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公公闻言在座上对这鱼公公欠了欠身子,抱歉的说道:
“公公伺候皇上的时候,我还不知在哪呢,论辈分论亲近自然应当由公公来替皇上出面,不过怒现在我伺候皇上伺候的紧,皇上有什么意思的确是我先知道的,所以我刚才就抢先一步说了,公公千万不要怪罪。”
鱼公公闻言冷哼了一声不再追究这件事,他也知道现在需要一致对外,他们都是在护持兰子义,要是先内讧可就便宜别人了。
倒是杜畿那一桌,听闻鱼公公提起皇上,在座所有人都明显一惊,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
章鸣岳出了面无表情外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他头也没回的对着杜畿那一桌人说道:
“你们都是士林魁首,朝廷要员,交头接耳的像什么样子?这里又不是闹市,别这么没规矩。”
接着章鸣岳等到杜畿那一桌上的人收声后又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鄙人不才,推行一条鞭税改本是为了朝廷为了社稷,没想到却激起了南方民变。酿成如此大过虽然非我本意却是我的过错。
圣人有云,举重若轻,又云,慎终追远,这两点鄙人都没有做到。剿贼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都在关注前线战局,每天消耗多少粮草,每天有多少将士伤亡,每天有多少百姓遭灾,我全都记得,全都知道,我刚才说了我一直都在心中哀悼。
贼乱由税改引起,此番罪责鸣岳逃无可逃,是改还是停,我要不要乞骸骨告老还乡全由皇上发落,鸣岳绝无怨言。“
说罢章鸣岳撇过脸看向鱼公公与隆公公,闭上眼点了点头。
鱼公公闻言没有说话,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隆公公,隆公公见鱼公公投来眼神立刻开口回答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言重了,税改乃是利国利民的壮举,皇上不止一次跟我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大人把这一条鞭行下去。妖贼起事乃是别有用心之人煽动祸乱,与大人无关。大人不必去考虑告老还乡的事情,皇上可还要倚重大人呢。”
章鸣岳听闻此言张开眼略微点了点头,他再次撇过脸看向兰子义,开口问道:
“卫侯,满意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杯酒释兵权(中)()
自从隆公公掌握司礼监后朝中大小官员也都明白了,他就是皇上的传声筒,他说的就是皇上说得意思,现在隆公公开口保了章鸣岳,杜畿那一桌人总算是安下心来可以等着吃饭了。
兰子义被章鸣岳问到后都有些懵了,他早把妖贼起事是因为税改查检人头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章鸣岳被他逼住居然退了这一步,着实没让他想到。
兰子义没着急回答章鸣岳,他撇过眼瞟了两位公公一眼,鱼公公此时又把目光放远,不置可否,隆公公则接着略微低头闭目养神,反正两人都没给兰子义明确的指示。
兰子义此时免不了在心里把这两个死太监诅咒一番,他们两人肯定和章鸣岳在暗地里有约定,要不然两边怎么可能一唱一和配合的如此精妙?刚才章鸣岳一说告老还乡隆公公就出言制止,这明摆着早就谈拢底线了嘛。就算之前两边没谈过他们也早就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还是那句话,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谈拢,瞬间把事情压住。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制约的无助感,他在桌上口水四溅跟人骂街,到头来不过是为人鹰犬在这餐桌上咬人罢了。话说回来兰子义现在干的事情就是平时他让桃逐兔干的那些,想来也还真是因果报应。
兰子义可不会因为章鸣岳退两步就放过他,这可不是兰子义的性格,既然现在两个死太监都没有出言制止他,那他就可以接着上,反正隆、李两人放他兰子义出来咬人就是为了多讨便宜,咬下去没坏处。
想了这么多兰子义总算抬起头来,他盯着章鸣岳的眼睛答道:
“我问的是首辅大人怎么看自己指使解宣明夺军捅的前线兵败这件事情的,没问其他。”
兰子义又进一步自然惹得杜畿他们那一桌不满,不过那一桌的文官们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闻言只是哼了两声发几句牢骚,并没有出言反驳兰子义。
在隆公公表态后章鸣岳的脸上又慢慢浮出了微笑,听闻兰子义问话后章鸣岳干脆的答道:
“解宣明所作所为全出自他一人之意,卫侯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绑到我身上来。”
兰子义道:
“解宣明身为吏部郎中,又是首辅大人器重的晚辈,这件事情世人皆知,若说他不是因为首辅大人授意就敢在前线夺我军权,关我进大牢,那我是绝对不信的。”
章鸣岳闻言笑道:
“不错,我的确其中解宣明,可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又不止他解宣明一人,卫侯都还到我府上吃过饭呢,我们当时还交谈甚欢,难道说卫侯在前线杀敌也是受我旨意?卫侯你这就是污蔑了。”
兰子义道:
“首辅大人自然可以在嘴上把自己说得一干二净,但解宣明的事情疑点重重,不由人不怀疑大人。”
章鸣岳闻言没有做声,他轻轻撇过眼看了看杜畿,杜畿立刻开口道:
“昨日辰时许,京中百姓见到一人身着德王衣物狂奔入城,口中呼喊前线军败,搅扰的城中百姓不得安生。多人看到此人奔入宫城,不知两位公公知道此事否?”
