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署后宅的花园里,董思白一袭白色长袍显得人很精神,他不停的踱步,与李伯阳相谈甚欢。
“李县长,这一步棋走的妙,放徐会昌一马,就好比射箭引而不发,在于制敌而不再杀敌。”董思白听完李伯阳这几天与徐会昌的交锋,扶了扶眼镜,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伯阳一眼,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李县长当时并无解决掉徐会昌的把握,相反,徐会昌的实力还在你之上。”
李伯阳不动声色,微笑道:“何以见得。”
董思白笑道:“县长杀伐果断,不似搞政治权重的人。军人嘛,有六成把握,就能抓准时机出手,县长你抓住了战机,却没有出手,为何呀?必然是没有把握能吃下徐会昌。”
李伯阳仰面一笑道:“先生说的没错,当时而言,若是徐会昌孤注一掷,我还真敌不过他。”
“哈哈。”
董思白道:“恐怕县长已经把徐会昌的性子摸清楚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又把薛坡抓了又放。”
李伯阳笑道:“故布疑阵罢了。”
董思白叹道:“县长这个故布疑阵的本事,我见过的人当中,也是寥寥无几。”
李伯阳心中一动,故意说道:“先生都见过什么样的人,为何说寥寥无几。”
董思白看了李伯阳一眼,犹豫了瞬间,淡淡道:“县长有没有听过安福俱乐部。”
李伯阳有些吃惊,打量着董思白道:“有所耳闻。”
何止是有所耳闻,简直是声名显赫才是,要知道这个俱乐部可是推举过民国大总统,并操纵国会的组织。
董思白道:“我就是安福俱乐部的议员。”
李伯阳在黄埔时常听教官们谈起安福帮,这些人可以说是北洋内部一个半公开的政党,若非是袁世凯解散国民党后,政党为政府所忌,又加之筹安会为国人诟骂,恐怕早就成为一个政党了。
李伯阳肃然起敬,道:“不想先生竟然是安福议会的议员,实在是怠慢了。”
董思白淡然一笑,道:“什么安福议会,已经是昨日黄花,现在我只是县长僚下,又有何怠慢。”
李伯阳笑了笑,这话也不错,安福议会已经解散五年,就连皖系都已经是大厦将倾,再讲这些虚荣,也忒没趣了。
董思白无意说起这些,岔开话题道:“县长,不知道你日后的志向是什么?”
李伯阳一怔,志向么?当然是消灭军阀,打到列强,不过这话可敢透露给旁人知道,掩饰一笑,道:“志向么,我只想把先父留给我的东西夺回来。”
“镇守使么?”董思白摇了摇头,道:“以县长的龙凤之姿,一个镇守使之位不过是探囊取物,难道县长就不想更进一步,称王称霸吗?”
李伯阳哑然失笑道:“先生说笑了,安徽四战之地,实在没有称王称霸的本钱。”
董思白朗声道:“称王称霸不能,可县长难道就没有志向做一方诸侯吗?”
李伯阳眯起眼睛,一方诸侯最少也是护军使、督军,他仰面一笑道:“这个志向我自然是有的。”
董思白眼睛一亮,表情十分严肃道:“县长既然有这个志向,咱们就该好好谋划了。”
李伯阳漫不经心道:“董先生,我现在只是一个南陵县长,手中兵少将寡,谈的有点远了。”
董思白正色道:“县长错了,达成志向好比修铁路,得先修路、布枕、安轨,最后才可以通车。若是没有通盘谋划,铁路是万万修不完的。”
李伯阳无奈一笑道:“哪先生就从修路谋划吧。”
董思白笑了笑,说道:“安徽省内有四股势力,不知道县长打算亲近谁?”
李伯阳奇道:“哪四股?”
董思白道:“吴佩孚、张作霖、段祺瑞、孙传芳。”
李伯阳皱了皱眉,这四人是当今最具实力的军阀,自己一个小小县长,恐怕人家还看不到眼中。
董思白把李伯阳的神色尽收眼底,一本正经道:“县长,从今天开始,咱们必须要选定一条路了,这四条,你选那个?”
李伯阳低头思忖了良久,道:“孙传芳。”
董思白露出笑容,却正色问道:“为何呀?”
李伯阳知道董思白在考自己,笑了笑道:“排除法呀,彭春华接了奉张的委任状,我自然不会选奉。吴佩孚去年吃了败仗伤了元气,根本无力伸手安徽。段祺瑞吗,连安徽督军的位置都保不住,我更加不会选他。最后只有孙传芳了,没得选了。”
董思白赞扬的看了一眼李伯阳道:“县长既然把局势看的这么清楚,咱们接下来发展的方向便是向东、向北。”
李伯阳明白董思白的意思,向东,则意味着要打通与孙传芳的联系,向北,则是要争取长江河道,利于发展。
李伯阳笑了,道:“就这么办。”
正说着话,从县衙前面跑来一个卫兵,报告道:“县长,县署外有人求见。”
李伯阳问:“什么人?”
