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自己还是很节制的,对妻子以外的美人,说多瞟两眼,就只有两眼,再多了,家里的娇妻醋坛子一旦打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有时候,欧阳也挺想看看媳妇吃醋的小模样,偶尔吃吃醋,也是生活情趣。
欧阳却不知道,此时他‘欣赏’的美人,心里是何等五味杂陈,坐立不安,美人偷眼看了似乎正凭栏望景的芷云一眼,暗自咋舌:这就是皇后呢,皇后啊,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能见到如此尊贵的人物,不过,听说太子都是二十几岁了,怎么皇后还是这么年轻?
美人的心情暂时没有人有空理会。
允禩手里捧着青衣婢女倒的茶,看了欧阳一眼,迟疑片刻才道:“万岁爷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怎么?京城有事?”
欧阳也捧了茶杯,他和媳妇都没带丫鬟出门,连个侍奉茶水的都没有,这会儿遇上了,自然要借光享受一二,对于京城,欧阳不担心,昨天晚上才和弘昊弘昼通了话,貌似一切正常,弘昊和弘昼除了抱怨几句,他们八叔离京,九叔称病,十三叔整天欺负他们之外,就没说什么。
“京城没事……不过,臣弟听说德妃娘娘不好了。”
看着允禩隐约带着几分复杂神色的脸,欧阳怔了怔,德妃生病,他当然知道,对于目前身在盛京的德妃和十四,他一直没有少关注。
其实,一年前德妃就油尽灯枯了,只是一直吊着一口气,用大把大把的补药保着命,现在躺在床上,不算太坏,可也绝不好。
欧阳心里也有些叹息,到不是对德妃有什么感情,只是,一个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从宫女子一直爬到四妃之一,圣宠不衰的神奇女人,终于要迎来她的终结,又怎么能不让人叹息?
所以,欧阳沉默。
允禩的目光很复杂,他怔怔地看了欧阳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道:“万岁,臣弟说句僭越的话……您可真够无情的……”
允禩此时的心情,复杂至极,他觉得,他这位四哥的变化,真宛如翻天覆地。小时候他和四哥关系还成,虽然并不如小九、小十一般亲近,却也没有什么矛盾,有时候甚至能从这位冰山哥哥身上,享受一点儿皇家最稀少珍贵的温情。
对于早年的胤禛,允禩很了解,怎么说他当年也有夺那把龙椅的念头,又怎么会不好好了解竞争对手呢?四哥表面上如冰山,可那是做给皇阿玛看的,实际上,他是个急性子,爱恨一样的强烈而分明。
他幼年,对德妃有感情,毕竟是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爱?虽然一次又一次被德妃伤心,伤得痛入骨髓,可他还是想要得到母爱。
虽然后来,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他失望了,从此故意做出一副再不奢求的样子,但允禩知道,那只是表象而已,可以说,自家四哥一开始有了斗争心,很有可能是为了要在德妃面前争一口气,要让她这个当娘的看看,她弃之如敝屐的儿子,才是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那个儿子,十四不行
允禩一直以为,胤禛登基之后,就算对别的兄弟还有可能接受,可也绝不会放过十四,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让十四再也抬不起头,还要让十四在德妃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他会让德妃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看着他君临天下,后悔不已。
可允禩料想错了,他实在没想到,四哥居然真的就这么把十四和德妃放在盛京,既不作践迫害,也不故作关心,真的对这两个人,只有面上的情谊,礼数一丝不差,对十四,也与对其他兄弟一样,一视同仁,可更多的,就再也没有了,连压迫都没有,哪怕德妃已经低头,他也不屑一顾。
