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之刺遍江湖- 第206部分

　　　　紫宸殿里，燃着一只檀香，袅袅香气，缭绕在宽大的宫殿里，洁净的地面一尘不染，旁边的铜雀执壶，红油廊柱，都散着脉脉的华贵之气。

　　　　但是这安静整洁的豪华宫殿里，却是让罗子骞这些刚从山野回来的人，觉得很是压抑和憋闷。

　　　　殿里一时沉默下来，宪宗不说话，大家也没说话，只听见宪宗粗粗的喘息声。

　　　　罗子骞心里暗暗担心，皇帝老倌儿啊，你的身子骨儿，是不是让柳泌折磨得病入膏肓了？奶奶的，我要不要参上一本，揭露一下柳泌这个王八蛋？

　　　　但是，这个念头在罗子骞心里，只是一闪而过，立刻便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不行。

　　　　现在不是进谏的时候，柳泌正得宪宗宠信，自己说干什么，宪宗也是听不进去的，反而会给自己找祸，绝不能学白居易、韩愈那样的瞎耿直。

　　　　无用功，不能做。

　　　　这个世界，永远不是给“傻耿直”的人准备的……

　　　　……

　　　　宪宗停了一刻，大概是喘气又喘匀了，开口说道：“罗子骞，这回，朕命你再次带兵出郓州，直捣李师道，平定平卢淄青之后，你就替朕驻守平卢，也防备着点王承宗。”

　　　　“遵旨。”

　　　　罗子骞又施了一礼，同时心里既惊异又兴奋。

　　　　我的天啊，老子又要升官了。

　　　　虽然这不是正式敕命，但是皇帝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你替我平定李师道以后，就驻扎在那里……这就是要我做一个地方主政官啊，当个封疆大吏。

　　　　这事……可是天大的大事。

　　　　虽然现在罗子骞的封号是“国公”，但是那不是实职，只相当于“高级职称”，名位尊贵，他真正的官职，还是罗家军统帅。

　　　　也就是说，手下这三万罗家军部队，才是他真正说了算的地方。

　　　　但是，如果以后能主政平卢，那可就不得了了，山东那一带，淄州、青州、沂州、齐州、密州、海州、登州、曹州、兖州、郓州……那一片广大地区的军政大权，就是自己的了。

　　　　我的个姑奶奶……

　　　　……

　　　　罗子骞正在脑子里跑火车，浮想联翩，遥想自己以后的“飞黄腾达”的时候，忽然皇帝又开口问道：“罗子骞，你去岭南，寻找铁骨道人的事，怎么样？”

　　　　我……了个去，他没忘了这件事啊。

　　　　罗子骞早有准备，瞎话早就编圆了，不慌不忙地说道：“启禀陛下，臣奉旨南下，宣慰岭南，各处州府百姓，均感念圣恩，同时，臣等悉心寻找铁骨道人，已经得到了他的下落。不过……这位道长已经驾鹤仙去了。”

　　　　“啊？”宪宗脸上一副失望之色。

　　　　罗子骞撒这样一个小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煞有介事地说：“陛下，臣等皆感遗憾，不过，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在民间继续探访，寻找与铁骨道人有关的人物线索，试图找到其它有价值的物事，以不负圣上重托……”

　　　　“很好，”宪宗一听，龙心大悦，点头夸奖罗子骞，“若是朝中人人皆似你，那朕可有多安心啊。”

　　　　旁边的萧柔、周香玉看着罗子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都尽量忍住不笑。

　　　　……

　　　　罗子骞一脸严肃，毕恭毕敬地说道：“托陛下的洪福，终于，我们在玉屏山里，找到了铁骨道人临终遗下的一册宝书，名叫《道义偶得》，乃是铁骨道人集毕生心血，将修道真经，录于书中，集成一册，臣等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此书带回长安……”

　　　　宪宗皇帝的眼睛里，登时放出光来，急不可待地问道：“书在哪里？罗子骞，太好了，你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办事尽心皆力，不负朕命，咳咳……咳咳……”