卫兵道:“来人自称董老七,说是一提漳水您就想起来了。”
李伯阳略一思索,想起来这个名字了,这不就是那天的水匪吗,他皱了皱眉,吩咐道:“把人请到客厅,我随后就来。”
卫兵领命而去,李伯阳对面有疑色的董思白解释道:“这人就是那天我救董小姐时遇到的水匪,还算是一条汉子。”
董思白面色如常,沉吟道:“一个水匪在此刻登门,一定是有要事,县长快去见他吧。”
“董先生,陪我去会会他?”
李伯阳问道。
董思白笑道:“还是不了,我在场,都不方便。”
李伯阳笑了笑,没有强求。
等李伯阳来到客厅的时候,走进里面一瞧,却见董老七依旧是粗布短褂打扮,正翘着二郎腿大口的喝着茶水,神态举动没有一丝身处官府的拘束,就像是他是屋子主人一般随意。
听到脚步声,董老七警觉的抬起头来,见到是李伯阳时,脸上露出笑容,打量了一圈道:“李县长,听说你受了伤,就顺路来探望一下。”
李伯阳笑着拱了拱手,玩味地道:“探望人总归是要带些礼品的,可我分明看你是空着手来的。”
“哈哈。”
董老七仰面一笑,道:“你可看错了,我今天可是带了一份重礼来的。”
李伯阳走到正堂的椅子上坐下,笑问道:“什么重礼。”
董老七卖了个关子,反倒是不提了,左右看了看,啧啧道:“还是当官好,这么大的屋子,老子得抢多少年才能盖得起。”
李伯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要是董兄弟不嫌弃,我为你在南陵盖上一座同样大小的宅子,日后也好有个落脚地。”
“不嫌弃,不嫌弃。”
董老七放下茶杯,眉开眼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伯阳一怔,这董老七难道听不出这是客气话么,这一个打蛇上棍的本事可是不赖,不过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建上一处宅子也用不了多少钱,没道理打自己反嘴。
李伯阳不留痕迹的恢复了常态,朗笑一声道:“来人呐!”
两个卫兵跑进来,目光机敏的扫着董老七,敬礼道:“团长。”
李伯阳道:“告诉徐景玉,照咱们县署的大小,在县里寻一处好地方,照模照样的建上一座,越快越好。”
卫兵领命出去,董老七目光闪烁的看着李伯阳,一声不吭。
李伯阳微笑道:“董兄弟,宅子想必有一月也建好了,到时你再找我取房契。”
董老七却不怎么领情,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博阳一眼,道:“李县长,我很担心你能不能撑的了一个月。”
李伯阳深深地看了董老七一眼,冷笑道:“董兄弟何出此言。”
董老七眼光闪烁,一本正经道:“听说彭屠子新编了两千人马,不日就要再攻南陵,李县长,咱们朋友一场,我得通知你逃命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军火买卖()
李伯阳眼中闪过一缕忧色,掩饰一笑道:“是吗?巧的很呀,我也刚在南陵新编了三千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董老七指着李伯阳哈哈一笑道:“我就佩服你们有文化的人,吹牛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新编了三千人,南陵县这点破事谁不清楚,你手下连一百杆枪都没有,赤手空拳和彭家寨打能打得赢吗?”
李伯阳话被戳破却没有一丝尴尬,笑吟吟道:“哈哈,董兄弟对我的情况真是了如指掌呐。”
董老七道:“不仅我了解,彭春华对你的虚实也清清楚楚。”
李伯阳叹了一声道:“那么我真的是必败无疑了。”
董老七露出一丝莫测的笑道:“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李伯阳不动声色,终于客套完了,他很好奇董老七能有什么好主意,便笑而不语。
董老七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伯阳,很是诚恳的问道:“李县长,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的真心朋友。”
李伯阳一挑眉,这算什么话,他想了想,正色道:“朋友相交在乎真心合意,凡是真心对我的人,就算是真心朋友。”
董老七低头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我手里有一批枪。”
李伯阳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
董老七接着道:“这批枪是徐会昌买来,被我半路劫下来的。”
李伯阳没有太过吃惊的表情,徐会昌会买枪早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被混江龙劫走,这徐会昌屡出昏招,运气也太悲了些。
深深地看了董老七一眼,李伯阳笑道:“董兄弟有话直说吧。”
董老七沉声道:“这批枪我想卖给你。”
“多少杆枪。”李伯阳问。
“一千五百杆,全新的毛瑟枪,连带子弹。”董老七道:“前几日徐会昌向一批批的赎回去,但被我拒绝了。”
李伯阳有些动容了,若是徐会昌得到这批枪,后果不堪设想,他目光炯炯道:“拒绝的好,无论徐会昌出多少钱,我出的只多不少。”
董老七似笑非笑道:“徐会昌可是出价五万五千现大洋。”
