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紫鹃白日不敢有什么表现,晚上,夜半难眠,也会辗转沉思,将来,老太太大约会让自个儿当林姑娘的陪嫁丫鬟吧……毕竟,她是贴身伺候林姑娘的,是林姑娘身前最得力的人,连王嬷嬷、雪雁她们也不能与自己比。
那是宝玉呢,是那个长得好,性子好,心地好,最要紧的是对女儿极为好的宝玉,她这样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将来跟了宝玉,她当然不会和林姑娘争什么,也没资格争,不过,凭着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服侍姑娘的情分,一个姨娘的身份,大约是没问题的,要是再有个一男半女,她这一辈子,便知足了。
紫鹃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生活了这许多年,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这样的生活,这个未来的打算,变得像虚幻的泡影一般不可考。
不是因为姑娘身前得力的丫鬟们越来越多,不是因为这些丫鬟都是公主赏赐的,后台大,她比不过,事实上,姑娘是念旧的人,虽然现在身边儿讨她喜欢,有本事,有能耐,伺候得也极为精心的丫鬟有许多,可自己,始终是最得姑娘看重的一个。
真正让她不安的,是林姑娘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姑娘和宝玉越来越生疏,近年更是连争吵都没有,宝玉每一次来见林姑娘,姑娘不是避而不见,找借口推脱,就是带着一堆丫鬟婆子们,开着大门,在门口,或者在四通八达的院子里说上几句话,这几句话之后,更多的时候就会不欢而散。偶尔有心平气和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寻常的表哥表妹。
在自己的记忆里,似乎离此时还算不上太久的时候,提起宝玉,林姑娘不是喜悦就是生气,可是现在,提起宝玉,林姑娘最多也就是问一句——“表哥怎么了?”听见他的某些荒唐行为,也就是皱皱眉,摇摇头,闲时也说两句表哥还是不长进,以后恐怕要吃大亏的之类的话,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再也不会生气失落担心难过。
以前紫鹃总觉得自家姑娘老是喜欢抹眼泪,这不好,很不好,可是现在,姑娘很少哭了,她又开始觉得,那时候那个迎风落泪的林妹妹,才更让她安心。
也许是今天下午亲眼看到别的男子将自家姑娘给逗笑了,紫鹃心中才会如此不安,不过,就像她想的,她只是区区一个丫头,便是主子怜惜,对她再好,她也脱不开丫鬟的身份,主子的事情,她是没有自个去管的。
夜深人静,窗外有活水流动时的很清脆的响声,屋里里一点儿也不闷热,床上榻上铺着的被褥都是上等的冰蚕丝制成,贴着肌肤,没有一丝的不适,可紫鹃却忽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个晚上,黛玉读了会儿书,就熄了灯睡了,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紫鹃却是一夜无眠,第二天难免精神不济,面无浮肿,吓得黛玉还以为她生了病,赶紧强制她卧床休息,也不用她伺候了,还吩咐人找大夫来。
芷云却是只望了一眼,就了然,紫鹃的心思算不上难猜,也只有黛玉这样单纯的,和紫鹃又亲密的姑娘才看不出,不过,芷云到不以为意,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紫鹃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女人,她会有这种念头也算不上大逆不道,再说,她家毕竟在贾府,对那个地方有所眷恋,到也很正常。
只是,黛玉身边怕是留不得她了,芷云可没那么好心,她一个冷心冷情的法师,怎么会留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给黛玉添麻烦,甚至有可能牵连到自个儿。
早饭吃的清淡,黛玉只用了一碗黑芝麻糊。
用过饭,芷云就携了黛玉到花园里漫步,顺便下食,走了一阵儿,看着正欣赏满园子的盛放鲜花的林妹妹,芷云笑眯眯地开口:“黛玉啊,过几个月你昭玉姐姐就要出嫁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有?”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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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艾伯母……”
黛玉的脸唰一下红了,却是勉强镇定,再加上周围没有外人,便讷讷地道:“昭玉姐姐成亲,黛玉也为她高兴,姐姐性子爽朗,未来姐夫也是爽利人……他们婚后一定会很幸福……至于黛玉,黛玉自是由二婶和伯母做主……”
这句话,却是说明黛玉自己,并不想让她的外祖母,贾家的老太太来干涉的自己的人生大事。
芷云抿了抿唇,把笑意吞回去,拉起黛玉的手,于湖边的凉亭里坐下,此时荷花开得正盛,满池子的荷叶,搭配着粉嫩的荷花,给本来闷热的盛夏,带了几分清爽的感觉。
“黛玉你放心,你将来的夫婿,伯母和你二婶一定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挑,一准儿给你挑一个合心合意的。”
芷云说得太露骨,黛玉顿时有些受不住,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低着脑袋,偎依在芷云身边,一张小脸儿羞红,娇艳欲滴,到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艳色,也显得健康了许多。
不过,芷云只当没看见,顺手轻抚了一下林妹妹那头如水的青丝,笑道:“时候也差不多了,黛玉也该为你身边的丫头们考虑考虑,公主府来的那几个,九公主早有安排,已经算是有了人家儿了。等她们嫁了人,还能给你当陪房,照样跟着你到夫家去伺候,只是你身边的紫鹃,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你心里要有数才好啊?”
