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伏着身子，慢慢向前爬，动作迟缓，嘴里轻轻呻吟……看上去颇为怪异，如果是小偷，为什么嘴里发声？而且还爬这么慢？
草上飞悄悄从瓜棚里下来，拎着短钩，趟着满地的瓜秧，朝那个黑影奔过去，那黑影抬起头来，发现了草上飞，嘴里发出一声惊叫，“啊——”
草上飞纵身扑上去，短钩一抡，嘴里喝道：“大胆贼人，敢来偷瓜。”
“不……我不是贼……”
那黑影嘴里分辩着，身子一歪，斜着靠在地上，却是难以行动，草上飞立刻分辨出来，这人受了伤，腿脚不能行走，因此只能慢慢爬行。
“你是谁？”
“我……叫王乾，我受伤了，饶命……”
草上飞没听过“王乾”这个名字，见他果然伤势颇重，难以奔走，便放下心来，手里的短钩也垂下来，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受的伤，到这里干吗？”
“老乡，请帮我一把，我……我被黑衣官打伤了，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请救命……”
“黑衣官？”草上飞没弄明白，“什么叫黑衣官？”
王乾说道：“不瞒大哥，这黑衣官是郓州李将军手下，一个姓金的将军组建的，都是武艺高强的杀手，专门杀害那些敢于反抗的各类人等……”
“姓金的将军，是那个秃了眉毛的金景善吗？”
“对，就是他，原来大哥你也听说过……最近这些天，郓州吃紧，好多百姓都反对李将军，金景善便成立了一队黑衣官，专门刺杀，闻听有不轨形迹，便去杀害……”
“哦，我明白了，”草上飞点点头，“你是反对李师道了，是吧？”
“嗯……”王乾瞅了瞅草上飞，没敢继续说下去。
“别怕，”草上飞安慰他道：“王乾，李师道妨人败家，大家都反对他，你遇到我，算是碰对人了，这么着，你先到瓜棚里休息，那里宽敞得很。”
“是，谢谢大哥，我原本也是想到瓜棚里睡一晚，明天再想办法求人治伤。”
草上飞把短钩收起来，扶着王乾，走到瓜棚里，这时候二柱子也醒了，见草上飞扶进一个人来，不禁吃了一惊，“我艹……怎么回事？”
“瞧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被人割了脑袋也不知道……快扶着他躺下，喂，王乾，你这腿上的伤不轻呀，亏得你还能逃出来。”
“不瞒大哥，我原来也是李师道手下的将领，会些武艺，后来造了他的反……只是后来队伍被打散了，剩下我们几个弟兄，却又被黑衣官杀了几个，只剩我一个，好不容易逃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
草上飞和二柱子重新给王乾包扎了伤口，又给他留下一些铜钱，教他天亮后找老乡医治，不提。
……
第二天一早，草上飞和二柱子继续上路。在路过一个村子里，牵了马进村讨水喝，两人拐过一个墙角，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二柱子说：“这村里在办丧事。”
话音未落，忽然从墙角后冲出好几个人来，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手里拿刀持杖，直朝着两人冲过来，嘴里大叫大嚷，“杀——杀死这些天杀的黑衣官……”
草上飞和二柱子吓了一跳，怎么村里还有埋伏？两个人赶紧抽出武器抵挡，草上飞大叫道：“误会了……我们不是黑衣官……”
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挥着一把大粪叉，骂道：“糊弄谁？你们都穿着黑衣服，还想狡赖，杀了人，敢不认帐么……”粪叉子一挥，朝着草上飞搂头便砸。
也巧了，今天草上飞和二柱子，穿得全是黑衣服，骑着马，身上又有武器，一定是被他们误会了。
草上飞纵身避开，抽短钩相迎，大叫道：“等等……穿黑衣服的，就是黑衣官么……你等等。”
那小伙子是个愣头青，一叉不中，又一叉劈过来，草上飞火了，跨上一步，短钩一摆，飞起一脚，将小伙子踢了一个跟头。
“哎哟，黑衣贼厉害……”
二柱子也和那群百姓，混战在一起，其中有个年龄稍大，老成持重的人，见情况不对，赶紧喝止，“先别动手，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草上飞骂道：“我们是赶路的行人，凭什么骂我们是黑衣官？你们的眼珠子都让狗吃了？”
那愣小伙子提着粪叉爬起身来，乍乍乎乎地问道：“你们真不是黑衣官？那……是什么人？”
“我们从这儿路过，想讨口水喝，谁知道差点被你一粪叉给拍死……我欠你钱了是怎么的？”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年龄稍大的人走过来，冲着草上飞拱手，“我们认错人了，是这么回事，村里有人被黑衣官打杀，大家气愤不过，把你们认作黑衣官了。”
“哼。”
那愣小伙子也走过来赔礼，“得罪了，大哥，我兄弟被黑衣官杀了，实在是……对不起。”
草上飞倒也“大人大量”，把手一挥，“算了算了，我这人属宰相的，肚子里能撑船，此事不提……我说，你们村里办丧事，就是这事么？”
“是啊，听说，邻村也有人，被黑衣官给杀害了，唉……”
草上飞问道：“黑衣官到底为了什么，便来胡乱杀人？”
愣小伙子气愤愤地说：“上一回，李将军派人来抓兵，我们都逃掉了，他们便怀恨在心，谁都知道李将军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几天了……
