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似乎是耳朵背,没听见。
罗子骞跑步从沟里上来,追上老妇人,笑道:“阿婆,你的线掉了,给。”
那老妇停下来,看看罗子骞手里的青线,又看看自己的篮子,“哎哟,真是丢了线,谢谢你,小哥。”
“不客气。”
罗子骞转身便走,那老妇说道:“这位小哥,小姑娘,请你们到我家里坐一会吧。”
看着老妇人面容诚挚,罗子骞和萧柔也不推辞,反正是游玩,去哪儿不是去?当即跟着老妇人,一边闲聊,一边前行,下了小桥,一会功夫,来到一条深沟大壑旁边。
两旁都是雄伟的山岗,这条山沟幽深而曲折,一朵朵枯萎的花草,长满沟里沟外。老妇人指点着说道:“这是牡丹沟,春夏的时候,长满了牡丹,漫山遍野,别提多好看了,只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眼下是冬天,看不到花开了。”
“阿婆,你家在哪里呀?”
“就在坡上,那里有两间石屋,看见了吗?”
果然,仰头望去,半山腰里两间石屋,掩映在乱石丛中,若是长满牡丹的季节,这石屋就处于牡丹花丛里,出门便是鲜花如海,一定美不胜收。
萧柔说道:“阿婆,你家住在那么险峻的地方,上下多不方便啊。”
她这句无心之语,忽然提醒了罗子骞。
他骞忽然发现,这个老妇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对啊,这老妇人既然走路慢慢腾腾,行动不便,为何非要住在那么陡峭难走的地方呢?
而且,她走在平地上的时候,一步三摇,速度缓慢,就象是时刻犯着老年腰腿痛,按理说,爬这么陡峭的山,应该根本就爬不上去。
但是,情况不是这样。
虽然老妇人走得依然慢,但是爬起山来,速度并不比在平地上慢。
罗子骞是学体育的,运动生理学是基础课程,人的骨骼肌肉力量,在平地和山地所能承受的力,大大不同,这老妇人……仔细观察,她的腰腿、肩膀、双臂,活动起来动作紧凑,灵活准确。
慢慢腾腾,是装出来的。
这……
罗子骞暗暗纳罕。
他向萧柔悄悄使了个眼色。
萧柔冲他眨了眨大眼睛,表示会意,她搀扶着老妇的胳膊,一边闲聊,一边登上山坡,来到那两间石屋前。
石屋以青石垒墙,茅草覆顶,简陋而别致,屋前空地上用树枝插起篱笆,窗前两株老树下,放着石桌石凳,篱笆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古朴典雅,简直就象是神仙住的地方。
屋里屋外,都没有人。萧柔问道:“阿婆,就您一个人住吗?”
“对啊,就我自己。”
这更加可疑了,一般这个年龄的女人,都是儿孙满堂才对,老妇非僧非道,怎么会独自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深山里?
萧柔和罗子骞又对望了一眼。
老妇人走进院内,把柳条篮子放在石桌上,请两个年轻人进屋,罗子骞长了个心眼,笑道:“阿婆,我看你这院里风景优美,一眼望去满山美景,咱们就在院里坐一会吧。”
“好啊。”
三个人都坐在老树下的石凳上,老妇人上下打量罗子骞,问道:“小哥,是从远方来的么?”
“嗯……是的,我不是长安人。”
老妇人笑着摇头,“你不光不是长安人,你……来自老远、老远的远方,是么?”
罗子骞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看出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了么?
这……
见鬼了!
第64章 千年一梦,千古一瞬()
面前这个老妇人,面皮松驰,眉目和善,头发掺杂几丝花白,就和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罗子骞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说“你来自老远、老远的地方”,什么意思?
罗子骞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阿婆,你认识我么?”
“呵呵,千年一梦,古今一瞬,罗小哥,你远来至此,可真算是辛苦了。”
啊?
罗子骞只觉得头皮发炸。
坏了,这个老妇人非仙即鬼,什么叫“千年一梦,古今一瞬”,这不是分明指出来,我是从一千年以后来的么?
她……
罗子骞心里咚咚直跳,脑子里蹦出一百个问号。
……
萧柔在旁边不解地问道:“阿婆,您怎么知道他姓罗?您真的认识他吗?”
“认识。”
罗子骞和萧柔对望了一眼,两人目光中的惊诧、惶惑简直象是掀起了海潮,铺天盖地。
那老妇不慌不忙,冲着他俩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隐娘说过你。”
哦,原来是这样。
萧柔抚了抚胸脯,笑道:“请问阿婆,你是隐娘的什么人?”
“我是她师父。”
呀,原来在这里碰见了聂隐娘的师父。
怪不得,她走路姿势,拙里藏巧,劲力内敛,原来是世外高人,一代女侠聂隐娘的师父。
罗子骞一拉萧柔,赶紧站起来重新施礼,“罗子骞、萧柔,见过……师伯。”
他琢磨了一下,才选择了这个称呼,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反正礼多人不怪就是了。
同时,他的心里仍然惊异,这个老妇人,肯定远远不止是“聂隐娘师父”这么简单,她的眼睛可够毒的,一眼便认出我来了。
很显然,她是故意在遇仙桥上丢下青线,引我来到石屋里。
而且,她……真的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么?
