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停下筷子,有点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你吃饭这么喜欢说话吗?”
“吃饭的时候正是聊天沟通的好时候啊!”梨花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一家人吃饭时不说话,埋个头吃完饭就散伙,跟餐馆里找张桌子拼桌吃饭有什么分别吗?一边吃一边聊才热闹嘛!”
“你我是一家人吗?”
“虽然是假夫妻,可好歹也照着成亲的章程走过一遍的,喂,你不会这么快就想弃糟糠了?就算我往后走了,你再娶一个,那也顶多算是继室或者填房,我呢,永远都占着正室这个名分的,对吧?你们这儿是这么个规矩吧?”
满庭的笑快溢到喉咙上了,可他向来不喜欢笑,更何况是在一个认识仅仅几天的姑娘面前。他决定不跟梨花搭腔,由着梨花自己去热闹,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梨花想跟他聊天的兴致。
这顿饭,他三次差点把饭粒呛喉咙里,一次差点把汤喷梨花脸上去,再有一次,他真的很想捏了梨花的下巴塞块鸡肉堵上。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满庭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床上歇息一会儿了。梨花收拾了东西出了房间,在伙房里,她碰上了红菱,问道:“身上的伤还疼吗?”
“已经没大碍了,想必过几天就能消的。”
“又没药油可擦,哪儿能好那么快呢?不知道这村子有没有大夫,去瞧一眼总归是好的。”龚氏捧着碗筷正好走了进来,接过话说道:“这村子里哪儿来的大夫呢?大夫待这儿准得饿死了。”
“那你们生病怎么办啊?”梨花问道。
“问药婆拿点草药回来煎服下也就好了。”
“药婆?”梨花心想,该不会是三姑六婆里的药婆吧?还真有这么个职业呢。
龚氏又说:“要是红菱真觉得疼,就去梨花你婆婆家拿点草药回来给她敷敷吧!”“我婆婆?你是指谢满庭的娘?”
龚氏笑了:“不是满庭哥的娘,难道还是别人的娘?你有几个婆婆?”
“她还是个药婆?”
“她不是,她是个稳婆,不过满庭哥的奶奶是这村子里唯一的药婆,厉害着呢!不过——”龚氏看了梨花一眼道,“你还没回去拜见过她们,没有满庭哥带着,你也不好回去呢。”
“那就不用了,”红菱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忙说道,“横竖也不怎么疼了,用不着草药的。没准,明天一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这天晚上,红菱浑身疼得有些睡不着了,特别是胳膊上那些红条痕,火辣辣地疼。她尽量忍着,可还是惊动了身边睡着的曹氏的弟弟曹海堂。
海堂翻身起来问道:“你怎么了?一直动来动去的,身子不舒服吗?”
“没什么,”红菱忙说道,“就是睡不着。”
☆、第二十八章 贴心的海堂
海堂听着红菱的声音不对,便点了油灯一看,红菱已经忍出了一额头的热汗,右手胳膊上的伤痕红彤彤的,瞧着就让人心疼。他吃了一惊,问红菱:“我姐姐今天下手这么狠呐?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呢?”红菱拿被子盖了胳膊说道:“没事,明天就好了。”
“你等着。”
“你上哪儿去了啊?”红菱小声问道。
海堂没答话,胡乱套了件衣裳,匆匆出了房门。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两个鸡蛋,和一个陶碗。红菱吓了一跳,问道:“你上哪儿弄来的鸡蛋?”海堂一边磕鸡蛋一边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小时候给我爹抽出痕了,我娘就拿这鸡蛋清给我敷上,很管用的。”
“万一管家娘发现了……”
“就算发现了,我是她亲弟弟,她能把我往外供吗?再说了,是她把你打成这样儿的,不该她拿两鸡蛋给你敷敷吗?横竖你别管了,出了事有我呢。躺下吧,我给你敷上,你就不那么疼了。”
红菱脱了外面的薄布衫,单穿了个肚兜,侧身躺下了。海堂把手指蘸了鸡蛋清一点一点地给她涂抹着,伤口很快就不那么疼了。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热,眼泪滚出了眼角,浸在枕头上。她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会遇着个粗鲁不讲理的男人,可没想到曹氏看起来凶神恶煞,可曹氏的弟弟曹海堂却是另外一种性子。她觉得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红菱看自己胳膊上的痕迹果真已经退了红,还消了肿。海堂一边穿衣裳起床一边对她笑道:“我留了一个,晚上睡的时候再给你敷上,过两天也就全好了。”她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了……”
“又来了,你们城里人说话是不是都这么客气呢?总谢谢来谢谢去的?”
