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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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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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活下去,想要立足于王府之中,唯有走下去。路只有两条,不是站在万人之上,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爱上又怎样,不爱又怎样。”穆千黎的声音中没有了方才的凌厉,仿若一个哀怨的女子般,幽幽然然。目光再触及案上的九霄环佩琴,琴弦依旧。

九霄环佩,何等壮阔的名字!如果说先前的梅花落琴是温婉美艳的江南女子,小家碧玉。那这张琴,便是骄傲倾国的北方闺秀,大家之风。琴之魂,源于琴师。是怎样的人,造就了这样的琴。又是怎样的人,拥有了这样的琴。九霄环佩弹出的,该是那如广陵散般壮阔的曲调。而不是——水云。

穆千黎淡笑。她终究还是和娘不一样的。同样骄傲而自尊,聪慧而娇美。然而一个选择了冷眼而看,不闻不问。另一个,则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道路,毅然决然地走了下去。也许,这样的道路,是不会有尽头的了。

娘那般的女子,如梅花落琴。而她,却要当九霄环佩琴。骄傲如她,不能允许别人轻视自己。

雀儿听了穆千黎的回答,似懂非懂。

穆千黎俯身,手指在琴弦上连拨几下。和着琴声缓缓而唱。

“曾经有约定,曾经有欢喜。

桃花染进梦里,几度难寻。

我看着阴雨浸透了黎明。

那是一场梦的距离,在叹息,

月的阴晴为谁而冷清?

花散落满地,梦在天亮前离去。

……”

满塘的荷叶颤动,歌声在空气中颤抖。雀儿几乎呆愣。跟随小姐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小姐弹这样的曲子。这是怎样的曲子啊!句子不甚工整,没有任何格调而言,也没有什么韵律。但却如此震撼人心。仿若能触及人心最纯净的那部分,天然去雕饰,洗尽铅华。如此的柔媚,如此的凄艳,似乎连人的心魄都要慑进去了……

穆千黎突然住了手,这样的曲子便被生生而断,戛然而止。

“小姐——”雀儿回过神来。

“果然,九霄环佩琴不适合弹这种儿女情长。江山如画,儿女之情,不足挂齿。”穆千黎不再去理会案上的琴,转身出了莲亭。

雀儿尚未从这样摄人心魄的曲子中缓过神来,只觉得琴声骤然停止,心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空空荡荡,无法释怀。

再没有了,再没有了——

有什么东西再没有了——

年少轻狂,少女怀春的梦儿。就在天亮前悄然离去,只余落花满地。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穆千黎的声音没有了哀怨,只是往日的平静。

雀儿却从中察觉到,这样的平静已经和以前的不同了。以前,是心静下来。现在,是心死了。

今天晚上,便要给刺客之事一个结果。以小姐的性格,是应该动手了。雀儿跟着穆千黎,走出几步,又不忍,再度回首看了看几上的琴。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张琴。九霄环佩。凌绝于九霄之上,环佩叮当。那是何等的孤独与寂寞。会有人,陪着小姐一起,站在那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处,互吐心声吗?那样的高处,到底会不会有幸福?她的小姐,难道真的要葬身在这权谋之中吗。

弹琴的只有穆千黎一人。然而听琴的却不止雀儿一个。穆千黎只是弹琴,却并没有想到,就是这样无心的一曲,已足以让一个人沦陷其中。

范奎本来是在院中巡逻,但听到了这样的琴声后就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先是一曲满江红,悲壮凄凉,满是雄心壮志。他以为弹出这样的琴声的必是一名豪壮的男子,于是就走近了,隔着池塘眺望。

出乎意料的,他看到的却是一抹纤细的身影,骄傲的挺立在亭中。看不清手上的动作,然而那样豪壮的曲子却真真切切地是从她的指下传出,震得一池水波微颤。这般的风姿,这般的风华,只需一眼便难以忘怀。

他自然认得,那是新进门的王妃。虽然以前就听说过她貌美惊人,昨夜见到她时,仍然大吃一惊。他未曾料到她是如此的美绝人寰,即使阅遍美人无数还是不禁为之惊叹!

