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刘厚恼羞道:“董老七,你管得着么。”
董老七道:“我是管不着,你回头瞧瞧吧。”
马刘厚眼盯着董老七腰间的双枪,他知道这小子是出名的快枪手,怕吃了冷枪,便道:“我回头瞧个屁,你若没事的话我就不陪了。”
董老七笑了笑道:“你若是再不回头瞧瞧,怕是没命咯。”
马刘厚心中一惊,他快速扭过头一瞧,却差点吓得没栽下马去,只见后头滚滚烟尘升起,像是一队奇兵疾驰而来,看样子怕是只有一两里地了。
左右两边皆是田野,此时在换路逃已经来不及,马刘厚心急如焚,抱拳对董老七赔笑道:“老七兄弟,今天点子背遇到官军,你拉兄弟一把。”
董老七笑吟吟道:“拉你一把不要紧,可这过河费怎么算,亲兄弟还明算账不是。”
马刘厚听这话心中暗骂,可面上却感激不尽的拍着胸脯道:“老七兄弟你开个价,兄弟我没有个不字。”
董老七道:“黄金五十两。”
马刘厚咬了咬牙:“成,五十两就五十两。”
说着,他就作势要下马登船。
“慢着!”
董老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这钱,得先出。”
马刘厚急了,他憋红着脖子道:“老七兄弟,我出来的急,没有带着这么多钱。”
董老七拉长声音道:“那就不巧的很了,俺从不做赊账的买卖。”
马刘厚不住的向后扭头看着,急出一身冷汗来,他连连作揖道:“七哥,七爷!你先让我上船成不成,上了船咱们再谈,我还能赖账不成。”
董老七抬眼瞧着十数骑兵露出身影,假装思索片刻道:“也好,那就上来吧。”
完了他吩咐身旁的汉子道:“停过去。”
粗壮汉子弯下腰,猛地一撑篙,快船向右渡了过来。
马刘厚松了一口气,赶忙翻身下马,把董幼仪扛在肩上,就等船靠岸跃上去。
登船靠了岸,马刘厚扛着董幼仪就要上船,却被董老七拦下,董老七挑着眉毛道:“马老五,这十两黄金是你一个人的价钱,现在多了一个花票,得再加钱。”
马刘厚一脚踩上船板却又被拦下,他大怒道:“董老七,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董老七歪着头笑看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温度。
马刘厚不觉一惊,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落水的凤凰,手下又没弟兄们帮衬,若是惹恼了董老七,恐怕今天就要做个短命的水鬼了,他脸色转变的极快,赔着笑道:“老七,你说再给多少!”
董老七跃上岸来到董幼仪面前瞧了一眼,不觉也怦然心动,他摇了摇头道:“这花票值钱,得一百两黄金。”
马刘厚瞪大眼睛,涨红着脸道:“这也太多了。”
董老七皱眉道:“一文价钱一文货,这小妞送去芜湖卖给大户人家,少说也值五千块大洋。要不然你就把她放下船,省下这一百两黄金。”
马刘厚喉咙滚动着,辛辛苦苦都带到江边了,又怎么能放掉,他眼中挣扎片刻,咬牙道:“钱我掏了。”
“痛快!”
董老七笑开了花,侧开身子让马刘厚上了船。
便在此时,李伯阳率着骑兵匆匆赶来,他眼瞅着土匪上了船,不由高喊道:“把人留下。”
董老七冷笑着朝着官兵来的方向唾了口痰,登上船道:“走起。”
粗壮汉子从河底砂石里拔出长篙,快船顺流而下。
李伯阳急了,人在眼前头若是被土匪掳走什么事,他扬鞭催马,追着船向下游追去。
“有意思。”
董老七听着马蹄声,回头一瞧,却见官兵竟然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马刘厚,舔了舔嘴唇道:“官兵见了我家旗子都敢追,你是惹了多大麻烦。”
马刘厚上了船,又恢复了粗鄙,他淫笑几声道:“没多大事,睡了一个洋学生。”
董老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刘厚拉着董幼仪进了斗篷,却见船舱里已经坐了三个短褂汉子,汉子们目光精悍,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刘厚寻了处空处坐下,董幼仪在这时又挣扎着,却被照脸给了个耳光,虽说这记耳光打得并不算重,可她白嫩的脸上马上显出五指印来。
“呵呵。”
船舱里坐着的三个汉子暗暗皱起眉头,马刘厚瞧着气氛不对,干笑了一声。
这段河流弯曲,快船比不得陆地的马快,很快李伯阳齐头追了上来,对着快船高喊道:“把人留下,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见从快船斗篷里钻出一个高个汉子,抱着膀冷眼看着自己。
“那汉子,抢一个姑娘家算什么好汉,你把人放下,要钱要枪,咱们都可以谈谈。”
李伯阳望着前面的河流趋向平直,一旦快船到了那里,战马就再也追不上了。
董老七闻言哈哈一笑,指着船头挂着的白旗,朗声道:“当兵的,你敢追七爷的船,不怕小命不保么。”
李伯阳咬了咬牙,这帮土匪也太嚣张了,若是依他的性子,早就命令卫兵对这艘船扫射了,可船上有人质,不得不投鼠忌器。他强忍住脾气,对董老七喊道:“能不能谈,给个话。”
