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冷哼了一声,低头对脚下那人说道:
“这不是周步辉周将军吗?您现在不应该回渔阳继承家里爵位才对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抱在兰子义腿上的周步辉闻言哭道:
“卫侯啊!是我不好,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信了别人的鬼话,你原谅我吧!”
说着周步辉便放开兰子义大腿,跪在他脚下磕头,而兰子义也发现周步辉脑门上的那一块红色居然是结痂的血块,难道这么多天他一直都在门口磕头?居然把头嗑成这个样子。
兰子义看到血痂,心里一软,他说道:
“周兄这又是何必呢?”
第四百八十六章 巧言令色()
周步辉可是激灵人,一听到兰子义叫出“周兄”二字,眼眶里那两颗明晃晃亮闪闪的晶莹珠子就轱辘了起来。他可没有听从兰子义所言停下动作,反而磕头磕得更加卖力,脑门上那一块血痂顿时被撞成八块,鲜血混着油污顺着周步辉的鼻梁就淌到了周步辉的下巴上。
只听周步辉哭道:
“卫侯,我这是活该,我这是应得。只要能让卫侯消火,哪怕只是让卫侯心里舒服一点,我这天灵盖磕碎了也值啊!”
说着周步辉脖子用力更猛,他的脑门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那和着泥灰与血水的骨裂声音听得兰子义心里打颤。
兰子义本想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周步辉背信弃义的勾当,然后一脚把这小人踹开,没想到的是周步辉居然能反客为主,靠着磕死头的法子吸引到了众人的关注。侧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现在全都不明所以的张望过来,就连兰子义身边的李敏纯都问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盯着,又被李敏纯问道,脚下还有一人不要命的磕头,他一下子慌了手脚,居然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兰子义赶紧弯腰拉住周步辉说道:
“你别磕头了!”
周步辉可没打算就此把手,他用力甩开兰子义的手,接着磕头道:
“我不,我一定要磕!只要卫侯不说停我就要接着磕!”
周步辉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明明兰子义都说停,他还要磕,不仅磕还要说兰子义不喊停他就不停,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若有明眼人人知道兰子义与周步辉的过节,现在肯定能猜到周步辉要什么。
兰子义是明眼人,他自然知道周步辉想要干什么,而且他也已经被周步辉纠缠的心烦意乱,闻言只得道:
“周兄你就别磕头了!大伙都看着呢!
只要你别磕头,我什么都依你,成了吧?“
周步辉听闻此言,摔往地上的脑门立刻停在了半空中,兰子义都怀疑这么大的力道以这种速度停下来会不会把脖子给扭着。
不过周步辉明显没有扭着脖子,他停下磕头后就抬起头来望着兰子义。周步辉那被鲜血覆满了的面庞透着一股造作的谄媚,从兰子义的角度看周步辉就像是一个在地狱里边受苦的小鬼,现在终于盼来了救星。
周步辉仰面抓着兰子义的衣襟说道:
“卫侯,你听我解释,当时我是受人欺骗,害了卫侯,我不是故意的!”
李敏纯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被周步辉这番死缠烂打弄得很尴尬,他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这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地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这样闹太伤脸面。”
兰子义本就心烦,被李敏纯催了一道后心里更烦,他朝着闻讯赶来这边的仇家父子摆手示意他们去忙,然后拉起周步辉就往门里去,同时说道:
“进屋说,少在这里给我丢人!”
兰子义前脚刚进屋,李敏纯后面便跟上,只听李敏纯道:
“我听说卫侯今日好不容易起身活动,便为卫侯备了一桌酒菜,卫侯若是赏脸的话不如上我府上来小叙一会?”
兰子义脚痛,拉起周步辉后更痛,周步辉倒是识相,起身后赶紧搀扶兰子义,但他全身脏乱,上下破烂,身上一股嗖味,凑到兰子义身边差点没把兰子义给熏得吐出来。
所以在李敏纯说完后兰子义立刻摆手道:
“多谢世子美意,但他身上全是嗖的,到了世子那里怕要坏了殿下屋里的风水。”
兰子义一边说一边指向周步辉,而李敏纯并没有介意,他闻言笑道:
“无妨,卫侯能让他入府,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我也很想听听卫侯与他的事情。”
说罢李敏纯示意身边的仕女去搀扶兰子义,同时吩咐道:
“去给这位……公子那一身衣裳。”
立在李敏纯身边的侍女们领命后向李敏纯道了万福,然后便分头行动,兰子义见李敏纯盛情难却,也只好由着侍女扶他往李敏纯府上去。
走在路上李敏纯问道:
“卫侯,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兰子义没好气的答道:
“他是世袭北镇渔阳指挥使周步辉,来京城里是为了找吏部袭领爵位的。”
李敏纯得知周步辉身份后便向周步辉拱手作揖,周步辉则慌忙行礼。
完了李敏纯又问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周指挥又为何在门口对卫侯叩头呢?”
