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光?既然章首辅都已经核查清楚,那就按规矩办事,此事司礼监没有意见,还劳御马监与兵部仔细讨论。“
隆公公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明刀砍得是张偃武,暗箭射的是兰子义。兰子义知道,今天军机处里是别想指望隆公公替他说话了。
也不知道章鸣岳有没有听出隆公公的弦外之音,反正隆公公说完话后章鸣岳的表情没变,他只是把自己的笔挂好,然后说道:
“这几日朝中颇有人弹劾卫侯,虽然我觉得弹劾有待商榷,两位公公也联名作保证明卫侯没事,但朝议纷扰,众怒难违,我也不能只把事情压下来。所以今天我就把朝中带头弹劾卫侯的申侍郎带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当众说清楚,这样最好。”
兰子义闻言心中别扭,昨天章鸣岳还在替他说话,今天便找申忠来要治他的罪,这叫什么事情?仇家父子和桃逐兔说的的确不错,章鸣岳此人的话确实信不得,昨天晚上赵庭柱来的事情兰子义回去得和仇家父子再好好揣摩一番。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申忠的事情,先发制人才是最好,昨天兰子义便已经尝到了抢占先机的甜头,今天兰子义便要如法炮制。
之见兰子义不等申忠开口便起身指着申忠骂道:
“申忠,你个叛国贼,无耻小人,居然还有脸面入宫进内阁?也好,今天我便将你的罪行公诸与众,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小人模样!”
申忠的嘴脸兰子义那晚就已经见过,这个小人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脸面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之见申忠也起身骂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在拿钱在京中招纳亡命,收买无赖,谋反之心毕露,却骂我是贼,你这贼喊捉贼的本事也是绝了!”
兰子义道:
“申忠!你当日当朝带头打死朝廷命官,当夜便派自家家奴去给贼首雷有德送效忠信,你叛状已露,早该被杀头示众,以谢天下,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混淆视听?”
申忠闻言道:
“卫侯张口闭口说我派人给妖贼送款效忠,证据呢?你这样血口喷人可是要负责的!”
兰子义道:
“那夜我巡防江岸,与西缉虎营将士一道捉住你家仆役,搜出你的效忠信。信在我收回来,你家那奴才责备我斩了祭天,要不要我把你的信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申忠知道自己把柄在兰子义手里捏着,本来他是没有底气的,但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他想活命只有咬死兰子义不放,然后盼着事情能有突然转折,惟其如此申忠才有一线生机。现在兰子义又提出信件的事情,白纸黑字在信上写着,申忠哪里还能找出理由来回嘴?
不过小人自有小人的运气,老天爷总是会眷顾那些愿意拼命的人,哪怕是个小人,哪怕只有一小会。
在兰子义说完后别人都被申忠的行为震惊时,隆公公开口问道:
“卫侯有证据便拿出来,光说有什么意思?”
第五百一十章 互相掣肘(下)()
兰子义听闻此言惊讶的回头看了眼隆公公,兰子义知道隆公公今天生他的气,但他以为隆公公今天最多不帮他,没想到隆公公居然背后捅刀。
军机处中的兰子义现在心中的惊讶之情可想而之,军机处里坐着的都是当朝老油条,自然读出了兰子义与隆公公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尤其是章鸣岳,他在隆、兰两人进屋时便察觉到了异样,现在隆公公的话和兰子义的表情都直接证明了章鸣岳的猜想。
章鸣岳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下便装作无所谓的符合隆公公道:
“公公说得不错。卫侯,你说得事情若是真的,那申大人犯下的便是投递叛国,灭九族的重罪,此种事情朝廷是不能股息的。但正因为卫侯你的指控牵扯极大,所以我们一定要慎重,不敢出了差错枉害申家上下百口姓名。
你说对吧,申大人?“
说着章鸣岳便转头去看申忠。
申忠听到兰子义说信的事情后已经被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七件,现在听见章鸣岳说要诛九族,当下差点没吓死,他后背上的汗都已经快把厚重的官袍给湿透了。
不过章鸣岳说这番话可并不紧紧是为了吓唬申忠,他还有弦外之音。申忠看着章鸣岳递过来的眼色,顿时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
一旦明白了章鸣岳的意思,申忠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种赌徒疯狂时的神光不断从他眼中喷涌而出。只见申忠指着兰子义声嘶力竭的吼叫,他的嗓音已经因为过度激动的情绪而沙哑,他的眼睛早已被血充的通红。申忠道:
“兰子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有证据就把证据拿出来,光在这里空口白牙叫做什么事?我申忠当日在朝堂上带头打死那个出言说要招安妖贼的叛徒这难道是装出来的?我对大正的忠心苍天可证,日月可鉴!你就靠一句话便污我清白!”
