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侯你刚才挣扎的时候说得可不是这话呀。“
兰子义笑道:
“我现在脚上都还疼得要死,刚才更是疼得要命,当时想死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说得一样。“
桃逐鹿从门外走了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兰子义床前,说道:
“没想到少爷那么大的劲,我和大哥两个人都摁不住。“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接着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往我伤口上撒盐,这愁我可记下了。“
仇文若闻言笑了笑,说道:
“良药苦口,卫侯你疼这一时,免得将来一世受伤。“
兰子义躺回床上去,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我的伤口就变成了这样。“
仇文若道:
“卫侯今天屡动肝火,刚才踹人的时候用得还是右脚,伤口发作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兰子义苦笑道:
“早知如此我就压压火气。“
仇孝直道:
“哪有说火气是想压就能压下来的,卫侯不要憋着,那样对身体更不好。“
见到这边伤口处理完毕,那个李敏纯派来的带队侍女走到里屋门口问道:
“卫侯,几位爷,晚饭打算吃什么?奴婢吩咐下面人去做。“
兰子义笑道:
“我记得午饭才刚刚吃罢不久,怎么又要吃?“
接着他便问其他人道:
“回了京城就不比城外野战了,大家想吃点什么?说来听听?“
话刚问罢屋外便传来脚步声,一宫中太监快步走来,也不问候便迈步进屋,走到里屋门口对着里面众人说道:
“隆公公今晚代皇上设宴款待戚将军,遣奴来请卫侯进宫赴宴,卫侯请吧。“
仇孝直闻言说道:
“瞧,今晚吃什么不用我们操心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夜宴(中)()
兰子义听到太监说为戚将军设宴,心里就是一阵反酸,他今早刚因为戚家父子的缘故被赶出军营,现在却要为他们接风,这口气兰子义都咽不下,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吃这口饭。
仇孝直在屋子另一头一直默默的观察兰子义,见到兰子义脸色变坏后他起身对传话的公公作揖道:
“辛苦公公传话。卫侯脚上有伤,不便起身,在下在此权替他谢过公公。”
那太监点头笑道:
“了然,又不是传旨,用不着卫侯起来,再加上卫侯劳苦功高,奴婢是什么身份,怎敢劳动卫侯。”
兰子义闻言终于开口说道:
“公公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子义何德何能?竟敢让公公自称奴婢?
二哥,快请公公进来,为公公看座。“
桃逐鹿闻言起身要动,公公却在门口抬手制止,他说道:
“不劳几位将军麻烦,我还着急要走,就不坐了。”
兰子义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他还没决定去不去赴宴,这公公就要走,那他兰子义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桃逐虎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对公公说道:
“那就劳请公公往宫中带个话,我家少爷刚刚挂了脓,脚疼需要静养,没法进宫赴宴,还请隆公公海涵。“
传话的公公闻言笑道:
“隆公公早就知道卫侯有伤,所以专门派了轿子跟来,我还等着郎中走了之后才进来传话,就是等卫侯这边收拾完。隆公公可是专门嘱咐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卫侯入宫,卫侯你就不要推辞了。“
那公公说完话后兰子义都把脸撇进床里面去了,他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情愿。
仇文若闻言问道:
“敢问公公今次赴宴的都有谁?居然要这么大的排场?卫侯负伤都一定要去?“
公公道:
“戚准将军率军会员京城,戚荣勋将军又随德王力战却敌,就这份殊荣任谁也得给面子不是?“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的火当场就要炸出来,仇孝直自然知道这一点于是抢在兰子义之前便对公公作揖说道:
“可随德王出战的不仅是戚侯,还有卫侯,卫侯今次出征从头打到尾,我们和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要说殊荣卫侯的殊荣之比戚侯多,不比戚侯少。“
公公闻言“嘶“的一下吸了口气,作色说道:
“我说几位到底是怎么了?隆公公替皇上做东宴请群臣,内阁几位大人连同这次的功臣全都要参席赴宴,怎么到了卫侯这里就不情不愿了呢?“
公公一发怒,屋里众人全都哑了声,大家都知道若是激怒了内臣可是一点好果子都没有。
想了想后仇孝直拱手作揖,问道:
“公公,敢问鱼公公是什么意思。”
那传话的公公不耐烦的说道:
“鱼阿爹已经在殿中候着了,我来时专门嘱咐我让卫侯快点去。反倒是你们几个,这也问那也问,是不是想把宫中底细打探清楚了再去?难不成宫里还会藏起刀斧手来剁了你们?”
