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惊讶于怀里的女子,她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震颤,就像是自己遗落在某个时空里的一颗种子。幼小稚嫩。好像浑身都洒满了阳光一般美丽。
“好孩子!”她轻声呢喃着,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炀忽然间说道。
赢愣了愣。“除非你是王的女儿,否则不可以。”
炀紧紧握住她的手:“让我留下吧,求求你。”
“除非……”赢扭过脸去,她忽然间觉得心里有些不忍,可没有办法,她是王。她不能轻易接受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她的身边。“除非你能带领人族击退伏羲。”
炀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说,击退神王吗?”她轻声问道。
赢点点头:“你很没礼貌。”说罢,她转过身去,重新回到王座之上。
“我刚刚说了对不起。”炀仍旧跪在那里。她渐渐明白。即便是有这天然的吸引,但在这个世界里的赢看来,她没有生过女儿,一个如她一般健康善战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接受她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故事。”炀乞求的望着她的母亲。她相信,别人都能理解的事情,她的母亲也一定会明白。她可是聪明智慧的人王。
“好吧,你说吧。”赢揉了揉脑袋。
“我生活在一个与此并行的时空。在王邑里长到十三岁时,因为和母亲发生分歧而离开,结果在藏于遇见了情死鬼,我发誓帮助他们,结果跳下追风崖,逆转了时间。可当我回到了这里。却发觉一切都变了,我的母亲竟然从没生下过我,于是,我明白自己死在了这次逆转里。”炀说着,泪水情不自禁的落下来。
赢惊讶的望着她,她怎么能无视这么真情的诉说,可这一切简直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你是谁的女儿?”她颤抖着声音,目光里有无数的光环在闪烁。
“我是人王的女儿!我的母亲就是你!”炀失声痛哭,翻手点燃一道火焰,那火焰缓慢的燃烧着,就像冬日的夕阳,温暖了每个人的脸庞。
连侍卫都垂下眼去,硕大的宫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炀的哭声令所有人心碎,当然也包括赢。
赢站起身来,充满惊惧的打量着炀。她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悲伤,这女孩足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竟然在某个时空里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走了几步,更清楚的看见了炀的眉。那道眉有些陌生,有着男子的英气和高高扬起的倨傲。她又走近了一些,去看炀的鼻子和嘴唇,她的鼻子有些像她,嘴唇很饱满,却并不完全是她的样子。
“你的父亲是谁?”赢颤抖着双手,抓住炀伸出来的手臂。
炀透过泪光凝视着赢,她的母亲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她的心骤然间洞开了一扇大门,里面透出了压抑已久的悲愤和委屈。
“你会杀了他吗?告诉我,你会杀了他吗?”炀拼命眨着眼睛。
赢愣住了:“你见过他了?”
炀拼命点头:“我见过他,他是八荒大地最英俊的男人,他的臂膀比高山还要雄伟。他是我的父亲,我爱我的父亲!”
赢眸子里的喜悦一下子被冻住:“人王是不可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
炀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开始瑟瑟的发抖:“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
赢收起眸子里的喜悦,她强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缓缓坐回自己的宝座,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这是人族的规矩,不杀了他,你便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
“为什么?你从前都是无视这些的!”炀猛然间站起身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在五百年的逆转过后竟然变的如此循规蹈矩。
“如果你是我的女儿,将来便要接替我来坐上这个位子,到时候,男人会利用和你我的关系来渗透自己的力量,从中谋夺更大的地位和权势。这是我们女人必须提防的。”她说着,声音被喜悦和冷漠撕扯成了两半,她在极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风卷残云(四十二)
炀揉碎了眼泪,一点点的朝后退去:“不是的。世界就要变了,你还抱着女人为王的想法?你会因此而受伤的!相信我,别这么执着!”
赢没想到炀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气愤的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藤杖,一道幽绿的藤凌空抽打过来,炀没有躲,它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女人为王是天赋的权利!你大逆不道的话本可以让我对你实以更重的惩罚!”她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冷傲。
炀抚摸着肩膀的血痕,缓缓抬起头来:“你们那么重视天眼人,就该听听他们的话!”说着,她上前一步:“孑孟死前曾经留下一片竹书,上面写了他最后的预言。不,不是预言,是他亲眼所见!”
赢的身子一下子僵住,她碧绿的裙在红宫的墙壁前显得如此华丽。“放肆!不要说了!”她忽然间喝道。
“好吧,我不会告诉你我父亲的名字,就算再过五百年,海天变色,地溃山崩,我也要将这个秘密永远的埋没。这个世界上无人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那么你就别奢望回到这里。”赢忽然间说道。眸子里的光如死灰般飞散开去:“不说出你父亲的名字,你便永远不是我的女儿!”
