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纯招呼着一旁的仕女为兰子义再满上一杯,然后说道:
“卫侯与周步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周步辉此人品行不端。至于卫侯如何做,我看卫侯还是先把杯里的酒喝了吧。”
兰子义闻言指着李敏纯开怀大笑,然后两人推杯换盏,海阔天空的聊了许久,好不热闹。
等到两人宴罢天也快黑,外面银子已经发完,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也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前来接兰子义回去。
李敏纯见到来的人多,便打算张罗重新再开晚宴,兰子义则借口自己已经吃不下推脱。李敏纯也知道桃、仇四人在外忙活了半天,明天还有事情要做,的确不便再吃喝,便不强留,遣人掌灯送兰子义回去算是了事。
走在路上兰子义想问诸人今天情况如何,仇孝直却抢先说道:
“有人求见卫侯。”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小人()
兰子义闻言看向仇孝直,此时天色已暗,虽有灯火,却只能照亮前路一点,等那点光线到仇文若脸上时已经剩的只能衬出仇孝直脸上的阴郁。
兰子义知道仇孝直有事,赶忙问道:
“谁要见我?居然引得先生愁眉不展。”
仇孝直咋了下舌,嘶嘶吸了几口气,然后才说:
“卫侯可还记得当日新亭阻击妖贼时,晚上抓到的那个叛徒?”
兰子义闻言想了想,道:
“好像有这么回事。但那人我们不是已经借妖贼之手杀了吗?”
仇孝直道:
“当时杀的只是出去送信的喽啰,他家主人可还在京城里面活的好好呢。”
兰子义闻言嚷道:
“是他家主人来找我?这种东西不杀还留着干什么?他有脸过来找我?”
仇孝直道:
“他家主人乃是工部郎中,卫侯要不见一见?”
兰子义挥手拂衣,转身要走,他说道:
“他里通外贼,比起临阵脱逃来可恶不知多少倍,这种玩意不把他人头砍了挂在城门示众,还留着他干什么?”
兰子义正骂着,身后却有一个偷偷摸摸的声音道:
“卫侯小声,卫侯小声点,请听我解释。”
兰子义回头看去,见到一人佝偻身形,藏在斗篷下,蹑手蹑脚,只怕惊动他人,直到这人走到兰子义面前他的脸都一直包裹在阴影中。
那人走近后褪下头上的斗篷,兰子义只觉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仇孝直则凑到兰子义而前说道:
“这是工部的申忠申郎中。”
兰子义听到“申忠”这名字脑袋里面立刻就被点亮了,这不就是兰子义渡江回京之后在朝堂上带头打死林如海的那个家伙吗?
一面在朝堂上嚷嚷“君王死社稷”,一面转脸就去通敌,兰子义真恨不得现在上去一刀剁了这个王八蛋。兰子义转头对着仇孝直吼道:
“仇孝直!罔我视你为师友,拿你做智囊,你却给我引来这么一个叛徒,你,你实在是太给我丢人了!”
仇孝直被兰子义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劲的弯腰点头想要找机会解释,只是申忠嘴巴比他快得多。这申忠貌似被兰子义的话激怒了,他抢先一步说道:
“卫侯说什么话呢?我怎么就成叛徒了?你空口白牙莫要污人清白!”
兰子义见申忠还敢辩驳,脑门上的青筋都被气的蹦出来,他骂道:
“我污你清白?我在江边抓住你派出去给妖贼雷有德送信的仆役,那仆役说得清楚是里通外敌。你还敢说我污你清白?”
兰子义正处于暴怒状态中,他语无伦次的骂着,同时回头看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我不是跟两位哥哥说把这叛徒的事情通报朝廷吗?为什么这家伙还活着?”
桃逐虎与桃逐鹿被兰子义问的脑袋发懵。当日捉住叛徒时桃家兄弟的确在场,但兰子义有没有说传消息回京斩掉这厮,两兄弟是实在记不清除了。
那申忠听闻兰子义所言不惊反怒,他压低声音威胁兰子义道:
“既然卫侯说抓了我的仆役,那仆役在哪?卫侯倒是告诉我呀!”
兰子义道:
“那种玩意我留他作甚?早被我砍了脑袋。”
申忠闻言冷哼道:
“没有人证卫侯就在这里说我通敌,这不是污人清白是什么?”
兰子义听到这话学着申忠那样哼哼笑了两声,他道:
“申郎中莫不是忘了当时给你家仆役身上带的东西?那上面可还印着你的章呢。要不要我说两句上面的词来给你听?“
然后兰子义摇头晃脑,像是背书一样道:
“‘……天命已移,苍生唯赖将军。京城黔首日夜西望,只待王师入京。臣虽不才,愿为将军驱伪帝,使之衔璧绑手,牵羊捧玺,以迎陛下入宫!’
