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回眸,欲言又止之际,突然正听到内宅传来一阵欢愉。
“哇……哇……”这是屋内,有产婆故意在拍打新生儿臀瓣惹来的啼哭。
内屋房门开了一半,立即掩上,一名满头香汗的侍女跑出屋门,在门前一脚朝着刘奇跪倒:“为吴侯贺,夫人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刘奇如遭重击,脚步朝后退了半步,双手举到空中,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旋即,他面色狂喜,放声大笑,“哈哈哈……传令下去,今日接生产婆、侍女,皆有重赏,此外,传令府内外,派人通报江东五郡,吾刘奇有后矣。”
说着,他便迈步上前,准备拉开屋门,入内嘘寒问暖。
“吱呀”,一抬头,他便迎上了一张满脸疲惫的老脸。
“吴侯还是在门外稍候顷刻吧。”张机出门之际,不忘将屋门待上,“步夫人年幼体弱,头胎临盆,多费了些时日,吾已向女婢开了几服药,日后,可好生调养。”
刘奇一手拉着张机落座到园内的石桌上,“有劳先生。”
“吴侯那日所言,女子当推迟生产之事,老朽近日于秣陵城中,亲手接生二十余起,亦算有所愚见。”
刘奇此刻满心欢喜,倒也耐着性子,“愿闻其详。”
“二十余起中,大多为寒舍新纳之妻,十七八岁者多矣,半年有孕,年半临盆,多因体弱力竭,以致难产,少有三起,为二胎,三胎之妇,年过二十有余,皆为顺产。”
“老朽以为,吴侯日前施行新政,奖励多生,实乃下策。”
“吾大汉建国四百年,百姓大多居于北地,江东之地,地广人稀,便是豫章一郡,亦才百万人口。”
“吾推行此策,是为江东计,二十年之后,江东之民,可从三百余万,增幅数成。”
张机微微摇头,“如此,贫寒之家,为免赋税,将多生产矣,年幼出嫁者,体弱多产,易难产,更易夭折,且,因多生而降低江东赋税,因年幼者多,而缺乏劳力,便是多有田亩钱粮,亦会让江东之民,心生惰意,还望吴侯三思。”
刘奇一手摸着下巴,“先生之见,吾会有考量,今日之事,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实乃分内之事尔,吴侯允诺吾在方山书院开设医科,已是恩德。”
两人相视一笑,正见屋内产婆满脸大汗地迈步走出,在门前朝着刘奇跪地一辑,“为吴侯贺,夫人母子平安。”
刘奇仰头大笑,抬脚步入,略微有些炎热的屋子。
绕过屏风,他便看到了躺在榻上,满脸香汗淋漓的步练师,此刻,正有侍女为她擦拭身上的汗珠,身上的衣裳,亦是换了一件。
“夫君。”步练师看到刘奇的刹那,眼中生起一层薄雾,目光似喜似嗔,刘奇此刻,有意放轻脚步的模样,又让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刘奇落座到塌边,一手抚上步练师光滑的小脸,感受着她脸上略微发烫的温度,“苦了你了。”
步练师眉开眼笑,“不负夫君所托,妾身终于为夫君诞下麟儿。”
“莫要胡言乱语,好生歇着,便是诞下女子,吾也欢喜。”说着,刘奇目光看向一旁的侍女。
侍女当即将睁开双眼,用清澈、黝黑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幼儿,递到了他的怀里。
刘奇双手紧张地抱着襁褓,刚想将脸凑过去,却见婴儿目光突然在他脸上停住,小嘴一嘟,竟是“哇”的一声,放肆地哭嚎。
刘奇一时间,手脚无措。
却是步练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立即命侍女从他手上接过襁褓。
“夫君,该为孩儿取名了。”步练师再出声提醒道。
刘奇张嘴欲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刘氏在侍女的搀扶中迈步入内。
“且让老身来看看吾家孙儿。”
“见过娘亲。”刘奇站起身来,冲她欠身一礼。
饶是步练师,也点头躺在榻上见礼。
“当真是苦了你了。”刘氏抱着襁褓,坐落在塌边,将襁褓靠到步练师身侧,“吾儿,吾家孙儿可有取名?”