杜畿这话把鱼公公的视线给拉了回来,刚才一直低头闭目养神的隆公公闻言也睁眼抬头。
鱼公公首先开口道:
“子义,首辅大人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有点放肆了。”
隆公公闻言也点头说道:
“卫侯,解宣明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司礼监的意思呢,肯定是抄他的家。但这事的确和章首辅无关,首辅大人刚才也说得明白,总不能因为私交甚密就断定一定是受人指使,那也太不讲理了,对吧?”
两位公公都已经出言阻止,兰子义还能多说什么?这已经是兰子义的攻击极限了,如果兰子义再敢往前进一步,那么不光是章鸣岳和他的同僚,就连鱼公公和隆公公都有可能入场围攻兰子义。
兰子义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闭嘴了,但他哪里愿意这么把气给咽下去,所以他把放在桌上的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那边桌上杜畿看着兰子义这副模样本想要出言反击,却被章鸣岳递了眼色制止。兰子义也不是莽夫,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拿这件事情威胁章鸣岳后,他暗自里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不过兰子义不理解的是,德王入京这种事情是能找到借口搪塞过去的,为此放弃解宣明这张王牌,总觉是让章鸣岳赚了半着,两位公公那么精明怎么会办出这种事情来。
就在兰子义思考问题的时候,鱼公公对站在他身后的台城卫递了个眼色,过了不多久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精干汉子昂首挺胸跨入屋中,他们脚底下踩的步子都几乎是一样的频率。
兰子义听闻脚步声扭头去看,见到这一行人带头的便是戚家父子。今天这顿饭的主角东军终于来了。
东军一行人数众多,他们进屋之后发现屋中只剩一张桌子,便打算就近坐下,不过章鸣岳与鱼公公两人及时叫住了戚准和戚荣勋,在引路的台城卫指引下戚家父子坐到了上桌仅剩的两个座位上,戚荣勋坐到了兰子义右手下,而戚准则紧挨在张望下方。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戚准,这位与他父亲齐名的东镇统帅只用一面便给兰子义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种熟悉的相似感,同样威严,同样的霸气,同样的一往无前。不同的是戚准比兰千阵多出来的那十几岁为他的眼角和额头填上了多道皱纹,这些皱纹令戚准看上去比兰千阵更加憔悴,同时看上去也更加沉稳。
戚荣勋被让到座后立刻便坐下了,他看了兰子义一眼当是打招呼,之后就尴尬的扭过头去忙着向座上其他长辈行礼。
倒是戚准,当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仅次张望,排在那半桌第三位的时候,他就和之前兰子义一样不想入座了,与兰子义相比戚准的态度要更坚决,他说道:
“戚某乃是武夫,两位中堂都坐在下面,戚某怎敢往上面坐?使不得使不得。
来人!给我换座。“
那边章鸣岳闻言笑道:
“戚将军还是这么谨小慎微,今天是为你们这些剿匪的功臣设的庆功宴,不是排座次的论功宴,戚将军不用这么见外。”
刘瞻与李澄海闻言也都随声附和,只说自己是随便坐下,不用戚准担心。
在章鸣岳一旁的鱼公公也说道:
“戚将军带兵入援京城,为朝廷解忧,令郎又是追随德王出征的虎将,你们父子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实至名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隆公公则说道:
“戚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有意授您正一品太子太师之职,太师乃是三公,戚将军以三公的身份坐在那个位置上只嫌低,不嫌高的。”
戚准听到要授自己太师之位的时候眉头抽搐了一下,兰子义抓住了这个细节,他知道戚准为何皱眉,因为兰千阵之前就说过,藩镇统帅一般在立大功之后会被朝廷给个三公的头衔请进京城养老,隆公公现在替皇上说出此意,看来是打算削东军的藩。
戚准只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落座了,他与在座诸位大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转头看向兰子义,问道:
“子义,代公可好?”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杯酒释兵权(下)()
戚准这样问话兰子义很是诧异,他戚准可是章鸣岳的人,自兰子义如今之后他儿子戚荣勋可是没少给兰子义作梗,刚入王府见第一面戚荣勋就动手打翻了桃逐虎,非常的不给面子。
但这并不是说戚家父子就不是好人,在这两个月的血战中兰子义与戚荣勋无数次肩并肩,背靠背的一起出生入死,当深入了解之后兰子义认识到了戚荣勋的另一面,他有血性,为人木讷老实,跟在王府时判若两人,也正是因为戚荣勋对兰子义不忍下毒手兰子义才能在裕州城中重新统军。
现在戚准问话的口气就是一个长辈在问候晚辈,但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样子。论辈分戚准与兰千阵同辈,论年龄戚准还要长兰千阵几岁,戚准做长辈完全够资格。而兰子义自己则因为刚才被鱼公公和隆公公拦下来心中正痛,想到自己兰家与东军戚家同为朝廷鹰犬,还各自投靠朝中派系,寄人篱下,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哀便占据了兰子义的心头,兰子义放下心中戒备,恭恭敬敬的抱拳回话道:
“回伯父的话,家父年初刚从漠北厮杀回来,身体好的很。多谢伯父关爱。”
戚准闻言捋着胡子点头,然后说道:
“劳烦子义替我问候代公,记得告诉令尊,可得要他保重身体,大正北疆可得靠他。”
说罢戚准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兰子义,然后说道:
“此次出征,卫侯已经威名远播,我只不过带了一天兵,就听说了不少卫侯的事迹。虎父无犬子,卫侯到底是继承了代公的衣钵,将来大正北疆后继有人了。”
兰子义闻言谢道:
“太师抬爱了,子义只是在军中所做都是自己份内的事情,不敢妄称功劳。”
兰子义说罢鱼公公哈哈笑道:
“今天是请诸位将士来吃饭的,干坐着像什么样子?来人,上菜!”