“紫鹃?”黛玉一愣,雾蒙蒙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芷云摇头失笑道,“紫鹃的年纪可不小了,伯母知道你倚重她,这些年,她把你照顾得很好,事事亲力亲为,忠心耿耿,说是丫头,在你心里,紫鹃怕是可比半个姐妹了。”
黛玉连连点头。没错,当初刚刚丧母,自己带着满心的伤痛,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来到偌大一座荣国府,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时时提着小心,整个贾府,也只有外祖母一个人真心疼爱她,对外祖母派来的丫鬟紫鹃,黛玉自然看重。
再加上那时候是黛玉心里最空虚,最寂寞的时候,年纪又小,身边离不开人,紫鹃的到来,正好缓解了她的不安,哪怕说一声‘趁虚而入’,也并不为过,以后的数年,紫鹃更是一直陪伴照顾,提点帮助着她,所以,在她的心里,身边所有的丫鬟中,紫鹃是最得她心的,哪怕紫鹃其实没有碧莲她们能干。
芷云看着黛玉的脸色,便知道她的心思,脸上露出一抹笑:“你既然看重她,才更该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考虑,紫鹃年纪不小了,一般人家到了她的年岁,哪还有没定了人家的?你是主子,紫鹃是你的贴身丫头,按说,她的终身大事,该你做主才对,你要是不上心,那还了得?你还是想想吧,到底要怎么安排紫鹃才好,要知道,艾伯母和你二婶将来给你寻夫婿,最起码的条件,也得是能和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不能三妻四妾的那种,紫鹃可不能做你的陪嫁丫头,我想,你也不想她做你的陪嫁丫头,是不是?”
一转眼,见黛玉听得双目发直,过了好半晌才愣愣地点头,连涉及到未来夫婿之类的话题,也顾不上脸红了。
她心里确实不希望自己将来的良人,纳了身边的丫头为妾的,事实上,她很讨厌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虽然受到的教育,和这个时代的大环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黛玉,自己的丈夫有小妾,有通房丫头,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儿,只要是富裕人家,只要有条件的,哪一户没几个妾,真没有的话,不只是别人会笑话当家主母善妒,就是男人的面上也不好看……
就是自家爹娘,两个人感情那么好,爹爹不还是有好几个妾在,而且,还有一个是贵妾。
当年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面上总带着轻愁,不知道她为什么每一回见到爹爹的那些妾,脸色就会发白,面上的笑容却不会消减……可是现在,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了娘亲当时的心情,自己的母亲,恐怕也只是个不得不臣服于这些束缚女性的规条的平凡女子而已,每个女人,不,应该说大多数女人,一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大概也差不了太多。
可知道归知道,明白归明白,那些书本上的东西黛玉看过,也记住了,但黛玉本就是个很‘浪漫’,也有几分叛逆的女子,她的心底深处,总是对这些不喜欢,要真能寻得一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举案齐眉,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那才是她所期望着的……
瞧着若有所思的林妹妹,芷云一挑眉,点点头,又道,“还有,黛玉,你应该知道,紫鹃不是一个人,她的父母尚在,现如今全是贾府的下人……你以后是不可能回贾府去了,但紫鹃呢?你要她一直与父母骨肉分离?就算紫鹃忠心,并不介意和父母分开,但是,她心里肯定也会想念,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哪个做孩子的,愿意和父母分开,你说,是不是?”
黛玉的脸色一变,羞愧地咬着下唇,讷讷道:“……黛玉,黛玉居然忘记了,紫鹃明明是我的人,可我对她竟然还没有艾伯母上心……”
想起这些日子,紫鹃的情绪越来越焦虑,脸上总显现愁容,可无论她怎么问,嘴中却只说无事,那时她不上心,没察觉出什么,现在想来,紫鹃恐怕并不愿意离开贾府吧,毕竟,那是紫鹃从小长大的地方,别说是紫鹃了,就是一心想搬出来的自己,也不是全无留恋的。
芷云吐出口气,拍了拍黛玉的手:“傻孩子,你才多大,哪能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全,好了,反正不着急,你抽个时间问一问紫鹃的打算,再做决定也不迟,她无论是想回贾府,还是想配人,你都把身契还给她,再送上一笔丰厚的嫁妆,也就算是不枉你们主仆一场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得黛玉心怀大开,连连点头。
一阵清风拂过,空气里弥漫了荷花不浓不淡的香气,太阳高照,半空中朵朵白云飘荡,芷云携着黛玉游了一会儿园子,望着湖边美景,却是忽然有了几分想将此美景入画的心思。
用不着芷云吩咐,只一个眼神过去,十月和七月就利落地备好了笔墨纸砚,黛玉一边儿挥毫泼墨,一边偷眼看了看七月和十月。
七月和十月长相娇嫩,根本看不出年纪,可周身成熟稳重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黛玉心想,这两个都是艾伯母身边很得用的,可为什么到现在居然还没许个人家,一扭头,低声对着正举目选景的芷云道:“艾伯母……七月和十月怎么……怎么还没……”
