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噗嗤一声笑了,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他最喜欢翠月这个调调,说话又娇媚又露骨,忍不住掐了她下巴一下乐道:“死娘们,敢说我是歼夫?我哪儿点像歼夫了?”
“你哪儿都像歼夫!”翠月拿手绢擦了擦手笑道,“三五个月露一回脸,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抹了屁股开溜,人前人后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你是我男人,这不是歼夫是什么?我说六大爷,我都乐意当你姘头了,说你是歼夫你着急什么?”
瞧着翠月那一脸媚笑,马六冲动得想把她摁桌上办了。偏这时,伺候翠月的老婆子李妈妈捧着一碗鱼头汤笑米米地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冲马六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六爷,这是翠月特意吩咐我炖的鲢鱼头汤,热乎着呢!您喝了不少酒,现成喝一碗,又暖胃又解酒。”
“嗯,”马六瞟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取了块碎银子丢在了桌上说道,“李妈妈,拿去买两件好衣裳穿。”
李妈妈忙捡了碎银子,拱手陪笑道:“又叫你破费了,那怎么好意思呢!”她说着早就把银子揣衣袖里了。
马六转头在翠月脸上看了一眼笑道,“瞧翠月气色这么好,想必你伺候得也周到,你该得的,就不必跟我客气了,拿着吧!往后你还得这么好好照料她,知道吗?她脸色要是白了,身子骨要是瘦了,我可拿你问话的。”
“是是是,六爷就算不提这茬,我也指定好好照料翠月的身子。你瞧她现下身子也养好了,怀个孩子是不在话下的……”
“李妈妈,”翠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先去吃饭吧,这儿有我呢!”
“等等,”马六叫住了李妈妈说道,“把你刚才那话说完了。”
李妈妈看了翠月一眼,满脸堆笑道:“六爷,您看我伺候翠月也已经一年多了,有些话想倚老卖老地唠叨唠叨,您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说吧。”马六端着酒杯盯着她说道。翠月想开口,却被马六拿鸡块塞了嘴巴。
李妈妈笑道:“六爷是个明白人儿,其实有些话不用我这老婆子说您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我瞧着翠月实在委屈得很,忍不住要跟您说道说道。翠月现下已经二十六了,论起来前头那个已经死了三四个年头了,改嫁是名正言顺的。照例说,她真就应该改了嫁,寻个好男人,挣个好名分儿,生养两三个孩子,正儿八经地过日子。可是……”
“继续说!”马六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低头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她现下就是这么给耽误着。上回小产了之后,身子到如今才恢复过来。她二十六了,要生养孩子就得趁这几年,再过个三五几年的,人也丑了,生养孩子也难了,到时候哪个男人要她去?我这话是糙了些,六爷可别往心里去。六爷要是真心疼她,就该替她想想往后的日子。”
马六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闷头喝了两杯酒问李妈妈道:“依你老人家的话,我该怎么替她往后着想?”
“哎哟!”李妈妈轻轻地打了打自己的脸说道,“瞧着六爷是不高兴了,都是我不好,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先给您赔个不是了!可话我照旧是要说的,翠月要是没个名份儿,一直给您耽搁着,那真是糟蹋她了。六爷倒不如爽快些,喝了这回酒,放了她嫁人去,您对她的恩德她来生当牛做马地还您如何?”
话音刚落,马六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变了脸色地质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不在的日子,你们俩早相好男人等着收聘金嫁了?”
李妈妈吓了一跳,忙摆手说道:“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您不高兴尽管朝我发火,可不能冤枉了翠月!镇上倒真有人相中她,想娶了过门做个填房,可翠月都没答应呢,巴巴地等着您呢!不是我啰嗦,您这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是吧?”
“出去!”马六阴沉着脸喝了一声。
李妈妈赶紧转身跑出了房里。翠月一直没出声,斜眼瞟着马六问道:“砸了我的酒壶心里高兴了?要不连一桌子酒菜都掀了?你这会儿子心里是不是在想,刚才李妈妈那些话是不是我故意让她说的,是吧?”
马六愣了一下,还当真被翠月说中了,他就是在琢磨这事。不过,他生气的不是这个,就算翠月让李妈妈这样旁敲侧击地问他,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他自己很清楚,一直耽搁着翠月是不对。他生气的是眼下两人不得不面对的状况。
没等马六回话,翠月就抄手哼笑了一声道:“你别多了心了,六大爷!我早先就把话说明白了,没指望你给半个名份儿,也不会死缠烂打地求你施舍。我们俩说好听点叫露水夫妻,说难听点就是歼夫银妇!”
“闭嘴!”马六听得心里抽抽地痛。这种感觉是他在曹氏身上从来体会不到的。
“就算你赏我两个耳光,这话我也得说出来……”
“你闭嘴行不行?”马六忽然很怕翠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横竖今天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挑明了吧!你别愁着给我名份儿什么的,我不图那东西,图来了也不一定牢靠。男人娶了你,有事没事,或者心里不痛快,或者哪天在外面受了气儿也能一纸休书休了你。哼,名份儿这东西我是看淡了,有跟没有我倒没那么计较。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事,哪天你要腻了,不来这儿就行了,要是你还想来,只管来就是了,横竖这铺子屋子当初都是你出钱买了。”
马六忽然觉得心口有股子气儿透不过来,闷得慌,又不敢转脸去看翠月此时的表情。两人沉默了片刻后,翠月起身道:“先坐着吧,我另取壶酒来。可别再给我砸了,只当酒壶不花钱买呐?要心里真气得慌,回头揍我吧!”