　　　　因为话说得急了，宪宗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也憋得通红。

　　　　罗子骞却是吓了一跳，乖乖啊，皇帝老兄，你这个身子骨儿……可千万别驾崩了啊……

　　　　大家都看得出来，宪宗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可见，那个柳泌的“修仙”，显然是把皇帝的身子给修坏了，说不定是瞎吃那些狗屁丹药，把内脏给吃坏了。

　　　　古时候道士们炼的所谓“仙丹”，其实是有毒的，它的成分里边含汞，对人身害处很大，很多人都是因为服食“丹药”而一命呜呼。

第489章　请神仙指教（）　
罗子骞把薛涛写的那本《道义偶得》，恭恭敬敬地交给宪宗皇帝。

　　　　当然，这一本是抄录的，薛涛那本原作，用的是粉色“薛涛笺”，纸张漂亮，字体绢秀，一看而知是女性手笔，那会露马脚的。因此原作被萧柔珍藏起来了，另外抄录了一本，来糊弄宪宗。

　　　　宪宗接过书册，如获至宝，频频点头。

　　　　“罗子骞，你此去南巡，尽职尽责，甚合朕意，朕望你以后继续如此，为朝廷众官，做个表率。”

　　　　“臣遵旨。”

　　　　宪宗把书册放在宽大的龙椅上（那龙椅太宽，宪宗又太瘦，旁边再坐两人，也绰绰有余），又咳嗽了几声，直咳得满脸通红，让别人都替他憋得慌。

　　　　“咳咳……”

　　　　一个宦官，轻轻走上来，替宪宗皇帝捶背。

　　　　罗子骞等人在下面坐着，甚觉尴尬，甚至可怜起这个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皇帝来……

　　　　……

　　　　“罗子骞，”宪宗咳嗽了一阵，似乎恢复了点精神，舒了口气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就出兵吧。”

　　　　“遵旨……陛下，我准备即刻出兵。”

　　　　“不，”宪宗却是摇了摇头，“你一会去后宫，见一个人，他叫做柳泌……”

　　　　“啊？”

　　　　“……这人法术甚高，是个有道术之人，你去和他商量，让他为你卜算一卦，何时出兵，从哪个方向出兵，怎么打仗吉利，一切听他的调度。”

　　　　“……”

　　　　罗子骞气得一句话没说出来，也差点象宪宗皇帝一样咳嗽一通。

　　　　你他奶奶的……这不是放狗屁吗？

　　　　我何时出兵，怎么打仗，从哪个方向出……一切听柳泌的调度，开什么玩笑？

　　　　宪宗啊宪宗，怪不得你的身子虚成这样，你活该！

　　　　你把柳泌当成什么了？他会用兵吗？他会打仗吗？他连你的小命，都要给弄得丢了一大半了，你竟然……这么相信这个王八蛋。

　　　　有病。

　　　　……

　　　　但是，罗子骞脸上的愤怒，迅速一闪而逝。

　　　　他心眼转得快，脑子里稍一衡量，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朝旁边的萧柔、周香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表现出什么来。

　　　　现在，情势就是这样，皇帝无比信任柳泌，你跟皇帝对着干，有害无益，白居易榜样在前，还不够清楚的吗？

　　　　这就和打仗一样，要有计，有用心眼儿，直通通地斥责柳泌，或是反驳宪宗，嘿嘿……那是脑子不会转弯的人干的事，我罗子骞可不是韩愈。

　　　　……

　　　　“陛下，臣愿意去向柳泌讨教，不过……出兵打仗，乃是重要军机，臣还要根据战场形势，做出决断。”

　　　　这话，说得挺模棱两可，既服从了皇帝的命令，又给自己留了个活口，宪宗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吧。”

　　　　……

　　　　会见结束了，皇帝在宦官的搀扶下，径回后宫。罗子骞则被人领着，去后面的三清殿，去见那个令人恼火的“神仙”柳泌。

　　　　大明宫面积颇大，三清殿又在宫城的最北端，因此拐弯抹角，路过重重殿宇，绕过太液池……走了好大一阵。

　　　　罗子骞是“故地重游”，当初在宫里当保卫，还认识了好些“熟人”，风情万种的秋妃，幼稚天真的永安公主……想起当初的“雨亭艳遇”，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甜蜜，她们都还好吗？