我想问问申郎中,你嘴里的伪帝是谁?陛下又是谁?“
兰子义每念出来一个字,申忠脸便抽一下,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被兰子义放光,直到兰子义说完。
申忠搓了搓手,又往前进了半步,然后小声说:
“卫侯,这些事情都是无中生有的,只要细说都能解释。谁家还没有个下三滥仆役?那等赤佬为了讨口饭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兰子义冷笑道:
“你的仆役冒死出去给你送信,你却说卖就卖?他在地狱里的刀山火海上听见这句怕不是得从下面爬上来找你索命。“
申忠对兰子义的诅咒全不在乎,他对着兰子义谄媚地笑道:
“卫侯,这件事情只要您肯和我谈,我申忠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人!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卫侯不是与章鸣岳不对付吗?放心,只要卫侯一句话,我今后便不会让章鸣岳好过。“
兰子义看着申忠那张油腻滑稽又恶心的脸,听着他说出来大段大段无耻又让人作呕的话语,心中怒火早就向府中杆头高高升起来的红灯笼一样挂到天上去了。
兰子义不等申忠说完,上去就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然后用力一推,将人推出好远。
只听兰子义骂道:
“你个小人,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明日我便将你的效忠信交给朝廷,看朝中有那个人还信你是清白的。“
申忠被兰子义退在地上,双目倾泻而出的是无尽的愤怒与憎恨。他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拉好斗篷一溜烟顺着门就跑了。
兰子义打跑了申忠,回头便骂仇孝直道:
“你怎么把这么个玩意引进府里来?我真是看错人了!“
仇孝直叹着气道:
“卫侯,你是武将,又傍着宦官的大腿,朝中不会有人愿意跟卫侯的。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卫侯还捏着关乎他性命的把柄,我觉得卫侯应当收了他才对,就算不收吊着他也好。“
兰子义闻言怒道:
“我兰子义是什么人,这狗东西又是什么玩意,我收他干什么?再说我兰子义咬人在朝廷里跟我做什么?我又不拉帮结派。仇孝直你这么做是何居心?“
仇孝直道:
“卫侯,水至清则无鱼。古人云能受国之垢者乃成国之主,卫侯若想有作为,小人也得要收。“
兰子义还在气头上,他指着仇孝直怒骂道:
“我看你就是我身边的那个小人!’
仇孝直闻言叹道:
“卫侯,君子好惹,小人不好惹。就算卫侯不打算收这个申忠,刚才也不该恶语相向,这人将来要给卫侯惹麻烦的。”
兰子义闻言正想再骂,门外空旷的街道上便传来了申忠的叫骂声:
“兰子义!你个喝羊奶的骚鞑子!你娘扒墙灰才生下你这么个杂种玩意!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
兰子义听到申忠在外骂娘,当下更怒,不过桃逐虎与桃逐鹿比他更怒,两兄弟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要上去抓住这厮就地打死,可申忠却已经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只有他跑动时鞋底敲在街道上传来的踏踏声。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追不到申忠,便愤愤的回来。兰子义问他二人道:
“哥哥,什么叫扒墙灰?”
没想到桃逐虎听到这个问题勃然大怒,当下骂兰子义道:
“少爷不必知道!”
兰子义闻言心知这不是个什么好词,也就没再追问,他只是骂道:
“就这种市井无赖也能坐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朝廷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接着兰子义对桃逐鹿吩咐道:
“二哥,待会把那日搜出来的信件找出来,明天我就上书朝廷,要这混蛋的命!”
桃逐鹿闻言为难的说道:
“少爷,你忘了?咱的大营被妖贼烧过一次,东西早被烧没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智囊肚量()
当晚兰子义与其他人不欢而散,自己一人闷头回去睡觉。可是一口火憋在胸口,又有谁能睡得着?兰子义前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睡到中途便醒了过来,他睡不着便醒来想晚上申忠那档子事。
此时的兰子义也冷静了不少,他仔细回想了今天与仇孝直的对话,心里很是内疚。仔细想想,仇孝直说得是不错的,他也的确是在为兰子义考量。就申忠那样的小人,读者圣贤书,骂起人来却阴损至极,这种人一旦惹上,肯定不好对付。现在内廷外庭又因为德王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章鸣岳还与兰子义交恶,真不知道后面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兰子义胡思乱想的在屋里来回度步,中间还掌灯看了一会书。等到天快拂晓时兰子义才觉得困意难耐,再次入睡。
次日又是快到正午,兰子义起床后随便吃了些东西便起身去门口看望忙活发银子的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
桃家兄弟还是忙于看护银两,仇家父子也忙着为军户们发放银两。军户们见到兰子义来自然是千恩万谢,仇家父子见到兰子义则如平日那般作揖行礼,尤其是仇孝直,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仇孝直无所谓的样子反倒令兰子义更加内疚,他在前边与人寒暄几句后便给桃逐虎与桃逐鹿给劝了回去。回去之后兰子义本想去找桃逐兔,结果桃逐兔却不见了踪影,问了仕女才知道今天桃逐兔觉得身体不错,再加上屋里没人看着,便偷偷出门去了。不用想也知桃逐兔是去了赌场。
一人无所事事的兰子义便回到屋内看书,同时他吩咐后厨晚上制备一桌酒席,同时备上两碗燕窝。
又是傍晚,又是与前日相同的时刻,在外忙碌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收拾完东西回到府中,兰子义派遣的仕女已经早早的在门内等候,待四人回来便被请入兰子义庭中。
四人来到厅中,见兰子义与桃逐兔已经在座,几人按规矩行礼之后便也落座。
刚坐下桃逐虎便问桃逐兔道:
“为何三郎会在少爷这里,而且还穿着外衣?”