仇孝直闻言赶忙压低身子,接连说道:
“不敢,不敢。”
兰子义一听到鱼公公也在,便打算动身,他在床上支起身子说道:
“公公息怒,我这些家人都是心疼我脚上刚动了刀,不愿我外出走路再伤着,所以才不愿让我去,并不是有意和公公过不去。”
然后兰子义装模作样的呵斥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将军府里长大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能让公公白来一趟?”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连忙点头称是,桃逐鹿则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门口站着的公公,说道:
“逐鹿刚才失礼了,公公莫要见怪。”
那公公见到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嘴上说着
“桃将军这是做什么?”
手则熟练的接过银子塞到袖筒里面。
那公公拿了银子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宫里人都说卫侯人好大方,今日见了果然不假啊!”
兰子义笑道:
“公公您请现行一步为宫中鱼、隆两位公公带个话,说子义随后便到。您也看见了,我这腿脚不方便,收拾也得收拾一会。”
那公公闻言摆手笑道:
“不急不急,我到门口轿子那等你。隆公公让我陪你进宫,我哪敢先走。”
兰子义听见这句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
“就我这脚若没有这些家人陪伴,今天我连轿子都上不去。可公公刚才说请的是我一人……”
那公公立马打断兰子义道:
“是我说得不对,这次请的是所有有功之臣,卫侯手下谋臣猛将全是这次出征的功臣,也是宴请的对象。”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才又再次化解开来,他道:
“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公公说罢话也就转身出门,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在门口等卫侯。”然后便飘然而去。
公公刚一走兰子义便从床上坐起来,本来等在门口的带队仕女立马招呼仆役们进来伺候兰子义穿衣。
时间紧急,兰子义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在场,他看向站在屋中准备动身的众人,问道:
“大家有什么看法?这顿饭到底怎么吃?”
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回头便与兰子义一道回头去看仇家父子,仇文若想了想率先开口道:
“卫侯应当争功。”
兰子义闻言问道:
“争功?”
仇文若答道:
“既是庆功宴自然要行赏,既要行赏便要论功,不争便无功,无功就谈不上论功。卫侯今日席上一定要力争,出五分力也要争出七分功来。”
仆役们正在帮着兰子义穿衣,兰子义只需扶着旁边人站稳,不需要自己动手,闻言笑道:
“我一直以为文若先生秉性正直,没想到先生也会有这种泼辣的手段。”
仇文若闻言道:
“若卫侯简在帝心自然不必和其他人一般见识,如汉之卫霍,只需得胜便可拜将封侯。但卫侯既非宗室亦非外戚又不是皇上发小,四六不靠,肯定不能等着皇上来封。“
兰子义道:
“但我兰家威势已到极致,我为彻侯,我爹为代公,这时候再争功难道不怕满招损?“
仇孝直此时说道:
“戚家背后乃是章鸣岳,章鸣岳手里攥着的就是太子,戚家得了功劳太子便能沾光。而卫侯靠得是鱼公公,卫侯得了功德王就能捞到更多的份,皇上既然铁了心要立德王,卫侯争功便是为德王争功。只要让德王有功,卫侯便在皇上心里有了位置,卫侯有了位置,代公才能坐稳。“
兰子义一听自己要为德王卖命,心里很是不爽,要不是旁边有仆役在场肯定就开口骂出来了。现在不便发作,兰子义只能将火压在心里,半天没有说话。
仇孝直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进一步说道:
“卫侯是鱼公公的人,今日席间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站在鱼公公这边,还请卫侯切记。”
兰子义闻言道:
“鱼公公不是与隆公公不和吗?为何他俩今天会一起做东设宴?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闻言换了个眼神,然后仇孝直答道:
“两人不和都能摒弃前嫌一起设宴,可见今天这顿饭不简单,要想知道为何已经不是靠猜能猜出来了,我们必须亲自去才知道。”
此时仆役们已经帮着兰子义穿戴整齐,正在系腰间玉带,闻言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他说道:
“东军已经被戚家父子带入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今天要想争功,可不容易。”
仇文若闻言道:
“正因为东军入京,所以朝廷更需倚重卫侯和卫侯背后的代公北军抗衡东军。否则有兵入京便能有更多功劳,岂不是说兵强马壮者就可为王了?”
