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笑着对桃逐虎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这不是兰子义第一次进台城卫衙门,但这却是兰子义第一次感觉到这地方不舒服,门口的“风景”已经足够慑人,衙门里的台城卫更让人心惊,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起之前并没有增加。
兰子义赶到了两位哥哥手上不由自主加大的力道,小声调侃道:
“没想到哥哥们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这里居然会怕。”
桃逐虎闻言笑了笑,桃逐鹿则说道:
“不求福,不求禄,只求狱卒手不毒。少爷你是没见过监狱里面那副鬼样,任你是龙是虎进去都得低头。”
兰子义闻言想起了旧都时被抓入牢房的那一夜,笑着说道:
“谁说我没见过?”
这时仇孝直从后面凑上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我劝卫侯莫要逞强,为国为民伤的身,干嘛不让人看见?”
兰子义闻言点头称道:
“有道理。“
这才放松下来任桃逐虎与桃逐鹿撑起腋下将他架起,接着几人便进了设宴的屋中。
兰子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人指引,刚一入室便听到鱼公公的笑声:
“卫侯可算来了,我等卫侯等的好辛苦。“
兰子义闻言挤出一个微笑回营,那股熟悉的头痛感需要一会时间才能适应。
与此同时兰子义也扫了一眼屋内,大概看了看屋里的布置。这间屋子应当是台城卫办事的大堂,地方相当宽敞,从门口向内四张圆桌呈菱形布置,门口一张,里头一张,还有两张分居两翼。
最里头那张桌,已经有四人正对着门口坐在桌后了,其中鱼公公与章鸣岳并肩坐在最上头,隆公公与张望分居两人之下,剩下还有几个文官,兰子义也见过,正是内阁其他几位阁老。张偃武也在桌前,不过背对着门坐在最下,隆公公见兰子义进门赶紧招手,招呼着兰子义坐到他旁边,隆公公说道:
“卫侯快来,这里给你留着坐呢。“
兰子义一边走一边谦让道:
“使不得使不得,子义何许人,怎敢做到这么高的位置。“
一番谦让之后兰子义终于坐下,桃逐虎他们则做到了兰子义右后方,也就是进门左手那张桌,那张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京营里的老面孔。而进门右手边的那张桌已经坐满了人,也都是些老面孔,只是兰子义不愿见到罢了,杜畿就在那坐着呢。等兰子义他们入座之后现在就只剩下进门那张桌无人,兰子义他们这张桌留着两个位置了。
第四百六十章 杯酒释兵权()
兰子义一瘸一拐的坐到座上,一抬头便看见右手便的张偃武,两人在战场上彼此一番交情都惺惺相惜,互相换了个眼神便都打算开口寒暄。
只是今天这桌饭不是他二人的私宴,由不得他两人随意,在兰子义开口说话之前隆公公就已经伸手捉住了兰子义的手,隆公公非常热情的开口说道:
“卫侯劳苦功高啊!看卫侯刚才进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说着隆公公便掩面做出拭泪状。鱼公公端坐最上,斜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面的隆公公,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闻言笑道:
“卫侯不愧是我大正北疆健儿,这次远征,卫侯屡次以文弱之躯冲锋陷阵,亲犯矢石,老夫很是钦佩!”
兰子义同时被内廷两位权宦褒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就想给两位公公作揖,他说道:
“妖贼作乱,子义身为大正臣子,为国御贼乃是本分,只要能灭贼,子义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无半句怨言,更何况自己的一只脚!”
兰子义说得豪迈,慷慨激昂之词环柱绕梁,久久消散不去。兰子义就像是在水盆底部凿了个窟窿,整间屋的气势全从他这里泄掉了。
屋中在座的那一桌京营武将闻言无不欷殻Ц锌眉父鋈硕及底月淅幔甲右逡谎运党鏊切纳舨皇墙裉煳堇镒耪饷炊嗟背笤保慌抡庑┪浣丫俦匆屠甲右逋票徽德劢磺榱恕
仇文若与仇孝直虽然也坐在那张桌上,但他父子二人并没有被武将们的热烈气氛感染,听闻兰子义所言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同样不为兰子义所动的还有章鸣岳与诸位阁老,武将对面那一桌上的其他文臣们也没有什么感触,反倒是有人对兰子义嗤之以鼻。
兰子义刚说完话隆公公便拽着他袖子将他摁在座上,隆公公说道:
“卫侯你就别站起来了,我都听说了,你脚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才找郎中刚刮了不久。有伤在身就不要逞强了。”
兰子义一坐到隆公公身边头疼就加重,不过这么多次头痛他也已经适应了,进屋又这么久他的脑袋也已经转入了当下的节奏中。虽然之前隆公公一直对他兰子义欣赏有加,但像今天这样的热情,兰子义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闻隆公公所言兰子义说道:
“今天是庆功宴,还是皇上授意办的庆功宴,就算子义有伤在身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能病怏怏的丢朝廷的脸。”
隆公公与鱼公公闻言都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这时章鸣岳突然开口对兰子义说道:
“今次出征卫侯着实辛苦。”
从兰子义踏入屋中的那一刻开始,章鸣岳的注意力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兰子义非常清楚这一点,在刚才的谈话之中两人都曾暗中观察对方,其中有几次双方的眼神都已经交锋。
章鸣岳的突然开口虽在兰子义预料之中,但他问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让兰子义有些摸不着头脑。
兰子义笑对着章鸣岳点了点头,暂时没有答话,同时他撇过眼用眼角的余光向坐在他右手身后的仇家父子投过眼神寻求帮助。
仇孝直接过眼神后立马开口反问道:
“章首辅这话就说的未免太不厚道,卫侯从京城出发一路追随德王,出生入死,舍己为国,光是死人堆便爬进爬出好机会。卫侯居功至伟,在首辅大人口中居然变成了辛苦,首辅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卫侯一直在做无用功了?“
章鸣岳闻言轻轻笑了笑,手捋着胡子不做声,只是把放在兰子义身上的目光略微朝下坠了坠,好似不再关心周围时事。
仇孝直刚刚说罢,正打算往前倾身子给章鸣岳施加压力的时候,他对面那桌文官当中便有人发话到:
“你以为今天把你请到宫里来吃饭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敢问这位大人是何功名?官位几品啊?”