“其实……”红菱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什么城里人,我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后来才给卖到城里去的。”
“为什么卖你?家里没饭吃了吗?”
“横竖是养不活了,不卖两个,只得一家子都饿死……”红菱说到这儿眼眶有点湿润了。海堂忙说道:“行了,我一时好奇问问,往后也不问了,你赶紧起床吧,省得我姐又朝你嚷嚷了。她要再打你,你得告诉我,知道吗?”
红菱感激地点点头,下了床走到海堂面前,很自然地替他系起了腰带,就像当初伺候汪老爷一样。可他不习惯,退后了一步,拨开了红菱的手说道:“又不是小孩,这么大人了哪儿用得着你帮我系呢!”
红菱忽然有点尴尬,触电般地缩回手。这时,海堂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呃……我不是那意思,我习惯自己系了……”
屋外忽然有人叫海堂了,他赶紧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叫他的人也是庄上的小厮,叫东平。东平见了他,笑嘻嘻地问:“海堂哥,还舍不得出来呢?昨晚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要听什么动静啊?要听动静自己捣鼓去呗!”海堂笑道。
“我倒想呢!唉……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上哪儿捣鼓去?抱根木桩子摸皮吗?哎,”东平朝海堂挑了挑眉毛,小声问道,“媳妇儿还行吧?真像我娘她们说的那样,是开了苞的?”
☆、第二十九章 咒死你不偿命
。。
海堂抬手就给了东平脑袋一下:“这事你留着问你往后的媳妇吧!管闲事都管到别人裤腰带上了,你这破嘴真跟你老娘没分别,当心祸从口出!”
“轻点嘛,我随便问问罢了。”
“多大人了,分得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我跟你说,你早晚得死在你那张嘴上!”
“一大清早的,说点好听的,行不行?”两人正说着,曹氏迎面走到海堂跟前,抄手说道:“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东平先走了,海堂问道:“姐,一早找我什么事啊?”曹氏掐了他胳膊一下,问道:“你这土拔鼠,昨晚是不是偷拿我鸡蛋了?我那些鸡蛋都有数的,今早我起来给响儿煮鸡蛋的时候怎么少了两个?库房的钥匙单单我有,除了你,我想不出旁人了!”海堂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拿了。昨晚饿得慌,就想吃鸡蛋来着。”
“你就吃生的?”
“是生的,腥是腥点,可过瘾呢!”
“你……”曹氏抬起手来想打海堂,可没打下去,“真是个土拨鼠变的!半夜饿得起来偷生鸡蛋吃了?你现下才来长身子吗?都过了那年纪了!我跟你说,晚上少跟那姐儿厮混,不干不净的,当心脏了你自己的身子,染上什么病。你姐夫跟我说了,横竖熬过这两年,到时候一纸休书踹了她,姐再另外替你娶一个身家清白的,知道了吗?”
海堂有些不悦了,说道:“姐,你想得太远了吧?再说了,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犟嘴呢?不是小孩子会半夜爬起来偷蛋吃?下回不许吃生的了,又是不野猴子变的。要是饿了,回头我给你烘两饼子放枕头边,听见没?”
“行了行了,我还下田呢,不跟你说了。”海堂草草敷衍了曹氏,往外走去吃早饭了。
曹氏正想转身时,忽然看见梨花一脸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往外走。她用不屑的口气问道:“秦梨花,还没睡醒呢?昨晚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儿啊?你家满庭好像还伤着吧?”