当隆公公让兰子义拿出证据的时候,兰子义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家中是不是有隆公公安插的眼线,要不怎么能算到自己手上已经没了那封信的事情?而且隆公公还知道昨晚赵庭柱去过他家。
不过稍微冷静一下兰子义便能发现自己这么想乃是做贼心虚,隆公公今天要找借口收拾他是真,但若说他什么都知道则不对。隆公公这么说不过是站在申忠那边恶心兰子义一句,若是兰子义现在处置不当则真有可能暴露自己了。
想明白了的兰子义当下在心中冷笑,他隆公公还真把自己当成角了,他能开口咬兰子义,难道兰子义就没办法开口咬他么?
兰子义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脸上则不露神色,他岔开话题说道:
“申忠你莫要嘴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别想跑!当日与我捉拿你家传话奴才的将士便在西辑虎营中,只需派人过去把人叫过来便能当中证明你的罪。”
申忠听闻此言当下哑火,没了话说,他眼睛里面的神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鱼公公一直坐在座上喝茶看着屋中的好戏,他对隆公公突然在背后捅兰子义的事情有些惊讶,不过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乃是好事,一旦隆公公和兰子义关系恶化,那兰子义就只能完全投靠他鱼朝恩了。
想到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兰子义,鱼公公不免面露笑容,他听说兰子义要找西辑虎营的将士,立刻开口传话道:
“来人,去把那晚和卫侯巡逻的将士找来,我们当堂对峙。“
听到这话的申忠面如死灰,他坐在座上目光涣散,两腿发抖,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了他的异样。说句实在话,以兰子义的信誉和军功,控告申忠时屋里的老油条们就已经知道兰子义所说属实,同时不齿申忠之为人,在看申忠现在的样子,若是内阁当中几人意见统一,现在就可以拍板审问申忠,估计以现在申忠的精神状态,只需一击便可让他招供。
但庙堂之所以为庙堂就是因为在朗朗乾坤之下总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匪夷所思乃是因为事情按照常理不可能向这个方向发展,但他之所以这么发展下去也并不难于理解,简而言之无非是因为一个“利“字,大家要争个头破血流罢了。
在兰子义发话,鱼公公下令之后,章鸣岳立刻做出反应,他看出申忠即将崩溃,心里对这个小人也是非常不齿,不过现在不是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对章鸣岳而言当务之急乃是阻止西辑虎营的将士前来作证。只听章鸣岳笑道:
“卫侯,此次出征你御下有方,据我所知将士们甚是畏惧卫侯威严,最近卫侯又拿私财犒赏众军户,可谓有恩,恩威并施,将士们怎么会不替卫侯说话。再说鱼公公执掌御马监数十年,御林军和京军将士哪个不知鱼公公军法的,再加上你手里的台城卫和北边玄武门外的洗冤寺,我可不觉得来的将士敢和鱼公公说出不同的话来。“
鱼公公闻言大怒,他道:
“章鸣岳!昨天杜畿就拿我台城卫和洗冤寺说事,今天你又来?我台城卫自大正成祖年间设立以来,一百多年间只知捉拿奸邪,奉命戡乱,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贼窝了?“
鱼公公到一半火气更甚,当下就想要跳起来与章鸣岳理论,可这时隆公公突然开口,打断了鱼公公的怒骂。只见隆公公嘬了一口茶,朗声说道:
“鱼老哥别老发火,这是军机处,发这么大的火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章首辅说得话不无道理,既然卫侯是原告,那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有嫌疑。辑虎营同时与卫侯和老哥你关系匪浅,这样的人证叫过来怎么能让人信得过?“
鱼公公闻言慢慢的把头转过去,他瞪着隆公公说道:
“怎么就成军士有嫌疑了?你和章鸣岳这么说是觉得我要威逼利诱让人串供还是怎么着?“
隆公公闻言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鱼公公道:
“老哥,你就是太宠子义了。我知道你和兰家的旧交,我也知道你很是看中子义。可公事公办,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就偏袒卫侯。申大人乃是当朝郎中,读书人,士大夫。所谓刑不上大夫,老哥你要是徇私那和打板子逼供有什么区别?“
鱼公公闻言火冒三丈,这隆公公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和章鸣岳串通一气。这还了得!
鱼公公自然是想要发火,但章鸣岳是何等人,怎能看不出隆公公在和他默契,当下他便开口和稀泥道:
“鱼公公,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不让军士来也是为了让公公避险,没有别的意思。再说卫侯不是说他手上有什么信吗?把信拿出来不就成了?干嘛还要绕远路找人来对质?“
章鸣岳和隆公公一番话,瞬间把申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刚才面如死灰的申忠终于能有点人色,他赶紧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诬陷我!有信就拿出来,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兰子义早已坐回椅子上,见到隆公公与章鸣岳配合默契顿感事态不妙。现在申忠又开口,兰子义回话道:
“申忠!我只几句话说出你便被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为何?“
申忠闻言结结巴巴的答道:
“我是被你气的!“
这时章鸣岳开口道:
“卫侯,告状是要讲证据的,你既然有信就拿出来,这么拐弯抹角的不愿意,莫不是你根本就没什么信。“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来我往()
章鸣岳不愧是章鸣岳,一语道破兰子义心中弱点,要不是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估计现在兰子义脸上肯定已经飘红,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
现在章鸣岳抓住兰子义的弱点攻势如虹,跟昨天替兰子义说话时比起来判若两人,兰子义昨日感受的是章鸣岳春风般的温暖,今天感受到的便是寒冬已至,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逼得兰子义差点脱口问章鸣岳为何这么做。
但兰子义知道,问也白问,现在兰子义明白了,章鸣岳之前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现在章鸣岳与隆公公两人互有默契,夹攻兰子义,兰子义必须要想办法脱身才行。
于是兰子义没有直接回答章鸣岳的话,他反问道:
“申忠反相毕露,罪大恶极,可是首辅大人却在一个劲的包庇他,我倒想知道大人你这么做有何用意?”
