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医相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为我医相思-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门外有各色票友评戏、唱戏,东莱客栈二楼庚字二号房里,却静如无人。这种气氛似乎让空中的药香都不敢恣意缭绕,只在床帏边缓缓游弋。

    “还好那小子力道不够。”坐在床边凳子上的施诊的,是泰安堂打杂的伙计阿牛。他熟练地从病人的小腹上拔起金针,口气有些埋怨:“太大意!怎么让一个小瘪三伤到要害?”

    “哼!”床上年轻的公子悻悻放下衣襟,不打算发表感想。这正是小巷中被小蝶奚落的那一位。他整了整衣衫,从袖笼里抽出一沓信封,五指轻轻一捻,甩成一个扇形——五个棕色的信封上,都有暗红色的“秘”字。

    “不过是拉人入伙这种小菜,本该做好了给我端上来。竟然还写密报让我过目?你知道我有多忙!更何况,除了你知道的事情外,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要忙。”

    “有些事只有宗主有权决定。”阿牛埋头整理药箱。

    他口中的宗主,自然就是这个年轻人——近来四处救死扶伤、重塑声威的毒宗宗主景渊。

    景渊的嘴唇冷冷上扬,展开一个信封。信的内容用特殊的药水写在信封内侧,又用了独创的工艺显露出暗红字迹。“周小蝶唯利是图、自视甚高。”他又展开一个信封,念道:“自大虚荣。”下一个信封里写着,“冷血无情。”然后……“要求每个人都对她有用。”

    念完四封信,景渊摇了摇头:“看了这些,我以为那个周小蝶简直是‘性恶论’活生生的实例。但是——”他缓缓打开最后一个信封,“有人似乎有独特的看法。‘单纯、涉世不深,一旦相信,再不怀疑’。我真的很好奇——你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肯定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

    阿牛笑了笑:“和她相处久了你就知道。”

    “我不需要lang费时间和她相处。”景渊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屑:“我只需要结论。她是不是有真本事?自从我到了雍州,就听人人吹捧她——真的是她克制了时疫?”

    阿牛平和地说:“是,没错。”

    “哦?”景渊的神情中似乎有一丝不信。“你为了配一剂治疗时疫的好药,年年来此,皆以失败告终。今年不惜以身试疫,却被第一次到雍州的她治好了?你弄到她的药方了?”

    阿牛的唇边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对别的事情都很马虎,唯独对药方和钱仔细得很。不过我确实尝到药里面有……”

    “不要说。”景渊摆摆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这是我下的药。你只要说说看,谁的方子更好。”

    阿牛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看,点点头说:“用她的药,轻患也需要五天见效。用你的,大约三付就会改观。”

    景渊满意地微微一笑,听阿牛继续说:“但她的药,五付只要六钱银子。你的药,一付就要三两……”

    “六钱?她用的是野草吗?”毒宗宗主的口气透着不可思议。三两银子一贴的药,已经是他历年来开出的最便宜方子。为了降低成本的同时保证疗效,他下的辛苦远远超过给名门大派研制圣药。

    “不是野草,是些不常用的廉价药材。”

    景渊拧眉哼了一声,十分轻蔑:“又是这种伎俩!药宗的弟子只会用廉价和我们争。”

    阿牛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一直身处穷乡僻壤,不得不致力于一些易得易用的药草,所以对这些廉价的东西比我们更能应用自如。”

    景渊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沉默之后还是宗主再次开口,打破了尴尬:“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吧?”

    阿牛有些迟疑,“我,还没有提到本门的事情。”

    “哦?原来我说的话是春天的风——吹过就算了?”景渊的面孔依然很冷,“没提?你不会真要一辈子给她打杂吧?你是本门搜罗使者,不要舍本逐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宗主……”阿牛似乎还想说什么,被他的宗主一挥手打断。

    “下个月今天,你带她到总堂报到,或者你自己回去。”他淡淡地扫了阿牛一眼,“别说我催得紧、没给你时间转圜。”

    说完,他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阿牛知道这位大牌的会客时间结束,他仍然提高了声音,说:“宗主,小蝶中了您的血毒。”

    “那又怎样?”——懒散的回答证明对方并不在意。

    “血毒发作,只有您的血才能解——她还在昏迷。”

    景渊睁开一只眼睛,浅浅的寒光从阿牛面庞上掠过。“她不是有个同门的哥哥?让她醒来的本事还有吧?有什么问题下个月解决。”

    这意思是:如果小蝶不愿意加入毒宗,后半辈子的中毒后遗症也没人管了。

    阿牛皱了皱眉,“听小蝶说,她那个哥哥配付头疼药都能吃死人——这种人解开宗主的血毒,不成了笑话?”