现在德妃要死了。允禩摇头苦笑,德妃要死了,可自家四哥却跟听见皇阿玛别的妃子将逝时表情一样,只是宛如局外人的叹息而已。
允禩不知道该怎么看现在的雍正皇帝,自己的四哥,这种转变,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显然是好事,至少,他这个做弟弟的,只要不行差踏错,踩到底线,就不用整日担心自家四哥诛锄异己,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过年前朕会回京,希望德妃娘娘有福气熬过这一年吧。”
对于允禩的感叹,欧阳只是摆摆手,随意地说了句,德妃如何,真的与他无干。
欧阳感叹了两句,便转了话题:“八弟,你带个女人回去,不要紧吗?八弟妹的醋坛子一旦打破,倒霉的可不只八弟你。”
“万岁就不要笑话臣弟了,臣弟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允禩也不过随便说说,对于人家母子之间的问题,他还没能耐掺和进去。也就依着欧阳的意思,笑道,“您也知道,这边儿与京城不同,官场往来送婢女是常例……小昙姑娘既然已经被送给了臣弟,臣弟若是不要,那她的下场恐怕就不大好说了,臣弟怎么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落入虎口。”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岳阳楼下有个食府,名字很大气,就是‘岳州食府’,依照欧阳和芷云经常各地游览的经验,敢用地名做名字的饭馆酒肆,在当地肯定是数得着的。
老十是个吃货,坐着听两个哥哥说了好一会子话,就饿了。
这岳阳楼的风光,欧阳和允禩看起来兴趣盎然,可老十没兴趣,李白的一首名诗,在他的心里,还比不上一碗胡辣汤。
于是,大家起身去用饭。
小昙姑娘很懂事,带着几个丫头帮着把碗筷烫洗干净,素手盛汤,双手捧着奉到这几位眼前。
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咬了一口烤馍,欧阳也没避着老八和老十,批了李卫由皇家专用的邮差送来的折子,要他全权处理剿匪一事,还下了‘将使听其节制’的令。
老八和老十也不问万岁爷什么,只就着香喷喷的烤馍,吃了几个食府的招牌菜,待吃到八成饱,要了酒水,浅酌一杯,老八拉着小昙的手,让她唱江南小调,别说,小昙的嗓子好,将乡俗俚曲唱得婉转缠绵,愣是勾搭得芷云都侧目。
“这小昙姑娘不错,模样好,身段好,而且不化妆就香气迷人,素颜美女,难得。”
芷云抿了一口酒,觉得还成,不是劣酒,也就稍稍沾了沾唇,酒气一熏,脸颊上浮现出两朵晕红,倚在欧阳肩膀上,觑了他一眼,“听说江南官场来往,最喜欢送人美婢,你当初跟着老爷子下江南,没少享受这等艳福吧?”
只看允禩还没到江南,已经美人怀中坐了,就能想象得出,当年康熙带着他的皇子们下江南,一定是胭脂堆里来去,美人如云。
“嗯,没少收,尤其是老九,现在家里的美妾就有不少是江南来的。老八还好一些,可他后院养得美妾,也不少。”
欧阳笑着搂住自家媳妇,神色间带出几分无奈,这些皇子们收些美女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是良家民女,就连皇子府那些不入玉碟的庶妃们也不会当回事儿,那些贱籍的婢女,就和物件儿差不太多,送上几个,与送几件古董,弄个玉器,一样的意思。
就算是善妒如八福晋,也没拦着别人给允禩送婢女。
不说皇子,寻常官员也不曾把贱籍的婢女当回事儿,喜欢了看个新鲜,不喜欢了转手送人,就说李卫,因为他在江南多年,官至总督,位高权重,可还是只收贱籍的婢女,不纳良妾,就为此,其他人就竖起拇指赞他洁身自好,连李夫人也极欢喜的,由此可以看出,贱籍的女人身份有多低下。
欧阳压低声音,和芷云咬耳朵:“虽然我下令废除贱籍,可思想根深蒂固,律法也没办法干涉,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彻底解决的。”
“那些入过贱籍的女子,哪怕侥幸赎身从良,也没什么好前程,见了原先的主子,依旧得伏低做小,主子想要他们的命,还是容易得很,而且,一朝入了贱籍,子孙后代都受影响,尤其是婚姻,良贱不婚,自古如此……”
