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桃逐兔率先向吴幽思发难道:
“我家少爷回来了半个月,脚上动刀你都不来探望,今天来作甚?”
吴幽思道:
“王府上下大小事情都有我来操心,庶务繁忙抽不出时间,还请卫侯与三位爷多见谅”
兰子义笑看着吴幽思道:
“吴兄身为王府大管家自然是王爷的忠臣,既然如此若有人来请还劳烦吴兄前去为王爷辩解,毕竟王爷回京的事情你比我清楚,你去说也比我详细。”
吴幽思闻言笑道:
“大人们要找的是卫侯您,我随意提您去怕不是要挨板子。”
接着吴幽思看了看屋中大快朵颐的兰子义和桃家兄弟,说道:
“看来卫侯是不打算请我一块进餐了。”
兰子义刚刚又从桃逐虎手上接过一块饼,闻言答道:
“我等这种边地吃饭的方法粗俗野蛮,相较于吴兄久处江南,一日三餐如阳春白雪般的细致劲,我们连下里巴人都算不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请吴兄入座了,免得伤您雅致。”
吴幽思闻言笑道:
“那我还真得谢谢卫侯的好意。不过我满府里颠簸找卫侯并不是为了来吃饭,我是有事情要告诉卫侯。”
兰子义满不在乎的嚼着饼,问吴幽思道:
“吴兄有何事?”
吴幽思这时已经走到门口重新把伞撑开,开口时半个身子都已经迈出了屋,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带回京城来的那些军士还有他们的家属今天找上王府门来,要卫侯你兑现当时阵前承诺的赏钱。德王今天都被吓得没出去躲在楼上,我看卫侯还是早点出去看怎么给那些将士还有家眷给个交代吧。”
兰子义听到这话喉头一紧,咽了一半的食物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桃逐虎与桃逐鹿上前又推又拍折腾了半天才让兰子义呼吸重新通畅。
兰子义喘了几口气稳定气息后立马从座上跳了起来,手中剩下的饼被他三口当作两口塞进嘴里囫囵吞下。一旁看着的桃逐虎月桃逐鹿见状赶忙说:
“少爷你慢点,别再噎着。”
兰子义咽下食物后一瘸一拐的着急向外走去,同时说道:
“兵士都来堵门了我还怎么慢?大哥、二哥快随我来,我们出去看看。三哥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
桃逐虎闻言赶忙为兰子义扶住兰子义的胳膊同时拿起雨具,桃逐兔闻言想要起床却被桃逐鹿按下,桃逐鹿说道:
“三郎安心养病,有我和大哥在,少爷必定无恙,你躺着就行。”
说罢桃逐鹿便几个箭步追随兰子义窜出屋外,只留桃逐兔躺在床上呻吟道:
“少爷小心!”
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搀扶着兰子义快步往王府大门那边走,兰子义心里着急脚下步伐就快,但他痛脚所以走的趔趄,桃逐虎看不过去便干脆把兰子义背了起来往出跑,这下三人的速度总算提了起来。
王府里面的仆役丫鬟们见到桃逐虎背着兰子义一路小跑全都识相的把路让开,没用多大功夫兰子义他们就来到了府门前。
此时的王府大门紧锁,十几个小厮手持木棍立在门后,他们的脸上全是水,连同衣领都已经湿透,但他们身上的衣物却只是刚受了一点潮而已,兰子义看着这些小厮们两手握在棍上来回撮动,似是在把玩一般,但兰子义知道那只是未经战阵的平头百姓们无意义的为自己找安慰的动作。
望着这些左顾右盼,两腿发软,喘气喘得呼吸凌乱的仆役们,兰子义扬着嘴角冷声哂笑不已,接着兰子义对桃逐虎说道:
“大哥放我下来吧。”
待落地后兰子义便在桃逐虎的搀扶下向小厮们走去。
守在门口的仆役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兰子义过来,瞬间便松了一口气,他们也顾不得心里,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围到兰子义周围,拉起兰子义的手哭道:
“卫侯爷!您总算来了!”
兰子义本因为这些仆役都是德王的人,不愿多理睬他们,但看到这些小厮们围上前来,目睹着他们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兰子义心里又软了下来。他们也是为人奴仆,主人让干什么他们便得干什么,身不由己。再说王府当中的仆役除了王三和李四之外也没人和兰子义有过节。
于是兰子义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仆役们闻言七嘴八舌的答道:
“刚刚正要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多了许多军户堵到王府门前,说是来见卫侯,轰也轰不走,求官也不见官府人来。府外没人来帮忙,府里也没人管这事,王爷让我们把门守住,可门外那么多人,真要是冲进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在仆役们说话的时候兰子义往门口瞥了一眼,粗实的门闩此刻正结结实实锁在门上,门后同时还用好几根粗木桩子给抵住顶死。兰子义以德王府这厚实的大门,堵成这幅模样就算是用尖头木驴来撞也得撞上半天才能开,门外的的人手里能有什么家伙,怎么可能把这门给弄开?而且兰子义也没有听见门外有喧哗的声音。
兰子义问道:
“门外街上也没有嘈杂,你们有必要搞成这副模样?”