兰子义回头看了周步辉一眼,然后摇头道:
“一言难尽!”
李敏纯闻言笑了笑,然后就没再替这件事,只是与兰子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到三人回到李敏纯屋中后,小厮先引周步辉往隔壁屋中更衣,李敏纯与兰子义则入座。两人碰了一杯后李敏纯问道:
“到底卫侯与这位周指挥有什么过节,居然让他如此折节?而且这位周指挥在门外叩头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道:
“我在赴京路上与他相识,得知他与我同为北镇军将后我便与他结为伙伴。他入京后没盘缠,我让哥哥给他送了一百两银子;他说吏部、兵部卡他,不让他顺利袭爵,我便修书家父,让我爹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帮他袭爵。结果在章鸣岳带领一众文臣围攻我的时候,这厮居然拿我帮他袭爵的事情去投靠章鸣岳,当时给我家安得罪名之一就是我爹以武干政,擅自插手朝廷人事。”
兰子义说话之际李敏纯为兰子义斟了一杯酒。待兰子义说完,李敏纯道:
“会不会是卫侯多想,代公若是替这位周指挥请爵位,那朝廷当中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为什么卫侯一定会觉得是周指挥泄密?”
兰子义闻言捏着拳头砸了下桌子,他道:
“这就是关键!给他谋爵位这件事情当时只有我知他知,我父亲只是拿到了我的书信,根本没来的及动作。不是他向章鸣岳泄密我家怎么会被人扣上这条罪名?”
李敏纯见兰子义发火便没再继续追问,与此同时周步辉也换好了衣服来到堂中。
以周步辉的眼力劲,他一进屋便看到了兰子义脸色不对,于是乎他立刻跪倒在地,膝行而前爬向兰子义,边磕头边道:
“都是我的错,卫侯你就原谅我吧。”
兰子义见周步辉又跪下,心里一阵烦,赶紧摆手说道:
“你起来!没让你跪下!”
周步辉见兰子义发怒,知道自己继续磕头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悄声起来,坐到桌上。
上了桌的周步辉望着一桌酒菜馋的直咽口水。兰子义见状冷哼一声,讽刺他道:
“瞧你那穷酸样。”
周步辉闻言道:
“京城开销大,我已经穷的快住不起马棚了。”
兰子义道:
“我出京剿匪之前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这么快就能付不起房租?”
周步辉闻言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抹着眼睛说道:
“卫侯啊,我来京城是为了袭爵的,上下打点哪里不花银子?卫侯给的那一百两能花多久?“
兰子义闻言大怒,拍桌站起来,指着周步辉骂道:
“所以你就大点到章鸣岳那里,把我爹替你某爵位的事情卖了出去?你还真是拿我当朋友啊!“
兰子义这一拍力道极猛,整张桌子都为之一颤,同座的李敏纯也被吓了一跳。李敏纯身为东道主,自然不能纵容兰子义这么不给面子,于是他道:
“卫侯,我请你来吃饭,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好好说嘛,这样拍桌子可就不给我面子了。“
兰子义闻言也知在这里不便发火,只好拱手向李敏纯抱拳,权当是谢罪。
第四百八十七章 巧言令色(下)()
兰子义被李敏纯劝说坐下后周步辉便抽泣了起来,他哭哭啼啼的说道:
“卫侯,我实在是没有向章鸣岳出卖你和代公替我谋爵位的事情。当时我在吏部,上下打点,无人理睬,最后被吏部那些污吏纠缠的受不了时,我只是一时发怒冲他们说‘自有五军大都督为我出头,不怕你们来折腾我‘。我这么说全是一时恼怒想要抬代公出来压他们一头,并没有想着要出卖卫侯与代公。现在看来应当是章鸣岳那厮瞅准了要手下胥吏来套我的话,我一时犯蠢害了卫侯,卫侯你就原谅我吧。“
兰子义静静地听完周步辉哭诉,没有发火。周步辉所言并没有明显矛盾之处,所说也合情合理,兰子义找不到继续发作的理由。再加上两人本来便有旧,若周步辉不是有意出卖兰子义,兰子义也不忍让周步辉受这般苦。
但兰子义还是不打算松口,他板着脸说道:
“既然你去吏部打点没用为何不耐心等待?我不是已经答应你让我爹为你谋爵位了吗?“
周步辉何许人也,脑袋转的速度可是相当的快,他一听兰子义不再追究他向章鸣岳泄密的事情,立刻察觉到兰子义有松口的迹象,他赶忙哭诉道:
“卫侯是答应了我,可我左等右等却等不来结果。唯一一次在街上遇见卫侯,卫侯还在与京城贵少爷们花天酒地,连话也说不上。我着急啊!我等不了这么久啊!我当时并不能天天见到卫侯,我自然不敢确定卫侯是不是会忘了我的事情。我着急所以就去找了吏部。“
周步辉在说话时一直偷着眼睛观察兰子义,他发现当兰子义听到“花天酒地“几个字的时候脸色明显不稳。周步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却意识到当时在京城游玩是兰子义心中软肋,于是他赶紧道:
“对了卫侯,当时你在街上见我时跟我提起你会让代公帮我,会不会是被那些贵州子弟们听见了告的章鸣岳?我真的没有出卖卫侯啊!“
兰子义听周步辉这么说,也觉得有这可能,但他不愿多提起当日与那些京城阔少爷们游山玩水的事情,于是他摆手说道:
“不要再提当日的事情。“
可兰子义这样的言语动作,这样的神情却向周步辉有机可乘,周步辉连忙哭诉道:
“卫侯有代公撑腰,自可以在京城花天酒地,我同为北镇番将,却要在京城里苦等本就是我的那份爵位,我苦啊!卫侯难道忍心见我沦落至此吗?“
兰子义听周步辉说了这么多,心中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还是想试探试探周步辉,于是讽刺道:
“你可以去找章鸣岳要钱啊,你可是把我卖给他了。“
周步辉一直都把握着谈话的节奏,闻言他觉得时机已到,于是抬起头来作色说道:
“卫侯还是不相信我?卫侯若还是不信我我只有一死来证明自己请白了!“
兰子义闻言觉得没有必要再为难周步辉,于是抬手示意周步辉道:
“周兄言重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我误会周兄了。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周步辉听闻兰子义松口,当下出了一口长气,与兰子义碰杯之后周步辉赶紧拎起酒壶走到兰子义旁边为他满上。然后就听周步辉说道:
“子义,本来就是误会,只是你较真,我就没了言语的通路。来,我再敬你一杯。”
兰子义听周步辉说了这么多,心中已无块垒,再听周步辉这么一讲,兰子义心里甚至都有些内疚了。于是兰子义举杯与一旁的周步辉碰杯,然后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虽然如此兰子义已经与周步辉把酒言欢,算是和好,但他隐隐约约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
李敏纯从到门外迎接兰子义开始一直在旁听兰、周两人的对话,中间他还插了两句嘴。等到现在兰子义与周步辉和好,而周步辉那样又明显是想借机同兰子义好好喝一壶再叙旧情,李敏纯便在此时开口道:
“周指挥既然已经和卫侯说清楚了,我看不如先回去包扎一下脑门的伤口吧。“
周步辉听闻李敏纯送客,当下一愣,因为在刚才他与兰子义的对话过程中李敏纯好几次出手实际上是在帮他,而现在李敏纯又开口送客,这其中原因周步辉就看不明白了。
见周步辉不走,李敏纯又开口道:
“周指挥也该回去洗洗澡了。“
李敏纯这么说就是在送客了,但周步辉怎么甘心现在就走,于是转脸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对与李敏纯突然之间的变化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和周步辉好到要驳李敏纯面子的地步,见周步辉看过来,兰子义说道:
“周兄莫要看我,这里乃是新罗世子府邸,世子殿下说了算,我说了不算。“
周步辉听到这话才算死心,他将杯中酒喝尽,又满上一杯在喝掉,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走开。
等到周步辉走到门口时,兰子义将他叫住说道:
“周兄走时给小厮们留个地址,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盘缠过去。你爵位的事情我会和家父说得,莫要着急。“
周步辉闻言赶紧转身向兰子义与李敏纯作揖,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待周步辉走后兰子义便想开口问李敏纯,没想到李敏纯率先开口道:
“我劝卫侯不要和此人走的太近。“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了,他问道:
“刚才劝我将他带进屋里的是殿下,不让我向他发火的又是殿下,殿下这么护着他我还在想他家在渔阳,是不是和世子殿下有旧。结果现在殿下却劝我不要和他往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敏纯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举杯邀兰子义共饮之后才拿起筷子边吃饭边说:
“门口时我是不想卫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面,刚才卫侯拍桌子那是在我桌上不给我面子。所以这两次我都出手制止卫侯,更重要的是开始时并不知道这个周步辉的为人,现在我则大概已经了解,所以才劝卫侯。“
兰子义也同李敏纯一起夹菜用餐,他道:
“这么说来殿下是觉得周步辉这人不可深交?”
李敏纯道:
“不止,我是觉得他人有问题。”
见兰子义看过来,李敏纯便继续说道:
“卫侯你看这周步辉,磕头如捣蒜,还当着众人的面,这叫无耻;一桌酒肉便让他忘形,这叫贪婪;卫侯不许好处这人走都不打招呼,这叫寡恩。这么一个人其人品如何可想而之。我劝卫侯不要和此人走的太近,以免将来后悔。”
兰子义听了李敏纯这番话,放下酒杯想了想,道:
“殿下这么说来倒让我也起了疑心。本来我与他绝交便是因为他出卖我,可听他刚才解释又合乎情理,说他卖我又不太像。世子殿下觉得我当如何做呢?”
李敏纯招呼着一旁的仕女为兰子义再满上一杯,然后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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