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急忙一把拦住,迭声道:“丫头,老祖宗的丫头……”一时间,泣不成声。
元春一顿,眼睛一瞬间也红了,哭道:“母亲,老祖宗,元春、元春苦啊,虽然富贵已极,可是骨肉至亲,不能相见,再多的荣华富贵,女儿,女儿都……”
几句话,说得王夫人泪流满面,啼哭不止,搂着元春哭喊道:“我的儿,娘的元春,这些年,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元春身边的小太监和早年跟着元春的宫女抱琴,急忙过来劝说,最后隐约露了几句不合规矩,贾母才勉强止了泪,也劝下众人,大家落座闲谈。
用了茶水,元春细细打量了众姐妹,见几个女孩儿都生得如花似玉,最大的迎春,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到底有些欣慰,只是一转头,见没有宝玉,这才想起,外男不宜入内,只是,元春入宫之前,也是养在贾母身边,后来,王夫人生下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同样被贾母抱养,她待宝玉,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元春是宝玉的长姊,最是疼爱这个幼弟,宝玉未入学堂的时候,一直到了三四岁,都是元春在教导,可以说,宝玉虽然是元春的弟弟,元春却从来把他当成儿子养的。
就是入宫之后,每一次写信回家,元春说的最多的,就是宝玉,每每叮嘱父母,要好生抚养。生怕自己的弟弟被教不好。可以说,元春是既担心父母待之太严苛,又担心父母对他过于放纵,把好好一孩子养成纨绔子弟。
这一次,好不容易能回府一聚,下一回还不知要等多久,也顾不得什么不见外男的规矩,连忙让人把宝玉叫了进来。
等一见到宝玉进门,元春勉强压抑住,等他行完国礼,就赶紧命他进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弟弟已经长大成人,眸子清亮,极富灵性,心里一软,伸手便将他搂在怀里,又抚其头颈,低声笑道:“宝玉长大了,比当初生得还好些……”
一句话未落,便红了眼眶,絮絮许久,贾母才让三春和宝玉她们出去,其他人也打发走,只留下王夫人一个,闭上门,准备与孙女说几句私密话。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话家常
第一百三十章 话家常
回到自己家,身边再无外人,元春顿时松了口气,贾母静静地看了自家大孙女一会儿,笑着拉起她的手,细细地摩挲,“丫头……娘娘的身子可好?我老婆子看着怎么瘦了这许多……”
王夫人也在一旁笑道:“老祖宗可是心疼娘娘的很,这些日子,可给娘娘收集了不少补身的药材。”
元春勾起唇角,笑了笑,像小时候一般,把头搁在祖母的膝盖上,“老祖宗还是叫我丫头好了,在自己家里,难不成老祖宗还叫不得自家孙女的小名儿?”
贾母心里一软,在她的心目中,诚然最重要的是贾府和宝玉,但元春也是她一手带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此时见这孩子依旧如旧时一般,对自己这个祖母体贴孝顺,愿意亲近撒娇,不由甚是安慰,不过,嘴里还是说道:“娘娘可别这么说,虽然是在家里,到底君臣有别,小心让人逮住错,岂不是对娘娘不利……毕竟,听说皇后娘娘最重规矩……”
元春只能苦笑,皇后娘娘面上一直装得温柔娴淑,实际上,那位是什么人,谁还能比她更清楚?
