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会昌瞧出宋老板神色异常,眯着眼睛道:“怎么,你不愿意?”
这句话说得又冷又寒,目中的寒光一闪一闪。
宋老板哪敢说不愿意,徐会昌可是他万万惹不起的人,更何况徐会昌是给县长寻人,他更不敢惹县长不高兴,纵使又百般的不愿意,可还是吩咐下人去请人出来。
一百三十五章 文武斗酒()
只用不多时,宋老板嘴里的十四岁的小清倌人便被人请了上来。
这少女一出场,顿时艳惊四座,众人交口称道:好一个清秀脱俗的美人胚子。
李伯阳那时正与一个书商叙话,并未看到这女子容貌,却听一旁徐会昌猛地一拍桌子,连声叫好道:“好,好,好女子。”
说着,徐会昌玩味的看着宋老板,半开玩笑道:“宋老板,你这太个人不实诚。”
宋老板堆着笑,不住的擦着额头流下的冷汗。
李伯阳本来默不作声,又见一旁面色难看的宋老板,出声解围道:“好了,徐县长就绕过宋老板吧。”
徐会昌笑了笑,指着宋老板道:“老宋,等会罚酒三倍。”
宋老板忙点头:“一定,一定。”
徐会昌不去理他,扭过头指着十四岁的清倌人道:“县长,这回总该满意了吧。”
李伯阳顺着徐会昌指的方向看去,等看见来人时,眼睛亮了又亮。
却见一个如姿容清秀的少女温顺的站在南京花姐之前。这一站,原本艳丽的一众女子皆都失了颜色。
少女穿着蓝底白花府绸短衫,梳着一个漂亮的挽髻,一副光洁的鹅蛋脸庞,五官精致,高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条轻描淡写的柳叶弯眉,婴儿肥的脸颊一对甜甜的小酒窝儿,身段儿苗条纤细,显得亭亭玉立,李伯阳习惯性的目光下移,眼光落在少女的素色描花绣花鞋上,心中又是一跳。
李伯阳久久才把目光从少女的身上收回,心中不禁赞道:“真是天生的丽质天姿,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坯子。”
这或许是男人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对女人最为真实的品鉴。
徐会昌在一旁察言观色,捕捉到了李伯阳眼中一闪而过的艳羡眼神,他不动声色,和蔼的问少女道:“妮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轻启晶莹的嘴唇,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吴侬软语道:“小女玉蔻。”
徐会昌沉吟道:“好名字,人如其名,县长,你说呢?”
李伯阳笑道:“美人如玉,豆蔻韶华,自然是好名字。”
“县长说得好。”
徐会昌抚掌,笑着对玉蔻道:“玉蔻呀,县长金口玉言,还不上来给县长酌酒一杯。”
众人皆都起哄:“美酒配美人,县长可要多饮几杯。”
玉蔻年岁虽小,可从小在风尘中,闻言款款上前,伸出白皙秀气的手指拿起酒壶给李伯阳斟酌满杯。
酒香扑鼻,可玉蔻身上的少女芳香让人沉醉,李伯阳道了一声谢。
一旁的徐会昌笑道:“县长,此黄酒是光绪爷在世时埋下的,我本打算六十大寿时再取出,今日县长来了,我就取出来了,县长喝一口尝尝。”
李伯阳听得此话,面色一肃,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嘿了一声道:“好酒。”
徐会昌笑容更深,一挥手道:“开席。”
宴席一开,花姐们被在座的南陵士绅瓜分,徐会昌尤其霸道,叫了两个丰乳肥臀的女子在旁陪酒。
酒过几巡,李伯阳在酒席上多吃菜,少言语,狼吞虎咽的样子把在座的士绅都吓了一跳。
徐会昌瞅准李伯阳吃菜间歇的时候,拿起酒杯朗笑道:“县长,今日是你赴任南陵的第三天,我等南陵商会齐敬你一杯。”
李伯阳将口中的饭菜咽下,也不客气,让玉蔻满杯后仰脖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笑道:“诸位的敬酒,我喝了,可我要说一句话。”
徐会昌道:“什么话?”