小厮们闻言吓得赶忙摆手说道:
“侯爷您是没见街上那阵仗,那么好些人堵在门前只说要见卫侯,再问为什么就不说话了。那样子吓死人了!’
兰子义闻言眉头一皱,立马挥手指向大门道:
“把门打开!“
小厮们闻言惊道:
“不能开,侯爷不能开啊!“
兰子义闻言骂道:
“开门!我兰子义面对阵前百万妖贼都没有怕过,现在自己人来了我有什么可怕?开门!“
那些小厮闻言不敢再多嘴,赶忙去门口七手八脚的拆掉障碍。
兰子义在桃逐虎的搀扶下,快步迈向门口,桃逐鹿在后打算为他撑伞却被他拦下,兰子义道:
“撑伞干什么?外面的家眷们过来有伞吗?“
等到兰子义走到门口时小厮们已经把门闩抽出来,他们当中有人问兰子义道:
“侯爷,您真要出去?“
兰子义道:
“当然。“
小厮又道:
“那我们一起随侯爷出去为您壮壮声势。“
兰子义闻言瞥了一眼说话那小厮,说道:
“外面来的都是自己人,你们为我壮什么声势?害怕就在我出去后把门封死!外面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说罢兰子义便伸手将门拉开,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一左一右扶着兰子义迈步跨出府门。
门外景象的确如同吴幽思与小厮们描述的那样,路上街上全是都挤满了人。
这些来的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当中不乏拖家带口而来之人,可兰子义放眼望去却唯独见不到几个壮丁,少数跟来的几个壮年还是缺胳膊断腿的。
门外众人都没有打伞,那些老人和带孩子的妇女全都挤在府门和墙角下勉强避雨,剩下的人则只能坐在坐在街上任由雨淋。
这么多人聚在一条街上前后望去几乎看不到头,可他们却只是默默的坐在地上不发一语。听到大门有响动,众人立刻翘首而望,等兰子义从门里刚一迈出来,堵在门口的那些拖家带口的家属们便自发的向后散开为兰子义清出一片空地来。
兰子义见到这状况,立刻用力推开扶着他的桃家兄弟,恭恭敬敬的展开手臂,拱手向面前诸人作揖问道:
“区区不才,便是兰子义。敢问各位乡亲父老有何事要我帮忙?”
第四百八十三章 要饷(下)()
府门开前,门外众人静悄悄,府门开后,门外众人低声议论
“难道是卫侯?“
等到兰子义拱手作揖,众人一听真是卫侯出来,立刻便被引燃,以兰子义为燃点,激情逞扇形在布满大街的人群当中散开。
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人群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烈情绪,他们想要挤上前来触碰兰子义,但他们却默默地将自己的心情压抑了下来,他们人数虽多却并没有聚众闹事的意思,他们安静的让兰子义体会不到一点恶意。
在兰子义问完话后,门前的人群一时陷入寂静,无人说话,刚才的那点嗡嗡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兰子义身旁的桃家兄弟看着不说话又不肯动的人群,心里开始紧张,他们暗地里挪动步伐想要挡到兰子义身前去,却因为兰子义察觉到而被狠狠瞪了回去。
这时气喘吁吁从府中赶来的仇家父子两人也来到了府门口,看到眼前这幅对峙的景象立刻屏住呼吸强行把自己的气息压住,然后默默的迈出大门,立在兰子义身后。
退了半步的桃逐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一咬牙想要挡道兰子义面前开口向众人问话,可这次他却被仇文若拉住。
桃逐虎回头低声问道:
“文若先生为何拦我?“
仇文若低声答道:
“民心如水,只可导流,不可硬拦。眼下众人并无恶意,大郎切不可轻举妄动!“
桃逐虎闻言着急的说道:
“先生这说的是哪里话?先生不知,我与少爷入京之时在河**遇过堵截粮队的暴民,当时也是这般堵路,我与少爷差点被暴民拖下马生吞活剥。“
仇文若闻言手上用力更多,他拉住桃逐虎道:
“此一时,彼一时,卫侯以礼待人自然可以服众,大郎妄生事端可是要害了卫侯的!”
兰子义拱手弯腰站在前面,一边听着身后的低声争执,一边观察着眼前众人的动向。见人群一直没有动作,而身后桃逐虎则即将行动,兰子义在一次拱手作揖,这次他把腰弯得比上次更低,同时他说道:
“子义不才,领军出征而使众位父老丧夫没子,这是子义的罪过!诸位乡亲来问我讨命,合乎情,在于理,只要诸位父老开口说个‘偿命’,我愿就此把命赔给诸位乡亲!”
说着兰子义便甩开衣袍前摆,跪地向面前人群叩首。
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大惊,而站在兰子义面前的人群闻言则吃惊更甚,纷纷说“不”。站在最前排的一位老妪在他媳妇的搀扶下赶忙上前扶起兰子义,老妪说道:
“侯爷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落魄军户今天来找卫侯已经是不要脸皮了,怎还敢让侯爷屈膝,侯爷折煞老身了。”
兰子义被老妪扶起后捉着老妪的手问道:
“奶奶有话请讲,只要子义能办到的便一定不推辞!”