兰子义闻言抢先说道:
“三哥说他家今天感觉身体不错,我便让他穿上衣服下床运动。”
桃逐虎闻言没再追问,只是说道:
“三郎还有伤,昨天都还卧床,少爷你就别让他瞎活动了。”
兰子义听见桃逐虎埋怨,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桃逐兔则暗地里给兰子义递眼神感谢兰子义替他兜底。
桃逐兔的动作能瞒得过他的两位哥哥却瞒不过仇家父子,同坐的仇孝直与仇文若见状笑了笑,看出猫腻也权当没看见。
兰子义待仕女为桌上人全都倒满酒后便起身敬仇孝直道:
“先生,容子义敬你一杯。昨天……”
仇孝直闻言也举杯起身,说道:
“昨天卫侯训斥的应该。”
兰子义以为仇孝直这么说是还在生他的气,赶忙说道:
“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昨天我做的过分了。”
仇孝直闻言连忙打住兰子义,他道:
“卫侯,知错能改是你的优点,但以你的身份地位,当众认错不是好事。
昨天我本就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儿也不支持我引申忠入府。卫侯骂我骂的应该,这一点无误。“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中钦佩,仇孝直这么做,真乃忠臣也。于是兰子义不再多言只与仇孝直相视对饮,一杯酒下肚两人便化解了昨天的事情。
平时自己人吃饭,兰子义都懒得折腾那么多规矩,刚刚与仇孝直正经了一回后,座上众人立刻便开始如往常一样动筷子吃饭。
兰子义一边吃菜,一边与桃家兄弟相互行酒戏谑,同时他还问仇孝直道:
“先生以为那申忠会怎么算计我?”
仇孝直吃了口菜后,放下筷子答道:
“这我就不知了。小人算计总是有千万种选择,我才不出来。”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他发现坐在一旁的仇文若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别人都已经开吃许久了他还没动筷子。于是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仇文若闻言看了看放在他与他父亲面前的燕窝,然后反问兰子义道:
“卫侯准备燕窝,是要兑现昨天的诺言?“
兰子义点头笑道:
“正是。“
仇文若长叹一声道:
“只是不知那些军户百姓们今天可否有饭吃。“
兰子义道:
“我不是安排王府舍粥舍馒头了吗?难道今天吴幽思那家伙没给东西?“
仇文若答道:
“给了!“
兰子义问道:
“既然如此而为何先生还要如此叹气?“
仇文若道:
“我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卫侯自然可以酒肉燕窝大吃大喝,而外面的百姓喝口粥都要感恩戴德。“
桃逐兔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他说道:
“少爷好心请先生吃饭,先生却说这么败兴的话。有意思吗?“
兰子义闻言抬手止住桃逐兔,然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为仇文若拱手作揖道:
“子义不才,不能救济天下。先生教训的是。“
仇文若闻言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举起碗筷,喝了一口燕窝道:
“我知这酒肉只能在王府中,不可能让所有百姓都吃上这一桌的。卫侯有心已属难能可贵,我向卫侯发火乃是自欺欺人!”
然后仇文若便起身朝兰子义作揖还礼。
接着两人落座,兰子义说道:
“先生有感而发,所言在理,没什么问题。”
兰子义问道:
“今天银子发的怎么样?”
其他人等包括仇文若在内,在兰子义坐下后都又重新开吃。仇文若听到兰子义发问则说道:
“按目前的进度,再发三天应当能全部发完。”
兰子义道:
“这么说来昨天运过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没有发完?”
桃逐鹿这时答道:
“是啊少爷,昨天我们高估自己的本事了,二十万可是要发好久。”
兰子义闻言点头,然后说道:
“后面几天还要辛苦诸位先生和哥哥们?”
众人闻言举杯,齐声说道:
“卫侯放心!”
接着几人便一路说笑,开心的吃完一桌酒席。
当夜无事,之后几日仇家父子与桃逐虎、桃逐鹿全都忙于为军户们分发银两之事,兰子义则偷得浮生几日闲,在屋里喝茶读书,只不过这几日多了个桃逐兔过来讨钱而已。
这日兰子义早早起来又在桌前读书,他看了看窗外淅沥沥的梅雨,自言自语道:
“老天有眼,发银子这几天雨都变小了。”
正在兰子义出神之际,门口传来的一阵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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