章鸣岳闻言笑道:
“章某不才,幸得皇上恩宠,官至一品,位居天官,身为大正首辅,吏部尚书,这大正的官员理论上讲都是从我这里委任而去。若是朝中有大臣真如卫侯所说,犯下叛国重罪,我章鸣岳怎么也逃不了干系,怎么也得自降三级,以谢天下,对吧?”
兰子义问道:
“章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要明着包庇申忠喽?世上岂有这样无耻之事?”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然后道:
“卫侯,若是申大人的确如卫侯所言有通敌叛国之举,他便要挨千刀,我便上书皇上自贬三级。但兹事体大,没有真凭实据,只靠空口白牙卫侯是不能指控当朝大臣谋反的。我说那么多只是想让卫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别无其他意思。”
兰子义闻言自知没法从章鸣岳这里讨到便宜,章鸣岳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能兜住就先替申忠兜住,能多利用一会就先利用一会,反正话说得明白,就栓申忠事情败露,背锅也背不到章鸣岳头上。
兰子义想到这里,转身面向两位公公,抱拳说道:
“两位公公,章鸣岳如此包庇申忠,定是与申忠勾结外患之事又关联,还请两位公公明察!”
兰子义明着说得是两位公公,实际上主要是对这隆公公再说,因为鱼公公怎么都在他这边,关键是隆公公的态度,他想要再争一波。
对隆公公而言,兰子义说得话很有诱惑力,因为现在朝中当真在争的其实是德王是否能带军入城授勋的事情,隆公公一直在找借口攻击章鸣岳,如果真能把申忠的事情坐实,把这屎盆子扣到章鸣岳头上,那真是好事一件。
只是若兰子义今早和隆公公没有谈崩,刚才兰子义开口时隆公公便不会出言作梗,现在的情况估计也不会像想这样纠缠不清。
隆公公的意思自然是向兰子义施压,一来这样可以泄愤,二来这样可以逼迫兰子义,最好是能让他把嘴里叼着的那块犒军肥肉吐出来。不过这些事情说白了都还是自己人只见的矛盾,用不着拿出来给别人看笑话。
所以当兰子义对着隆公公说出章鸣岳与申忠的事情有关时,隆公公便坐在座上开始思考,到底是犒军那件事情重要还是压迫章鸣岳的事情重要,隆公公需要作出选择,而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难抉择。
兰子义见隆公公不说话,赶忙更进一步说道:
“两位公公,章鸣岳若非通过申忠勾结外敌,何故非要阻止有功将士入京授勋?再看章鸣岳今天所说之言,就是在包庇申忠,隐瞒自己阻止大军入城授勋的险恶用心,两位公公可要明察!”
兰子义这话可谓是说得极不要脸,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话时兰子义那张薄面差点就绷不住红透掉。不过只要想想在这军机处里,大家脸皮不厚也不能能说这么多这么久,兰子义也就释然了。
兰子义硬把章鸣岳扯到大军入城这件事情上只是为了向隆公公点明,拿这件事情出来要挟章鸣岳可以为德王争利。而隆公公眼神当中透露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则说明兰子义的话打动了他。
不过章鸣岳何等人才,他怎可能无视形之势变化,只见章鸣岳笑意盎然的说道:
“隆公公,我只是为当朝大员争一个公平,怎么就成了包庇了?若说包庇当日被申大人带头打死的林如海才是我的门生,我连林如海都不包庇,怎么会包庇杀死自己门生的凶手,你说对吧,申大人?”
说着章鸣岳笑盈盈的转头看向申忠,问道:
“申大人你说是吧?”
申忠今天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听闻章鸣岳抓他打死林如海的事情更是吓得低头直哆嗦。
问完申忠之后,章鸣岳调回头去看向隆公公,他淡然的说道:
“至于卫侯把我扯到什么不让德王带兵入京的事情,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不愿办凯旋仪式乃是因为户部已经赤字,阵亡军属都没得银子发,哪里来前搞入城式?更何况今次劳师糜饷还把妖贼放到京畿,妖贼也只是被打散到江东,这怎能算赢?”
章鸣岳说得倒也慷慨,不过在他这话刚一说完便话锋一转,对隆公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