这个女子,必是骄傲的。她要与命运抗争,傲然而视。

此时此刻,他渴盼她的一个回眸。

她转身了,却并未看到他。她和王爷交谈,他忍不住走近了些。

“穆千黎是骄傲的。”

他听见了这样的句子,并将她那单薄挺立的身影尽收眼底,烙在心上。

他原以为,她便是这样悲壮的一个女子了。然而,她又弹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这一首曲子较先前的满江红更为震撼人心。

琴声如流水般缓缓淌过心际,带着丝丝哀怨,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怨妇词。仿佛只是一场绝美的梦。梦醒了,便了然无痕。但这梦中的伤痛却无法抹去,直触到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原来,不止有悲壮,还有温婉。但不管是悲壮还是温婉,其中的骄傲,都不容忽视。

他听得入了迷,琴声却突然终止。心中豁然空荡,空虚之感迅速膨胀。琴声传情,抚琴人本身的情感会顺着琴弦尽数倾泻而出,不留一丝一毫。这样的琴声,便拥有了灵魂。

他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一半,然而,却被拦住。

范奎看着眼前熟悉的蓝衣,吃了一惊,低头行礼,“王爷。”

卓少梓看着穆千黎离去的方向,淡淡落下一句话,“有些东西是你所不能奢望的。只能看看就罢了。她,已经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容许你动她的。”

范奎木木而答,“属下不敢对王妃不敬。”

“你难道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吗?”卓少梓笑得懒散,“范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湖的那边一直挪到这里,这一丈的距离,凭你的功夫,只怕这一步迈出去,穆千黎便不在这世上了吧。”

范奎听到这样的话语,僵立当场。

“范奎,我真是不明白。昨日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也就罢了,今天看得这般仔细。难道你是铁石心肠,面对如此佳人,也下得了手。”卓少梓的眸中,危险的目光一闪而过。

范奎的拳头越捏越紧,直至铁青。

“怎么,还不愿承认?”卓少梓懒懒而笑,“也罢,我答应将这件事交由她。便让她来处置你吧。”

范奎没有抬头,卓少梓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极度的矛盾与复杂。有惭愧,有后悔,却完全不是事情败露后的惊慌。

此刻,他担心的竟不是怎样被王爷责罚,而是如果她不愿原谅他,他该怎么办。

穆千黎坐在房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的是从房间四处取下来的金钱镖,一共二十三枚,均抹着七步花的毒。

穆千黎盯着桌子良久。昨夜凌厉的杀势仿佛还在身边。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至床前,伸手去抚镖在床架上留下来的痕记。这样深的痕迹,想必刺客必定是功力深厚。即便是没有用上全力,也必是有杀她的想法。她初入王府,除了卓少梓之外,还未和任何熟识的人。如果说是结怨,那么只有一个人——夏水菡。

昨夜来房中的人,夏水菡狂妄自大,面上甚至还有喜色。范奎则是眼神复杂,犹豫不决。这两个人,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即便他们知道,也没有可能说出来。她需要证据。

证据……穆千黎眉头轻皱。仅仅是这些金钱镖,无法推断出谁是凶手。可是除了这些金钱镖,还有什么能称作证据的呢?手无意识的抚到腰间的伤口,轻微的疼痛让穆千黎的指尖颤了颤,却让她的眼睛明亮起来。

“雀儿。”穆千黎勾起一抹笑,唤道。

雀儿一直站在穆千黎身边,此时看见穆千黎的神情,忙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穆千黎拢了拢发丝,“让银儿把我带来的绸缎拿一匹出来,再去找些金银玉簪之类的东西,我们去拜访一下夏夫人。”