元春早年就是皇后宫里的使女,那时,皇后娘娘对她宫里的使女管得很严,凡是长相齐整些的,都绝不会让轻易出现在皇帝面前,当然,除了皇后需要女人帮她固宠,元春聪明,从一开始就低眉顺眼,把自己装扮得有几分颜色,可呆气十足,没有半点灵性,再加上初入宫年纪小,还不大显眼,多年下来,到也挣扎着在皇后那儿过了下去,到了后来,也是冷眼望着后宫有不少心比天高的使女,头一天还鲜活无比,第二天就被一张破席子卷着运出宫门,再也不得见……
以元春的容貌才学,想要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从宫里出去,希望实在渺茫,就是她自己低调,现实也逼着她低调不了,随着越长越开,容貌越发的好,越来越掩饰不住,皇后也开始注意起自己宫里的这个本不起眼的小丫头,元春总觉得,皇后娘娘看她的眼神儿,简直就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每个夜里,她就是盖两床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还是觉得冷。
慢慢地,元春就明白了,在这个后宫,像她这样的女人,如果不下定决心,拼命往上爬,那她只有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于是,元春搜罗手里的银子,开始不着痕迹地交好那些不大显眼,可是绝对有用的太监宫女嬷嬷们,开始偷偷摸摸找一切机会,观察皇后,观察皇上,观察那些受宠的嫔妃……
银子还是有用的,就这样细心地收集了一年的资料,她就知道皇后喜欢吃酸梅干,知道皇上在书房读书的时候,偶尔会让皇后的小厨房做一碗简单的豆腐羹吃,知道颇为得宠的梅嫔,最得皇上喜欢的其实是一身幽暗女儿香。
就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似梅花,皇上才生了她为梅嫔。
女儿香?元春冷笑地擦去身上遮盖体香的药水,露出清幽的,花香一般的体香。
于是,小厨房的一个厨娘生病了,元春就被借去了小厨房,于是,她做的酸梅干最是美味,她做的豆腐羹,鲜嫩可口,比别人的都好,她最老实,最听话,在皇后面前永远慢半拍,愣愣的不像个聪明人,于是,皇后再一次有孕,梅嫔再一次独宠的时候,她就被皇后亲自送给了皇上。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元春一愣,从贾母的怀里抬头,抹了抹脸,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原来,她还是会哭的,最近,她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老祖宗,娘,在后宫,没有哪个女人能永远受宠啊……一开始,我得宠的时候,因为皇后,皇后给我喝了药……虽然后来让我给吐了,可到底没有及时,还是伤了身子,很难有孕,后来买通了王太医,偷偷地调养得好了,但,但皇上他……”
元春咬了咬牙:“皇上她已经很久不来女儿的宫里了。”
“什么?”王夫人大惊失色,脸上瞬间惨白。
贾母也叹了口气,她们都是大宅门里的女人,虽然家里的情况,肯定比不上宫中复杂,却也对后宅女人的手段有一些了解,可是这种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她总不能再教训自己的孙女,说自己的孙女不谨慎,也只好细心安慰道:“别怕,好孩子,你还年轻,只要身体养好了,总有机会的,现在先稳一稳,让皇后和王美人、梅嫔那些宠妃们斗去吧,你别掺和,皇上年轻力壮,怎么也还能活好几十年,太早有孩子,也不好,现在太子、三皇子、五皇子这不已经对上了吗?他们对上,就是你的机会。”
她就不相信,以元春的相貌才情,会勾不住皇上的心。
六神无主的王夫人此时也缓过劲,毕竟是对女儿很有信心的,忙道:“对,娘娘别急,还不知道究竟谁会笑到最后,娘在外面给你求了不少生子秘方,还请好几位名医给写了方子,我就不信,娘娘你会生不出小皇子来……”
元春微笑,勉强把心里的苦楚咽下去,“算了,不再说这些,宫里的事情,女儿还应付得来,反而是宝玉,她可是咱们贾家的未来的顶梁柱,老祖宗,母亲,你们二位对宝玉可要上心些才是,尤其是他的婚事,一定要甚重。”
一说起这个,贾母和王夫人心里都是一咯噔,以前两个人都曾经写信跟元春谈起这件事儿,可元春从没有正面回应过,可是这一次……
