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道:
“看来师傅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禅师点点头道:
“是啊,这个故事还没有完。
当晚我本想离开,我也本应离开,但天色已晚,樊哲旺要我留下的态度又非常强硬,所以我也就。。。。。。听从了他的吩咐,我觉得他也不至于好男色到半夜过来‘强袭’我。不过鉴于他说他前一天晚上就是趁着他另一个学生入睡时下黑手,我当天晚上就没有入睡,黑夜中我一直睁着一只眼。
我的警惕挽救了我自己,当夜过半的时候樊哲旺起身解手,在他解手回来之后他在我床头站了许久,我能听到他兴奋的喘息声,而他却没有发现我在黑暗中一直盯着他。“
兰子义闻言道:
“能给师傅你做老师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怎么他就会没有发现你醒着呢?”
禅师闻言摇头笑了笑道:
“那个樊哲旺其实并不聪明,他只是擅长耍小聪明,后来我读书愈多,见人愈之后,我才发现他所说的那些新奇玩意只是东挪西套,他把别人的东西偷来装饰自己的门面,而他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卫侯听过那个故事吗?有两个顶尖的下棋高手,普天之下唯有他二人可互为对手,其他人全都无法与之匹敌。直到有一天第三个人出现,这个第三人可以同时下两盘棋,两盘棋同时挑战这两位顶尖高手。卫侯可知个中缘故?“
兰子义点头道:
“我知道,那个第三人肯定是一盘先手,一盘后手,只要两盘棋不再同一个处,第三人就可以照搬两名顶尖棋手的棋路放在棋盘上,用甲的招式去对乙,再拿乙的招式回来对甲。第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走出一步棋。”
禅师笑着点头道:
“卫侯所言正是,第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走出一步棋,但他却偷到了赢棋的没命。这个故事是樊哲旺告诉我的,后来我才发现他不仅是讲这个故事,他是一只在用这个套路。”
兰子义道:
“听禅师这样将来,那个什么樊哲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为何师傅你还会去信他。”
禅师闻言略微低下头,他略显落寞的答道:
“没有谁天生就通晓一切,没有谁天生就看透一切。有的只是不断地挫折和不断地学习。圣人云生而知之者上也,这生而知之绝不是说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而是说生下来便有高于常人的悟性和洞察能力,只要外界有条件刺激,生而知之者便会通过自己经历的事件学习事件背后蕴藏着的动机,那便是道。
说会樊哲旺的事情,其实事情并没有什么难于理解的,我求学的道路上碰到了一个能言善辩,巧饰虚伪的人渣,我被骗了,但我足够警惕,于是我没有被他骗去身子。卫侯,犯错不害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怕的是犯了错却不对自己承认错误,不去学习为什么错。
其实卫侯你的天资已经相当卓著,不仅见多识广,而且一点就通,只是性情上稍微有些年轻人常有的冲动。若有第四面墙,卫侯在墙内可谓是一流,但对于墙外的观众而言,卫侯就不怎么讨喜了。“
兰子义闻言笑道:
“禅师你的话越说越玄乎,什么第四面墙,我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听禅师说了这么多,兰子义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结被打开,禅师所忍受的痛苦要远大于他兰子义,而禅师却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的过去。
想到这里兰子义产生了疑惑,他开口对禅师道:
“师傅刚才将自己受辱的事情描述的非常仔细。”
禅师道:
“不错,在我们面对自己过去创伤的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为了让自己容易接受过去而隐藏细节,找寻借口。详尽的描述自己的回忆就是接纳自己的过程,如果我们可以描述清楚自己回忆的每一个细节,那么我们就已经事实上接纳了我们子义。“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我有个问题想问师傅。”
禅师道:
“卫侯请讲。”
兰子义道:
“那个樊哲旺有没有碰你。”
禅师道:
“没有,他没有碰我。他在我床前站了许久之后自己退回去床上去了。”
兰子义道:
”他为什么退回去?“
禅师道:
“或许是因为他害怕我会揍他,他四尺不到,站起来知道我的胸口下面。”
兰子义道:
“真的吗?他真的没有碰你。”
禅师道:
“真的,他没有碰我。”
兰子义又问道:
“真的吗?”
