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愣了一下,心想这是怎么了?也没招惹这姑娘什么,怎么就不高兴了呢?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一会儿像花似的灿烂,一会儿又如阴云般的忧伤。
“哎哎哎!”罗盐忽然拍了常明肩头一下,拿手往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还看着人家梨花妹子不转眼了?你有个洪小姐该知足了吧?还贪上人新来的?”
原来梨花起身时,常明的目光也缓缓地追随她而去,竟看得有些出神了。“盐哥你今天是吃了花椒来的吗?”
常明拨开了罗盐的手笑道,“怎么开口就麻人呢?我和洪小姐是小葱拌豆腐,再一青二白不过了!你想从我嘴里套什么话那是白费工夫,锦桑堂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听点村里的闲话我倒还能跟你说两句。”
“行,不跟你说别的,就说老东家过世的事。你好歹受老东家照拂那么久,不去递个帛金什么的?”
“要去呢,打算明天去一趟。”
正说着,李妈妈提着茶壶走过来笑道:“说起去镇上,明天我们还真得去一趟呢!后天办迁家宴,少不得要去买些酒肉之类的。”
“这个容易,明天我拿牛车载你们一块儿去就行了。”关常明是个很热心的人,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明朗的笑容。“那正好!”罗盐拍了拍翘起的二郎腿笑道,“明天顺便就带着梨花妹子去瞧一眼,横竖你往常也在堂子里做过,对里头也熟络。”
“明天再说吧!”常明敷衍了一句,眼角落到了梨花的房门口,抿了两口茶,招呼起显中和姬汉继续干活儿去了。
罗盐是有心要来蹭晚饭的,所以跟李妈妈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快到傍晚时,李妈妈留他吃饭,他客气了两句后答应了。这时,翠月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挽起衣袖一边笑问李妈妈道:“干娘,今晚做什么菜?打几个的人的米?”
罗盐不经意地一抬眼,瞟见了翠月那两只雪白如藕的胳膊,喉结不由地动了动。翠月原本就是略带风韵的女子,又长得一双大眼睛,往众人中一站,属于那种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人。罗盐早上第一眼见到她时,心魂就荡了起来,心想这娘们长得真漂亮,怎么就没个男人在身边呢?一点都不让人心里踏实啊!
“饭我来煮吧,鸡和菜都在伙房里,,你瞧着办!”李妈妈转头去跟翠月说话,没在意罗盐此时的眼神。不过,翠月抬头应话时,忽然察觉到了这束不怎么友好的目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应了李妈妈一声,扭身快步往伙房走去。
“罗盐,你先坐坐,我抱点柴去!”李妈妈正要起身时,梨花也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并说道:“干娘,您跳了一天了,歇着吧!我去抱柴火就行了。”
“那些柴火长刺的,当心划了你的手。”
梨花笑米米地说道:“放心吧,它敢划我,我立马就烧了它!还往它身上压两根红苕,压得它投胎都投不了。”
话音刚落,猪圈那边干活的三个男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梨花自己也笑了,快步走进了柴屋,迎面一股子闷闷的干柴气儿。李妈妈家原本没有柴火的,是吴老大挪过去的时候留下的。
她拿手扇了扇风,正要弯腰下去搂柴火时,常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还是我来吧,你捡红苕去。”
“不用了……”梨花没想到常明会来柴房里,小小地吃了一惊。“刮破衣裳就不好了,姑娘不是最在意这个的吗?”没等梨花回话,常明已经弯腰抱起了两捆柴,冲她友好地笑了笑说,“就是两捆柴,又不是两块大石头,你别跟我客气了。”“谢谢了,常明哥。”
“对了,”常明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想去锦桑堂瞧瞧吗?我刚才那么说不是觉得你不适合接手,只是姑娘做那一行有些累了。”