贾母心里发闷,现在黛玉已经定了亲,再无希望,可是,薛宝钗一个商家女,确实不宜进他们家的门,做妾还行,做妻,实在身份不够。王夫人心里也不舒服,她现在对宝钗心有芥蒂,总觉得薛家不地道,可是,又想不出究竟应该给宝玉说哪一家的女儿才好。
王夫人从来不是个聪明人,甚至说一句愚钝都不为过,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认几个字,不至于是个睁眼瞎,见识也不广,在她的眼里,也只有荣国府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想要娶一个听话的媳妇,帮着她把荣国府完全攥在手里……
元春皱着眉,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两位长辈的焦虑,考虑良久,先是转头对贾母道:“一开始,老祖宗说林妹妹时,我不是不满意,林妹妹和咱们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可她现在已经嫁了,也只能算咱们宝玉没有福气……”
王夫人一听,脸上不大高兴,不过,到也没反驳女儿,元春又冲母亲道:“娘,您属意宝钗,女儿没见过宝钗,不过,既然您喜欢,想必她是个好的,但是咱们荣国府,怎么能娶一个商女?您要是真中意,等将来可以试试让宝钗做二房。”
王夫人一拍手,可不是,还是元春说的对,那薛宝钗,一介商女,最近名声还不大好,京城谁不知道她整日里抛头露面?那样的,将来哪有人家要,也只配给宝玉当二房了。到时候,薛家的家业,一样是自己的。
“至于宝玉,元春到觉得,安平郡主是个好人选。”
“安……安平郡主?”
贾母、王夫人都愣了,“娘娘,您说的是太后的义女,最得宠爱的那个安平郡主?”
“这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安平郡主。”元春笑了笑,“最近安平郡主年纪大了,太后和太上皇都在为她的婚事操心,连皇上也很关注,那安平郡主有点儿小性子,非闹着要自己选丈夫,本来皇上不大同意,可是太后心疼女儿,被磨了几个月,又看见安平郡主开始掉眼泪,心一软,就跟皇上说,她们家闺女也用不着夫家多么显贵,天底下哪还有比皇家更贵的人,既然都是下嫁,那就答应安平,也没什么。”
这番话,听得贾母和王夫人眼睛一下子都亮了。安平郡主虽然不是皇家的女儿,可是十个皇家的公主,也真比不上她一个,宝玉要真能娶了她,那,绝对前途无量。
有的时候,贾母也奇怪,怎么太后和太上皇,还有皇上,就会对一个外臣的女儿这般看重,居然对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好?
“可是……”贾母苦笑道,“安平郡主能嫁给宝玉吗?”不是她看低孙子,实在是这事儿不靠谱啊。
“要是往常,所谓女嫁高,男娶低,安平郡主能嫁进咱们家的可能性极小,可是现在不一样,只要是安平郡主自个儿选,咱们宝玉就并非没有指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夫人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宝玉是千好万好,没有一点儿不好,别说只是郡主,就是公主,也是能娶的。
“娘,您先别只顾着高兴,这事儿,女儿有几分把握,毕竟,宝玉的人品相貌,拿到整个京城,那也绝对是一等一,可是,这也得宝玉够争气才行,安平郡主女儿见过几次,并不是特别心高气傲的,但宝玉至少得有个功名,这样,女儿使使力,宝玉才能入了郡主的眼。”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贾家几个女人聚在一块儿,商量她们家金凤凰的婚事,一商量,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门外的抱琴连声催促了好几次,元春才出门听了戏,又给了几个姐妹不薄的赏赐,三春各得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另外还有绫罗绸缎无数。并殷殷叮嘱宝玉千万要好好读书。
难得,也许是元春生得美,语音又温柔,贾宝玉居然不曾有半分不耐,乖乖地答应着,唬得贾母满脸欣慰,王夫人更是搂着宝玉说自家儿子长大了,将来一定能给她挣一个大大的诰命。