老妪说了两句话后已经不自主的淌出眼泪来,听到兰子义这话她更是激动地一个劲点头抹眼泪。只听老妪道:
“侯爷,您既然这么说,那就容老身没脸皮一回。
实不相瞒,我等今次来找卫侯是想问侯爷借些银两吃口饭。“
兰子义闻言有些疑惑,他问道:
“借银子?”
老妪听到兰子义发问,以为兰子义不愿给钱,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兰子义被这一跪吓得措手不及,上前就要扶人,而那老妪则跪在地上哭诉道:
“侯爷啊!我等这些军户命贱,平日里壮丁在军忙于操练,老弱在家耕作园后两分薄田,皇上要是有什么徭役,用得也是我们这些兵丁,可朝廷每年的军饷却不是按时能给我们的。朝廷缺银子我们懂,军户自然不比平常民户。虽然银子一年的饷最多给我们发半年,但家中丁壮在时,军中粮、菜是给的齐的,平日里我们不会饿肚子。
这次大军出征剿匪,营中一空,就没人再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给饭吃,好不容易挖野菜,啃树皮,等到大军凯旋,家里的儿却又战死沙场,回到营中的全是东军,我们再去要饭,营中就不管我们了。我们是真的没饭吃了。“
老妪跪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那看似干瘪的身体此时力道竟然有千斤重,兰子义这个小伙居然怎么都没法扶起这老妪。围在街上的人群听着老妪诉说自己也暗自抹泪,人群气氛因此一转,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站在后面的仇孝直闻言跨前一步作揖问道:
“小人斗胆问各位父老一句,军中将士殒没朝廷都有体己银子发,诸位不去各营营将那里问,为何要来这里堵卫侯呢?”
人群听到仇孝直的问话纷纷不满,各自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好在他们咒骂的对象不是兰子义也不是仇孝直,而是他们的营将和兵部。那跪在地上的老妪闻言哭道:
“侯爷不知,营将那里我们去找过了,将军们说朝廷暂时没银子,让我们忍一忍。现在营中忙着重新整编,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没被从原先住的地方轰出来为东军腾地方就已经烧高香了,也不敢再和营中争执。
老身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围堵衙门那是造反,我们这些军户最知道军法无情,所以也不敢去朝廷的兵部衙门堵路,于是就来卫侯这里了。“
说着老妪抹了一把眼泪,拖住兰子义的两只手哭诉道:
“侯爷,我们都听说侯爷仁义,从前线活着回来的子弟都说侯爷爱兵如子。老身听说徐三黑家的堂客老娘就由侯爷接济了。
老身知道徐三黑卫侯爷是为侯爷捐了一条命的人,老身不敢求侯爷养,只求侯爷给点银子给点米,让老身和孩子有口饭吃就行。“
说着老妪呵斥她身旁的媳妇道:
“你还傻呵呵的站着干什么?侯爷都在眼前你还不快跪下!“
那媳妇闻言立刻跪地哀求兰子义,跟在街上的人也都一块跪下,齐声喊道:
“侯爷仁义,求侯爷赏口饭吃!“
当中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丁壮则挥舞着残肢喊道:
“卫侯!我们可是跟您在裕州、项城打过贼的!当时您不止一次下令给赏钱,可回了京朝廷却不认您许下的功劳!卫侯,您可要说话算数啊!“
人群在这些人的带领下顿时哭成一片,兰子义自己也被众人气氛感染,泪流满面。站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小声道:
“朝廷搞出来的烂摊子,结果却算在了我们头上。真是人善被人欺。“
桃逐虎这么说当然是惹来了兰子义的怒目相视,他只得识相的撇开视线闭嘴。
兰子义用袖子揩干脸上泪水,用力托住老妪,说道:
“奶奶您请起,将士们是在我的命令下送的命,被说来问我要银子,就是来问我要命我也没得理由可含糊!
您起来,这银子我给。“
接着兰子义抬起头放声说道:
“所有人的银子,我兰子义都给!按照军中规矩,没了的,伤了的,该给多少银子我兰子义就给多少。那些我下令给赏的全都赏,就像我说的,那我兰家自己家的银子做底我也赏你们!“
说着兰子义回头对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道:
“二哥!你立刻那银票去票号取银子。大哥!你去告诉吴幽思那厮,让他把后厨拾掇起来,为这些来讨要银子的乡亲煮粥蒸饼。
两位先生,你们备好书薄纸砚,待会大哥二哥一回来就辛苦你二位与两位哥哥一道核定功勋,给众位乡亲发银子。“
跪在兰子义面前的众人一听见兰子义开口说给银子,还有饭吃,当下便跳起来欢呼雀跃,那老妪则被媳妇扶起,抓着兰子义的手哭道:
“侯爷仁义,侯爷仁义啊!“
其他人听到此话也跟着喊道:
“侯爷仁义!卫侯仁义!“
有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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