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隆公公撇着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对门外喊道:
“来人!扶卫侯回去!”
言毕,门外便进来两个太监扶兰子义站起,接着就随鱼公公一道迈步走出屋外。屋内隆公公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端起茶碗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这一次隆公公没再把茶碗摔到地上。
兰子义只用连个太监扶出去走了几步便推开了两边的人,虽然兰子义还觉得有些脱力,但头痛与头晕等症状都已经消失,他完全可以自行走路。
鱼公公眼看着兰子义恢复过来,没有多说,一直到走出司礼监后鱼公公才问兰子义道:
“好些了?”
兰子义答道:
“我已经好了。”
鱼公公又问:
“我看你刚才那样,几近昏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想了想,暂时还是不打算告诉鱼公公他每次见了隆公公就头痛的事情,所以只说道:
“我就是头痛,突然疼起来了。”
鱼公公说道:
“你疼成刚才那样,可得看看才行。”
然后鱼公公又问:
“姓隆的找你来司礼监做什么?”
兰子义回想了下刚才的对话,说道:
“隆公公嫌我刚才应答章鸣岳不力,叫我。。。。。。别受章鸣岳蛊惑。”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道:
“吹毛求疵!”
然后鱼公公道:
“不过子义你刚才的确受了章鸣岳影响。”
接着鱼公公走进兰子义,伸手拍着他肩膀说道:
“章鸣岳说话时嘴巴绝对甜,但那时口蜜腹剑。我听到他刚才替你说好话,但他的话也就只能听听。他不会封赏你的,有那劲头替你争功劳也就只有我。”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叹息,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人都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嘴上还是笑道:
“多谢公公关照。”
鱼公公这时已经带人往台城卫那边走去,他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问道:
“来我这里歇一会?”
兰子义答道:
“今日疲惫,还请公公放我回去休息休息。”
鱼公公也见到了兰子义刚才的样子,闻言没再强求,只是又安慰了兰子义几句,便自己带人走了。
第五百章 无心入眠(下)()
兰子义恭送鱼公公走远,自己也上了轿子。入轿时兰子义随口问一旁引路的太监道:
“这边离东门台城卫衙门可不近,为何鱼公公自己走回去?”
太监掀开轿帘送兰子义入座,闻言笑嘻嘻的答道:
“回侯爷的话,宫内除皇上和后宫少数几个娘娘可以乘步辇外,其他人按理是只能走路的。卫侯您是痛脚,所以皇上专门准卫侯在伤好之前坐轿入宫。”
兰子义闻言应付道:
“多谢皇上厚恩。”
然后便入轿闭上门帘,靠在椅子背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谈不上多,但却将兰子义的精神损耗一空。
前后摇晃的轿子吱扭吱扭的送着兰子义一路走向宫外。兰子义并没有选择靠近王府的西门回去,而是让轿夫们将他送出东门,因为其他人还在那里等着。
这一段行程让兰子义非常不舒服,他感到自己一个劲的犯恶心,很想吐出来。所以一出招贤门兰子义便让轿夫们停步,在下轿打点过一众人等后,兰子义自己步行过御桥。
桃逐虎与桃逐鹿连同仇家父子就在桥对面等着兰子义,见兰子义过来四人赶忙上前问兰子义情况如何。
兰子义现在心情乱做一团,身体还非常疲惫,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家休息,所以应付了四人几句后兰子义便问马在哪里,他想先回家。
四人自然看得出兰子义情绪低落,既然兰子义不愿多说,他们也不好追问。兰子义问马,桃逐虎便为兰子义牵来了马,而桃逐鹿则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兰子义见桃逐鹿跑开,疑惑的问道:
“二哥这是去哪里?”
桃逐虎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少爷没出来时我们见到杜畿那厮灰头土脸的走出来,当时我们以为少爷你在宫里好好给了这厮一番教训,正好现在日近晌午,我就让三郎去这附近陆羽楼订了一桌好的,打算给少爷接风。这不少爷说要回去,我们就先回去吧。”
兰子义闻言强行打起自己精神,他道:
“三哥何时去的?杜畿先我出来好些功夫,有这么长时间饭菜都上来了。现在全国闹灾荒,随便推掉一桌酒席,岂不是白白浪费粮食。不要叫二哥跑动了,我们去吃上一顿,我今天就是把杜畿那厮好好收拾了一番,几位哥哥和先生为我接风没错!”