这里头,可有点邪门儿。
“你们叫我道婆吧,”老妇继续上下打量罗子骞,那目光里有些深奥莫测,让罗子骞感觉到浑身有些不自在。
罗子骞心里的疑问,如潮翻涌,他问道:“道婆,您刚才说的‘千年一梦’什么的,我没听懂,能指点一下么?”
“罗小哥,相识便是缘,不问归途,不问来路,你真的愿意刨根问底,把事情都搞一清二楚么?”
这话,有玄机了。
罗子骞是个反应敏捷的聪明人,一听就懂了。
是啊,何必问得这么清楚,逼着道婆把话说明白,有好处么?世事如烟,顺天是福,古今同理。
更何况,萧柔就在旁边。
罗子骞心里“唰拉”一下,便冷静下来。
他朝着道婆躬身再施一礼,“谢谢道婆点化。”
至此,他心里再无疑问,这个中年道婆,绝非普通凡人,她既然知道自己是从一千年后穿越来此,那么,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好事。
以后,有疑问,尽可以来找她请教。
终于在大唐朝有个能理解我的人了。
也许是上天安排,派她来指点我的。不管她是哪路神仙,自己不能再往下追问了。
遇仙桥……遇仙桥……
在桥上遇到神仙的,到底是那个传说故事中的书生,还是我罗子骞?
……
萧柔说道:“道婆,我和隐娘早就认识,是好朋友。”
“我知道。你叫萧柔,武功很不错。”
“我比隐娘姐差远了。”
道婆笑了笑,“从骊山走出去的这些个女娃娃,武功都可以,隐娘不算高的,樊梨花比她强一些。”
“啊?”
罗子骞又瞪大了眼睛。
这个神仙一般的道婆,竟然也是樊梨花的师父?
樊梨花是唐太宗贞观年间人,曾经任征西大元帅,扫平西凉,威震天下,是举世闻名的女英雄。
不对,不对……罗子骞的脑子里疾速的飞转,他想起来了,据野史上说,樊梨花的师父,确实在骊山,但是不叫道婆,而是叫……骊山圣母!
这位骊山圣母,无疑就是神仙,野史传说中,有关她的故事甚多,后世各个朝代,很多地方还修建了“圣母庙”来供奉她。
当年李白“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中,便是遇到了骊山圣母。
在元剧里,骊山圣母是孙悟空的义姐。
后来到了宋代,她又收穆桂英为徒弟。
我的老天……
原来是骊山圣母!
罗子骞赶紧又站起来,深鞠一躬,“原来道婆即是圣母……”
道婆一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圣母什么的,不用提了,你们叫我道婆就好。”
“是。”罗子骞恭恭敬敬地答道。
他心里明白,“圣母”这个名称,无疑太惊世骇俗,因此她才让人称为“道婆”,以隐藏形迹。
若是从贞观年间算起来,她……到底有多大年龄了啊?
看面相,也就是四五十岁。
不过罗子骞转念一想,圣母的年龄,这可不能傻乎乎地随便去问。
不过,既然见到圣母了,机会可不能错过。
罗子骞毕恭毕敬地说:“不知圣……道婆召我们俩到仙居来,有何指教,我们愿听教诲。”
“罗子骞,天降大任,不可推诿,你宿有慧缘,才会来到此处,唐室气数未尽,需出良臣扶大厦将倾,文治武功,皆有定数,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我明白。”
罗子骞精神一振。
道婆的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也不过了,我罗子骞是顺应时代而横空出世的。
我穿越来此,绝非巧合,而是天赋命运,我担负着扶助唐朝中兴的大任!她说的“天降大任,不可推诿”,这是激励自己勇猛精进,不要退缩。
道婆又说:“罗子骞,听隐娘说,你武功很好,这样,你们俩演一套武功,让我看看。”
“是。”
罗子骞和萧柔同时答应。
她命令两人演武,这分明是要指点二人武艺。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若能受她指点几下,那可终生受用无穷了。
当下,罗子骞和萧柔各执七星剑和青芜刀,站在小院里,摆了个起手式,开始对练互搏。
“当,”
刀剑相撞,声音清脆。
两人一上手,便使出了最拿手的短刃贴身搏斗功夫,小院里刀光剑影,霍霍闪光。
第65章 骊山武功()
这是罗子骞和萧柔第二次交手了。
但是,两人头一次对战,是敌对关系,性命相搏,而这一次是对练,只为演示武功,因此出刀出剑,尽皆小心,生怕伤到对方。
其实罗子骞完全就不会刀剑的招式套路,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反应能力,以类似“散打”的方式与对手作战。
