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孝直想在睡觉之前和兰子义谈些正事,于是转头问兰子义道:
“我今天一直在想卫侯告诉我入城的事情,我总觉的不妥。”
兰子义低头正在分神,听到仇孝直问话后捏了捏眉心,抬头对仇孝直说道:
“我也觉得事情不妥,但具体怎么个不妥法。”
仇文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发话道:
“按照卫侯所说,有两件事情值得怀疑,
第一,贼寇既然要走,却为何又让一队骑兵迎向官军这边,冒着生命危险逃跑最后才从水路逃脱,走水路还是往下游走说明这是雷有德的人,雷有德为何要这么做;
第二,雷有德怎么瞒过妖贼把天王割喉,还给安排在府衙里无法逃走,等着卫侯过来割人头,这可真是神乎其神。“
兰子义听仇文若把话说完,问道:
“文若先生只是觉得雷有德瞒过妖贼这件事情奇怪,就不觉得雷有德放下天王不管这件事情奇怪?”
仇文若闻言笑了笑,仇孝直替他儿子回答道:
“雷有德借刀杀人不是明摆着吗?卫侯何必明知故问?”
兰子义闻言也低下头笑了笑,
仇文若接着说道:
“所以雷有德为什么这么做不是问题,他怎么做到的才是问题。”
仇孝直又说道:
“而且他这么做明显是想继续用妖法笼络妖寇,只不过他来抗妖法的大旗很难得人心。”
仇文若喝了口茶,看着他父亲说道:
“雷有德虽然把天王之死扣到了卫侯头上,但纸包不住火,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传道贼寇军中,
依我之见雷有德肯定要用军功来密布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先天缺陷,天王可以带兵四处游走,雷有德不能,雷有德肯定要攻京城。“
仇孝直与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都点头同意,
仇孝直说道:
“儿,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来分析其实雷有德下一步的行动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雷有德要想进攻京城的话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或者说雷有德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若说雷有德渡江攻打京城的后顾之忧,那就只剩下我和戚荣勋打算在寿春汇合起来与贼寇决一死战的官军了。”
仇文若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几乎是在询问自己的问道:
“那要是贼寇想要击败江北最后一至官军,他们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提出来,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之后仇孝直才说道:
“以贼寇势力就算等到我们三军合力也有能力将我们击败,但雷有德刚刚杀了天王夺权,如果与官军相持对他可不是好事。”
仇文若点头说道:
“父亲说得不错,雷有德军心不稳,一旦与官军相持,哪怕是势均力敌的野战,只要稍微露出颓势恐怕都会让他的人分崩离析。
所以雷有德应该做的是各个击破。“
兰子义听到这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而现在雷有德的主力都坐上船往下游去了。”
兰子义这句话就好像是往豆酱里滴入的卤水,整个屋内的气氛都被这一句话凝聚成了块。
兰子义揉揉眼睛,他的睡意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如果雷有德真是率领水军东下去击破西进额东军,那可就糟了。
兰子义用手扶着脑袋,慢慢地说道:
“雷有德是在寿春城里内讧之后出城的,斥候来报城内有大变故,而且雷有德与天王在寿春城里打了两天,他不该有那样的实力,他甚是都不该统驭全军。“
仇孝直正端着茶碗,他没有喝茶,而是揭开茶杯盖默默地注视这茶水,茶已经凉了,散泡的茶叶都沉到了茶杯底,一碗茶水死气沉沉,没有半分变化
仇孝直把茶碗放回桌上,咂着舌头问道:
“可卫侯是怎么知道雷有德火拼两天的?据我所知斥候一直都在城外观察,二郎并没有联系上我军在寿春城里的眼线,我们不知道寿春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仇文若也面色凝重的说道:
“要说贼寇在城内打了两天,外面看到的是烽火连城,杀声震天,城里应当比汝阴、襄樊还惨才对,可我们入城看到的却是保存完好城市。
除了所有的城门被烧毁。“
仇孝直皱着眉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
“我听二郎的军士说城内有贼寇集中焚烧的痕迹,各处都有,难道说贼寇故意这么做?”
兰子义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叹道:
“妖贼阴险狡诈,怎会如此难缠!”