“呃?”梨花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看你刚才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我可没小瞧你的意思。像你这么能干的姑娘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呢!”常明的小嘴夸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哦……不必了,我真不想接手那什么锦桑堂,还是老老实实地种我的花吧!再有……”梨花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笑说,“我刚才没生气,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有点难过,没有生你气的意思。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姑娘家干那行是挺累的。”
“那就好!我抱柴出去了,你捡红苕来吧。”常明咧嘴一笑,抱着柴火出去了。
梨花叉腰低头,盯着那些柴火琢磨了一下,这男人的心也太细了点吧?刚才自己就是低头皱了皱眉,这也叫生气了?她忽然嘴角一勾,掩嘴偷笑了笑,心想这样的男人配翠月姐还不错,细心又温柔还很风趣呢!柳婆子好像也很喜欢翠月姐,嘿嘿……
等梨花拿着红苕进伙房时,常明已经坐在灶前把火升了起来,伸手问她要过了红苕,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还叮嘱道:“我放边上的,别让明火烧着了,记得隔一会儿翻个面,要不烧糊了就不好吃了。”1cAYg。
“哦,我知道了。”梨花像个学徒似的点着头。
“你要不知道熟没熟,一会儿叫我来看。”
“哦,好的。”花不己趁热。
“对了,刚夹出来的时候千万别用手去碰,看着不冒烟,里头可烫着呢,当心烫了你的手。”
“行……”
“火钳给你放这儿了,脚别踢着了,下头还热着,能把你那漂亮鞋子烫个窟窿出来。”
“知道了,谢谢。”梨花发现自己都够话多的,这位比她话还多,心更细。
直到交代完毕后,常明这才起身出了伙房。他刚走,翠月就扭过头,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笑道:“花儿,别烫着了!火钳子烫,红苕也烫,怕是有人的心更烫呢!”
“翠月姐!”梨花坐在灶孔前,顺手捡了一根小木棍扔了过去笑道,“听得这么仔细,是不是动心了?他说什么你都记得?我觉得这男人跟你挺配的,倒不如索性把马管事忘了,扎他怀里吧!这姐夫挺不错的!”
“什么叫索性忘了?我一出那镇口就下定决心要忘的,”翠月甩了甩手里的水,走到灶台边说道,“过些日子,你再问我马六是谁,我估摸着都不记得了!”
“真得假的?那正好,外面那个常明哥哥挺不错,加把劲,把他变成我姐夫!”
“小嘴真坏呢!”翠月弯腰轻轻地捏了捏梨花的小脸说道,“满庭哥从前挺享福的,你这脸蛋捏起来特别地嫩弹,他是不是特别爱捏你的脸?”
“呜呜呜……”梨花假哭了几声道,“有了相好的就戳我痛处,没你这么坏的!”
“胡说什么呀?谁有相好的了?”翠月伸手去捣鼓梨花的胳肢窝,梨花吓得丢了火钳,一边大笑一边跟翠月闹成了一团。这时候,罗盐走了进来,一双不怎么老实的目光在两姑娘笑红了的脸蛋上滚了几滚,笑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翠月立刻收敛起笑容,敷衍地说道:“你是客,哪儿能让你帮忙呢?你快出去坐着吧,伙房里油烟呛鼻,呛着你就不好跟杏儿表姐交代了!”罗盐目光贪恋地往翠月身上瞄了两眼,笑嘻嘻地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翠月就跺了一下脚,低声骂道:“没皮没臊的货!”梨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翠月姐?”翠月往门外瞟了一眼,低声道:“我跟你说,往后防着那人点,一双眼珠子能从你脖子上滑到脚后跟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的?他没对你怎么吧?”梨花略吃了一惊地问道。
“没事,就看不惯他那眼神,像要把人吃了似的。跟干娘也说说,往后不许他再上门了。”翠月毕竟经历得比梨花多,又被卖到过妓馆去,男人的眼珠子往她身上一瞄,她就知道这人心思邪味不邪味。
两姐妹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忙活儿。没过一会儿,常明又回来了,问道:“红苕还没好吗?”