　　　　但是一路上并未遇上熟人，只看见好些宫女宦官，都穿着道士服色，让人觉得不伦不类，罗子骞心道：“宪宗崇道，弄得这些宫女宦官跟风模仿，搞得宫里都乌烟瘴气了。”

　　　　……

　　　　进入三清殿，罗子骞见到了正在炼“仙丹”的柳泌。

　　　　两个道僮，正给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烧火添柴，旁边坐着一身道袍，手执拂尘，“仙风道骨”的柳泌，旁边还树着一杆画着“绿草”的旗帜。

　　　　柳泌见了罗子骞，一脸尴尬，他朝着罗子骞翻了翻眼皮，操着公鸡般的尖细嗓门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罗将军，您好。”

　　　　罗子骞心道：“这个家伙的嗓子怎么变得更细了？他会不是被皇帝给阉割了？成了宦官？嘻嘻……”

　　　　但罗子骞是个很滑溜的人，他朝着柳泌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柳兄你好，多日不见，你身子骨儿可越来越好了。”

　　　　“托福，托福。”

　　　　罗子骞仔细瞅了瞅柳泌的脖子，果然，被草上飞用短钩割出的那道伤痕还在，留了一道疤。他心里暗笑，“当初草上飞没把你脑袋割下来，算是客气。”

　　　　但是罗子骞脸上一脸露着笑，跟柳泌显得很“亲热”，“柳道长，听说您道行高深，神鬼莫测，此番特意来向您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柳泌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朝罗子骞拱手致谢。

　　　　“不必客气，这也是圣上的旨意，我们欲出兵征伐，请柳神仙给卜一课，何时出兵，从哪个方向出兵，这仗应该怎么打……神仙辛苦，请为我们指点迷津。”

　　　　罗子骞的嘴里，说得客客气气，脸上恭恭敬敬，但是，心里却是暗暗发狠。心道：“你个装腔作势的王八蛋，专门唬人骗人，老子早晚得把你脑袋给砍下来，在地上当球踢，否则，你还不知道会怎么坑人害人，祸害皇帝和朝廷大事呢。”

　　　　他已经在暗暗筹划杀掉柳泌的计划了。

　　　　……

　　　　柳泌神气起来。

　　　　连当朝最红的武将，天下闻名的罗子骞，都来毕恭毕敬地求自己占卜如何出兵，嘿嘿，柳泌现在是天下第一活神仙。

　　　　他装模作样，在三清殿里搭坛作法，摆了香炉供品，焚香祷告，请神接神……一番玄玄乎乎的操作之后，终于，“神仙”发话了。

　　　　“东征平卢，宜于朔日出兵，兵出西门，直奔青州。青州下，则平卢定。”

　　　　罗子骞朝着柳泌躬身施礼，“谢谢神仙指点，罗子骞定当按照神仙的谕示，遵循圣道，按仙令进兵。”

　　　　一脸虔诚。

　　　　……

　　　　柳泌很满意，罗子骞也很满意，两个人“相处甚恰”。

　　　　在和柳泌分手时报时候，罗子骞望着柳泌的脖子，心里暗想，“姓柳的，你脖子上这颗脑袋，我得算计算计，什么时候把它给拿下来，否则，你老这么胡说八道下去，受害者可就太多了……”

　　　　“柳神仙，和您一会，受益匪浅，是罗某终身幸事，咱们改日再见。”

第490章　明里暗里（）　
罗子骞回到自己的兵营里。

　　　　罗家军这些日子驻扎在长安城外，就在羽林禁军的营地旁边，离大明宫并不算远。（因为大明宫本身也是建在城外，在四面兵营的包围之中。它面积太大，长安城里容不下）

　　　　郭乐、寇喜、弥大通、王虞、欧阳湛……一众将领，都围上来，大家分别已久，这回见面，甚是亲热，大家热热闹闹地聊了一通。

　　　　见到自己人，这让罗子骞心里最愉快，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是本钱，是自家后院，也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础和“自留地”。

　　　　对于出兵讨伐李师道，大家早就听到了消息，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郭乐说道：“罗将军，我们把行装粮草，都已经打点好了，就等一声命令，便可出兵了。“