兰子义说罢长叹一声,又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去,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不敢搭话。
兰子义坐在椅子上落魄的说道:
“要是天下百姓都如昨天在河上捞尸的人一样仁爱孝悌,我大正哪里会遭现在这种人祸?“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都瞪起了眼睛,仇孝直更是追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说什么?“
兰子义看仇孝直这神情知道不妙,但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就将昨天河道上百姓收尸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等兰子义完全说完,仇文若就打断了兰子义,“唉呀“一声站起来说道:
“卫侯你好糊涂啊!我们这些天行军过来沿途可曾见过一个活人?哪里来人会下河收尸呢?而且还是从下游而来逆流而上的人!”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的发问就像是脑袋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被震呆了,他这才恍然大悟,那时的小船就是寿春城里派出来的眼睛,而兰子义当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忽视了所有的疑点。
仇孝直慢慢地捏紧拳头,锤在桌上说道:
“所以那伙迎着卫侯而来的贼寇骑兵就是为了引诱卫侯入城追杀天王,以免天王侍卫发现不对,逃脱走漏风声?”
仇孝直话音落下,屋里彻底没了声音,刚才被兰子义说得不敢答话的李广忠这时都发现了问题的严重,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仇孝直最先从死寂中反应过来,起身扑到兰子义身边,抓着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侯,我们不能继续呆在城里,这是雷有德的圈套,四面城门全无,这座城守不住的,贼寇要是杀个回马枪过来我们就全完了。”
仇文若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说道:
“卫侯,我们应当出城向西南,驻扎到瘦水河边,一旦情况不对还可以沿河向南撤往庐州。”
兰子义的牙齿深深的咬入嘴唇,他的舌尖已经尝到了血液的咸湿味道,
兰子义责备自己为何没有发现这些疑点。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自责了,兰子义在仇孝直过来抓住自己手后起身吼道:
“来人!给我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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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黄雀在后(六)()
兰子义起身吼道:
“来人!”
门外守卫听到吼声立马跑步进入屋内,抱拳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线索凝聚成的事实已经清晰,由此产生的震惊和兰子义的自责还有兰子义内心对于自己失误的极力否认汇聚心间,凝聚成一团巨大的矛盾,四面拉扯,势要把理智与胆魄拉扯到撕裂,最后碾成粉末。
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的意识毫无头绪,冲击力十足,这些混乱没有方向的强大力量冲的兰子义胸口疼痛,头晕目眩,在仇孝直上前提议的时候兰子义只是凭借本能起身发令,而现在军士立于堂下在做众人都在等待兰子义下达命令,兰子义的本能已经不能帮他发布命令。
兰子义怔怔的看着堂下的军士,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军士抱拳低头,等待许久,见兰子义迟迟不下达命令,抬头又问道:
“卫侯,有何吩咐?”
军士问话的语气依旧如前,但军士抬头的目光却射入了兰子义空洞的眼睛,
军士本来只是闻讯,但闻讯的眼神也是对兰子义的触动,这位无名的军士一句平常的问话却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神奇的在兰子义混乱的心中激起涟漪,而后涟漪汇成漩涡,漩涡凝聚成了统一的力量。
当心灵的漩涡席卷了一切盲目的冲动时,责任感在此充满兰子义心田,
兰子义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心神,他的回忆和他学习过的知识被激发,刹那间他就做出了决策。
兰子义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刚才在屋里的三人,又看向满眼期待的堂下军士,定了定神说道:
“立即传令全军,起身拔营,不得有误,
再派人去联络在外巡城的军士,命令他们立即离开小巷子,从城中干道回到营中,
同时派人前往东北戚侯营中,就说城中危险,让他立刻拔营出城。
快去!“
军士见到兰子义精神恢复,又催促的紧急,点头应诺,赶紧出去办事。
然后兰子义看向旁边李广忠,说道:
“李将军立刻去组织军士,我们需要尽快出城。“
李广忠起身抱拳,唱喏就走,
等到门口时李广忠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将士们累了几天刚刚睡下,现在叫醒恐怕不妥,
刚才卫侯与两位先生所说确实在理,可城中无贼寇,城外也不见贼寇踪影,不如我们等到明天再拔营?“
兰子义看着李广忠,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说道:
“雷有德狡诈难制,我已经落入他的套中,又怎能为了一个好觉置自己于险地?