炀呆呆的望着她,片刻后,她转身朝宫门走去。“我会带人守护你,就像守护我那英俊的父亲一样。”
炀走了,带着一条伤痕,和她母亲的眼泪。风带着土红色的砂石朝她打来。她立在红宫的大门口,回首仰望那座她生活了十三年又离开了五百年的宫殿。日头滑行至它的肩膀,露出一轮金色的光晕。炀眯起眼,一切都过去了。
“但。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她转过身去,朝她的队伍走去。
一个男人迎面走来,他长长的黑发在风里飞舞。在经过炀身边时,他抬起他那迷人的双眼。
“你就是炀?杀掉峙,幽禁子切,带领藏于人抗击菌人和弇的炀?”那人冷冷的说道。
炀盯住他,良久才缓缓点头:“久违了,莫。”
男人有些惊讶:“你知道我?”
炀点点头:“莫的名字谁不知道。”
男人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没有谦虚的意思。点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完全可以直接来王邑谋求职位争取战功,而没必要去杀掉峙。”
炀抬起眼来:“内心装满虚荣和仇恨的人,没有资格做人族的大巫师。所以峙必须死。而子切,她本性懦弱,孔雀不该把长老之位托付给这样的人。”
“哦?”莫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藏于是王邑最近的一道关口。所以觉不能出事。”炀坚定的说道。
“是这样。”莫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可在你的带领下,藏于竟然撤退了。这件事你要如何解释?”
炀愣了愣,随即抬起头来:“因为我输了。”
“你撒谎!”莫忽然伸手拦住了炀,“你根本没有拼尽全力。那晚,我就在藏于为王刺探消息。我亲眼看见你们凌空交错的情景,那男人和你说了什么,以至于你放弃了战斗,从天而落。”
炀不得不转过脸去。
“还有,你的伤呢?据我所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最少也要断几根肋骨。可是,现在看来你好的很。”
炀转过身去。“莫,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看到的不过是事情的一个侧面。至于全部,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得知。一次夜间刺探,也不能了解我的计划,不要妄图窥视它。只管保护好你的王,其余的,交给我和我的朋友。”
莫还想再说什么,炀却没有给他机会。
炀带领藏于人在通往王邑的峡谷口安营扎寨。那时候,夕阳已经开始下沉。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人恨炀,甚至是怕她。但经过多日的接触,人们开始反思。之前峙的自私和虚伪,以及子切盲目听信他的做法让寨子里的人也颇有怨言,如今炀杀了峙,虽然有些让人伤心,却也不得承认其必要性。尤其是那些险些被峙当做采阴体的女孩子们更是感激涕零。说起炀,人们私下里虽然颇有争议,却也更多的还是敬畏。
炀立在山谷口,望着渐落的残阳。她在等待,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决战的时刻就快来临。而这些,都是她为日月大战逆转时间时所从未想到的。她甚至在琢磨,如果自己没有遇见那座城,那么回到这个时空里是不是就等于自杀。伏羲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杀死她吗?可杀死她对神王有什么好处呢?她很想问问离盏,他是如何回到这里的?是追风崖,还是像沉岸一样,利用某些延命的术法。但是他们相遇的太突然,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就在他们交战的那个错身的瞬间,让我破寨,为了阿瑶。他只在她耳边说了这八个字。他们之间还需要更多的语言吗?炀在瞬那间便做了决定,正是因为那么多的经历,才让她越发懂得信任的力量。
然而,就在入夜时分,天边现出一片血红。炀默默的握紧玄铁钺,她知道,离盏就快来了。
南荒的竹子取之不尽,因而竹箭便也源源不绝的从王邑运来。当谷带着他的人马送来竹箭时,他走向沉默的炀:“你有什么特殊的需要吗?”
炀抬起头:“没有。”
谷点点头,刚要离去。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有件东西,你能帮我打造一下吗?”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
谷接过去,却没有马上打开:“是块石头。”他低声说道。
炀点点头:“不知道能做成什么,但我希望随身佩戴。”
谷看了看她:“看来你守卫王邑的份上,我不收取任何报酬。”
炀笑了。然后点头。
谷走后,她开始擦拭玄铁钺,不断的擦,直到玄铁透出闪烁的黑光。她已经没有定境了。不再出现那些隐秘的声音和奇幻的感觉。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了解了那神秘的黑。是的,人们说的对。那是死亡。有些事情或许是注定的,就像她遇见那座城。因此她注定是个消失的人,十三岁前的生活,不过是一种形式转化的前奏。她已经能接受这些事实了,因此并没有觉得过分的悲伤。
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她默默的坐在那里,展开发达的听觉系统。一切都成了苍茫的空洞。她缓缓闭上眼睛,隐约间,她听见了弇在愤怒的扇动翅膀,菌人手里的毒箭发出可怕的摩擦声。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正在向王邑聚拢。
片刻后。莫带着一队人马为她送来了一百只飞翼。和一千人的贵族士兵。炀望着那些英武的少年,他们拥有贵族的血统,力大无穷且速度飞快。她点点头。就算赢不能接受她,至少她们还能为了王城并肩而战。
“赢派我来协助你。”莫的眸子总是那么迷人。
炀看了看他:“赢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不希望你死。”莫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迷惑。
炀抬起眼来:“我会与她共存亡。”
莫皱了皱眉头:“是与她?而不是与这座城?”