李伯阳道:“这酒嘛,我今晚再喝三杯,话说前面,喝完后,诸位就不要再劝进了。”
徐会昌手指摸着酒杯,面上不虞,语气冷了下来:“县长,你这是嫌徐某的酒不好喝呀。”
李伯阳道:“不敢,明日尚有军务,点到即可,待退了土匪,我再请诸位,如何。”
徐会昌涨红着脸,借着酒意重重放下酒杯:“不好,我不管外面是彭屠子还是刘屠子,今天县长你不喝倒了、尽兴了,就是瞧不起我徐会昌,就是瞧不起咱们南陵的爷们。”
李伯阳愣了片刻,苦笑道:“哪有瞧不起,我对徐县长及南陵县的士绅老板们是佩服的紧。”
徐会昌摆手道:“那你喝不喝。”
李伯阳阴着脸不吱声,哪有这样逼人喝酒的道理,徐会昌是在借酒劲给自己上眼药。
见李伯阳不动,徐会昌看向玉蔻,一探身子握住玉蔻的手腕,大声道:“妮子呀,县长不喝酒,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没有把县长陪好,得罚酒。”
玉蔻被徐会昌的手劲捏疼,痛哼了一声。
李伯阳皱了皱眉头:“徐县长,你喝多了。”
徐会昌眯着眼,哈哈一笑:“县长,你说我喝多了这是不晓得我的酒量,多了不敢说,可照这壶酒再来两壶,屁事都没有。”
李伯阳见状无奈的笑了笑,徐会昌手臂用力将玉蔻拉到身前,将杯中酒递到玉蔻面前,似笑非笑道:“来,妮子,跟本老爷喝一杯。”
玉蔻自不敢违,仰着玉颈将酒喝下,辣的她眼泪夺眶而出,不住的咳嗽。
“好!”
徐会昌红光满面,抚掌道:“妮子好性情,我喜欢。”
说着,他又给酒杯填满酒,大声对玉蔻道:“妮子,敬县长一个,他可是咱们南陵的大救星。”
玉蔻捧着酒杯,来到李伯阳面前,眉眼一弯,细声细语道:“县长,我敬您一个。”
李伯阳眯着眼,这次看都没有看玉蔻一眼,对徐会昌道:“徐县长,用女人逼我喝酒,不算英雄好汉呐。”
徐会昌探了探身子:“那依县长所言,怎么才算是英雄好汉呐。”
李伯阳道:“让我喝酒,不是不可以,咱们来个比试,输了喝酒,赢了,自然不提。”
徐会昌来了兴趣,道:“这个主意好,县长是要来文的,还是武的?”
李伯阳手指瞧着桌面,思索了一下道:“文武,文武,先文后武了。”
徐会昌道:“怎么个文法儿?”
李伯阳笑道:“徐县长身边有两位佳丽,素闻女校书精通琴棋书画,咱们就以才艺高低定输赢。”
徐会昌闻言静了静,看了一眼还是尚还青涩的玉蔻,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李县长,你输定了。”
“也未可知。”
李伯阳似笑非笑,指着他还握着玉蔻皓腕的手,佯装不悦道:“不过,徐县长还是先把手先松开,玉蔻是给我陪酒的人。”
这句话有点重了,徐会昌愣了神,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开,尴尬的笑了声,道:“哈哈,县长教训的是,徐某糊涂了。”
就在说话间,李伯阳把玉蔻叫到面前,皱了皱眉,唤了一声:“来人呐。”
“在。”
卫兵从一旁桌子上跑了过来。
李伯阳道:“给玉蔻姑娘找个椅子来。”
卫兵招来椅子放在李伯阳旁边,李伯阳拉着玉蔻坐下,徐会昌看在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李伯阳,叹道:“县长怜香惜玉,我等自愧弗如。”
一众南陵士绅七嘴八舌道:“惭愧,惭愧。”
而陪侍在士绅旁边的花姐美目流盼,恨不得坐在李伯阳旁边的那个人换成自己。
李伯阳面色淡然,道:“放个座便是怜香惜玉,李某可不敢当,要我看,这只是最平常的男女平等罢了。”
“什么?”