“我也想把她们嫁出去,可两个丫头被我养得心大了……找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但她们就是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她们,再说,又不是养不起两个丫头,既然她们不愿意嫁出去,我也就由着了。”
芷云低头,随意地应了几句,手轻轻一动,雪白的纸上就出现了一派春暖花开时,湖面上残荷小筑,有着白翎毛的秃尾巴孔雀飞舞,两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丫头挽着裤腿,立在湖边,弯着腰,一人拎头,一人抱尾巴,正捧着一条金色的鲤鱼……
黛玉一眼瞥过来,顿时就忘了七月和十月的事情,所有的心神都被芷云的画所吸引。
目瞪口呆地看了许久,黛玉才吐出口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给个什么评价。
想了半天,也只看出来亮点。一是,她的手可真快,又稳又快。自己画得是写意的丹青,但半幅画还不曾画完,而艾伯母明明画得是更加繁复的工笔,却只一瞬间,就已经画了这么多
二来,这画面除了布局隐约有以园中美景为背景的影子,里面无论是时节,人物,景色,都和实景大不相同,天底下喜欢画虚景的画师数不胜数,可像这位艾伯母一般,只想要自己画得高兴,也不管合不合逻辑,偏偏还画得让人一看就离不开眼……
一直画到日上中天,七月和十月摆了饭,芷云和黛玉才搁下笔,让下人们把画收起来,沐浴更衣。
下午的时候,黛玉和好不容易能出来喘口气的囡囡,还有圆圆一块儿出门逛街,芷云看了会子书,和欧阳还有弘昊、弘昼两个宝贝儿子通了话,到是知道一件新鲜事,弘昊那孩子前几天带着弟弟去看望自家舅舅明德的时候,居然从拐子手里救了一个小姑娘。
听说那小姑娘挺厉害,只有五岁而已,硬是一个人和四个身强体壮的拐子周旋,还给逃了出来,真是又聪明又机警。
芷云打听了下,这位居然是乌拉那拉家的,父亲是(文)那尔布,康熙五十(人)七年生人,显然正是历史(书)上鼎鼎大名的那个,留下了千古(屋)疑团的,乾隆皇帝的废后。
芷云摸了摸下巴,弘昊不会看上她了吧,又一想,大概不太可能,一来年纪相差太多,二来,现在这位小姑娘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弘昊那么稳重的一个小伙子,应该不会恋童……想了想,也就放在一边儿,毕竟,到了这里这么多年,历史上的名人见多了,也就再也寻不回好奇心。
还有个比较要紧的消息,八阿哥身体养好了,他和九阿哥两个奉欧阳的命令,要到红楼这边儿来,估计三天后就会到了,欧阳提前通个信儿,主要是提醒芷云帮他们两个开一下‘门’。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一百章 钟情
第一百章 钟情
这一日,半空洒着细雨,不大,甚至不至于影响出行,可很缠绵。
薛家在京城唯二的首饰铺子二楼临窗的座位处,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细微的低呼,像是被惊吓到,但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薛宝钗第一次觉得呼吸急促,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她吓了一跳,连忙一低头,瞬间把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死命地压制住砰砰作响的一颗心。
莺儿吓了一跳:“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宝钗勉强镇定下来,扯起唇,笑了笑道:“没事儿,可能昨夜没睡好,有些累了,莺儿,你去帮我倒一杯茶来。”
莺儿拍了拍心口,略带几分忧色地道:“小姐,您也别太急了,几个老掌柜都是有本事的,您这样好几个晚上睡不好,那可不成,身体哪里受得住……”
嘴里唠唠叨叨,莺儿到底是乖乖地出去替自家小姐倒茶去了。
等莺儿的背影一消失,薛宝钗再一次趴下,咬着唇,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现那个一身绛紫色华服的男子的身影——那个人、那个人……
以前薛宝钗读书,每当读到有关潘安、宋玉、兰陵王、卫玠之流的美男子,似乎能让一个女人只一眼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时,总有些不以为然,男人嘛,皮相好坏又有什么重要的,真要是聪明女人,别说他只是皮相好,就算文采斐然,才华绝世,也不可能只见一眼就失魂落魄吧。
后来她见到贾宝玉,也觉得这位表弟生得好,但总是脂粉气浓了些,而且他虽有些小聪明,可生性惫懒,不喜读书,才华自然也算不上出众,宝钗现在虽说对他有那么一点儿心思,但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到不是真心觉得贾宝玉有多么优秀。
看很多话本小说里,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偶然间瞥见一个文质彬彬的美书生,就此一见钟情,魂牵梦绕,为了那人茶饭不思,甚至是不顾礼法规矩,与其发展出私情来。
一向冷静现实的宝钗,总是把这些当笑话来看的,不过是才子佳人梦罢了,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儿的事情发生,但是,但是这一刻,薛宝钗却忽然觉得,哪怕是梦,也有可能在现实中出现……自己养成十几年的稳重性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崩塌破裂。
就在片刻之前,薛宝钗看账本看得头晕,便吐出口气,悄悄把窗上的珠帘撩开一条细缝,向外面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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