在家再好,终究不能久留,到了时辰,元春只好依依不舍地拜别贾母,乘坐御舆,再一次回到那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少女青春年华的皇城。(文-人-书-屋-W-R-S-H-U)
“这就走了?还不到一日呢……”
圆圆咕哝了一句,见下面依旧兴高采烈地在谈论这贾妃的受宠和气派,国公府怎么样奢华,那大观园何等美轮美奂,里面的小戏子个顶个生得如花似玉,丫头们养得跟千金小姐一般。
黛玉听了都觉得脸红,越发不自在,芷云拍了拍她的手,也不怕林妹妹多心,半是调笑,半是严肃地道:“咱们黛玉丫头马上就要嫁进周家,等你做了周家的媳妇,就是周家的人,和贾家没什么关系了,你可好生记着。”
黛玉愣了愣,脸上一红,她聪慧无双,哪能不知道芷云是为了她好,颔首道:“伯母,您放心,黛玉心里明白着呢。”
林家千金小姐的婚事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幸亏有昭玉出嫁的例子在,该做什么,该准备些什么,林夫人和芷云都不生疏,处理起来,到也有条不紊,而且,黛玉比昭玉听话得多,该她绣的嫁妆早就绣好,大红的嫁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给周长青的荷包,都是黛玉一针一线,一点点缝好的,根本没让家里的绣娘帮忙。
这日,黛玉听芷云和林夫人给她细说一些管家的小窍门,当然,主要是林夫人在讲,芷云这人也就是听听,七月忽然急匆匆地进屋,脸上的神色很是不好。
“怎么了?”
芷云皱了皱眉,七月这丫头永远是急躁性子,说了她不知多少次,就是改不了。
“主子,林姑娘,外面有一个自称绿儿的丫头和一位……夫人求见……说是林姑娘的故交。”
“绿儿?”林黛玉想了半天,皱了皱眉,实在想不起来,也是,很多丫头的名字也不过随便起的,什么红了、绿儿、紫儿、兰儿的有的是,她又怎么可能记得住,想着,黛玉看了芷云一眼。
芷云的面上却有几分惊讶,咳嗽了一声,按按眉心,沉吟片刻才道:“也罢,既然认识黛玉,又是两个孤身的女人,带她们到花厅奉茶。”
“是。”七月应下,急忙出去办了。
芷云也不多说,让黛玉回房收拾了一下,换上见客的衣裳,这才一起去花厅,黛玉跟在芷云身畔,蹙眉凝思,忽然一拍手道:“绿儿……我想起来了,苏宛姐姐的贴身丫头可不就叫绿儿,难道是苏宛姐姐来了?”
一进花厅,见到坐在椅子上的人,黛玉吓了一跳,惊叫道:“苏……苏宛姐姐,是不是苏宛姐姐?”她有些不敢认,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起来起码也有四十几岁,甚至更老,鬓角白发斑斑,头发梳理的到好齐整,只用了一根木头簪子,再无半点装饰,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口水横流,哪怕看见黛玉进门,也毫无反应……
“林姑娘”
一直站在那女子身侧的,一个同样憔悴的丫头打扮的少女,猛地扑在地上,嚎啕大哭,“林姑娘,您是,您是我家夫人最好的朋友,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家夫人啊……林姑娘……”
黛玉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愣了半天,才赶紧上前搀扶起那个丫头,轻声道:“绿儿,你先别急,来,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竟然真是苏宛?不过五年多未见,怎么就,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苏宛的父亲曾经做过林如海的幕僚,后来中了举,在江苏谋了一县令,苏家本也是江南殷实人家,书香门第,苏宛自幼随父亲读书,琴棋书画都很有造诣,她在林家住过不小的一段时间,可以说,黛玉五岁之前,几乎是只有她一个玩伴,黛玉记事比较早,在她的印象里,比自己年长五岁的苏宛,一直婀娜多姿,是个很典型的江南少女,生得眉目如画,性子温柔婉约……
黛玉实在无法想象,有一天,苏宛会这般狼狈地跑到自己面前来求救。
“绿儿,苏宛姐姐不是五年前就出嫁了,闻公子呢,怎么只有你和苏宛姐姐两个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黛玉走过去,小心地握住苏宛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