禅师又答道道:
“真的,他没有碰我。”
兰子义听着禅师的回答,注视了禅师许久,禅师的连上虽然有些许情绪的起伏,但他终究还是那副笃定的样子。兰子义笑道:
“师傅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如此淡定,真是令子义钦佩。”
禅师道:
“我不是生而淡定,也不是从来就这样。你可知道我与那樊哲旺相处许久,在很长的时间内那个家伙都不停的跟我说龙阳之好乃是好事,两个男人的结合代表着重阳的回归,应当被赞美,而朝廷不容离经叛道之人存在,故意压制男色,他要对抗朝廷,对抗这个不公的世界。你知道他曾跟我讲过什么故事吗?他说当年高山流水伯牙与钟子期就是断袖之交,钟子期死,伯牙摔琴,而后世人为了纪念这份真情,所以将重新找到配偶成为续弦。他说续弦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可那樊哲旺实际上有个老婆还有两个女儿。”
兰子义闻言道:
“那樊哲旺的老婆可真可怜。
师傅说樊哲旺不停的想你讲述龙阳之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禅师笑道:
“卫侯有长进,知道问为什么了。
樊哲旺有意无意总在我跟前替龙阳之好的行为叫做按时。卫侯要知道我们的心智在接纳外物的时候是不假区别的,只要我们的五官健全,外部哪怕只是一声蝉鸣都会留在我们心里。他有意无意的提起此事便是将他嗜好的龙阳之好强加于我的心神记忆当中。
他若明着向我提他的断袖癖我肯定会拒绝。但他只要不停的旁敲侧击,哪怕我不承认,哪怕我不注意,他所说出的话,他讲出的歪理都会留在我心里。而日积月累之后这份记忆就会和他灌输给我的邪说合二为一,最终就像是那些被我压抑的情绪一样从我的心底涌出,占据我的脑海。到那时候我就真的如樊哲旺想要的那样变成断袖癖了。
卫侯刚才说我诉说此时时淡定的让你钦佩,其实不必。当日我离开樊哲旺并且与他决裂之后我痛苦的不知所措,长期被他暗示创造出来的观念被我自己拒之门外,最后让我和卫侯一样陷入了狂躁之中。直到我遇到了极乐禅师。“
第五百三十章 埋宝室中(八)()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说道:
“师傅你不就是极乐禅师吗?”
接着兰子义反应了过来,他笑道:
“师傅在我刚进门时还说极乐不是称号,自己便是极乐禅师,现在又说你遇到了上一任极乐禅师。师傅可真是会骗人。”
禅师笑道:
“好吧,好吧,我的谎言被卫侯识破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禅师让童子递来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开口讲道:
“我遇到了极乐禅师,我想他诉说了自己的烦恼和心灵上的创伤,他像刚才我开导你那样循序渐进的开导我,最终经他点化,我意识到,最终做出选择的终究是我们自己,受外界影响产生的我也是我,但我得要问清自己,我为什么要随外界那样去做,究竟是我本身就愿意那样做,还是我受到了外力压迫。
想明白这一点,樊哲旺对我造成的负面影响也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是他,我是我,他强迫我做的事情不是我真正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做,就可以不做,他便影响不到我。
可笑的是那樊哲旺口口声声说要还天下人以自由,而他实际上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的自由,剩下所有人都要成为他的奴婢。“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他也问童子要了一杯茶水。品过香茗之后兰子义问禅师道:
“刚才师傅说到上一位极乐禅师,那么先禅师在哪里?”
禅师道:
“我从极乐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到的东西深深的影响了我。但我后来和极乐闹了些矛盾,我觉得他不好学,长进太慢,而且为人自负,再加上有樊哲旺的前车之鉴,所以我逐渐疏远了极乐,并且批评了他的一些观点。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我很感激极乐禅师,因为他帮了我的大忙,所以我僭用了他的名号。如有机会我肯定会想办法报答他,还上欠他的人情。“
禅师说罢后抬手扶动琴弦,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只弹一音,而是连续拨动琴弦,弹出了一段曲。
兰子义听着琴弦,回想着刚才与禅师的谈话,久久不发一语。就在即将曲终之时,兰子义想起一件事请来,他道:
“师傅,听你刚才说的暗示的事情,我突然也想起一件类似的事来。”
禅师闻言问道:
“卫侯也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我与卫侯一并分析。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那日赵庭柱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禅师听。说完之后兰子义问道:
“师傅,我觉得赵庭柱当日来我这里说的关于德王的那些话就是在对我做暗示。”
禅师闻言点了点头道:
“卫侯所说不错,听卫侯所说的细节来看赵庭柱的确是在对你进行暗示。不过我听说赵庭柱为人正派,大理寺在他治下下几无冤案,这种小心思只怕不是他的意思。“
兰子义闻言恨恨地道:
“无论是不是他的意思,他都是直接过来坑我的那个人。我就说怎么第二天在内个里面说话的时候一想起德王的名字来就觉得火大。原来都是他赵庭柱干下的好事。”
禅师闻言道:
“卫侯与朝中几位大人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是我这样一个乡野村夫该插嘴的。不过赵庭柱对卫侯你的暗示确实明明白白,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只要是说出来的就会传入卫侯心中,只要落入卫侯心中,卫侯便不能去无视他们。你去思考那些映照在自己心中的外物或许会产生烦恼,但你无视他们他们便会伪装成你的念头,一旦有合适的外界条件触发,他们便会一跃而入卫侯脑海中。“
兰子义闻言点头道:
“不错,我已经领教过暗示的厉害了。”
说罢兰子义便从卧榻上起身,他向一旁煮茶的童子要了杯水后便站起身来,他朝着禅师恭恭敬敬的作揖,然后道:
“多谢师傅,子义已经没有烦恼了。”
禅师闻言对着兰子义点点头,然后到:
“既然卫侯烦恼已无,那我想问,卫侯回京之后第一件事情会做什么呢?”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向我的几位哥哥和两位先生道歉,他们才是我能够依靠的人,他们才是我信得过的人。”
禅师听闻此言后再次拨动琴弦,他连续弹奏,凑音成曲,边弹便叮嘱兰子义道:
“卫侯,面对自己乃至接纳自己刚开始是非常耗费精力。而且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别人的帮助。以卫侯之聪慧,在我向卫侯坦白自己受侮辱的事情时,卫侯都要怀疑我有没有被樊哲旺碰过,是不是在撒谎,若是别人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风凉话来。
但我们绝不能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对自身的劫难,外人可以从诋毁我们的过程中寻找到满足,但我们自己不能,我们自己如果诋毁我们自己,不承认自己,不反思自己,不接纳自己那就只能落得逐步瓦解,最终丧失自己。
卫侯切记!“
在禅师弹曲的同时兰子义已经走到茅屋门口,他来找禅师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听闻禅师最后的叮嘱,兰子义朗声笑了起来,他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师傅,子义告辞,我们有缘再会!”
说着就掀开门帘,跨步走出茅屋。禅师见状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可要记得进门时说过的话,那锭银子可要记得给我。“
经禅师这么一说,兰子义想起来许诺给禅师的钱还没有给,于是便拿出银两,转身想要回屋去补上费用。可这一转身兰子义才发现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茅屋,这里除了一片桃园,几棵桑树,就剩下一眼清泉,刚才的院落屋社统统不见了踪影。
兰子义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他连续呼唤了禅师数声,却没有得到禅师的回应。不过兰子义并没有因此紧张,今天上山之后兰子义已经见过了太多怪事,刚才和禅师聊的时候,兰子义还看到巨眼窥探屋内呢,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出乎兰子义的意料。
清风吹过,送走了天上最后一块云彩,来时满上变野的雾气早已消散,现在有的,只是黄昏时的静怡,和夕阳洒在身上的温暖。兰子义站在山腰注视着即将沉默的夕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放松下来,而且今后再也不会如几日前那般狂躁,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从自己的心底涌出。
兰子义闭上眼静静的享受了一会黄昏带来的宁静,直到一声凤鸣将他惊醒。兰子义回忆了一下今天这一下午发生的事情,自言自语道:
“极乐禅师真是出神入化,或许这只是个梦也说不定。”
说罢兰子义便要迈步下山,就在此时兰子义撇见了他身后,按照方位那里就应该是消失的茅舍所在的位置,兰子义发现那里有一个茅草搭建的神龛。
兰子义停下了下山的步伐,转身朝那个破破烂烂的小神龛走去,来到神龛前兰子义慢慢蹲下,他用手拨开挡住龛门的杂草,然后就看到了神龛内供奉着的一大一小两尊石像,挂在石像嘴角那淡然的微笑,恰如刚才极乐禅师的表情。
看到石像的兰子义恍然大悟,他从袖中取出那锭银子放入神龛内,然后恭恭敬敬的作揖,稽首,起身,他道:
“多谢师傅指点,今后之事就请师傅你睁眼好好看着吧!”
说罢兰子义放声长啸,高高兴兴的下山去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临江小酌()
兰子义兴奋的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话说回来像他本身也就十六岁。路上兰子义找了颗柳树折了一段柳枝,然后开心的挥舞着枝条,在石阶上蹦蹦跳跳地一路下山去。
兰子义从极乐那里出来时天就已经黄昏,走了没一会太阳就落山了,不过兰子义却没有因为行夜路而有所担心。他一边赏月,一边吟诗赞清风。等下了山后兰子义还纳闷为什么山路这么短,刚才上山的时候明明觉得山路很长。
下山之后兰子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中午遇见的那家店。此时离打祥还早,电力灯火明亮,兰子义来到客店前,他的马就被栓在门外马槽前,一个半大小子正忙着刷马给马添草料。
兰子义看着自己的马,又看着辛苦的一头汗的小孩,心里欣喜,他道:
“这店家真是讲道义,上山那会我还担心马不要人偷了卖掉。”
心情大好的兰子义从袖筒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隔空扔给小孩。兰子义说道:
“小哥,赏给你的!”
那小孩接住兰子义的赏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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