鱼公公说罢,后堂便有太监端着菜品鱼贯入堂,一道接着一道的为四张桌上同时上菜,须臾间菜便上齐。鱼公公等菜一上齐,端起面前酒杯,起身对堂中众人说道:
“来,都把酒杯拿起来!”
堂中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兰子义也忍着脚疼举杯站起。待到堂中已无人在座后,鱼公公说道:
“老夫第一杯,先敬在座诸位将士,多亏你们,我大正才能报的平安!”
说罢鱼公公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两桌将士闻言齐声答道:
“谢公公!”
然后也跟着一饮而尽,其他人则随在将士们之后各自把酒饮尽。
鱼公公喝罢,兰子义以为可以坐下,可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监立即就上前把酒满上,鱼公公则继续说道:
“第二杯,我敬在座诸位大人,若非诸位大人调度有方,前线粮草齐备,今次剿匪还不知是成是败。”
在鱼公公旁边的章鸣岳闻言与对过头来的鱼公公碰了下杯,笑道:
“承让,承让。”
接着他们二人便将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将酒喝完。
第二杯酒后喝罢,众人皆以为鱼公公客套罢该坐下了,没想到鱼公公却招呼伺候着的小太监道:
“来,为我满上。”
手中有了酒后鱼公公又举起杯来,这一次鱼公公把酒杯举得比前两次都高,他气出丹田,把自己尖细的嗓音撑得洪亮无比,挤满全屋,他说道:
“这最后一杯,让我敬那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正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能有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来,弟兄们,喝了这杯酒,生是我大正的人,死是我大正的魂!“
说着鱼公公便将推到手中酒杯,将杯中酒水洒在自己脚前,两桌将士闻言都跟着鱼公公把酒洒在地上,好些人眼角都忍不住盈满了泪水。是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多少手足兄弟葬身沙场,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怎能不让人落泪。
这次行酒过后鱼公公示意大家都坐下,同时他笑道:
“不要哭哭啼啼的,今天是喜宴,还是在宫里,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那些在天看着的弟兄们见你们这幅模样难道不会笑话?都快吃!替那些吃不上的弟兄们把东西都吃干净!”
鱼公公此话说罢,两桌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两桌武将们便开始胡吃海塞,推杯换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当中。只是刚才鱼公公的做派俨然一副主人翁东道主的样子,其他几位与他并列的几位大人难道就甘心让鱼公公做主?
兰子义想着这些问题暗中观察了桌上几人。
章鸣岳并没有明显的不满表情,他只是保持着刚才与兰子义对峙时的那种古波不惊的表情,外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波动。
张望从今天入席之后就全无存在的感觉,若不专门去看他完全不会察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他孙子张偃武都要比他显眼。看来张望真的是除了打仗不问世事,闲云野鹤一枚。
戚准刚入座,谈不上什么动与不动,戚荣勋除了躲着兰子义外也与往常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至于刘瞻,按照上次兰子义被传唤内阁问话的情况了爱看,他是章鸣岳的人,但兰子义想不明白的是刚才他在与章鸣岳你来我往的时候这刘瞻怎么一言不发?现在再看,刘瞻总是时不时的与章鸣岳交换眼神,想来应当是作为军机处大学士,刘瞻不太会轻易下场咬人吧。
最后剩下的李澄海,坐在凳子上摇摇晃晃都快睡着了,不管也罢。
兰子义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隆公公,隆公公作为皇上贴身内臣,又秉笔司礼监,皇上的意思全由他传达,今天这饭估计也是他带头张罗的。结果落座居然坐在鱼公公之下,刚才敬酒又被鱼公公抢风头,隆公公难道甘心?
可当兰子义扭头望过去的时候,隆公公脸上不怒反喜,频频点头似乎是在肯定鱼公公刚才的做派。兰子义见状不禁佩服,这隆公公真是有度量。
也不知道隆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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