“红苕?啊!完了完了,我把这事给忘了,指定给烧成糊锅巴了!”梨花一边嗷嗷叫一边着急地拿起火钳子去掏。常明被她那样子逗乐了,接过火钳子说道:“我来吧,当心烫着你。”
梨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彤彤的灶孔里,一脸紧张地问道:“糊了吗?糊了吧?果真糊了?到底糊没糊啊?常明哥,到底糊没糊啊?不会烧成灰烬,连尸体都找不着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又想谢满庭了么
常明和翠月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常明微微偏头,拿着火钳子往灶孔里找着:“别急,尸体指定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下肚。没事,烧糊了我再帮你烧就是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烧红苕呢,也太有挫败感了吧!”
“还好——”常明说着从灶孔里夹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体型上来看,梨花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她刚才拿的那根略瘦点的红苕。刚才还是红彤彤的外皮,这会儿就成了满身黑了。她蹲在那儿,自己先抱着膝头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想戳一戳里面到底焦没焦。
明微知挫着。可还没碰到红苕,就被常明拨开了手指,说道:“很烫的,手指不想要了?你就是把它烧糊了点,也不至于拿根手指去赔吧!”
梨花呵呵地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常明哥,你真是个好人,我现下知道那洪小姐为什么能看上你了!”
原本不过是句玩笑话,因为梨花本来就有点自来熟。和常明相处了一两天后,她觉得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很好,所以忍不住跟他开起了玩笑。
可没想到常明脸上扫过一丝尴尬,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盐哥他们那些好事的胡说的。洪小姐是洪小姐,跟我没什么干系。”
“哦,是这样啊……”梨花顾着看她那黑炭红苕了,没在意常明的表情。
“洪小姐原本是定过亲的……”常明一边说一边用火钳把另外一根红苕也夹了出来。
“定过亲的嘛,又不是成过亲的,”梨花捡了根竹片戳着那烧红苕笑道,“你要真喜欢,抢了过去也成啊!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什么不行的?再不行的话,就私奔吧!”
“私奔?”常明乐呵呵地笑道,“你还真会掰扯呢!莫非你私奔过?”
“哎哟,我倒是想私奔呐,可没人跟我私呢!哎,常明哥,我瞧着里头都黑了,是不是全糊了?”梨花随口说了一句。
常明抬起眼帘瞟了一眼正低头欣赏自己“杰作”的梨花,淡淡一笑道:“是啊,都糊完了,只剩里头一点芯儿是红的了。算了,你再去拿了几根来,红苕土豆都拿些,烧好了沾椒盐末儿,好吃着呢!”
“行!”梨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笑道,“我这就拿去,抱它几抱来,今晚非得吃上这烧红苕不可!”
常明笑道:“好,快去,多抱点来,不够上我家拿去。”梨花屁颠颠地去抱了些红苕土豆甚至是小南瓜来。翠月好奇地凑过去问道:“我说梨花,拿南瓜怎么烧啊?一烧准都坏了。”
“南瓜不是拿来烧的,是拿来烤的。一会儿我拿个火盆来,夹些火炭出来,上面铺一层竹篾子,放上抹了油的南瓜就成了烧烤啦!”梨花一脸兴奋地笑道。
“烧烤?那是烧还是烤啊?”翠月一脸茫然地问道。
“先别问了,我拿火盆去!”梨花玩得很起劲儿,就像小时候回老家看奶奶时的心情一样好。或许是因为最近都太压抑了,她难得能笑成这样。
火盆拿来后,常明帮她把火炭夹好,又寻了块大小刚好的竹篾子,两人在灶前忙得不亦乐乎。
当李妈妈进来时,看见常明在烧火,梨花坐在旁边用蒲叶扇一边扇火盆,一边拿筷子翻着上面的东西,便好奇地走过去低头瞧了一眼,笑问道:“我说梨花,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叫烧烤,”梨花夹了一块儿烤好的土豆片沾了沾翠月刚做好的椒盐末儿,塞到李妈妈嘴里说道,“跟那炒菜又不同,另外是一个味儿呢!干娘,好吃不?”