第533章 我怎么会认错了？（）
小伙子说到“李将军是秋后的蚂蚁，蹦达不几天了”，语气激愤，旁边那年龄稍长的人冲他使了个眼色。
草上飞知道他们是忌惮自己，微微一笑，“不用怕，我们不是官家人，那李师道不是东西，骂他算是轻的，应该把它砍头剁脚，下油锅炸上一炸……老弟，你接着说。”
“好，这话说得痛快，”愣小伙冲草上飞伸了伸姆指，“李将军越是死到临头，越是耍疯，派了黑衣军，四处乱杀，若是不服从抓丁的，说过李将军坏话的……凡是被他们抓住一点把柄，便施滥杀，我听说，咱们乡村里，杀得还不算多，郓州城里，据说是杀了很多人了，搞得人人自危，大家都不敢随便上街了，生怕出去了就回不来。”
“是吗？这么厉害。”二柱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哼，我们都商量好了，黑衣官要敢再来，大家一起造反，跟他们拼了。”愣小伙子一举手里的粪叉。
草上飞安慰他说：“不要紧，我听说，罗家军就要打过来了，郓州城么……嘿嘿，恕我直言，别看李师道现在闹腾得欢，在罗家军那里，就象是攥在手里的土坷垃，一捏就碎，你们再熬几天，就有出头之日了。”
愣小伙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等罗家军过来了，我就投军，跟他们一起捉拿李师道去。”
“嗯，很好，”草上飞拍拍小伙子的肩膀，“我表示……我觉得罗家军一定会吸收你参军的。”
……
草上飞带着二柱子，进入郓州城里。
他们发现，郓州的大街小巷，一片萧条，街面上的买卖铺面，好多都歇了业，行人稀少，满目凄清。
“你看看，”草上飞说道：“一定是李师道倒行逆施，把城里整个都给整破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老小子快完蛋了。”
“对，二柱子，我告诉你，谁要是跟老百姓过不去，他就兔子尾巴，长不了，这叫做‘失道寡助’，是李愬先生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曹长官，我现在就盼着李师道能到大街上来，我就冲过去一剑把他杀掉。”
“很好，”草上飞夸奖他道：“我很同意你的想法，要是李师道出来了……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冲破卫兵的防御，杀掉他的侍卫，手起一剑，斩了李师道的脑袋，太好了，不过……如果你能有罗子骞或是萧柔那样的武功，或许还有一点成功的希望。”
“啊？这个……嗯……”
“嘿嘿，小伙子，有雄心是好事，不过据我看，你还稍微差点火候，想当初，罗子骞将军独身一人，夜闯李师道的将军府，当场杀伤李师道和王承宗两位节度使，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威风……话又说回来，罗子骞如此武功，尚且没能把李师道杀掉，你二柱子么……”
“嘿嘿，”二柱子挠着脑袋笑了笑。
……
两个人按照罗子骞的预先指点，来到袁七娘那栋小别墅里，顺利见到了袁七娘和桑如霜。
袁七娘和桑如霜都认识草上飞，见他到来，很是欣喜，桑如霜给倒茶沏水，问道：“曹大哥，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在城里，日夜盼着着呢。”
“嗯，这回，咱们要最后收拾李师道，拿下郓州城，我一来，就意味着李师道即将玩儿完了。”
袁七娘立刻命令把刘悟找来。
没过多大功夫，刘悟来了，他见到草上飞，愣了一下，拱手笑道：“原来……是熟人，以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刘某谢过了。”
草上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也抱拳施礼，“刘将军，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草上飞坐下来，把罗子骞让他带来的作战要点，交给刘悟，“刘将军，这回咱们会攻郓州，四外集结了十几万大兵，李师道这只耗子精，就算本事再大，他也油枯灯尽，玩不转了，唯一要防备的，就是防止他脚底板抹油，悄悄溜掉。”
“嗯，”刘悟认真地点了点头，“曹兄所言极是，我们一定好生注意，防止他逃走。”
“刘将军，那个‘黑衣官’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刘悟的脸上，涌上一层愤怒之色，“说起来，真让人气愤，李师道越到穷途末路，越是丧心病狂，他命令金景善，组建了一只秘密部队，全都身穿黑衣，名曰‘黑衣官’，专门监视军民人等，若有可疑迹象，一律斩杀，眼下，已经杀了几百人，闹得城里城外，人心惶惶，人们若无要事，都不敢随便上街了……这伙人罪恶滔天，真是人神共愤。”
“金景善这头秃眉毛驴，真该死。”
“谁说不是，”袁七娘接口道：“上一回，罗子骞过来，我们本想除掉金景善，可是却未成功，让他逃了……曹大哥，你们也要加倍小心，这些天，金景善和黑衣官，活动得很厉害。”
“嗯，放心吧。”
……
吃过晚饭，草上飞对袁七娘说：“袁将军，您派个人带我到城里转转，摸一摸地形，踩踩盘子。”
“不用派人，我自己带你去。”
袁七娘穿一身普通服饰，戴了顶帽子，用围巾围了头面，和桑如霜一起，带了草上飞和二柱子，来到大街上，她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自然知道草上飞“逛街”并非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将来攻城做战斗计划用。因此一路走，一路向草上飞介绍城内的种种防御部署。