徐会昌好似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道:“县长说胡话了,玉蔻美则美矣,也不过是一清倌人而已,你李县长却是贵不可言的一县之长,男女平等之言纯属无稽之谈,谎笑不可言。”
其他南陵士绅虽不敢同徐会昌一样直言,可面上神情也都是不以为然,是嘛,在座的大家伙非富即贵,跟窑姐妓女若是平等了,岂不荒唐。
话分人听,听在窑姐和玉蔻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场心灵地震,不管李伯阳口中的话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可在她们心里,却暖和的很。
李伯阳面上没有一点笑容,他认真的看着徐会昌,一字一顿道:“徐县长,我没觉得我是在说胡话。”
徐会昌笑容僵住,面上阴晴不定。
其他人见徐会昌不说话,谁都不敢啃气一声,这已经县长与徐老爷第若干次交锋了,在座的人心里明白,若不是城外有彭屠子逼着两人联手,恐怕两人早就明争暗斗起来,又哪里会有今天的醉湘楼之宴。
气氛一时凝重至极,就连陪酒的花姐都暗暗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喘气声会引得怒火。
李伯阳却好似没有感觉到酒宴上的紧张,不紧不慢道:“当然,我说的这个男女平等,不是指身份上的平等,而是指人格上的平等。”
徐会昌冷笑着道:“愿闻其详。”
李伯阳笑道:“诸位谁还记得《民国约法》曾云:中华民国人民,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法律上均为平等。”
徐会昌笑出声来:“县长莫不是以为我是老糊涂了,《民国约法》早在民国五年就被废除了,这等老黄历县长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恰被风尘误()
“徐县长差矣。”
李伯阳正色道:“袁世凯窃国称帝,民国的律法怎么能被复辟的皇帝废除。要我说,咱们民国行得还是约法,不仅如此,从即日起,南陵县公署也是要行约法,诸位皆是我治下之民,我说平等,就是真平等了。”
这一番话说的强词夺理,徐会昌有心反驳,却无奈李伯阳才是县长,县长说行约法,自己再跳出来反对,这不是明摆着唱对台戏,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拍了拍桌子道:“好了,县长说平等,那就是平等。”
徐会昌指着陪在他身旁的两个花姐道:“你们俩,有什么才艺,给本老爷露一手,表演好了,重重有赏。”
两个花姐皆是高领滚边短袖上衣,滚边洒花宽筒裤,绣金洋花缎子鞋,若不是容貌判若两人,初次见面还当是一对姐妹。
她们对徐会昌做了个万福,其中左边瓜子脸杏花眼,下颌有颗红痣的花姐道:“回老爷的话,我善洞箫。”
旁边那个圆脸丹凤眼的花姐道:“我善唱曲。”
徐会昌一琢磨,好呀,吹箫小曲一起来,就不信两个出道这些年的花姐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徐会昌想到此处,转身对李伯阳道:“县长,两个人两种才艺,倒是不好选了。”
李伯阳早就看出了徐会昌心里的小九九,也不说破,笑道:“这有何难,箫曲合璧,给我们开开眼界。”
徐会昌摇头晃脑道:“那就开始吧。”
两位花姐应了声,又让小厮从醉湘楼里寻来了一支上好的云箫,瓜子脸的花姐竖箫身前,轻吸一口气,呜呜咽咽的吹响了箫。
箫声旋律渐起,圆脸的花姐清了清嗓子,唱响了词:“冰刀入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曲子如水,圆脸的花姐面颊如桃,瓜子脸的花姐十指如笋,箫声曲声共和,一首周彦邦的《少年游》荡然厅中。
期间词中男女婉转之情被花姐唱的是淋漓尽致,在座的很多人虽然都不同曲艺,可听完这词曲后,都不禁连连点头,心中叫了个好。