“小姐,这是不合礼数的。按礼,应该是夏夫人来拜见您才是。”雀儿想起那日夏水菡的神情话语,依然十分气愤。

“可是她没有来不是吗?”穆千黎自珠宝盒中取出一枚金步摇,簪于发鬓之上。长长的流苏拖下来,摇曳生姿,更给她添了几分*。穆千黎满意的看着铜镜,又拈起一对小巧的明珠耳环,戴到耳上。“所以只能我们去看她了。”

“可是……也不该送她东西啊。”雀儿还是不肯去叫银儿。

“去看望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我作为姐姐的,总不好空手而去。还是带着一点东西的好。况且,于我来说,这些东西,不值什么。”

穆千黎又拾了几只手镯,一一扣在手上。

一个人如果开始改变的话,最先改变的便是穿衣。小姐这样极其厌恶珠宝的人,终究也改变了。雀儿心中一阵怅然,半响才转身吩咐银儿去取这几样物件。

“王爷。”夏水菡看着来人,有些诧异,随即泛起笑容,*无比,“王爷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妾身?”

“怎么,你这是不欢迎本王?”

“怎么会呢。”夏水菡笑道,“菡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王爷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了,突然来了,妾身有些诧异。不过幸好,王爷到底是惦记着妾身的。”

“水菡这样的美人,本王怎会轻易忘记呢?”卓少梓略低下头,托起夏水菡的下巴。

“王爷。”夏水菡脸色泛红,娇道。

卓少梓看了她半响,突然放开她,“听说你也是精通琴技的,不知今日本王是否可以有幸听一曲?”

夏水菡心突突而跳,几乎陷进了卓少梓深邃的眸子。

“娘娘,王爷想听您弹琴呢。”夏水菡身边的小丫鬟低声提醒。

夏水菡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秋月,去把我的琴搬出来。”

秋月将琴去了出来,放在案上。夏水菡轻轻调试,手指缓缓拨动,弹了一段小小的前奏。弹出来的声音也是绝美。

“你的琴是把好琴啊。”卓少梓笑笑,不以为然。

“王爷想听什么曲子?”夏水菡抬头问道。

“随你吧。你想弹什么便弹什么好了。”卓少梓坐下,目光对着夏水菡。看的,却是她的琴。

夏水菡略一思量,十指娴熟而动。琴声叮咚,十分悦耳。却是一曲《凤求凰》。夏水菡一边弹,一边斜眼去瞟卓少梓。卓少梓含笑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夏水菡脸又是一红,低下头继续弹。这一曲《凤求凰》,她自五岁便开始学了。十几年来,这是她最爱的曲子。弹了不知多少遍,技艺之上更是无可挑剔。她一直梦想着能将这首曲子弹给心爱的人听,以此来表达爱意。说到底,她也是个单纯的少女。嫁入王府后,卓少梓虽然好色,但也从没有忘记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看她。有一次,正看见她在弹琴,想都没想,便拂袖而走。

从此,她便不敢在他面前弹琴。她的那份小小的梦想就这样搁浅了。而今天,她终于可以将这首曲子弹给心爱的人听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夏水菡拨完最后一个音,又抬头去看卓少梓。

“王爷,怎样?”夏水菡的声音有些急切。

卓少梓摇摇头。

“王爷觉得妾身弹得不好……”夏水菡委屈地放下琴。

“不是你弹得不好,是本王不喜听琴。”卓少梓面上笑着安慰她,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他的确不喜欢琴声,因为好胜,他买下了九霄环佩琴。因为这是世上最好的琴。然而,今天他却听到了穆千黎的琴声。那样的震撼人心,深深敲击在他的心扉之上。特别是后面的半阙曲子,曲调未尽,词句杂乱,却直抵人心。这样的曲子,应该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他突然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疑惑。于是他便来听夏水菡的琴,虽然她的琴技也是可见一斑,但却再没有了那样的感觉,那样震撼人心的感觉。

也是,穆千黎十三岁一曲瑶琴震遍京城。传闻南阳郡王就是因为这一曲琴而爱*。天下间谁又能比她弹得更好呢?