“哎,像小昙这样的姑娘,我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有十八九岁,在这样的年纪,能跟了允禩,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是老八不纳她,若动一动善心,把她指给手底下什么人,小昙也就算是熬出头了,至少子女能脱出贱籍,将来婚嫁科举,不受限制。”
吃过饭,又结伴游了一圈岳阳楼,欧阳和芷云就与老八、老十分手,那两位继续南下,而芷云他们,则北上回京,当然,接下来就用不着着急了,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
江南的冬日,依旧带着绿意,可是冬日的京城,却是银装素裹。
芷云和欧阳是在过年前返回京城的,进京的第一日,就接到了德太妃病重的消息,太医们也说了准话,说德太妃也就一两个月的事儿了。
十四上折子要送母回京,说是德太妃想要回她住了多年的永和宫看看,想回京城看看,也想看看她的家人。
欧阳没说什么,准了,德妃已经垂垂老矣,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老女人,临死之前,有这么个要求,无论这要求是不是含着旁的意思,无论这要求是不是有十四的求肯在里面,他都没有不准许的道理。
欧阳毕竟不是个特别冷漠的男人,对德妃,也无怨无恨。
于是,欧阳准备了宽敞舒适的舆车,派了两个太医,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德太妃接回京城,而十四要求送母回京的折子,欧阳却暂时给扣下了,只让十四福晋完颜氏侍疾。
从雍正元年便开始修的直通盛京的大马路,算是派上了用场,不过半月,德太妃的舆车便入了京。
欧阳宫里的女人少,好些年没往紫禁城里抬人,永和宫还空着,所以,到用不着专门为德太妃腾出宫殿来,她到了京城,就可以直接入住。
永和宫欧阳没有动过,保留着德太妃离去时的模样。事实上,除了芷云的储秀宫之外,欧阳登基以来,并不曾在别的宫殿大兴土木,整个紫禁城,大部分还是以前康熙在的时候的样子。
永和宫
自从德太妃入驻,欧阳除了早晨来请安之外,平日里一次都没有来过,可是今日,太医说德太妃不大好。德太妃又派了身边的宫女来储秀宫,说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去一见。
芷云想了想,也挺好奇德妃临死之前有什么想说的,欧阳下朝,两个人便相携而至。
殿门内,隐约传来阵阵咳嗽声,芷云和欧阳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面色苍白,老态毕现的德妃,她瘫软的倒在榻上,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此时,德太妃醒着,完颜氏靠在床边低着头打瞌睡,手里还拿着一块儿湿透的帕子,显然是通宵在帮德太妃擦身,累得狠了,两个太医侍立在一旁。
“怎么样?”
欧阳看了双眼朦胧的德太妃一眼,才扭头问太医。
一个姓林的太医急忙跪下叩首,口中说道:“回万岁爷,德太妃娘娘年纪大了……恐怕,恐怕最多还有数日的寿数。”
“不能想想办法?至少要熬过今年才是?”芷云皱了皱眉,虽说对德妃没什么情分,可看到一个垂暮老人,到底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
“这……”太医迟疑片刻,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德太妃娘娘早已经油尽灯枯,就这数日,还是要好生调养才成。”
“皇后……娘娘。”
也许是听到了太医的话,德妃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竟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她一动,旁边的完颜氏就醒了,急忙俯身扶着德妃,替她往背后塞了一个大引枕,“额娘,您醒了?”