    “辛祐,你着急的口气真有趣!”景渊微微笑了笑,似乎从阿牛的焦急中得到了快乐。他跨下床,抖了抖衣衫,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公子样。

    小风很尴尬。

    他真希望小蝶的床边不要有这么多人:赵家三口、冯家父女都集中在一起,甚至还多了一个陌生人——送小蝶回来的书生某某(小风已经把他的名字忘了)。

    人少一点的话,他还可以手脚麻利地搜一搜妹妹的柜子箱子,没准就能找到什么神药——连“绛龙血”都可以在一个不起眼的零钱盒里找到,治昏迷这种小毛病的药,应该随手就能摸出十样八样。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潇洒地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在众人的崇拜和妹妹的感动中,享受“华佗再世”的荣耀。

    ……他真的很希望有那种经历。

    偏偏小蝶的床边有这么多人。小蝶平常大大咧咧,但是货真价实的女性,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回避一下?还有,他们为什么用这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小风的汗水无声地滑落。

    “大家不必惊慌。”他干涩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根据小萼的描述,小蝶应该是劳累过度,猛跑猛蹲,引起血亏……不打紧、不打紧!”话是这么说,只能蒙外行。怎么看小蝶也不像一时眩晕。小风装模作样地翻开妹妹的眼皮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嗯,好像还有点中暑的迹象——最近天气是太热了点。”

    “咕——”景渊很大声地吞了一口茶。

    他目前的身份是没有医药知识的书生,需要他对小风的诊断保持冷淡,否则他真要大笑三声,狠狠挖苦一番。俗话说,师傅是徒弟的靠山、徒弟是师傅的门面。周小风真是药宗宗主任绯晴的弟子?

    景渊斜眼看了看那个脸红脖子粗的草包——很显然,小风根本不具备救死扶伤的才能。阿牛也在这个时候,担心地望了望景渊——他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边喝茶,似乎暂时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景渊不经意地拧紧了眉头:就算辛祐要扮演一个非常担心掌柜身体健康的伙计,也不用演得这么投入吧?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催促自己快点行动——他还是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遇事十分冷静的辛祐?

    “周公子。”景渊终于从容地放下茶碗,站起身对小风施了一礼。“小生不才,也曾在两广一带向乡间游医学过一点急救的方法。我看周小姐的样子不大像中暑,倒很像瘟气乘虚而入的症状。”

    小风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听到一个如此有见地的论断,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很适时地想起了这个年轻人的姓氏:“景公子对医术有所涉猎?我妹妹给不少人看好了时疫,家里还有不少现成的药。”

    “恕景某直言,那些药恐怕不管用。”景渊故作深沉,摇头晃脑地说:“令妹终日与药材为伍,恐怕早有抗力。我曾听得一个偏方,专攻严重疫病,素有奇效。只是药材不大好找。”

    小风的眼睛一亮,急切地说:“俗话说偏方治大病,何况两广自古瘟热,本该有些独到的验方。药材不好找,我可以想办法搜集搜集。”

    景渊轻轻一笑:“麻烦各位取些冷水,准备七种药材:白地莲、黄罗汉、红水淞、黑芭蕉、紫门莛、银筱叶、绿丹菘各六钱,磨成粉。磨得要快,不要让气味跑了。”

    “快快!大家都行动起来!”小风指挥着众人,去找药磨药,屋子里立刻走没了人,只剩下昏迷的小蝶和这个景公子。

    景渊轻蔑笑了笑——要找到这七种,也不是那么容易。前提是泰安堂的药柜里有这七种极品。他不客气地坐在小蝶床头,仔细打量这个女人。

    她的长相很普通。天下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也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而且这不计其数的女人中,不乏五官组合比她更娇媚、更清秀、更什么什么的。辛祐看上她那一点?

    放开长相不说,她的性格恶劣是景渊亲自领教过的:自己当时被打中毒穴,三刻之内不加医救,就要毒发全身。她不知道情况有多危急,所以景宗主很大量地不计较。但普通人的怜悯心她都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吧?从那时起,景渊就开始犹豫:要真把她拉到毒宗,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变成一只黑鹰?

    “咳咳!”辛祐在门边咳嗽,提醒景渊不要耽搁时间。

    景渊没趣地呼了口气,吹开了小蝶耳边的发丝。他心里嘀咕了一声:难道辛祐真的动了心,要给这个女人挂上“辛夫人”的头衔?

    他胡思乱想罢了,在小蝶颈上划了一小刀,又在自己的手心割开一个小口,把伤口按在她的脖子上。

    血液把他的手指和她白皙的皮肤粘在一起,她的脉搏温暖的跳动忽然让景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他的心跳和她趋于一致……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随着手指尖的震动而怦怦直跳。也许真的是夜深了,静谧微凉的气氛,让他竟然有些恍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轻轻翻开小蝶的眼睑——眼底的暗青色渐渐褪去,他的血毒正从她体内消散。景渊想轻轻挪开手,却发现两个伤口的血凝结在一起。他微微用了点力,伤口都开始流血。

    景渊不想轻举妄动。万一血滴到枕头上,他还得费口舌编造血渍的来源。

    于是,他俯下身,舌尖在伤口上轻轻一tian——据他所知,为这种小创口止血,还没有哪种药物比唾液更方便迅捷。

    景渊tiantian手心,偷眼去看辛祐的表现——他守在门口,极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喜欢看到辛祐的反应这么有趣,而辛祐总是不会让他失望。景渊用袖角沾点茶水,擦净小蝶脖子上的血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揩了一点香膏,薄薄涂在小蝶的伤口上,拉起她的领口掩盖了那原本不大显眼的细痕——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景公子!药准备好了!”

