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田七垂着头,苦涩地道:“卑职知错,请排长责罚。”
“幸亏县长福大命大,要是县长有个差池,老子活剥了你!”
叶淮面色缓和了些,对卫兵下命令道:“把他关禁闭,等县长醒来之后再做惩处。”
“是!”
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扑上去,没有一丝手软,将葛田七反剪双手押了出去。
叶淮领着一众官员走入病房,病房内李伯阳还处在昏迷当中,有一个修女和两个卫兵照看。
“汤神父,县长什么时候能醒来?”
王禾木问汤继仁道。
汤继仁道:“县长失血过多,可能到下午会醒来。”
“这怎么办,县长不醒来,咱们根本没法工作。”
说话的是刘文翼,他虽然是财政科长,可手头的钱都是李伯阳的私财,昨晚为了激励守城士气,他已经将大洋散尽,现在手头没钱,一众安民事宜根本没法进行。
王禾木深有同感的点头,没了李伯阳压制,城内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现在已经有很多警察偷偷逃跑了,再不加制止的话,怕是人都要跑光了。
叶淮的压力也很大,南陵这么大一个县城根本不是他一个卫队排长能够处理得好,而现在团长处在昏迷之中,他不得不强撑起局面。
叶淮道:“县长没醒来,咱们必须得把局面撑住,徐秘书已经与商会接洽去了,咱们把眼下能做的事情先做了,余下的事情,只能等县长醒来再处理了。”
众人点头,只能这样做了。
叶淮又道:“等下把县长接回公署,这里人多眼杂。”
众人都点头同意。
……
李伯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准确的来说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眼睛先看到粉色的帐顶,眼睛四处一转,把周围的事物看在眼中,他有些迷糊头疼,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才断断续续的想起中弹以后被葛田七送到担架上,之后的事情就记不起来了。
闭目养神一会,头脑中的疼痛散去,肚子中的饥饿感让他浑身难受,他试着挣扎坐起,刚一动身子,却感觉到浑身刺痛,尤其是腹部剧烈的绞痛,让他不由痛叫出来。
“县长醒过来了!”
李伯阳的痛叫声引起房间里面其他人的注意,董友仪惊喜地喊了声,欢喜的跑了过来,在看到李伯阳也在直盯盯的看着自己时,董友仪大眼睛里满是盈盈的泪水。
“我在哪?”
李伯阳大脑有点迟钝,看着董友仪好一阵子,才想起这漂亮的姑娘是谁,等看到姑娘眼中饱含泪水时,他有点吃惊,蠕动着嘴唇道:“你怎么哭了?”
董友仪偏过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高兴,将泪水拭去后,嘟着小嘴道:“我哪里有哭,是迷着眼睛了。”
李伯阳何等聪明,他能够看出董友仪的眼睛是为自己而流,这一次从死神手里又走了一遭,他没有压制本性的随性,招了招手,示意董友仪走过来。
董友仪乖巧的走过来,李伯阳道:“再近些。”
董友仪白皙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出于少女的矜持,她一动没动。
李伯阳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轻声道:“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
他身上有伤,怎么能过去,董友仪有些着急,顾不上少女的羞涩,迈步来到了窗前。
“把手拿过来。”
李伯阳微微抬起手,眼睛火热的看着少女躲闪的眼睛,如是说道。
董友仪有些吃惊,她看向李伯阳,却被他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吓了回来,如同一个受惊的小鹿般又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
李伯阳哑然失笑,摇着头把手放下,面色柔和的看着董友仪道:“是你照顾我的?”
董友谊羞红着脸,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伯阳懂了,道:“帮我个忙,把叶副官叫过来。”
董友仪如同一个接到将军神圣命令的小兵般,昂着头走出去,对门外值守的卫兵道:“喂,县长醒来了,要见叶副官。”
卫兵惊喜着冲进了房间,扑倒李伯阳病床前激动的道:“团长,你醒来了,身子还疼么?想吃些什么?……”
董友仪有些惊奇的看着一个个粗手粗脚的卫兵围在李伯阳身边嘘寒问暖关切的询问,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中触动。
卫队的士兵都是从初战东莞时就跟随李伯阳的老兵,一路历经枪林弹雨硝烟洗礼,他们与李伯阳不仅仅是长官与士兵的关系,其中还多了几分兄弟般的情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枪的下落()
叶淮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李伯阳已经在卫兵的服侍下吃了半碗参粥,参是蓝运东从王胜利手中买来的千年老人参,这种天材地宝果真不同凡响,吃完过了一小会,李伯阳就觉得自己的精神焕发,原本苍白失色的脸上也渐渐红润起来。
“团长!”
此时屋子里没有外人,叶淮来到李伯阳病床前,噗通一下跪地,满脸自责道:“卑职治下不严,疏忽职守的葛田七已经关了紧闭,请团长责罚处置。”
“起来吧!”