梨花走到曹氏跟前,又打了个哈欠说道:“管家娘,你不知道啊,我昨晚一晚都在骂那偷鸡蛋的贼玩意儿呢!你说你管治下的这田庄多太平呀,哪儿就冒出个三只手,黑心肝,没脸皮的贼呢?这不是给你脸上抹黑吗?不过你放心,我昨晚已经从头到脚地咒了她一遍,连她小脚趾头都没放过,祝她出门落水,坐车翻崖,早登极乐!哎哟,不跟你瞎掰了,我给我们家满庭端早饭去了。”她说完抖了抖快飞起来的眉毛,笑米米地走了。
“什么?说我是黑心肝,三只手的贼?”曹氏气得嘴巴都歪了,原地跺了一脚骂道,“秦梨花,你这个不要脸的姐儿,脸皮比城墙还厚呢!我叫你得意,叫你显摆,不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你还以为老娘是不会走路的螃蟹呢!”
梨花照顾满庭吃过早饭后,端着碗筷去了伙房。曹氏已经在前院子里候着她了,见她来了,便叫住说道:“秦梨花,快当点,单等你一人了!”
梨花问道:“等我做什么?又有什么活儿吗?”曹氏阴阴地笑了笑说道:“那自然是有活儿了,在这田庄上醒的时候就要干活,只有睡了才能消停。你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了,跟着东三婶她们去田里插秧!”
“插秧?”梨花微微皱眉问道,“男人都死光了,非要女人去插秧?”
“说什么呢?什么死光了?插秧又不分男女,现下是农忙,秧田里缺人,你就得去!啰嗦什么啊?东三婶她们还等着你呢!”
“就我吗?红菱呢?”梨花知道曹氏是在为难她,怕连累了红菱,便问了一句。
☆、第三十章 得瑟的黄莺
“红菱跟黄莺留下帮着肖嫂子做午饭,你跟东三婶,还有龚妹子一块儿去,赶紧的。”
“去就去,不就是插秧吗?”梨花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的。插秧?让她拔秧可能还快点!
梨花把碗筷交给了红菱洗,然后就带了个草帽跟着东三婶和龚氏往田里去了。她一走,红菱就担心起来,自言自语道:“她那身子扛得住这么重的活儿吗?”
黄莺靠在院子里的葡桃架边,轻笑了一声道:“你替她操心什么呢?她不是鬼机灵吗?插个秧苗不为难她!”红菱看了黄莺一眼,说道:“你从前也不是这般落井下石之人,为什么现下说话都带着针似的?”
黄莺轻蔑一笑道:“我可不像你,畏畏缩缩地跟在秦梨花屁股后面转悠,巴结这个,讨好那个,连那姓龚的小媳妇儿也招呼着,真是不怕糟践了自己!我黄莺好歹是汴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巷子妞,跟她们一堆打伙儿,我丢不起那人!”
“是,你跟我和梨花都不一样,我和梨花是乡下丫头出生,比不得你是汴京城里生养大的。可眼下这境遇不是由不得我们自己吗?你要再顾着你往常那些脸面,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吗?替你的秦梨花洗碗去吧!”黄莺瞪了红菱一眼,转身往后院走去。肖嫂子在伙房门口喊了一声:“黄莺,上哪儿去?伙房里还有活儿呢!”
“上茅房也不行吗?”黄莺丢了这句话,便轻摇慢摆地回了自己房间。她回了房就坐在铜镜跟前,一边打量镜子里自己颇为得意的容颜一边掀开粉盒说道:“东西都快使完了,这破地方连半间店都看不着,上哪儿去买呢?真是到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倒霉死了!还干活儿呢?谁爱干谁干去,本姑娘生来又不是干活儿的!”
黄莺在屋里正补着妆,外面传来了曹氏不客气的叫声:“黄莺,出来!窝屋子里孵蛋呢?”