李妈妈笑着嚼了两下,点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劲儿了些。”站在灶边端蒸菜的翠月笑道:“您就让她玩儿吧,难得她心情这么好,又给您桌上添了新菜式,您就等着尝鲜儿吧!”
常明听了翠月这句话,不由地一怔,目光落到了旁边那满脸红光的梨花脸上。什么叫难得心情好?莫非之前心情一直都不好?想起下午时,梨花垂下那双眼眸时流露出的黯然的神色,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梨花真不是因为他那句话而不高兴,是原本就不高兴啊。他不禁深深纳闷了起来,这么活泼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那么忧伤呢?
常明正看着梨花出神时,梨花忽然抬起头笑问道:“常明哥,想洪小姐呢?别忘了灶里还有东西呀!”
“哦!”常明有点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忙往灶里看了看
“翠月姐,一会儿切碎些鸡肉,拿花椒面裹油炒炒,再勾芡放盐,最后全倒在铺开的烧红苕上面,那滋味儿……”梨花自我陶醉地笑道,“简直就是甜与咸的绝对冲击!”
她脑门一热,脑子里存着的菜谱就滚滚地无次序地冒了出来。明明是烧烤茄子的做法,被她一改就成了烧烤红薯了。不过,她乐在其中。
“啊?”翠月和常明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她握着筷子嘿嘿一笑道:“我们要大胆尝试新菜式嘛!老是吃那些清淡乏味的菜,偶尔也要试试重口味呀!一个甜,一个咸,就像火山撞上了冰山,这搭配刚刚好!对吧对吧?”常明点点头笑道:“的确很奇特,尝尝也不错。”
翠月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忙烧烤的梨花,心想这姑娘的性格就是这么分明,口味也好,爱也好,伤也好,分明得有些玲珑剔透了,但正因为剔透如水晶,才让人觉得可爱又珍贵。满庭哥要真错过了,那应该是他这一生的遗憾吧!可惜旁观者再清楚,也仅仅只是旁观者。
晚饭桌上,其他的菜倒成了配角了。梨花极力推荐她御制出品的烧烤红苕,立刻成了大家的心头好。大家还没夹几筷子呢,盘子就见底儿了。梨花相当有成就感,还挨个挨个敬了一回酒,喝得自己小脸红扑扑的。
李妈妈怕她喝醉了,忙摁住了她的酒碗说道:“敬一圈算豪杰了,你就坐下吃两口吧,可别真醉了,醉了不好收拾呢!”
“放心,干娘,”梨花笑米米地拍了拍李妈妈的肩头说道,“我醉还早着呢!我要敞开了喝,未见得他们几个男人能喝过我。”
“是吗?”罗盐起兴笑道,“那就现成比划比划?”
“盐哥你这就欺负人了,”常明笑着拿过了罗盐刚刚提起的酒坛子说道,“人刚来我们村子,水土服不服都还不知道了。你就算真赢了,那也不光彩,是不是?下回有机会喝的,不着急啊!”
罗盐嘴角一扯,露出一丝不悦的笑容,有点带恨的看着常明。翠月瞥了他一眼,举起自己的酒碗对常明笑道:“来,给我倒一点,我还没跟你喝呢!论年纪,我长你三岁,你该称我一声姐才是。”
“这是应当的!”常明忙起身倒起了酒。气氛瞬间又恢复如初了。常明,显中和姬汉三个都轮流给翠月敬了酒,轮到罗盐时,翠月先抢了酒坛子,起身给罗盐倒了满满一碗。罗盐抿嘴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翠月问道:“妹子也太喂我的福了,他们都只倒半碗,你却给我倒了这么一大碗,怕我醉不了是不是?”
“论辈分儿,你是兄长,我这酒能不多倒点吗?”翠月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笑道,“我们娘仨刚刚回村里,凡事都得你这兄长多照应照应呢!”
“那是那是!”罗盐那被酒熏红了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宁家湾还真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又都遇着些好人!想往常我一个人在外,还没遇上干娘和梨花的时候,那日子可真不好过呢!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黑心的,贪心的,花心的,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