这话说的甚是尖酸,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扎入仇孝直心口,心中被人放血,脑中自然昏乱,仇孝直两只眼血红晕乎乎的想要扭头过去找人寻仇,却因为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不清那边说话的是谁。
好在仇文若还是清醒的,他稳住了自己的父亲不让局势向失控的的方向发展,同时开口反驳那名官员道:
“我与父亲同是因为出征剿匪,有功在身,所以才有资格承蒙皇上召唤,进宫赴宴。今日宴席乃是皇上给功臣们庆功的,如果大人因为官位高低,是否白身来断定席上的人能不能说话,那今天在座这么多人就没几个可以开口了。“
仇文若话刚说完,那边桌上就有人反驳道:
“说与不说全在阁下,我等并未阻拦,也未想要去阻拦,阁下用不着把皇上抬出来。”
仇文若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大人要说家父在这席间说话乃是作威作福呢?”
那边桌上有人说道:
“我说过了,阁下与令堂愿意说便说,我不阻拦。但刚才问话的乃是当朝首辅,吏部尚书,从一品太子少保章鸣岳章大人,令尊到底是何分量竟敢随便插话打断首辅大人?就这一点我说阁下与令尊乃是作威作福不为过吧?”
仇文若闻言哑然,无话可说,只因为这位大人所言有理,总是他仇家父子有资格和人家在一间屋里吃饭,也没有资格随便和当朝一品大员说话,更何况刚才仇孝直还是打断人家插话进去。
仇家父子没了办法,压力便又被拋回了兰子义这里。说是压力被拋回来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兰子义刚才只是一时愚迷,没弄清楚章鸣岳的意图,刚才仇孝直一番言语其实已经为兰子义讲清了章鸣岳心里打着的算盘,兰子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弄清了章鸣岳的意图固然是好事,可惹得另一桌上诸位大人跳出来围攻,这局面就有些不好看了。
于是兰子义转头对着鱼公公和隆公公说道:
“公公,孝直先生在这次出征之中率立奇谋,为我军获胜出力甚多。现在只是说了句话,不至于到作威作福的份上吧?”
隆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兰子义所说,却有没有出言定下来。倒是鱼公公,果然没拿兰子义当外人,直接变开口说道:
“嗯,不错,这的确不是作威作福。”
说着鱼公公扭头去看章鸣岳,同时笑着问道:
“章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章鸣岳闻言笑道:
“可我刚才是在和卫侯说话。”
章鸣岳说话之际,脸上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灿烂,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章鸣岳没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放过去,简单一句话便堵住了鱼公公的嘴。
鱼公公的脾气兰子义了解的很,章鸣岳这么不给面子,今天这桌饭怕是吃不下去。这事本来是由兰子义惹出来的,章鸣岳惹不起,鱼公公也不能晾着,这黑锅若不找人来背,怕是没法给在座众人一个交代。
于是兰子义转身,对着仇孝直厉声说道:
“孝直先生也是京城里的老人了,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首辅大人说话你怎能随意打断?还不快给诸位大人赔罪?”