刘奇微微一愣,迎着两女注视的目光,一手抚须。
身处汉末,他如今略显稚嫩的年纪,也是有意蓄须增添自己的威严。
当下,他却是有些泛苦,四百年来,刘氏一族,族人何止十万,要想避开重名,几率实在太小。
他沉思许久,“吾儿尚在练师怀胎中时,江东百废待兴,如今攻下庐江,吾江东五郡,已有蒸蒸日上之势,当为振兴大业,中兴汉室之良机。”
“吾儿,便名“振”罢。”
“刘振”,刘氏玉手拨弄着幼儿红润的小脸,“振儿,汝今后,便是振儿了。”
“吾儿,练师和幼儿尚需歇息,汝且退去吧,院外文武和汝三位弟弟,亦在候着,汝万不可因私废公。”
“喏。”刘奇一脸苦笑,朝着刘氏施了一礼,转身出门。
初为人父,刘奇来到院内,环视一眼刘基三人,再看了一眼张昭、孙邵等人,“传令,设宴三日,为吾儿刘振贺,秣陵城内,千家万户,皆有钱粮赏赐。”
“喏。”众人同时下拜,张昭却面色泛苦,他乃簿曹从事,掌管钱粮,此番秣陵全城皆赏,这府库中的钱粮,怕是会亏空不少。
第125章 袭取历阳()
同一时间,北地曹操、徐州吕布,乃至淮南孙策,都得知了刘奇得子的密报。
戍守历阳的吴景、朱治总算是松了口气,连日以来,自庐江方向的江东军,频频调动,驻守襄安的江东大将蒋钦,麾下五千精锐每日至少会派出三十多名哨骑,吴景和朱治心知,历阳绝对不容有失。
否则,江东军北上可合围合肥,东进可攻取阜陵、全淑,切断刚占据合肥的孙策大军和广陵都尉韩当之间的联系。
“狂欢三日,君理,此番,江东之兵,当无暇攻吾历阳矣。”将密报递给朱治,吴景坐在案后,一手抚须,露出一脸笑容。
朱治看完密信,双眉一皱,“虽是如此,吾军兵少,若江东大军来袭,必是两路并进,吴将军不可不防,吾欲将江口哨卡增多一倍,待主公攻下寿春之后,再让麾下儿郎们歇息,如何?”
“如此,便依君理之见吧。”
两人商议妥当,朱治当即告退,吴景在他离去之后微微摇头,“终究是年轻,行事太过谨慎了。”
两日过去,渡口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任何情况发生,江东的战船,白日、黑夜如约出现,但只是巡视一番,根本就不敢靠近有弓箭手驻扎的岸边。
距离江边最近的哨塔,离地三丈之高,可轻而易举地借着插在岸边的火把,看清远处江面的动静。
直到第三日,他们得知,江东的文武群臣,已经酣醉如泥,这几日,便是刘奇发放城中百姓用作奖赏的钱便有百万,粮草足有一千石,纷纷羡慕不已。
又到深夜,隔着江岸对面,静悄悄的,仍有火光。
但在上游二十里开外,却有着上百艘车船,严阵以待。
“二十里,能避开敌军哨骑吗?”原本应当在秣陵的刘奇,此刻面色仍旧有些活润,刚食过巢湖兵将送来的螃蟹,虽不是最美八九月的蟹,但也美味可口。
“公奕将军,已将敌军白日里派出的哨骑清理了一遍,历阳吴景、朱治大营,兵马不多,应当不会派出过多哨骑。”潘璋凝神望着江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刘奇双眉微皱,却没有说些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几更了?”