李伯阳躺坐在床上,看着满脸认真的叶淮,笑了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卫兵能保证长官绝对安全,这次是我托大了才遭到土匪暗算,与葛田七没有干系,与你更没有关系,你去把他放出来,好言宽慰。”
叶淮点头,可还是没有起身。
李伯阳强忍腹痛坐直身子,目光严厉的看着叶淮:“叶排长,服从命令!”
叶淮挺腰站起来,立正站好。
李伯阳目光缓和下来,问道:“土匪撤兵了?”
叶淮点头道:“土匪在天明时撤退,尸体都没来得及收拾,我已经派出骑兵巡查县境方圆二十里,没有发现土匪踪迹。”
李伯阳皱起眉,土匪攻城付出的代价不小,这么虎头蛇尾的撤兵,不像传言中彭屠子的性子。他略一思忖,对叶淮道:“不要放松警惕,抓紧时间训练保安团、警察。”
叶淮脸上露出一缕尴尬:“团长,土匪一撤退,团丁和警察就跑了不少。”
李伯阳一怔,问:“跑了多少?”
叶淮道:“跑了一半多?”
“什么!”
李伯阳鼻子都气歪了,他目光凌厉的瞪着叶淮道:“为什么不制止,薛坡、王禾木呢?”
叶淮无奈道:“咱们提拔的军官带头逃跑,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都散走了,我和王禾木动了枪,才把剩下的人约束住。”
李伯阳肚子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脸也变了颜色,他心下怒极,有心杀一批人整肃军纪,便用严厉的口气对叶淮道:“马上组织执法队,按花名册缉捕军官,按逃兵罪公开审判。”
“是!”
叶淮脚跟一并接下命令,俯下身又对李伯阳道:“团长,徐秘书等在外等候,要不要召见?”
“叫他们进来。”
李伯阳刚才动怒扯动了伤口,鼻子里哼了哼道。
叶淮走出去,外面徐景玉、王禾木等人正低声的交谈着,见叶淮出来,连忙迎上去问:“叶副官,县长身子无恙吧。”
叶淮道:“无恙,县长召诸位进去。”
“哦。”
众人鱼贯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里面,王禾木走在最前面,他远远就看见李伯阳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恭敬道:“县长贵体无恙,卑职就放心了。”
徐景玉与刘文翼也上前问好。
李伯阳微笑道:“托诸位的福,我好得很。”
寒暄几句,王禾木表情一肃,立正敬礼道:“报告县长,按您吩咐,我已经拿下了意图不轨的薛坡,接来下怎么办,请您示下。”
李伯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薛坡与徐会昌碰面了?”
“是。”
王禾木小心翼翼道:“而且徐会昌的民团与北门保安团交了火,其后卑职率队赶到,他才逃之夭夭。”
李伯阳没有一丝吃惊,昨天晚上是徐会昌难得的机会,若是他抓住机会行事成功,自己难逃覆灭。
可惜徐会昌失败了,李伯阳眼中露出寒光,道:“派人去徐府请徐会昌,他是南陵副县长,怎么能称病不出呢。”
王禾木一怔,他从李伯阳话间听出了不对紧,县长既没有数落薛坡与徐会昌造法的罪行,反而还称徐会昌为副县长,这明显是一副不予追究的样子。
果然,他抬头一瞧,心中一个激灵。
李伯阳眼中带着歉然,轻声道:“王队长,要委屈你一下了。”
王禾木眼角抽搐着,苦涩地道:“县长,卑职……”
李伯阳摆手,沉声道:“情况有变,此时不宜与徐会昌翻脸,委屈你一下,薛坡放掉,依旧是局长,你脱离警察序列,做个保安团副团长吧。”
王禾木脸色微变,县长好手段,借着自己的手,既敲打了徐会昌薛坡两人,又给了自己一个甜枣吃,此事过后,徐会昌与薛坡一定恨煞自己。
王禾木神色复杂,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成为县长对抗徐会昌的马前卒:“卑职明白。”
李伯阳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看向徐景玉与刘文翼,问道:“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景玉与刘文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李伯阳当着两人面谈论这么隐秘的事,徐景玉还好点,刘文翼向来与徐会昌交好,这个时候颇有些坐立不安。
听到李伯阳问,徐景玉让开身子,笑对刘文翼道:“还是刘署长先禀吧。”
刘文翼尴尬的笑了声,忐忑的对李伯阳道:“县长,您战前拨给我的大洋已经花光,现在政府的运转需要大批钱。”
李伯阳扫了刘文翼一眼,玩味道:“刘署长是财神爷,不要没钱总来找我呀。”
刘文翼额头上浸出一层细汗,道:“卑职失职,失职。”
李伯阳道:“刘署长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刘文翼哈着腰:“卑职洗耳恭听。”
李伯阳道:“前日不是与城里商人们说定了么,一旦打退土匪,他们就要把去年未交的税款补上,现在土匪退兵了,你这个财政科长该去请财神了。”
刘文翼擦着汗,为难道:“县长,卑职想收,就怕收不上来。”
“这个好说。”
李伯阳微笑道:“你去徐县长府上,先从徐县长收起,告诉徐县长,发扬作风,给城内商人做个榜样。”
刘文翼都快哭了,他哪里敢撸徐会昌的虎须,支支吾吾不敢应下。
李伯阳的脸色难看起来,一字一顿道:“怎么?你是不想?不能?还是不敢?”