    小风捧着一个托盘、七八个小碗,风风火火跑回来,发现那位景公子竟然在很悠闲地品茶。

    景渊看也没看他,消闲地说:“用冷水把药粉打成糊状,涂在太阳穴和手心。”泰安堂还真有点好东西。别的不说,黑芭蕉这种珍贵药物,多年前就在民间禁用,专供太医院。只有得宠的皇亲贵族才能从皇帝御赐的贡品里搜罗一点点。这个周小风竟然找到六钱!不能说他没本事——威远王府的收藏也顶多六钱而已。

    景渊微笑着扫了小风的靴底一眼——周家小院明明是青瓦白墙青砖铺地,他的靴底却不知从哪里蹭了一片红色……

9 虚实

    景渊离开的时候,已经和周小风成了非常投机的朋友。小风执意要和景渊到客栈把盏夜谈,把照顾小蝶的重任一股脑扔在了张氏和小萼身上。

    小萼帮小蝶洗净药渣,轻手轻脚阖上房门,忽然看到阿牛默默靠在门外。她一愣,陪着笑问:“阿牛哥,再不睡天就要亮了,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吓人?”

    阿牛没笑,反而冷冷地问:“凭良心说,小蝶待你怎么样?‘冷血无情’就是你对她的评价?”小萼脸色一变,咬了咬下唇,沉声道:“宗主把我的密报给你看?”

    “残萼,你是不是嫉妒她的本事,故意在宗主面前诋毁她?”阿牛的脸色也更加不善。

    小萼那张孩子气的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声音颤抖着说:“你何必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就算你觉得她好,也不必在给宗主的密报里夸她呀!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坏话,让宗主以为她是个庸俗的市井小民,不再惦记她?你……你就不能让小蝶过她自己的日子?”

    阿牛愣了愣,听到跨院那边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问:“你老早就和残萼商量好?你们故意把小蝶说得那么差劲?”

    冯骏背着手绕了出来,没有直视阿牛的眼睛,似乎是轻声地自言自语:“我真希望,小蝶永远都是一个为自己的生活拼命努力、不相信江湖存在的女孩儿。”

    “祐哥!”小萼叫出阿牛真名的一刹那,仿佛也恢复真实的自己,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恳切地说:“小蝶很优秀,可我们并不缺优秀的人。你要真为小蝶好,就替她想想什么事对她好、什么事会害了她!”

    阿牛摇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宗主要我们下个月决断——小蝶迟早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迟早要让她失望。”

    “唉——”门边传来张氏的叹息:“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今天!”

    “别傻了。”黑暗中闪烁着点点亮红的火星——赵兴在小院的角落里磕了磕烟管,说:“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小药店里。我早说既然来骗她,就不该对她好。现在好了,谁也不知道这戏要如何收场。要是宗主多给点时间,大家还能从容脱身。”

    “一个月……谁能知道一个月后的今天是什么样?”辛祐重重地把头靠在墙上。

    在微微泛白的晨曦里,这个院落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去听小蝶房中平稳的呼吸。

    小蝶可不知道别人有这么多烦恼。她只知道,自己昏睡七天,醒来之后,世界似乎不一样了。

    她清醒的时候是中午,没机会验证今天的太阳是从西面出来,还是从南面出来。但还是有很多反常的事情留着给她考究。

    首先,小风的长相似乎变了——他原本和自己不太相似的,估计一人的长相跟了爹,另一个跟了娘。可今天他却和小蝶有那么六七分相似。

    “哥哥——”小蝶还有些虚弱,扶着门框昏昏沉沉地问:“你的脸出了什么事?”“这是易容术!”小风朗声一笑:“既然我早晚要接手药店,而大家都熟悉了你的音容笑貌,所以我先易了你的容貌,然后每天变动一点——过几天,大家就会用我的形象取代你!”

    哦,对了。这家伙的医术没学几成,歪门邪道倒是精通不少。这些把戏通常不会用在好地方,这次竟然要用来窃取她的店!真是狼子野心!小蝶心里头模糊地转了几个念头,没力气跟他发脾气,只是鄙夷地讽刺:“这几天辛苦你——治死了几个人?我们药店的牌子没被人砸了吧?”

    “怎么会有那种事!”小风拍了拍胸脯,“来的人都是畏风病,又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周小风把药一卖,他们就美滋滋走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再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其次,小蝶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反常。

    她从小没生过什么病,不知道大病会是什么感觉。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