兰子义一带头,其他人自然跟上,于是一行人高高兴兴的进了陆羽楼。桃逐兔在那里等候已久,见兰子义来赶紧将人引入包间,六个人就有说有笑的推杯换盏,胡吃海喝,席间兰子义把今天内阁当中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尤其是杜畿被吓得胆颤的那一幕。
不过大家都看出来兰子义笑脸之下的异样,兰子义可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不能掩饰自己的疲惫,他略显病态的面容大家都看在眼里。
兰子义虽然饮酒,但一直都不多饮,今天兰子义喝的其实也不多,但他很快就醉了。醉酒的兰子义被桃逐虎他们扶上马背驮回王府。
借着酒水的麻醉兰子义陷入了昏睡,昏睡中兰子义感觉自己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他看到了很多人却没法记住都看到了谁,他似乎说了许多话可究竟说了什么他也记不住。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最为烦人,但兰子义又没法醒过来。在想醒与醒不了之间摇摆许久之后,兰子义终于在梦中发力,让自己翻身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兰子义闻着满屋子的酒味,头痛难忍,他口干舌燥,起身便去找桌上的茶壶。这时守候在外间的仕女探头问道:
“卫侯,要吃晚饭吗?”
兰子义咕咚咕咚大口灌了好些水后,总算是不再口渴。听闻仕女问晚饭,兰子义转头去看窗外,果然,天色已经阴沉。
中午兰子义本来不想吃东西,可是又吃了那么多,现在他只觉的撑得慌,全无吃饭的意思,于是他便让仕女不必准备晚饭,只需为他打开窗户,再拿些水来便可。
仕女为兰子义备好东西之后兰子义便让女子退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等到仕女走后,兰子义取过茶杯茶壶,独自坐在书桌前,仰望着窗外的天空。
梅雨时节,阴云低沉,天上出了逐渐黯淡退色的那点亮光外,再无他物可以关注。江南的风没有塞北的凛冽,江南的云没有塞北的雄伟,而江南的夜,则连星空的看不见。
兰子义暗自苦笑一下,低下了头,离家之前他从未觉得家里有多好,当时他只觉得塞外的草原马匹和牛羊根本就是蛮夷膻腥,读书人不该去理会这些东西。可当兰子义入京见到真正的读书人之后,他却又非常想念家乡。
兰子义的心情烦乱无比,可是说来说去他烦乱的也就只有一点,那就是章鸣岳。章鸣岳到底为何要替他说话暂且不论,兰子义现在最拿不定的是他到底该把章鸣岳放在什么位置,章鸣岳到底是敌是友?
想着烦心的事情,兰子义不由自主的便开始长吁短叹。恰在此时桃逐兔进屋了,他并没有问兰子义为何叹气,而是说道:
“少爷今天去军机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子义闻言笑道:
“三哥,这话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接着兰子义便转身便问桃逐兔道:
“天都黑了三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桃逐兔晃了晃手中的两个果盘笑道:
“我听说少爷你不想吃晚饭,便给你端些水果来醒酒。“
兰子义见状笑了笑,起身来到桌边与桃逐兔一并入座。兰子义再次问桃逐兔道:
“三哥你刚才的话可不想你说出来的。“
桃逐兔笑道:
“不是我说的还是谁说的?少爷你就别装了,你今天在饭桌上的样子就不妙。“
兰子义闻言没再说话,他抓了一个梅子塞进嘴里,那股酸劲让他精神了不少。
桃逐兔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追问道:
“少爷,军机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子义叹了口气道:
“章鸣岳替我说话了。“
桃逐兔闻言干声“哈“了一下,哂笑道:
“章鸣岳那个狗东西,谁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少爷干嘛为这种事情烦心?“
兰子义闻言干笑一下,然后抓起一个梅子起身慢慢品味,他在屋中徘徊几步,然后问桃逐兔道:
“三哥是这么想得?“
桃逐兔没太注意兰子义情绪的微妙变化,他正忙着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果子,闻言他答道:
“那还用说,章鸣岳那厮害少爷你不浅,还离间我们兄弟关系,这种东西还有什么多想的,他给少爷说好话肯定是又在想什么坏点子坑害少爷。“
兰子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仇孝直与仇文若两人引着一位公公进屋来。仇孝直说道:
“卫侯,有公公来见。”
兰子义闻言赶忙去进到外间迎接公公。
那公公见兰子义出来,笑嘻嘻的说道:
“侯爷,我是来替皇上宣口谕的。”
听闻此言,屋中众人赶忙跪地叩首,那公公笑道:
“皇上手敕,命我传话:隆公公乃我近臣,卫侯乃我爱将,你二人争吵着实令朕寒心。朕命你们二人和好如初,莫生猜疑。千万不可阳奉阴违,朕会不高兴的。
皇上命我取了几件内廷的物件赏赐卫侯,隆公公自己还加了几件。卫侯收下吧。”
说着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公公,拎了一个锦盒进来送给兰子义。
兰子义赶忙接过赏赐,叩首谢恩。起身后兰子义自然命桃逐兔取银子打点公公,这都不在话下。
等到送走公公之后,兰子义自言自语到:
“没想到隆公公会做到这一步。”
仇文若闻言跨前一步进言道:
“我与父亲也觉得事情蹊跷,所以专程引公公来卫侯这里。
卫侯,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说来让我与父亲听听?“
第五百零一章 鉴往知来()
兰子义并没有着急回答仇文若的问题,他把刚才皇上赏赐给他的锦盒交给一边的桃逐兔,踱步回屋。兰子义背对屋门坐下,在仇家父子看来兰子义似乎不愿与他们多谈,但实际上兰子义只是不愿回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
仇家父子扎在门口略微欠身,静候兰子义话。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全屋的人都被冻结在一起,不再动弹。
桃逐兔在将锦盒放到桌上后便与兰子义一同坐在桌前。屋内的寂静让他无所适从,他看了看自家少爷,却不见兰子义又任何动静,于是他便转向仇家父子,他道:
“两位先生不要在门口站着了,我们有话坐下说。”
桃逐兔刚开口请仇家父子入座,兰子义就冷不丁的突然说道:
“今天我与隆公公。。。。。。吵了一架。”
兰子义突然开口吓到了没有准备的桃逐兔,不过没有吓着仇家父子。父子两人早有准备,兰子义的话对他们来说是意料之中而非是突然一击。
仇家父子兰子义兰子义说话的时候走到桌前做了下来,待兰子义说完仇文若便问道:
“所以今天隆公公便抬皇上出来为你和他摆和头酒?”