仇文若此言点亮了兰子义眼中神光。兰子义回头看了仇文若一眼,这次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
“走!我们进宫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宴(下)()
上下起伏的轿子像极了兰子义幼年时趟过的摇床,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迷雾一样似有似无的熏香总是容易催人入眠,只是兰子义记得在小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他床边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唱上一支摇篮曲,而现在兰子义听到的是街上的车水马龙。
连月征战已经让兰子义疲惫不堪,他就快要睡着了,但现在睡着待会进宫可怎么办?于是兰子义掀开轿帘,透了一口气。
黑压压的红墙在掀开帘子的第一时间就铺满了兰子义的眼帘,城门洞里的阴影笼罩在人头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本是要探出头来透气的兰子义这下又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道:
“我刚还说怎么街上车水马龙的,德王府明明就在祛邪门外,哪里会上街。”
跟在兰子义轿子外面的桃逐鹿问兰子义道:
“少爷有什么不舒服的?”
兰子义随口答道:
“只是出来透口气。”
接着兰子义看着轿子外面地上一块接这一块的青砖与两边望不到头的红墙说道:
“我觉得宫里的景色太单调了。”
桃逐鹿闻言下意识的问道:
“少爷你说什么?”
兰子义闻言抿着嘴摇了摇头,闭上轿帘不再答话。他深深坐进身后的椅子里,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富有节奏感的疼痛,小声自言自语的笑道:
“把身上疼做风景看,我还真是苦中作乐啊。”
兰子义本以为庆功宴当设在前三殿中,自己进了宫走不了多远,没想到在他坐回轿子里面后居然走着停不下来了,按照兰子义估算现在他早就走过三殿了。
兰子义掀开轿帘,探出头去,看着略显眼熟的过道,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桃逐鹿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闻言放声问前面带路的公公道:
“敢问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那公公回头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是去招贤门台城卫衙门咯,今日宴会设在那里。”
桃逐鹿听闻此言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凑近轿子窗小声说道:
“少爷,这……”
兰子义则面无表情的伸手制止桃逐鹿,他冷冷的说道:
“二哥不必多言,你与大哥把眸子放亮就行。”
接着兰子义又闭上轿帘收回头去,可他立马又把轿帘掀开,动动指头示意桃逐鹿靠近,然后兰子义小声吩咐道:
“二哥,问问两位先生,他们有什么看法。”
然后不等桃逐鹿回话兰子义便坐了回去。轿子还在有规律的咯吱作响,只是兰子义现在听来这只是纯粹的噪音,与小时候摇床旁边的摇篮曲全然没有了关系。
过了一会后桃逐鹿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兰子义静坐在轿子里等待着,他想着,坐轿子就是没有骑马方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要等。接着,在桃逐鹿敲响轿子的第一刻,兰子义便掀开轿帘,他问道:
“先生有什么话说?”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两位先生说,不是冲咱来的。”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以常人察觉不到的幅度松了口气,然后说:
“我知道了。“
之后他坐回轿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是啊,他兰子义在京中孤身一人,要想收拾他何必骗他到台城卫衙门再动手?直接派人拿下不久得了?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的只有一人,不,是两人,那就是带兵进城的戚家父子。
想到这里兰子义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个冷笑,在感觉到自己冷笑的那一刹那,兰子义打了一个冷颤,何时开始他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轿子一阵摇晃,兰子义赶到了一股向前的惯性,他知道已经到了地方,随后轿帘便被掀开。兰子义拎起长袍前摆跨步起身,一弯腰便站在了较外,桃逐鹿早已侯在外边,见兰子义出来便伸手去扶,几个轿夫则将轿子前杠压低,兰子义则在桃逐鹿的帮助下迈步跨过较杠。
待兰子义站稳后桃逐虎也从另一侧赶来扶助兰子义,仇家父子二人则随在兰子义身后,毕恭毕敬,沉默不语。
那个传话过来的公公此时正站在台城卫衙门前伸手做邀请状,他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请吧,鱼家阿爹已经久等了。”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了看衙门口牌匾上黑底鎏金镶着的“台城卫所”四个大字,再看那低压着的大门,锦衣捉刀的台城卫,就像盯着张开的老虎嘴一样,兰子义这次算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降龙伏虎。
兰子义挺胸抬头,直立着身子站在原地,伸手请那公公道:
“公公请!”
那公公闻言笑道:
“今天这场合不是奴有资格进去的,卫侯快请吧。”
兰子义看着满面堆笑的公公,略微点头算是致敬,然后便迈步向前跨入衙门。
兰子义走的豪情万丈,途中尽量不借用桃家两兄弟的力道,不过桃逐虎与桃逐鹿并没有由着兰子义的性子来,两兄弟一左一右暗中用力提着兰子义的腰,旁边人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兰子义需要人搀扶的。
桃逐虎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不要冲动,没必要为了一顿饭再把脚给伤着。”
兰子义笑着对桃逐虎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这不是兰子义第一次进台城卫衙门,但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