徐会昌更是洋洋得意,他时不时的看着李伯阳,眼神中的胜利意味溢于言表。
小曲唱毕,众人有心鼓掌叫好,可眼光却滴溜溜的盯着李伯阳与徐会昌,这两尊大神不先开口,谁敢叫好,谁敢叫坏。
徐会昌自是不会自己先叫好,他就等着李伯阳心悦诚服的叫好,挣上一口气。
场面一时静住,两个花姐也都低眉顺眼的退到一旁。
“啪,啪,啪。”
李伯阳赞叹道:“好,唱的好,吹得也好。”
徐会昌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鼓掌道:“来人呐,赏。”
很快就有徐会昌的保镖快步捧上来两盘大洋,徐会昌揭开托盘上的红绸布,笑眯眯道:“两位给本老爷争了光,赏大洋二百块,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两百大洋可不是小数目,众人都惊呼了一声,都称徐县长一掷千金,真豪杰。
徐会昌洋洋得意,道:“县长,这酒你喝定了。”
李伯阳不动声色,道:“别急,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李伯阳转过身,示意玉蔻贴过身来,附在她的耳畔小声问:“比得过吗?”
玉蔻虽说从小被卖入娼门,可她容貌秀丽,老鸨看出她的钱景,自然不会逼她做雏妓接客,因而这与男子还未曾如此贴近的接触过,她直觉耳边吹来的热风又痒又酥,只将她吹得心儿打颤,浑身打了个哆嗦。
玉蔻耳朵通红,垂着小脑袋,也侧头附在李伯阳的耳畔,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香风扑面,李伯阳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无妨,有甚才艺使出来便是,输赢都是个彩头。”
玉蔻点头,小声道:“我弹琵琶来。”
“这个好说。”
李伯阳吩咐道:“快取一把琵琶来。”
酒楼小厮颠颠地取来琵琶,送到玉蔻面前。
玉蔻接过琵琶,伸出五指纤手拢了琵琶弦,听了听声调,满意的露出笑靥,道了声谢。
玉蔻调整坐姿,将琵琶抱在胸前,对李伯阳轻点螓首。
李伯阳点头道:“开始吧。”
玉蔻轻拨琵琶,慢启朱唇,珠圆玉润道:“为县长大人贺,小女子献上弦歌助兴。”
众人叫了一声好,李伯阳哈哈一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以示谢意。
玉蔻青葱十指抹挑琵琶弦,似珠走玉盘,悦耳轻灵,一曲《卜算子》古调在宴厅内婉转回荡。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去。”
曲子重复了两次,曲调空灵荡漾、不离不去,歌词婉约惆怅,却又怀藏志趣,在座众人听罢之后无不动容,即便是徐会昌这等心硬如铁的人物,都轻叹一声,为玉蔻可惜。
曲终人未散,词去意还留,李伯阳心中五味杂陈,像玉蔻这般年岁的女孩,正是春华正茂的时候,即使没条件入学堂读书,可也是父母手中的掌中明珠。
是什么样的原因致使这样的少女沦落风尘,李伯阳心中思虑许久,这吃人的旧社会,只有革命才能救大众,才能杜绝这种误入风尘的悲苦。
良久之后,李伯阳目光柔和的看着玉蔻,轻声道:“这是谁的词?”
玉蔻露出了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惆怅,叹了一声道“南宋天台营妓严蕊。”
李伯阳凝神端详着她,不是一探美色,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直透内心,柔声问:“你是怎么想的?”
玉蔻有些吃惊,她看了李伯阳一眼,腼腆不安答道:“大人,我没怎么想。”
李伯阳认真着脸色,带着命令语气道:“那就好好想一想。”
玉蔻无措的看着李伯阳,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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