“你就把自己看得那么不值钱?”马六盯着翠月的脸问道。
“六大爷,我值钱吗?当初你从牙婆子手里把我买下来的时候,不就花了二两银子吗?比个牛价都不如……”
“闭嘴!拿酒去!”马六心烦地说道。
翠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了,自己心里又何尝舒坦呢?他家里有妻房有儿子,还能指望他什么呢?一个小妾的名分?翠月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倒不如照现下这么过着!
翠月出了屋子去伙房里拿酒。李妈妈也在伙房里,见了她忙问道:“马六没跟你发火吧?”
翠月一边取酒壶打酒一边说道:“心里不痛快了,生闷气儿呢!我知道您好心,可往后别在他跟前提那名份儿不名份儿的事,他不舒坦,我也听着糟心。”
“可你们俩就这么过下去?你算个什么呀?”
“现下我活得不好吗?有吃有喝有穿,时不时还有个男人心疼心疼,够了。”
“翠月啊……”
“李妈妈,”翠月脸上扫过一丝自嘲的笑容道,“您是不知道我从前遭遇过的事,可我心里清楚着呢,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我不贪心,贪多了反而累得慌。横竖您记清楚了,别在他跟前提什么名分啊孩子的事,知道吗?”1ciOy。
李妈妈无奈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可我总觉得你过得挺委屈的。”
“您哪儿知道去?冷暖自知罢了。”翠月拿起酒壶转身回屋去了。
午饭后,马六躺床上又睡了一个时辰。翠月从铺子上回来,摇醒了他说道:“你不回客栈去瞧一眼?就顾着在我这儿睡回笼觉呢?你带出来的货不早些脱手吗?”
马六翻了个身,不高兴地说道:“我知道,再睡会儿。”
“跟你那些伙计打过招呼了吗?别到时候满街找你,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啊?”
“我没说!”马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没说?没跟他们说你上哪儿去了?连个幌子都不会扯吗?往常你都是找好借口再来的,这回哪根筋不对啊?”
“我哪儿都不对,行了吧?赶紧去看着你的铺子,我要睡觉!”马六拿被子蒙了头,不跟翠月说话了。
翠月站在床前叉腰看着他,忽然伸手把被子一掀。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满脸不悦地问道:“龙翠月你要到底干什么呀?还让不让你男人睡觉了?”
“现下就回客栈去!”
“为什么?”
“你一个大活人儿招呼都不打就没影儿了,你那些伙计不担心吗?你好歹得回去跟他们扯个幌子,叫他们不生疑心才是,省得往后传到你家管家娘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曹管家娘来掀我铺子,这总行了吧?既然都瞒着了,就得一直瞒下去……”
“你到底是怕我家那母老虎来找你算账,还是真相好了男人等着嫁呢?”马六一上火就有点口不择言了。
翠月气得脸都青了,狠狠地瞪着马六说道:“你爱怎么想我管不着!再说了,即便是有男人看上我,那也是常理儿吧!”
“龙翠月!”
“吼什么吼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我家呢!六大爷,你饶我一点薄面儿吧,我还要在这镇上做人呢!”
“你……”马六气得都想甩翠月一个耳光了!可他手扬了起来,却没舍得打下去,一把推开了翠月,胡乱地穿上了衣裳,气冲冲地回客栈去了。
翠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忧郁。她何尝舍得马六走?但马六不去交代清楚,万一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只怕家里那只母老虎不会给马六好日子过的。
马六刚走不久,梨花就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拿着货来了。翠月忙收整了心情,迎了出来招呼他们。验过货后,翠月问道:“要现银还是银票?”
梨花想了想说道:“五十两现银,剩下的给银票吧,揣着方便。”天栈月肉刺。
翠月回后院取了一包银子和两张银票交给了梨花,然后说道:“这东西拿城里去要是卖得好,只怕你得往镇上跑勤点,多送些货来才是。要照往常你们村三五个月来一趟,怕是要断货的,这买卖就不好做了,你该明白吧?”
梨花点点头道:“这我明白,要是卖得好,我就每月跑一回,保准不叫你为难了。”
翠月笑道:“你真好说话,这买卖也做得爽快。我们头回见面,又一见如故,你要不嫌弃,我备两小菜请你们晚上喝两杯怎么样?”
“有人请吃饭,我自然不会嫌弃了,不过怕麻烦你了。”
“横竖我晚上不也要吃饭吗?只不过是多备两个菜,没什么麻烦的,就是不知道你赏脸不赏脸了。”
“你太客气了,那行吧,我去跟我男人说一声,回头再来。”
“好,我今天早点打烊,备了酒菜等你们,晚上我们好好聊聊。对了,你男人叫什么呐?”