李伯阳沉吟片刻,断然道:“我出七万。”
“哈哈。”
董老七放声大笑,一摆手道:“李县长把我当朋友,既然送了我一座宅子,我这个人见不得别人对我好,嗯,李县长出三万块即可。”
李伯阳大吃一惊,一下子免去四万块,这可不是小数目,便道:“董兄弟可要三思,这么大数,还是回去喝令兄商量一下的好。”
董老七微笑道:“不必,这件事我大哥已经首肯了。”
李伯阳也笑了,道:“原来董兄早就想好把枪卖给我,绕了好大一个圈。”
董老七正色道:“这个圈不白绕,我和家兄发自内心想与你交个朋友。”
李伯阳道:“交朋友没问题,我也想结交董兄这般好看,不过嘛,朋友归朋友,丑话说在前面,即便是朋友,你们杆子做了残害民众的事情,我照剿不误。”
董老七道:“这个你放心,咱杆子在皖南的名声你可以打听。”
李伯阳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站起身走到董老七近前,伸出手道:“来吧,重新认识一下。”
董老七哈哈一笑站起身,握紧李伯阳的手,道:“董世朗,大家都叫我董老七,你叫我老七就行。”
李伯阳笑道:“李伯阳,你想怎么叫都成。”
“哈哈。”
两人双手紧握,相视一笑。
把手放下,董老七道:“枪就在漳江上,带人来拿吧。”
李伯阳心中是有些感动的,这批枪到手之后,他在南陵的根基就稳固了,就是彭屠子再打过来,也有一战之力。
李伯阳点点头,向外喊道:“把葛田七叫进来。”
很快,葛田七按着腰间的盒子炮走了进来,李伯阳吩咐道:“带一个营,准备好骡马,跟着老七取枪。”
李伯阳不是个墨迹的人,既然董老七真心实意交朋友,太客气了反倒是虚伪了,倒不如随性一点,反正名号就是用来叫人的,并没有高低。
果然,董老七听到李伯阳叫自己老七,一双眼睛笑眯起来,老七这名号也不是随便给人叫了,在家里只有兄长嫂子能叫,在外只有好兄弟能叫,若是其他人敢叫老七,少不得用盒子炮敲掉他一嘴牙。
葛田七扫了一眼董老七,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匪气,点头道:“卑职明白。”
李伯阳将董老七送出门外,刚回到屋子里歇下,就听卫兵又来报告道:“县长,赵熙春求见。”
赵熙春所来,肯定是为了军火的事情,李伯阳道:“请他进来,顺道把徐景玉叫来。”
没一会功夫,伴着外面的谈话声,卫兵将徐景玉、赵熙春、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领了进来。
“县长。”
众人问候了声。
李伯阳摆了摆手,问赵熙春有什么事。
赵熙春哈腰道:“县长,咱们前几日不是约好了要买枪吗?犬子耽误了时日,县长莫怪。”
李伯阳看向赵熙春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岁左右,与赵熙春眉眼相似的年轻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留着中分头,留着卫生胡的矮个中年人。
李伯阳笑道:“无妨,贵公子一表人才,赵会长后继有人呐。”
“哈哈。”
赵熙春眉开眼笑,连声道:“借县长吉言。”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李伯阳眼光越过赵熙春,再越过赵熙春的儿子,最后落在那个矮个的中年人身上,道:“这位是?”
赵熙春让开身子,他的儿子赵丰源躬了躬身子,介绍道:“县长,这是泰平公司在皖南全权负责人宫本旬先生。”
宫本旬弯腰鞠躬,用半生不熟的江淮官话道:“你好,县长大人。”
李伯阳淡然一笑,道:“宫本先生的汉语说得很好,来中国几年了?”
宫本旬又鞠一躬,道:“已经十三年了。”
李伯阳眼中闪过一缕奇光,微微一笑道:“十三年时间不短了,宫本先生本国的礼仪习惯依旧,实在难得。”
宫本旬脸上闪过得色,点头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我的家乡,虽然身在中国,可心却在本国。”
李伯阳很佩服的点点头,道:“咱们要向宫本先生学习,这人呐,无论在哪都不能忘本。”
在场人都点头称是。
李伯阳笑了笑,不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道:“宫本先生,我需要五千杆步枪连刺刀,五十万发子弹,连同二十挺重机枪,二十万发子弹。”
宫本旬笑容可掬的报上价格:“三八式步枪,带刺刀、刀鞘全、携带预备品,弹药盒,每十杆付一套,每杆43元。同用子弹,带子弹带,每一万颗1000元。三八式重机枪每一杆2130元,同用子弹每一万颗1300元。”
一旁的赵丰源拿出算盘和纸笔,不断的拨弄着算盘,不一会功夫就报出了一个数字。
赵丰源将价格单先给宫本旬过目,宫本旬点头后他呈给李伯阳,说道:“县长,枪支弹药合计三十二万六千元,磨去零头,只收您三十二万银元。”
李伯阳眉毛一扬,这个价格倒是不贵,若是98毛瑟步枪的话,要贵出一倍的价格,而若是买马克沁重机枪的话,一挺的价格要在把8000元左右,足足贵出四倍。可即便是这样,这批军火的总价也是超乎想象的高。要知道南陵县一年的赋税将近70万元,仅给五千规模的部队发放军饷,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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