他知道土匪的规矩,花票不过夜,过了夜第二天保准就不是黄花闺女,毁了贞操的女子纵使营救回来也没有夫家会要,那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比杀了她还严重,他暗暗狠下心,若是船上的土匪拒绝谈判,他就会命令卫队开枪射击,消灭这股土匪。
董老七好奇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军,瞧着军装还像是军官,便回了一句道:“这么个谈法。”
李伯阳顶着迎面吹来的风,高喊道:“大洋三千块。”
董老七头摇得如拨浪鼓:“少了,不成。”
李伯阳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土匪肯还价,那就有的谈,便又喊道:“六千大洋,留一步余地。”
董老七闻言笑了,官军与马刘厚都能出高价,这花票可真是奇货可居呀。
他低下头,冲着船斗篷里的马刘厚笑道:“五哥,请出来一下吧。”
马刘厚早听着外面的对话,他心中一紧,难不成董老七今天要黑吃黑不成,他慢慢的将手摸到腰间,眼光闪烁。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花票买卖()
马刘厚的手刚摸到枪柄上,眼角却扫到数道锐利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心脏一抽,摸到枪柄上的手不由缩了回去。他抬起头来,见到船舱里坐着的三个汉子都冷冷的瞧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马刘厚喉咙滚动,不禁咽下一口唾沫,缓缓的站起来,应道:“来了。”
拉着董幼仪出了斗篷,他瞧见了对岸正策马跟随的李伯阳,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猛地冲腰间拔出盒子炮,对着李伯阳就要扣动扳机。
“干什么。”
董老七断喝了声,他拧着眉头瞪着马刘厚,语气不善道:“马老五,你不晓得武爷的规矩么?”
马刘厚铁青着脸放下枪,他自然知道这个武爷不是自己这个五爷,而是皖南江湖的混江龙董世武,更知道董世武的规矩:行船之上客人不准动武。
那边李伯阳眼瞅着从船里钻出一人,把枪口对准自己,大吃一惊之下连忙勒起缰绳,战马嘶吼着向前奔了几步,四蹄跳动着站住脚,他却是没有听到枪声,再一看快船已经飘出几十米远,不由大怒道:“操!”
李伯阳一夹马腹,战马再次奔出,朝着快船紧追慢赶去,他扭过头,对卫队高喊道:“追上了就给我打。”
卫队士兵奔腾着战马,将手中汤普森枪口对准快船。
快船之上,董老七回头瞧见官兵手头的家伙,不由大吃一惊道:“坏了。”
马刘厚问:“怎么了。”
“你知道官兵手里的家伙事是啥么?”
董老七面色沉重道。
马刘厚皱眉道:“不晓得,反正打子弹和下雨似得,不比马克沁重机枪差。”
董老七道:“那是冲锋枪,我在上海的时候见过,卢永祥手下的警卫用的就是这家伙。”
马刘厚虽然是皖南山野土匪,可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不过卢永祥现在已经是下野的军阀,便撇了撇嘴道:“那又怎么样?”
董老七冷道:“你懂个屁,他们追上来给咱一梭子,咱们就全完了。”
马刘厚想起在长冲谷的经历不由打了个寒颤,紧张道:“那咋办。”
董老七瞧了他一眼道:“只能谈谈了。”
马刘厚犹豫着,董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五哥,人活着比啥都重要。”
这话一说,马刘厚咬了牙道:“那就谈谈。”
董老七脸上露出笑容,向紧追上来正要举枪射击的官兵喊道:“不要开枪,咱们谈谈。”
“先别射击。”
李伯阳与快船再次齐头并进,手中的枪口毫不松懈的对着快船,只要有风吹草动,一百发的子弹能在二十秒之内把这艘快船打成筛子,他对董老七道:“把船停下咱们谈一谈,要不然的话,我宁可不要人,也不绝不放你们走。”
董老七一口答应:“好。”
董老七对撑船的粗壮汉子道:“海子,停船。”
叫海子的粗壮汉子再次江船停下,快船稳稳的停在江面,一动不动。
李伯阳瞧着快船停下,他单手勒动缰绳,同时举起右臂,随着他的动作,随其后的卫兵同一时刻也勒住缰绳停下,一时间战马踢踏着土路,踩出一阵阵尘土。
董老七早年混过上海滩,自认也是见过世面有眼里的人,他观察着岸上的官兵,不由暗惊眼前官军的训练有素,由小见大,可见领队军官的带兵有方。
“请了。”
董老七抱拳道。
李伯阳道:“闲话不多说了,我要把人带回去,开个价吧。”
董老七没有应话,却是笑吟吟问道:“敢问这位兄弟是哪里的兵。”
李伯阳道:“南陵保安团。”
董老七奇道:“南陵保安团周团长我也相熟,却是没有见过兄弟你。”
李伯阳冷笑道:“他是前任,我是现任。”
“原来如此。”
董老七让开身子,把马刘厚让出来道:“花票是马五爷绑的,你还是与他谈谈吧。”
原来是两伙人!