“哼,真是粗鄙不堪的玩意儿!”黄莺哼了一声,起身开了门,走出去说道:“管家娘,什么事呀?我听得见,用不着嚷这么大声。”
“你当来这儿享福的是吧?”曹氏冲她发火道,“你一个人不干活儿,大家干活来供着你吗?眼屎给我擦干净点,闹清楚自己现下是个什么身份!伙房里有活儿等着你呢,快去!”
“哎哟,”黄莺捂着肚说道,“我肚子疼呢,得上茅房去,不行吗?憋坏了,憋死了,回头汪管事问起,你赔啊?那伙房里不是还有两个人吗?少了我这一双手,活儿就做不了了?”
“真是了不得啊!汴京城来的姑娘都这么能说会道吗?看来,不会说道还做不了你们这行,是不是?”曹氏讥讽道,“哼,想想也对,不拿好话哄着老爷,就你这张脸老爷看得上吗?”
“呵!管家娘知道老爷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哦,对了!”黄莺轻轻拍手笑道,“老爷一年中也会回庄上一两回,莫不是老爷回来的时候还瞧上过你?我看不太像吧,老爷的口味儿可没这么油腻过!”
“找死呢!”
“干什么?”黄莺扬起她的脸,冲曹氏挑衅道,“想打我是吧?有本事你就打,打了你可未必收得了场!本姑娘可不是你手底下那帮蠢娘们,由得你打骂折腾,你要敢动本姑娘一根指头,非叫你好看不可!”
曹氏不屑地看着她问道:“都落这地步了,我倒要想瞧瞧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不好看!”
☆、第三十一章 收整黄莺
“本姑娘虽说暂时落到这一步,可汪府里也是有人的。回头汪管事派人来,本姑娘指定告你和马六一状,叫你们连管事的活儿都干不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黄莺越说越得意,“我可告诉你,我不是秦梨花或者红菱,她们都是乡下丫头,我家可就在汴京城里,我离了汪府而已,我哥哥姐姐都还在呢。一得了机会,我立马就可以翻身,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还敢威胁我!”曹氏说着扬起了厚实的手掌。
“你只管照我脸上打,”黄莺用尖尖的指甲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蛋,说道,“打完了可就该你吃不了兜着走了!我这人可是记仇的,哼!”她哼笑了一声,不再理曹氏,大摇大摆地转身回屋去了,俨然一副主子的模样。
正当她得意时,曹氏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抓了她的发髻,用力地拖到了院子,狠狠地推搡了一掌。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刚想转头找曹氏理论,却给曹氏连甩两个响亮的耳光,震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翻身?”曹氏抖肩嘲笑道,“你一个给老爷玩尽了不要的姐儿再翻身也只是个姨娘罢了,难不成还能做了掌家夫人,王妃,贵妃?只当乡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听汴京城就吓得半死吗?哟,多娇贵呐?汴京人呢!汴京人都养了闺女送去做姐儿吗?我就是讨口饭吃也不让自己闺女做姐儿!”
黄莺捧着脸,双眼涨红,泛着泪光,眸子里迸发出极度憎恨的目光!她想反抗,可全身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吓,战栗不已。
闻声赶来的红菱和肖嫂子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七八分。红菱正想上前说几句话,曹氏喝住她道:“一边呆着去!敢靠过来,我连你一块儿抽!”肖嫂子扯住了红菱的胳膊小声道:“别上去添火了,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再说了,劝了也没用!”
曹氏一边挽起衣袖一边盯着地上含泪欲滴的黄莺,说道:“你们这三个,自以为是汴京城老爷府上打发出来的就了不得了?是,老爷不许我们说出你们的身份,可你们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不清楚吗?非得天天当面提背后骂这才够风光体面?你每天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墙角随便摘朵红喇叭花都比你新鲜干净!少拿汴京人来吓唬谁,你有命熬过这两年再说吧!”
“管家娘,你饶了她吧!”红菱忙替黄莺求情道,“她就是嘴上有点坏毛病,没其他坏心思的。”
曹氏没理会红菱,冷眼看着黄莺继续说道:“我今天的话你最好记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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