刘文翼呆了好一阵子,才吞吞吐吐道:“卑职,卑职不敢。”
李伯阳释然一笑,缓缓道:“既然刘署长不敢收税,那就请让贤给有胆量收税的人,徐秘书,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徐景玉面上一喜,正色道:“有何不敢。”
“好。”
李伯阳含笑抚掌,瞥了面无血色的刘文翼一眼,笑道:“那就去交接一下吧。”
刘文翼打了个激灵,似有些反悔,正要说话,却见李伯阳正不含一丝温度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震,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
徐家大宅中,自打土匪撤离之后,徐会昌就调集民团占据了整条西街,以防李伯阳发难。
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月挂树梢,徐会昌才得知李伯阳出城时挨了土匪的枪子,被教会医院收治后,正昏迷不醒。
徐会昌又喜又怨,喜的是李伯阳挨了土匪枪子,解他心头一口恨意;怨的是汤继仁多管闲事,把李伯阳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该死的汤鬼子!”
徐会昌愤愤的又骂了一句,自从得知汤继仁救了李伯阳,他已经足足骂了一个时辰,就是吃饭拉屎间,一想起汤继仁这个洋毛鬼子,就恨得牙都痒痒。
与往日的高朋满座不同,这时候城中商人都意识到徐会昌与李伯阳的争斗中落了下风,昨夜徐会昌兴兵攻打北门的消息如风一样传遍全城,除了几位与徐会昌利益勾结的士绅,其他门都避之不及,哪敢再登门。
徐家内宅上房里,屋子里满座着十多个人,众人愁眉苦脸,没人开口说话。
徐会昌此时再无原先的意气风发,眉头拧成一个结,脸上苍老了十岁,他手里抓着杆烟枪,不住地吧唧着嘴,烟气从喉咙进入肺里,再重重的吐出来。
宋老板阴沉着脸,看着徐会昌的眼神五味杂陈,既气愤徐会昌这段时间屡出昏招,赔了夫人又折兵。又不愿看到老兄弟一副丧气的模样。
屋子里的烟味越来越浓,众人咳嗽了起来,宋老板‘啪’的一拍桌子,怒道:“难不成咱们就在这里干坐着,坐以待毙吗?”
众人唉声叹气,谁想坐以待毙,可现在城中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县长手里紧握着保安团与警察局数千号人手,只需一个命令,在座的几位,立时身家性命不保。
宋老板见众人不说话,压了压声音道:“我手下有几位身手枪法出众的好汉,大家伙再出些人手,不如行个险,趁晚上潜入县署,做掉李伯阳。”
这话一出,徐会昌默不作声,其他人却不干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干成了还好,干不成了可就惹上泼天的祸事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们说怎么办?”
宋老板一摊手,长叹了声。
有人建议:“实在不行,徐老爷上外地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徐会昌重重的放下烟枪,黑着脸道:“我哪都不去。”
“唉。”
众人唉声叹气,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管家的声音:“老爷,咱们的枪有下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催账()
徐会昌一骨碌站起,神色掩饰不住的激动,叫道:“快进来,说说怎么一回事!”
胖墩的管家推门进来,小声道:“老爷,刚才有人给后院门上飞了只梭镖,镖上带着一封信,是混江龙写给老爷您的。”
混江龙!要说全国各地叫这个名号的土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在皖南能叫这个名号的只有董其武一个人。
徐会昌皱紧眉头,刚走了彭屠子,又来了混江龙,这皖南的土匪莫不是都顶上南陵了不成。
徐会昌从管家手里接过那份信,只见信上只写着:明日城东十里金阳渡,五万大洋换回枪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徐会昌勃然大怒道:“董其武不讲规矩,老子从芜湖再买一次军火也不过花费三万银洋,他倒狮子大开口,要五万大洋,痴心妄想。”
话是这么说,可徐会昌心里清楚,这批枪他若是不买回来,即便是再向芜湖订购枪械,恐怕也会被混江龙半路截下。
可现在的情形时,即便是他愿意掏这份钱赎枪,可没法从城外把枪运回来。
徐会昌叹了口气,把信又递给宋老板,苦笑道:“你瞧瞧,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宋老板接过这封信,细看几眼后,忽然心中多出了一个注意,他不动声色的信递给别人,对徐会昌道:“老徐,你是怎么想的。”
徐会昌沉吟了一下,恼怒道:“怎么想也没法,四处城门都由保安团把守,不许进出。”
宋老板道:“我是说,你对于李伯阳怎么想?”
徐会昌侧头看了一眼他,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宋老板眼睛飘忽道:“咱们跟李伯阳斗也斗过了,是要继续斗下去,还是就此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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