“既然王爷不喜欢听,那菡儿就不弹了。”夏水菡虽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笑着说道。

卓少梓看着她,心中有些愧疚,伸手去抚她的面颊。

“娘娘,王妃来看您了。”小丫鬟通报道。

卓少梓一听,欲将手收了回来。夏水菡却突然一笑,拉住他的手,扑到他的怀中。

穆千黎一进门,便看见了这样的景象。卓少梓抱着夏水菡,动作暧昧。心中没有来由的一紧,竟隐隐生出些妒意来。卓少梓看到她后,脸色有些复杂,随即放开夏水菡。

正文 30 南宫影墨

穆千黎往后退了两步,“千黎来得不巧,打扰了王爷的雅兴。”

“无妨。”卓少梓挥挥手,面上又挂上了懒散的笑容。

“姐姐来妹妹这里有什么事?”夏水菡理理衣服,问道。

“只是在家里带了些东西,想送些给妹妹。”穆千黎示意身后的丫鬟将东西捧给夏水菡。

夏水菡只瞟了瞟,“这样美的丝绸,是苏州产的吧。姐姐以为只有你那样的大户人家才买得起吗?我家虽不是官家,但也是积了些资财。这些——还入不了我的眼!”

“你!”雀儿自小跟在穆千黎身边,苏家的人对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态度。“夏夫人,按理今天本该是你来拜见我家小姐。现在我家小姐好心送礼物给你,你却出言侮辱。你以为这王府是你家吗?”

“我嫁到王府,这里自然是我家。”夏水菡笑得高傲,“王爷和本宫在这里,你家娘娘都未说话,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鬟插嘴吧。”

“哼!”雀儿不知怎样还口,将手中所拿之物尽数摔在地上,叮当声一片。

夏水菡看了卓少梓一眼,见卓少梓无动于衷,更为嚣张,“没想到堂堂相府的丫鬟竟这样没有教养!”

“真正没有教养的,应该是夏夫人吧。”穆千黎冰凉的目光直射夏水菡,夏水菡一时被这样的目光震慑住,几次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穆千黎掠掠发丝,耳上的明珠轻轻摇晃。

“夏夫人,恭喜你,成功的激怒了我。我本来想好好问你,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想说什么?”夏水菡退了一步,又扬起头问道。

“王爷是要回避一下,还是要在这里看着?”穆千黎没有答话,看向卓少梓。

卓少梓心里一寒。这样的目光,与他之前见她时,已经截然不同。她看他,仿佛就像一个陌生人般,不恨,不喜,什么情绪都没有。然而没有情绪,恰恰就是最可怕的。她居然丝毫不在意他与夏水菡亲热。作为他的妻子,她难道不该嫉妒的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卓少梓心中暗自嘲笑,他所想要的王妃,不就是应该像这样贤良淑德的吗?

“我的家事,我自然不用回避。”卓少梓看着她,答道。转身寻了张角落里的椅子坐下,含笑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女人。

夏水菡脸色一白。卓少梓这是任着穆千黎质问她。他没有偏向穆千黎,也没有偏向自己。他让她们互相面对,决一高低。夏水菡看着卓少梓,那样俊美的侧脸,头上的玉冠束起如墨的发丝。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平日和她嬉戏时的轻佻。他脸上的,竟是一种庄重的神情。而他的目光,深沉不见底,越过她,落在了穆千黎身上。

他在穆千黎面前称“我”,她从未听过他在她面前这样说过。她于他,只是一个妃子。而穆千黎……夏水菡移回视线,扬起下巴,目光更为愤恨。她跟了王爷三年了,三年的感情,难道抵不过刚刚进门一天的穆千黎吗?

穆千黎看着眼前扬着下巴的女子,笑容淡淡,“夏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害我。”

“什么?”夏水菡没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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