论年龄仇孝直比兰千阵年龄还要大十来岁,现在兰子义这么个少年当众训斥他绝对是非常的不给面子。但形势逼人,他仇孝直不出来背黑锅,这口锅就没人背。仇孝直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兰子义实在丢车保帅,既然为人幕僚,脏活黑锅该背还是要背的。
所以仇孝直在兰子义说罢后便起身拱手,对着章鸣岳和诸位文臣恭恭敬敬的作揖说道:
“小生无礼,冒犯了首辅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第四百六十一章 杯酒释兵权(中)()
仇孝直恭恭敬敬的向着章鸣岳与另一桌上的诸位大人做了揖,话说完后也没直起身子,还是弯腰在原地,等候发落。
那桌上的诸位大人们见状只是嗤之以鼻,兰子义这时才看到那一桌带头的人是杜畿,至于刚才说话的是不是他兰子义就没能注意了。杜畿果然是章鸣岳铁杆,整个一桌的大臣都在他掌中。
杜畿微微扭头看向章鸣岳,章鸣岳则只是淡然地笑看兰子义,并不着急发话。
仇孝直话已经说罢有些时候,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已经不短,整间屋中再无人说话,若是任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今天这顿饭可没法吃。
兰子义也微笑着看着章鸣岳,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旧仇新恨此时全都拥在兰子义心中,刺激的他脚心尖疼,他可忘不了章鸣岳在他从北赴难之后所下的种种黑手。
“坐下不到半刻中这饭桌至少要被掀翻三回,这饭可真是有味道!”
兰子义在心里暗骂的同时,也注意观察着旁边隆、鱼两位公公。隆公公在章鸣岳起手收拾仇孝直之后一直敛气含笑,外人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算盘。
不过兰子义还是愿意相信隆公公的,因为从刚才进门隆公公对他比鱼公公还要客气的样子来看,今天隆公公站在在他这边,刚才章鸣岳发话后隆公公虽然没有表态,但却也没有出言支持章鸣岳。本来嘛,这俩人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文官,又没听说之前有交情,他俩怎么也不可能尿道一个壶里去,即使隆公公中立,也是偏向他兰子义这边。
至于鱼公公,那就简单多了,章鸣岳当众驳了他的话不给他面子,他的脸在仇孝直道歉之前一个劲的往下沉,直到仇孝直道歉后脸色才刹住车。现在半天没有得到章鸣岳的答复,鱼公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哼了一声,赌气道:
“本来就不是个什么事,非得要小题大做,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小肚鸡肠!他仇孝直人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还要把人按个罪名打入刑部大牢里面去?”
鱼公公话虽冲着杜畿他们一桌骂,也没有点谁的名,道谁的姓,但这就是冲着章鸣岳去的,不用解释。
章鸣岳听到鱼公公发飙,笑了笑后略微低了下眼睛,那边桌上杜畿见状也便把头扭了过去,在座其他诸位大人也就各自撇开眼神,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兰子义见状回头对着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坐下吧,章首辅大人有大量,不会为这点小事咬着先生不放的。先生切记,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仇孝直听闻此言这才抬头,然后默默坐下,兰子义看到仇孝直脖颈湿透,面色惨白,嘴唇微微抖动好似湖面石子敲出的波澜。仇孝直这样子不是吓出来的,他面对几十万贼兵的时候都没有害怕,这个时候有什么可怕?仇孝直这是气的,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就是证明。
那边桌上的诸位大人们听到兰子义话中那句“咬住不放“当场就想作色发难,不过兰子义抢在他们前头先一步开口对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既然觉得一介布衣不配让您开口,那子义就更没有资格劳您问候了。俗话说,好铁不做钉,好男不当兵,我个丘八出身的贼配军比起布衣百姓来那是贱得太多,像我这样的小人和您坐在一张桌上吃同一盘子里的菜,不仅有辱首辅名声,更有辱首辅胃口,首辅可千万要忍住恶心啊。“
兰子义这话挑衅意味十足,那一桌和仇孝直他们坐一起吃饭的武将本来就对仇文若几句话惹来是非的事情对文官不爽,现在被兰子义这番“自贬“的话一点,当下就烧着了,一群武夫怒目瞪着对面桌上的人,恨不得动手上去打架。
兰子义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怒气,这正是他想要的。
杜畿那一桌人见到这桌武将怒目而视,气焰多少收敛了一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武将威胁,心里害怕是自然的。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发话后闭眼似是要养神,然后他开口说道:
“我大正朝能够顺天应人靠得就是文定天下武安邦,小民无知,出言不逊,贬勇士为配军以彰己之威,甚是可笑。至于我等是大夫,从来未曾贬低过诸位将军将士的功劳,若非汝等捍御边疆,我大正还不知要有多少黎民遭灾。“
章鸣岳这番答话也是滴水不漏,本来文武同品,文官实际都要比武将高半级,大正的文臣一直都在压制武将,可章鸣岳一番话愣是把有的说成没得,那边刚刚被点着的武将们瞬间又被说得动心,消了气焰。
章鸣岳见稳住了那桌武将,便乘胜追击,又问兰子义道:
“只是卫侯突然出言,语带风凉,含沙射影,不知是想要挑拨文武关系浑水摸鱼呢,还是想借机发泄不满指桑骂槐呢?“
兰子义闻言扬着嘴角笑了笑,章鸣岳不愧是当朝首辅,手底下的本事可真是不差。
不过兰子义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仇孝直拼光老脸点明了章鸣岳的打算,兰子义卖了自己人才拿到手的要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笑着回答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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