完颜氏顺着德妃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叩首行礼:“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不用多礼,起来吧。”
欧阳随意地摆摆手,让完颜氏到一旁站着,才扶着芷云,走到榻前。
德妃的目光却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一直不曾落在欧阳的身上,只是讷讷地看着芷云,一双昏花的眼,有些湿润。
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气,德妃忽然伸手拉住芷云的袖子,咬牙道:“皇后娘娘,您是好人,奴才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帮奴才劝劝万岁爷,您劝劝他,让他不要为难我的十四……不、不、不是这样,您是万岁最喜欢的女人,您也爱着万岁爷,是不是?是不是啊?那您就该为万岁的名声着想,他不能……不能对他的亲弟弟下毒手,要不然,他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他不能……”
芷云一皱眉,嘴里道:“太妃慎言,您这是什么话,您可是长辈,怎么能在晚辈面前自称奴才……”
芷云不轻不重地吐出字来,声音暗哑,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德妃剩下的话,立时噎在咽喉里,再也吐不出来。
芷云也不看她,只是冷目横扫了永和宫内的几个宫女太监,还有那两个人太医一眼。
宫内的人一惊,顿时低头跪下,再也不敢留下来听皇室阴私,倒退着退出门去。
完颜氏也几乎吓呆了,实在没想到一向理智冷静的额娘,竟然会做出这等事。她愣是怔怔地看着德妃许久,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德妃枯瘦的手臂,磕磕绊绊地道:“额娘,您发热呢,热糊涂了,媳妇这就给您擦擦身子,擦擦就没那么难受了……”
完颜氏的话音未落,德妃的的脸色突然一变,变得煞白,有一抹红光在脸上闪过,她挣扎着扭头,终于盯在欧阳的脸上,嘴唇蠕动,却终究没有说话……随后,‘噗’——一声,一口血喷出,德妃也瞬间后仰,倒了下去。
完颜氏抢了一步,搂住德妃的身子,眼泪流淌,大哭道:“额娘,额娘,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了?太医,太医呢?”
欧阳和芷云叹了口气,叫了太医进门,两个太医轮番施救,又灌了一碗配好的参汤,德妃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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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拉着芷云的手,立在永和宫黄花梨的梳妆台前,欧阳的脸色也带了些许复杂,一双向来温润的眸子内,显露出一点儿莫名的情绪。
他拥有‘胤禛’全部的记忆,对于德妃,虽然不可能像原本的胤禛一般,怀着爱恨,可真到了这一刻,真地看到她垂暮将亡,也并不是绝对的无动于衷。
芷云拽着欧阳手,转头看了木然地矗立在榻前的完颜氏一眼,又冲欧阳开口道:“我已经让太医过去盯着了,你去歇歇吧。”
欧阳点了点头,“一起。”
帝后二人挽着手,也没有乘坐舆车,慢步走出永和宫,此时以至腊月,天气阴沉沉的,半空中有雪花打着卷儿飘落,可芷云一路走来,额头上却见了汗。
回到储秀宫,刚一进内堂,十月就领着巧儿几个宫女走过来替她扫去身上的雪花,去了雪白的大氅,换上一身洗衣房刚送来的宽松衣饰。又拿了香帕,准备了热水,伺候芷云洗漱。
欧阳的公务不少,刚和芷云旅游一圈回京,有许多需要亲自处理的公务积压了下来,弘昊虽然一天天成熟长大,对于朝政,也越发地游刃有余。
可他毕竟年纪轻,经验少,有许多事务,还是离不开欧阳。别看欧阳最近貌似显得清闲了不少,还能经常性地陪伴娇妻,可他想彻底地撒开手,恐怕还得奋斗几年,等弘昊的羽翼丰满,从雏鹰长成雄鹰才行。
一直到晚上,欧阳才空出时间,两个人又去永和宫看望了德妃,德妃还在昏睡,完颜氏到没说什么,不过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也是想恳求欧阳,让十四回京。
可是,就算欧阳此时下令十四回京侍疾,也来不及了。
永和宫里飘荡着浓烈的中药味,整个寝室,弥漫着一股子灰败腐朽的死气。
借着有些昏黄的烛火,芷云朝床榻看去,就见德妃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呼吸粗重,偶尔还能听到细微的哀痛呻吟声,她老了,明显已经不是那位艳色迷人的德妃,而只是一个还剩下半口气的老人。
芷云从她隐隐约约的呓语中,听到了许多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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