“四更已过。”
刘奇闭上眼,“应当,快开始了。”
同一时间,隔着十余里外,历阳江防正对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根竖立在水面上的竹筒。
走动在哨塔上的兵卒,已经守了数个时辰,身子有些困乏。
正当他努力揉着眼眶,朝着江面看去之际,隐约间看到了一道从水里站起来的身影,他正要大喊,一根箭矢,已经是顺着火把借来的亮光,扎进了他的喉咙。
“咕咕咕”大股大股的血泉,从他喉间淌出,他身子朝前倾斜,整个从哨塔上翻了下来。
“嘭。”尸体从几丈高坠落的响动,绝对不轻,守在附近的上百名兵卒,几乎同时张弓搭箭,握紧了身侧的兵器。
“咻咻咻”可是,从江水里冲出的泅渡军士,已经端着短弩冲到了岸上。
数十步内,长弓不敌短弩,虽然短弩只有一根箭矢,断数十根箭矢齐发,迎面便倒下了十余具尸体。
“铛铛铛……”钲声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的营帐内迅速集结,一道道人影晃动,转眼间,便会有大队士卒赶来。
“敌袭,敌袭。”一名名传令兵先后大喝,营帐内,也传来了回应。
“何人袭营?”朱治持刀未曾上马,带着数百士卒直接朝着江岸上来。
“杀啊。”也就在此同时,从襄安方向摸到大营附近的蒋钦,率军直接从旷野之中站起身来,五千劲卒,同时朝着大营杀来。
“吾乃吴侯帐下掌军中郎将蒋钦,何人敢战?”蒋钦命刀盾兵在前推进,五千劲卒齐齐杀来,声势震天动地,来到一百五十步处,已是被哨塔附近的弓箭手放倒近百人,但到了此地,江东军的弓箭手也开始还击。
“咻咻咻”一道道火箭射入营内,虽不曾射中那些兵卒,却全部落在了他们身后的营帐上。
火势一起,很快,便顺风点燃数十座营帐,当中军大帐的吴景率军赶到之际,蒋钦麾下士卒,已经将拒马和栅栏给挑开,数千兵将,一拥而入,在营门前厮杀一处。
“吴将军莫慌,朱治来也。”不多时,朱治率领数百军士加入战团,两人一左一右,围攻蒋钦。
却不想,远处的平原上,突然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响起。
“不好,是骑兵。”朱治面色大变,江东军的情况他们如何不知,刘奇孤注一掷,将江东四郡的马匹全部集中在一起,以善骑之士组建了三千骁骑营,而这一营的统帅,便是名震南北的江东名将太史慈。
“东莱太史慈再次,众将士,随吾斩将夺旗。”
“杀啊。”
数百步的距离,骑军只需要一个冲刺便到,朱治满脸泛苦,太史慈骑兵一到,他历阳大营正面之敌,便足有八千之中,并且,太史慈麾下,乃是久经战阵的三千精骑,更有他万夫不当之勇,他与吴景,便是将这些日子以来收拢的流民征召,也只能汇聚三千之兵。
并且,此刻大营西面已破,太史慈,只需率军一个冲锋,便可杀入营中,到时……他也就只能死命一战了。
“敌将受死。”果然,太史慈在万军之中,最先察觉到朱治厮杀的身影,他迎面冲来之际,朱治持刀上前便是一挡。
“铛”巨力袭来,朱治只觉得自己虎口一麻,却咬牙努力将长枪挡开,但下一刻,胸口一疼,不知何时,太史慈手上的长枪,已是扎到了自己的胸前。
“吾命休矣。”正当他万念俱灰之下,身侧却突然刺出十余杆长枪。
太史慈在战马上侧身躲开刺向他座下的长枪,吾乃抽回长枪,抬手一荡,当他再回眸看去之际,朱治已经是低身伏在战马之上,勒马撤回阵中。
“可恶。”太史慈愤怒之下,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于阵中杀散朱治亲兵,径直追入阵中,身后数千精骑,鱼贯而行,转眼间,便在营中杀了一个来回。