夜长梦多,立即传令全军动身。“
李广忠闻言领命转身,跨不出门。
李广忠刚出城门,兰子义又把他叫住,等李广忠转头过来后兰子义盯着李广忠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可以给我提建议,但不要再质疑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李广忠听到这话额头出汗,赶紧抱拳点头下去布置。
李广忠走后兰子义拿起桌上凉了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也跨步出门,一旁仇家父子紧随其后,
仇孝直随在兰子义身旁问道:
“卫侯,我们往哪个方向撤?“
兰子义答道:
“从西门撤出去,
我们大军入城就走西门,来回几趟不见有贼寇动静,这条路最熟,走这条路最安全。“
刚才兰子义下令过后院子里已经忙碌起来,兰子义迈步出门,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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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骑兵将士正结伴走在寿春城的大街上,
他们在寿春城南边巡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这些军士们的马蹄声和偶尔从大街上投射出来的灯光。
将士们骑在马上,一脸厌恶的看着周围的街景,偶尔把灯笼往前伸一伸,查看一下角落里是不是有老鼠经过。
一个军士在马上打着哈欠说道:
“倒霉催的,你说怎么就我们这几个兄弟被抽中了出来游街?其他人可都在睡大觉呢。”
有一个军士答道:
“就你说的,倒霉呗,累了好几天,今天还晒得半死,
好不容易入了城,虽然没有姑娘吧,但好歹有床,本来以为能睡到床上去,结果呢?就被抓出来巡街了。“
这军士提到了姑娘,引得周围好几个军士跟着淫笑,这时有军士发话道:
“你们这群禁军,不为民除害,老想着吃喝嫖赌,裕州城里就是你们进去给搞得天怒人怨,现在还不长记性?”
刚才发话提姑娘的军士闻言说道:
“您几位爷是京军,在天子脚下当然乐子多银子多,我们这群臭丘八终日驻扎荒郊野岭,没钱没粮没女人,哪里比得了你们的好日子。”
京军将士听着挑衅倒是没发火,而是由刚才那个军士回话道:
“觉得我们日子好?现在你不也来了辑虎营,你倒是跟我说说日子怎么样?”
那禁军闻言说道:
“我们这哪里算是入辑虎营,不过是被卫侯爷拉过来凑数的,等到灭了贼朝廷肯定把我们踢回原来营中。”
这时京军发话的将士说道:
“替你们回去?你们的营在哪?还有的回去吗?
辑虎营的京军也是从各地禁军补充而来的,你们都是辑虎营的候补,
卫侯爷让你们补充到辑虎营来是为了让大家伙同心戮力一起讨贼,只要你们改掉身上那副兵痞习气,好好作战,等到回京你们入营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就能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要是再像以前一样吃喝嫖赌,劫掠百姓,到了打赢贼寇不仅没有你们的封赏,还要追你们在裕州的罪,懂不懂?“
刚才淫笑的那几个禁军听着这话低着头没了脾气,发话的那个禁军也服了软说道:
“行行行,您是大爷,听您的。”
这时有军士发话道:
“我说各位兄弟,上半夜全是我们在外面巡城,现在才刚入夜,这么走下去就迟早得睡着到马背上。”
有军士附和道:
“就是!要是城里有个人,咱巡着也有意义,现在城里连个鬼都没有,咱这么巡着就是给自己找困嘛。”
旁边有个军士闻言说道:
“要是真有鬼咱倒是能提起精神来了。”
另有人接话说道:
“最好是个艳鬼,这样还能找点乐子!”
此语一出当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有人调侃道:
“你连鬼都不放过,真是比鬼还饿。”
发话的军士答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话一出众位军士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等众人笑过之后大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小会后,有军士发话道:
“我说弟兄们,咱们还是想办法找点乐子来做吧。”
有人回话道:
“城里屁都没有怎么找乐子?”
那人回话道:
“刚才过来大街上我看到有座酒楼,还挺大的。
你们说这城里人能跑光,东西还能跟着一起跑光了?咱进去找点酒喝怎么样?“
有将士闻言立马答道:
“你没听见今天几位将军三令五申不许我们破坏城中公物,现在你倒是敢去偷酒喝。”
那军士回话道:
“咱过去不毁坏他家具就好,至于酒,将军们不也说了,坏了什么陪什么,咱身上又不是没带银子,过去喝了给钱就是,酒家的酒就是拿出来卖的,咱饭吃不饱难道还不让喝两口?”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在发话,但无论是禁军还是京军都互相交换眼色,大家都对找酒这个提议兴趣十足,于是大家伙心照不宣的掉头,然后夹着马腹朝来路回去。
不多时这十几个军士便来到刚才说起的酒楼处,
这酒楼有两层高,看上去非常气派,而且酒楼牌匾明亮,油漆新好,窗户门扇上糊的纸都没有破旧,如果不是贼寇作乱想必这家酒楼一定灯火辉煌,日夜笙歌,不过现在整座城里都如同鬼域,这么一座大酒楼孤零零的立在城中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感觉。
不过这些将士们都是从死人堆里来来回回爬过好几次的百战精兵,别说这里阴森,就算这里是阎罗殿这群军士也不会回头。
十几个人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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