草上飞和二柱子用心默记。
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聊，拐过一个路口，袁七娘忽然一闪身，躲在二柱子的身后。
“嗯？”草上飞一愣。
他朝前面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顺着街道慢慢走来，马车装饰得甚是豪华，蒙着厚布棚子，夏天天热，棚布敞开，那车里坐着一个身着华贵的男人。
袁七娘小声说道：“注意，那车里是李师道。”
“啊？”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李师道？
李师道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跑到大街上来了？这事儿……可太出人意料了。
草上飞眼睛都瞪圆了，“你……没认错吧？”
“我怎么会认错？”
这倒也是，袁七娘是李师道的小妾，她怎么会把自己的丈夫给认错了？
第534章 简直是肥猪拱门（）
这事……可是着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李师道竟然只乘了一辆马车，便出府来了，甚至连个卫兵也没带，就这么一个车夫陪同。
怎么回事？
在草上飞的印象里，李师道出行，应该是前呼后拥，带着侍从卫兵一大群，威风八面才对。哪能跟个卖豆腐郎似的，坐辆马车就出来逛街？
况且，如今天色快黑了，他出来干吗？
草上飞的脑子迅速一转，他朝四周打量两眼，此时，天近黄昏，街道是格外清静，远远近近，看不到别人，他悄悄对二柱子说道：“兄弟，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在大街上杀掉李师道，建一个不世大功勋么？这一回……”
“对呀，”二柱子猛醒悟过来，一拍大腿。
……
那辆马车，慢慢走过来，马蹄敲打着路面，发出单调的“的的”声。车上的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袁七娘躲在二柱子的身后，仔细观察，小声说：“就是他，没错。”
草上飞悄悄一伸手，把怀里的短钩抻出来，说道：“二柱子，跟我上去，咱们哥俩把李师道干掉。”
“好嘞。”二柱子也抽出怀里的匕首。
“我也去，”袁七娘说道。
确实，此时正是杀掉李师道的最佳时机，真是天赐良机，李师道竟然在黄昏时分独自外出，在这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让草上飞等人碰到了，简直是……肥猪拱门嘛。
几个人，同时从身上涌出了杀气。
……
就在草上飞等人杀气腾腾，准备扑上去动手的时候，那辆马车，却在路旁一个小酒馆前停下来，车上的李师道，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小酒馆。
嗯？
这又让草上飞等人吃了一惊，怎么着，李师道去酒馆里喝酒？这事……好象不太可能吧。
“袁将军，他总去酒馆喝酒吗？”
“没有啊，”袁七娘摇了摇头，“我从来没看见过……不管怎么样，先上去看看。”
没错，不管李师道的行动到底有多怪异，也不管他为什么突然想进小酒馆喝酒，反正在这儿遇上了，便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必须冲上去，杀他个来得去不得。
草上飞在前，袁七娘和二柱子、桑如霜在后，四个人脚步如飞，径直冲向小酒馆。
那个马车车夫，听得后面有异响，吃惊地回过头来，却见几个杀气腾腾的男女，飞快地冲过来，吓了一跳，刚要张大嘴巴喊叫，草上飞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呜——”车夫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憋得满脸通红。草上飞紧接着一拳捣在他的太阳穴上，车夫闷声不响地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几下动作轻快利索，格外敏捷，这是做贼的时候防止别人出声示警，千锤百炼出来的功夫，当真是一气呵成，炉火纯青。
袁七娘禁止不住轻声喝彩，“好功夫。”
几个人脚步不停，一个跟着一个，冲进小酒馆里。
……
小酒馆门面不大，里面空空荡荡，刚才进入酒馆的李师道，此时正站在柜台前，和酒馆的伙计说着什么。
大概是听到门口情形有异，李师道回过头来，瞅着瞪大眼睛，手执兵器，满身杀气草上飞等人，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是谁？”
……
这一问，把草上飞问愣了。
不对呀……
李师道不认识我，他难道……不认识袁七娘么？
眼前的情形，让人觉得无比诧异，李师道上下打量这几个人，眼睛里除了惊讶，便是迷茫……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认识袁七娘是谁。
这事，可够怪异的了。
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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