李伯阳目光冷厉如刀,扫了一眼敞着怀的马刘厚,冷冷道:“谈一谈吧。”
马刘厚心中一寒,眼前这个官军军官目光锐利如斯,竟看得他遍体生寒,他咽下一口唾沫,声音不觉弱了三分道:“怎么谈?”
李伯阳漫不经心的把弄着汤普森,淡淡道:“留下人,保一条命。”
马刘厚也是皖南响当当的匪首,性子中不乏亡命徒的凶狠,他一把将董幼仪拉到船头,恶狠狠道:“你他娘的不就想要人么?老子若是不给呢。”
李伯阳幽幽道:“那你就得拖累旁边得朋友了,得一起死。”
这话一出,马刘厚陡然一惊,董老七脸色铁青,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马刘厚僵硬着脸,缓缓道:“这位长官,你既然是南陵新任的保安团长,就应该知道我们杆子的名声,劝你一声好,别管这桩闲事,我保你南陵平安。”
李伯阳目光炯炯道:“你是哪位。”
马刘厚道:“彭家寨五当家。”
李伯阳冷笑:“南陵县治安自有政府澄清,就不劳五当家操心了,倒是你们彭家寨,围攻县城,奸淫妇女、强抢百姓,就不怕官军来剿么。”
马刘厚讽笑道:“官军剿我们?我们不去招惹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
李伯阳沉默着,从一个土匪口中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各县百姓之艰苦,他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一定要把这皖南的匪,一扫而尽。
见李伯阳沉默不语,马刘厚以为他心中犹豫,便又道:“若是寻常女子,你是南陵保安团长,我定然卖你一个面子。可这个妹子不同,这是俺们大当家点名要的洋学生,为了她,俺们杆子这遭出了三千人马,这里面的轻重长官你应该清楚。”
马刘厚话说一半,剩下的话李伯阳猜得到,无非是舍弃这一人,换的南陵太平这种话。
被马刘厚押在船前的董幼仪身子一震,泪水盈盈的望着李伯阳,等待着宣判她命运的答复。
李伯阳目光闪烁,数秒钟之后,他缓缓的摇头,一字一顿道:“这种事,我做不到。”
这话一出,马刘厚面色阴沉,董老七眼睛一亮,深深地看了李伯阳几眼。
李伯阳神色坚决道:“我身为南陵县长,护的是南陵每一位百姓的平安,断无用一人换众人的偏重之心。”
马刘厚心中一惊:“这么年轻的县长,手下还有这么一队火力凶悍,训练有素的部队,难不成是安徽那个大帅的子侄不成。”
想到此处,马刘厚不敢大意了,他虽是大字不识一个,可也知道彭家寨只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惹了寻常人还好,若是惹到手握重兵的军阀大帅,那当真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
可就这样把人交出去他也不愿意,他眼光闪烁着,伸出五个指头道:“你给我五千大洋,我就把人交给你。”
“好。”
李伯阳一口答应,当即从身上取出一张万国银行的汇票,又瞧着和河上的快船道:“怎么着,敢不敢靠岸。”
马刘厚神情犹豫,他担心官兵在诱他上岸,要知道官兵手中的冲锋枪一梭子打过来,跑都没地跑。
在他迟疑之际,董老七却高声笑道:“怎么不敢。”
“靠岸。”
董老七对海子道。
海子一撑长篙,快船向着岸边缓缓靠近。
李伯阳紧盯着快船,身后有卫兵低声道:“团长,要不要干了他们。”
李伯阳神色一动,又摇了摇头。
杀了这群土匪无非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在整个安徽的土匪那里就失了信用,得不偿失。
快船靠了岸,董老七跃上岸,对着李伯阳抱拳道:“你这么年轻的县长,我还是头一遭见到,也算赶了个稀罕。”
李伯阳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董老七抱拳道:“在下李伯阳,新任南陵县长便是。”
董老七惊讶李伯阳会给他抱拳,颇为受宠若惊的摇着头,正色道:“李县长给我面子,我是董世朗,家中排行老七,你叫我董老七便是。”
说完,又怕李伯阳不知道自己是谁,补充一句道:“董世武是我大哥,整个皖南江湖我们说了算。”
李伯阳笑了笑,拱手道:“久仰贵兄长大名。”
那边马刘厚也下了船,他拉着董幼仪的手腕,站到了董老七的左侧,插了一句道:“我是马刘厚,彭家寨五当家。”
李伯阳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换人吧。”
李伯阳让卫兵原地不动,他向前走到马刘厚身前,把那张银行汇票递了出去,同时另一只手抓住董幼仪的手腕,冷冷道:“放手吧。”
马刘厚面色尴尬,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银行汇票,有些无措道:“李县长,我们换人要现大洋……”
李伯阳不客气的打断道:“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马刘厚面色尴尬,他没有想到李伯阳的脸变得是如此的快,不由心生恼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摸到了腰间枪柄上。
“哗啦。”
卫兵瞧见动作,齐齐举起枪,对准了他。
现场气氛顿时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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