听到这句话,梨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青易。当初就报了谢满庭三个字,脖子差点就断了,回想起还真毛骨悚然呢!不过看翠月这么温柔,她便放心地说道:“他叫谢满庭,你要跟马六熟,估摸着也该知道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调戏翠月
“哦?”翠月眼神里扫过一丝惊讶,随后点头笑道,“我听说过,听说身手不错,你倒是嫁了个好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男人?”梨花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可翠月的脸色有些变了,像是说多了不该说的话,忙打圆场道:“我就是……就是猜的!你这么精明能干,看上的男人能差吗?”
她这欲盖弥彰的语气倒让梨花生出了点疑心。可梨花没说什么,又跟她聊起了脂粉买卖的事。满祥和玉桃则在铺子里转悠,拿了货架上的脂粉一个一个地瞧了起来。玉桃闻了闻其中一盒说道:“这好像就是梅香用的那种敷粉,味儿挺像的。”
“你喜欢吗?我给你买一个?”满祥忙问道。
“我不要,我自己不会买吗?一会儿梨花姐分了银子给我,我自己买。”玉桃一口拒绝了。
满祥恨得牙痒痒,心想你这死小桃子还真小器!都多久了还气着呢,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话了!
玉桃瞥了他一眼,问道:“谢满祥,你这会儿子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吗?”
“没有!”满祥有点心虚地回答道。
“一准是在骂我吧?是不是又在骂我不争气,跟人小少爷听书喝茶去了?是不是又骂我心思不正,贪图人小少爷的衣裳脂粉了?”
满祥又气又无奈,又不敢跟玉桃再吵了,只好软和了口气说道:“玉桃,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你少冤枉人了!”玉桃鼓着腮帮子朝满祥瞪了两眼道,“是谁先气死谁的呀?当初是谁站在你家门口骂我的呀?”
“那不算骂你吧,玉桃?”
“不算骂,那怎么才算骂?你倒是说个子丑寅卯出来给我听听,谢满祥!”
这两人站在货架前吵着小架,把梨花和翠月都逗乐了。谁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吵去。
偏这时,铺子里进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手里咕噜咕噜转着两个淡白色的玉球,像个大爷似的把铺子里扫了一眼。翠月见了他,也不忙着起身相迎,缓缓站起来,似笑非笑地问道:“刘掌柜的,这么好兴致来逛我这小破店,不去守着你那货栈的大买卖?”
“路过就进来瞧瞧,老板娘是想赶客啊?”刘掌柜的一双鼠目直溜溜地在翠月身上转悠。
“我这小店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来一趟的?横竖你又不使胭脂,还能买了当供果着吗?”翠月抄着手,倚在柜台边上笑道。
“哎哟,老板娘跟我真是心有灵犀啊!”刘掌柜眨了眨贪恋的眼睛,笑米米地说道,“我正想买两盒最好的胭脂供在我娘牌位前呢!你是不知道啊,我娘在生时我还没发家呢!别说好脂粉,就是像样儿的首饰都没一件。现下她人不在了,我这做儿子什么都想给她往地府里烧一些,这不就上你家来了吗?”
“那你走出错门了呀!”翠月往门外一指道,“出门往左,柳家铺子上多的是元宝蜡烛,衣裳棺材的,你上哪儿挑去!刘掌柜你是买卖做大了,空闲得慌,拿我们这些小人物说笑呢!我这儿有客呢,没工夫陪你说笑,请吧!”
刘掌柜往梨花等人身上看了一眼,不怒反笑道:“瞧着是生客,头回买卖?还没谈妥吗?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应付两句不在话下,回头你做几个菜报答报答我就行了!”
“说哪儿去了呢!”翠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点小买卖要动用你这文武双全的大掌柜,那就是糟蹋了!刘掌柜,请回吧,我这儿没你能用的东西,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在这儿了。”
刘掌柜的笑容有点尴尬了,谁都听得出来翠月是一再地下逐客令,这让他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收敛起笑容,熟练地滚了滚手里的玉球哼笑道:“翠月啊,我是好意呢,想给你提个醒儿。最近镇上又来些乡下人,有事没事就在街上转悠,我怕你一个妇道人家吃亏,特意来你这儿走走场子,招呼一声,好让那群家伙知道知道我管着这处呢,叫他们不敢乱来!”
翠月冷笑了一声道:“刘掌柜的什么时候管着我这处呢?你这心思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放心,我这儿劳动不了你的大驾,即便我真叫人给欺负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找你哭去!”
刘掌柜一脸心疼地说道:“哎哟喂,翠月,我们俩什么交情呀?你还跟我客气这些?早先我就说把你这铺子盘过我,你一个妇道人家总这么抛投露脸的不好吧?嫁了我做填房,现成吃喝,现成丫头伺候着,多舒坦呐!叫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欺负了,你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翠月的脸色一沉,指着门外喝道:“出去!刘掌柜的,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呢!非得我发脾气赶你走才行吗?你那填房谁爱去做谁做去,横竖我是没那个兴致的!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可真拿笤帚请你了!”
刘掌柜也变脸了,袖子一甩,反背着手说道:“一片好心你倒当了驴肝肺!你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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