　　　　寇喜精神抖擞地说道：“好久没打仗了，浑身闷得很，这回好好上阵厮杀……罗将军，咱们即刻出兵吧。”

　　　　“呵呵，”罗子骞一笑，摇了摇头，“不行啊，神仙不让啊。”

　　　　“啊？”

　　　　大家都有些莫明其妙，周香玉知道罗子骞去“请教”柳泌的事，大声嚷道：“怎么回事，那个狗屁道士柳泌，放什么屁了？”

　　　　“嘿嘿，他放了好大一阵子屁哩……”罗子骞把柳泌给自己“请神”占卜，推算出兵时辰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笑道：“神仙很负责任，把咱们的出兵计划，都给详细做出来了，咱们倒是可以省心了。”

　　　　众将一听，全炸了锅。

　　　　“这怎么能行？简直是开玩笑嘛。”

　　　　“一个道士算卦，能用在战场上吗？”

　　　　“罗将军，咱们的作战传统，可从来不用占卜……”

　　　　……

　　　　旧时，行军打仗，占卜其实是大家共同遵守的规矩，但是罗家军稍有例外，虽然也配备“随军道士”，但那多用于医疗等方面，占卜有时走个形式，有时干脆连形式都不走。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你靠占卜去打仗，那是拿性命开玩笑呢。罗家军这些将领，全是身经百战，自然深知这个道理。

　　　　郭乐说道：“罗将军，这不行呀，朔日出兵……你算算，还有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而且那时候宋州一带，雨季将至，若是大雨冲毁道路，进兵甚为困难，对我们将大大不利。”

　　　　“嗯。”罗子骞点点头。

　　　　“还有，”郭乐继续说道：“咱们攻打李师道，宜直捣中军，予敌重创，据我所知，李光颜大军，已经奉命出发，如果咱们能够和李光颜互相配合，取得大胜，并不为难，但是……”

　　　　“但是什么？”罗子骞笑道。

　　　　“但是若按照柳泌的推算，咱们去攻青州……那是个不痛不痒之地，既对全面战局形不成太大影响，又白白浪费了咱们的精锐兵力，还容易让李师道切断咱们的粮草供应线路，这……柳泌根本就不懂兵法，他这是胡说八道呢。”

　　　　“没错，”寇喜咧开大嘴岔，“就是胡说八道，说什么从西城出兵……哈哈，难道咱们再绕个远路，走一回西城？拉着大队逛大街吗？乱弹琴。”

　　　　罗子骞点了点头，“郭乐，按你所说，咱们应该如何进兵？”

　　　　郭乐显然早就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天来，寇喜我们几个，反复研讨战局，已经做出计划，大军东进，必然先进曹州，这里咱们曾经在‘征粮’之时，攻占过一次，地理熟悉，有绝对把握一战而下，到时候以曹州为支撑点，与李光颜互相呼应，就把战场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了。”

　　　　罗子骞扭头问寇喜等人，“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对，我们研究好几天了。”

　　　　“罗将军，我同意郭乐的意见……”

　　　　无阳子说道：“罗将军，我也觉得，郭乐此言甚当，咱们进攻平卢，宜稳扎稳打，先取得立足之地，然后方可深入敌腹，咱们虽然兵力强大，但平卢乃是李师道经营多年之地，取得曹州，是稳妥之策。”

　　　　罗子骞哈哈一笑，“很好，我完全同意大家的意见，我看，咱们就这么办。”

　　　　……

　　　　郭乐等众将，互相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

　　　　周香玉说：“罗将军，你不是……答应那个狗屁柳泌道士，听他的安排了么？”

　　　　“是啊，”罗子骞说：“那是圣上的意思，我不听怎么能行？”

　　　　“可是，那你还怎么……”

　　　　大家的眼睛都瞅着罗子骞。

　　　　忽然无阳子眨了眨小眼睛，尖着嗓子叫道：“我知道了……罗将军，你是不是要来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呵呵，对。”

　　　　郭乐也登时明白过来，拍手笑道：“好计，好计，罗将军，这可太妙了。”

　　　　寇喜却是没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