炀笑了:“对,与她,而不是与这座城。”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走过来。在炀的耳边俯首耳语。莫在她皱起的眉头里看到了一些麻烦。
“出了什么事?”莫问道。
炀只是垂首不语,然后陷入了沉默。不多时,一个长发披垂的女子走了进来,莫愣了愣:“子切!”
子切的脸色很苍白,就像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她走上来,死死顶住炀。
“你终于肯见我了。”
炀扬起眉:“我只是不想你碍手碍脚。”
子切悲惨的笑了:“曾经的长老如今成为阶下囚。还被人讽刺碍手碍脚。炀,你真是我最大的敌人。”
“就因为你总是分不清是非,所以不适合做人族的领袖。”炀冷冷的说道。
子切抬起眼来,那双眼好像在一瞬间衰老。“那么你呢?你到底是怎样才获得了今天的清晰果决?恐怕是因为这个吧。”说着,她将手抬起,掌心里握着一卷羊皮。
炀愣了愣,顿时收住眸光。
“哼。”子切骄傲的笑了:“你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了,以至于遗失了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说着,她轻轻移动指尖,那张羊皮便倏然间展开。
莫立时被上面残破的城池所吸引。他踱步过去,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地方?”
炀陷入了沉默,她知道,自己无从辩解。
“什么地方?”子切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萧杀的笑容。“据说,在古老的大地上,曾经生活过一批奇特的人,他们和我们是近亲。可是却比人族强大百倍。他们的名字叫牢。”
莫皱起眉头:“这是古老的传说,难道你也相信吗?”
子切冷冷的笑着:“牢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不会死去。因此,他们还有另一个被所有人熟知的名字,永生者。”
炀的眉沉了下去。莫转过身来,迷人的眸子里闪动着迟疑和不解:“永生者就是牢?可这一切你又怎么会知道?”
子切止住笑,缓缓走过来:“别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总有些人可以穿越重重牢狱来到我身边。比如,鬼王。”
炀抬起头,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冷灰:“好吧,那么你想要做什么?用这张图来威胁我放了你?”
“没错。”子切走上来,离炀很近:“对此我很有把握。因为,没有一个永生者希望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莫不解的望着她:“为什么?”
子切冷冷的笑着:“据我所知,广袤的远古八荒,自然界意外的孕育出一个奇怪的物种,他们长至盛年便不再老去,因而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他们不断的繁衍壮大自己的族群,渐渐成为八荒霸主。其他种族沦为他们掌心里的玩物……”说着,她饶有兴致的看着炀。
炀抬起疲惫的眼:“说罢,有些事我也闻所未闻。”
子切满意的笑着:“后来,他们遭到了自然界的惩罚,被一次猛烈的爆炸封锁在那个碎裂的时空里
☆、风卷残云四十三
炀默默的望着她,表情平静的让莫觉得不正常。
“所以,时空在那一刻断裂了。”子切挑了挑眉毛。“但永生者的城池是不会消失的,他们只是暂时的变成了碎末,在长久的时间里,他们会慢慢愈合,就像是一道疤痕。之后,那座城便会重新出现在八荒大地上。”
莫皱起眉头:“那么,人们传说里的永生者之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是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般的幻相?”
子切摇摇头:“你说的不准确,那不只是幻相,它是一座城池在愈合的过程中折射出的短暂原貌。”
炀终于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它往往出现在时空交错的瞬间,是时间和空间混乱时的产物。因此不是刻意的寻找能获得的。”
莫终于将眸光落在炀的眼底:“那么,你真的见过它?”
炀不得不点头,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在五百年前,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这里。否则我早已经死在逆转里了。”
莫觉得难以置信,但仍旧点了点头。
“我可以保密,莫也可以。所以,现在就放了我。”说着,子切将那张破旧的羊皮卷在手里抖了抖。
“为什么他们要给我这个?”炀忽然间问道。
子切的眸子抖了抖。她没想到炀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炀猛然间扬起手,子切的腕子一痛。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离我这么近。”炀的指尖一扣,子切痛苦的呻吟着。那卷羊皮倏然落入炀的掌心。“裘兰还跟你说了什么?”
子切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三年来。他一直说,你就是一只隐藏在藏于的魅。”
炀终于明白了,难怪峙如此大胆妄为,难怪子切认定了自己会祸害人族。原来是裘兰一直在游说。
“他是鬼王,你为什么要相信他?”炀的眉心一抖。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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