澄海说完话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僵持在当场,互相盯着对方。
李澄海的回答不是兰子义想要的,兰子义今天来找李澄海可不是来听他诉苦,让他置身事外的。
吸过一口气后兰子义率先开口,他道:
“李中堂,我与你说了这么多,我想干什么你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既然不肯帮我那你是要打算害我了?”
李澄海干笑一声,他道:
“我只是保持中立。”
兰子义道:
“你捏着我的把柄保持中立,这可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姿态。”
李澄海道:
“卫侯,你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我能捏卫侯什么把柄?是卫侯知道章鸣岳的某件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还是卫侯对章鸣岳的恨意?天下人有章鸣岳把柄的多了去了,想要让章鸣岳不好过的也不止卫侯一个。而且就章鸣岳与卫侯结下的这种梁子,难道卫侯没动作章鸣岳就会相信卫侯没有噬人之心?不可能的。卫侯就算不把事情说出来又能韬晦到哪里去?
更何况我也已经告诉卫侯,朝野上下非江东籍贯的士大夫都受我的影响,这种事情卫侯只要有心思捅出去,我便逃不了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真要说把柄,我被卫侯捏在手里的也不少。“
兰子义闻言深吸一口调整思路,然后他缓和语气说道:
“听李大人话中意思,不无对章鸣岳的怨愤之言,你我都看章鸣岳不爽,为何李大人不肯一道与我出手将章鸣岳掀翻马下?“
李澄海闻言笑道:
“我倒想问问卫侯为何对章鸣岳有如此大的执念,明明章鸣岳势力庞大,如日中天,卫侯还要处心积虑的想要扳倒他,这可是不自量力。”
兰子义道:
“我动章鸣岳的理由李中堂刚才已经替我说清楚了,我想我也不用再多做解释。我只是想要请李中堂出力帮我,李中堂可否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李澄海明显不相信兰子义对于自己动机的解释,他在兰子义说完话后一直盯着兰子义,在给兰子义施加压力的同时努力想要看穿兰子义心思。不过李澄海比起章鸣岳来就差远了,兰子义在入京之后密集的经历了许多重大事件,心智早已超越以往,现在李澄海岂能看穿兰子义底牌。
李澄海既然没能看透兰子义,也就没法轻易开口反驳兰子义的理由,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回答兰子义道:
“我不碰章鸣岳的理由刚才也和卫侯说的清楚,朝中外道士大夫已经没剩下几个,我自己的刑部左侍郎都是江东人,这种时候我不可能轻易出手,卫侯所求之事恕老夫不能答应。”
兰子义冷哼一声从凳子上起身,也不作揖,也不行礼,转身便朝门口走去,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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