兰子义点头道:
“看来是这个样子。”
仇孝直闻言问道:
“能让公公把皇上抬出来,想必卫侯今天与隆公公吵得相当不愉快。不知隆公公为何要与卫侯争吵?”
兰子义闻言叹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尽早军机处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给仇家父子听,很多中午饭桌上兰子义没有提及的细节这次兰子义都全讲了出来。
说完事情之后兰子义顿了顿,然后他问道:
“我一直觉得公公城府颇深,没想到也会有今天这种冲动之举。”
仇文若闻言道:
“人皆有七情六欲,怒乃常态,更何况隆公公乃司礼监秉笔,又受皇上宠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骄横惯了,咽不下这口气也属正常。“
仇孝直点头道:
”文若说的不错。我听说这位隆公公是当年的茅人族长的公子,从卫侯所说的今天情况看隆公公小时候也是蛮横的很。“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没有吱声,他可不会蠢得告诉其他人他娘也是茅人后裔。
桃逐兔听到仇孝直所说,笑道:
“听完少爷所说,我怎么感觉隆公公这脾气和德王这么像?”
仇孝直闻言抖着指头指着桃逐兔笑道:
“三郎口无遮拦,说的如此随行,小心隆公公拿你进洗冤寺去。”
桃逐兔笑道:
“先生要是说鱼公公拿我我还信,至于隆公公,他掌着司礼监,有没把控台城卫,我又不怕他的耳朵在房顶偷听,取笑他不久取笑了。”
桃逐兔说完众人又笑了起来。
笑罢后兰子义说道:
“经三哥这么已提醒,似乎德王和隆公公的性格还真的挺像。”
仇文若道:
“德王自幼由隆公公带大,到现在见到隆公公也还害怕,两人性格肯定有相似之处。”
兰子义闻言笑道:
“这样说来德王无德也是隆公公教育无方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
笑罢之后兰子义叹道:
“可惜了张候,耿直的性子就不适合这种场合。”
仇孝直纠正兰子义道:
“卫侯,已经没有什么张候了。”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转脸看了看仇孝直便又释然。张偃武今天的罪过这么多人之后,他所为的分爵铁定就没了。
想到这里,兰子义叹了一声,然后他落寞的说道:
“我与张公子在军中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性格才气却令我佩服。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功劳全无,这世道啊!“
同桌其他人静听兰子义感慨,没有插话。兰子义感叹一番后,想起一件事来,他道:
“今天军机处里,鱼公公和隆公公两人联手唱和,驳得章鸣岳无处还嘴,内阁之中只有一个杜畿在替章鸣岳说话,等到杜畿被鱼公公压住章鸣岳便只能自己赤膊上阵。
章鸣岳不是士林魁首,外朝第一人么?为什么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难道他的势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仇文若闻言捋着胡子想了想,然后他反问兰子义道:
“卫侯入京这么久,庙堂廷争也参与过好几回了,敢问卫侯,我大正朝廷倒是内廷与外廷哪边说了算呢?“
兰子义想了想道:
“都不算,皇上说了才算。“
仇孝直闻言接过话道:
“不错,皇上说的才算,内廷与外廷都不过是皇上君临天下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绝不能伤到操持工具的手,否则工具便要被抛弃。”
兰子义想了想,问道:
“孝直先生的意思是,章鸣岳在军机处里是在故意示弱?”
仇孝直道:
“有示弱的意思,但不止是示弱。”
见兰子义有些似懂非懂,仇文若便解释说道:
“说章鸣岳示弱,那是因为妖贼兵临城下时章鸣岳率领百官入宫逼皇上让太子出来监国已经露了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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