萧柔使了一路“快剑式”,剑尖如雨点般地纷至沓来,看起来姿势优美,出招如电,却都是点到而止,不求见功,伤不了罗子骞分毫。
罗子骞左遮右挡,自然完全不费力。
演了一路,两个人收刀收剑,拱手而立。
道婆笑道:“你们俩这是闹着玩儿,哪里是演武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尴尬。
罗子骞说道:“那……我们再练一回。”
“不用了,”道婆说:“你们坐下,听我给你们讲。武功一途,护身第一,伤人第二,纵然练到力能抵牛,却伤及自身五脏,又有何用?这与其它事物同理,阴阳流转,相谐相佑,才能强身健魂,劲力日增。”
罗子骞仔细揣摩,越听越有道理。
对啊,很多人练武术也好,练体育也好,总觉得练得越多、越苦,越出成绩,其实往往伴随伤病,练到后来,成绩有没有,伤病先一身,反而早早成了病殃子。
道婆继续说:“罗子骞,你根基很好,腰腿臂力俱佳,更难得的是关节灵活,招式之间紧密无隙,这与萧柔所学,完全不同。”
罗子骞回答:“是。”
他与萧柔学的路数,当然不同。两人相隔了一千多年,他是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科学训练方法,练出来的反应能力。
道婆一眼便看了出来。好厉害。
“罗子骞,你记住,人之精气,在于魂魄,以气御身,才是正道,胡乱甩骨头甩肉,那与蛮牛野猪无异,臂与腿,发力之时,其实是以魂驱动数块骨肉,完成一串招式,你每块肉,每块骨,其实都是存于魂魂中,协力同心,才能摧枯拉朽,肌理同体,却又分别并存,只有大家都调动到最适宜的程度,才最通达近便。”
罗子骞突然恍然大悟。
对啊。
人是一个整体,出拳出腿,牵动的骨骼肌肉,往往是全身性的,虽然力道凝于拳脚,但身体哪一部分不协调,也会影响效果。
道婆说的“每块骨,每块肉,都存于魂魄中”说得何其精辟,没错,每块肌肉,都有它自己的魂魄,它自己的应力与速度,只有组合起来,才能无往而不胜。
罗子骞脸上喜不自胜。
道婆继续说:“有些武家,终生苦练,把某一项技能,练得登封造极,甚至能一掌碎石,一脚断木,却在与别人较技时,一败再败,不堪一击,就是这个道理……罗子骞,你的根基已经很好了,只需把全身肌理,练到统一相谐,必能无敌于天下。”
“谢谢道婆。”
“你要记住,这其中的诀窍,是练得相谐,而不是过硬,过犹不及,滥则易殇,好多武家不明白这个道理,直把肌骨给练废了,始终一生无成,可悲可叹。”
“您是说,适可而止,才能游刃有余?”
“没错,骨肉,有它自己的寿命与应力,练习的时候,要敬重它,懂得它,才能发挥它的劲力,练到巅峰,自然而成,你一味傻用,不懂珍惜,又何能让它出力?”
“道婆,你……说得太好了。”
“罗子骞,你如果有空,就在这里住几天,我给你按揉按揉全身经脉,活动血脉肌骨,教你一些肉骨配合之法,以后循序渐进,把全身肌骨练活,练精,武功就自然成了。至于那些套路之类……让萧柔跟你讲讲就行了。”
“是,谢谢道婆。”
……
两人就住在了道婆的石屋里。
罗子骞自己住外屋,萧柔和道婆住里屋。两个年轻人勤快,每日里打扫庭院,买菜做饭,象侍候师长那样侍候道婆。
道婆给罗子骞和萧柔,分别按揉全身经络。
罗子骞发现,道婆的手法,很近似于现代的按摩,把每块肌肉都揉得放松而舒适,同时,她将一些平常总也不用的肌肉,都仔细反复揉过,把全身张络都激得活跃。
然后,让罗子骞练习各种姿势的站功、立功、抖功、跳功……
几趟下来,罗子骞觉得浑身愈发精神健旺,劲力大增。
“罗子骞,这些方法,你记住以后,日后常加习练即可。”
“是。”
以前,罗子骞练体育的时候,也常做这样的肌肉练习,各种跑、跳、投的动作,因此接受甚快。
道婆的方法,是依照人的经络排列,依次而为,有谱有序,练完之后往往不觉得累,而是益加活力十足。
罗子骞明白了,原来真正的武功,是这么个练法。
乖乖,我这么坚持下去,不只武功强了,还能延年益寿。
萧柔也跟罗子骞一起学,但是,她学起来却是进境甚慢,有时候道婆讲的道理,她也一知半解,还得罗子骞向她转述解释。
萧柔笑道:“你好好学吧,我一介女流,反正也不想当樊梨花那样的女将军,够用就行了。”
道婆也只是重点向罗子骞传授,并不理会萧柔懂了没有。
“罗子骞,你再和萧柔对练一回。”
两个人拿起七星剑和青芜刀,在院中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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