另一侧,拳怕少壮的吴景,亦是被蒋钦压制得死死的,营中到处都是人影,但吴景已经渐渐察觉,守护在自己身侧,为自己而战的军士,已经越来越少,败象已现,他历阳大营,即将败亡……
第126章 周瑜挥泪舍朱治()
“吴景,汝何必为孙文台守这孺子,昔日老吴侯亦承汝护送,得以渡江,入主扬州之恩,汝若愿降,封侯拜将,唾手可得。”在吴景对面,蒋钦战得游刃有余,他与周泰,时常过招,个人武艺在江东众多武将中,亦可排个中上。
“刘繇忘恩负义之辈,那刘奇小儿,亦是野心勃勃,汝让吾降?可知只有战死的吴景,没有跪着生的吴景?”吴景双目瞪目欲裂,此人竟然还有脸劝他归降,殊不知,当年便是刘繇忘恩负义,将他与孙贲驱逐出丹阳。
“不降也好。”只是,他没想到,接下来,蒋钦脸上竟是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笑容。
“汝江东兵将,当真贼鼠一窝。”吴景顿时破口大骂,抢攻的招式,也越来越犀利。
“汝乃孙策舅父,莫非,汝当真以为,吾江东能够容得下汝?”蒋钦冷笑一声,“吴景,授首罢。”
蒋钦在长刀上灌注全力,这一刀,几乎是他生平最强的一击,两刀撞击在一处,生如雷鸣,力若悬河,吴景接下一刀,手腕一颤,力道便如同潮水一般泄掉。
“不……”
“哐当”一声,他手中长刀几乎脱手而出。
一股劲风,伴随着一道刀光而来,直接落到了他的脖间。
吴景闭上双眼,看着头顶的斗天星辰,头颅天旋地转一般,缓缓从马侧坠落,还未等他留恋般地眼神再看一眼此刻厮杀正隆的战场,头颅已经被一杆长刀挑住,一只大手,在将头颅挑飞的刹那,大手一抓,顺势将其拎到了手中。
“吴景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蒋钦常在彭蠡、鄱阳一代的湖面上喊号,粗犷的大嗓门,如同滚滚雷音,回荡在此刻的战场上,几乎所有目光,都随即看来。
“吴将军……”远处,朱治几乎瞪目欲裂,他身心俱伤,却不敢丝毫停留,身后,太史慈追杀已至。
可是,他逃窜的选择,却并未北上,而是东进,前往广陵,汇合韩当所部。
但不知何时,原本被射杀得干干净净地江岸沙滩外,已经是多出十余艘战船,从船上,陆续杀出数千兵卒,转眼间,一名手持长刀的战将便杀至近前。
“此首功,归吾潘璋也。”潘璋勒马于岸边,在朱治迎面冲来之际,面色潮红,激动之下,手中长刀也未曾忘记出手,一刀,直接顺势将朱治逼得滚落战马,在朱治快要爬起身来之际,潘璋已经策马来到他的身前,将刀刃放到了他的脖颈边上,“汝已被俘。”
朱治紧闭双眼,万念俱灰,一咬牙,竟是将脖颈主动朝着刀刃撞去。
“铛”,却听一声箭鸣,原本停在朱治脖颈边上的刀刃被箭矢撞开,在朱治将脖颈凑到刀口上时,不过斜拉出一个小口子,潘璋便作势将手中长刀丢弃,伸手将其按在身下,嗯,乘骑位。
“给我绑了。”潘璋一脸心有余悸,眼前的这员武将,可是孙策麾下大将,若是这便轻易折了,岂不是可惜。
当他回眸看去,正好迎上刘奇放下手中长弓,露出的一脸笑容,“文珪阵前俘虏孙策帐下大将朱治,当官升一级。”
“主公神箭无双,末将惭愧之至。”潘璋面色涨红,方才若非是刘奇放箭,他险些让俘虏到手的朱治自刎了。
刘奇在马上摆了摆手,“无妨,文珪且先率军追击敌军,此事容后再议。”
“喏。”潘璋立即领着五千兵马,杀向大营东侧。
刘奇一手托着下巴,留在岸边观战,非是他不愿亲自领军冲杀,反倒是,他忘不了临行之前,在府门前相送之时,一众娇妻美妾相送时,脸上露出的担忧之色。
刘振尚幼,他,现在心里也多了一份牵挂,怎敢再上战场。若是有个好歹,江东五郡,将无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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