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明珠还是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这天晚上,兮兮从翠月家吃过晚饭回来时,已经不早了。她没直接回东院去,而是去药庐找昭荀去了。她新拟出了个中药配方,想请昭荀给点临*意见。
进了药庐后,兮兮最开始没看见人,左瞅瞅右瞅瞅才发现昭荀蹲在那排古朴的书架前,目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脚边的一堆书,似乎想扔又舍不得。
“呃……在忙呢?”兮兮瞟着他的脸色问道。
“哦,您来了,有事儿吗?”昭荀飞快地回过神,站起了身。
“有点事儿想请教你,不过看你挺忙的,还在整理书吗?”
“哦,一些用不着的书,堆书架上太打挤了,想收拾收拾给扔了。娘娘有什么事儿吗?”
昭荀的笑容很勉强,像是很费力地从一个已经用完了的牙膏卷里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点牙膏似的。兮兮知道他应该挺难过的,他们四个里头,心里最柔弱的只怕就是昭荀了。兮兮往地上那堆散乱的书里看了一眼,问道:“都是乔鸢用过的吗?你打算全都扔了?”
昭荀弯腰将地上那堆书一一地捡了起来道:“横竖也没什么大用处了,搁在书架上占地方,还不如扔了。”
兮兮顺手拿起了一本翻了翻,上面不单单有昭荀作的旁注,也有乔鸢后来添补的注记,两种字体交错在书本之间,就像两个人在对话似的。别说昭荀了,就连兮兮看着都生出了一种扼腕叹息的感觉。
“要不然,你别扔了,送我吧!”兮兮对昭荀笑道。
“娘娘想要?”
“对啊,你知道我要写配方,偶尔少不得要翻翻医书。这些书扔了实在太可惜了,说起来也是你和乔鸢两大名医的杰作,对我兴许还有用呢!再说,你往后要是后悔了,还能从我这儿要回去,不是?”
昭荀惨淡一笑,轻轻摇头道:“只怕……没那个机会了。”
“其实,你这样想吧,乔鸢嫁给青易不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儿,至少青易那个人还算不错的。乔鸢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强吧!”
“是啊!”昭荀微微叹息道,“她嫁给青易,算是圆了她的心愿,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坏事,说来真算是喜事儿了。不过,我终究还是很担心,青月堂这么一闹事儿,必然会成为朝廷剿灭的对象,她即便如愿地嫁给了青易,到头来的下场只怕也是……我都不敢往下想了。”
“朝廷已经要派兵去剿灭青月堂了吗?”
“迟早的事,不是主子去,也会有其他人去。”
“赵元胤会去吗?”
“说不清楚,”昭荀在药案前请兮兮坐下道,“这些年,江湖上那些分门别派的事儿都是我们惊幽城在管,而青月堂一直都是最大的麻烦。虽然主子三年前剿灭了青川牧场立了功,但终究是前朝往事,本朝再提也枉然了。这回青月堂一反,主子是首当其冲会被皇帝问责的。所以,娘娘,您也请多担待着点吧!要是主子真去了西北大营,您也不要生气。你想想,您和主子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总好过我和乔鸢吧?”
兮兮心里涌起了一丝丝担忧,问道:“那皇帝真的会怪罪赵元胤吗?”
“您瞧着吧,不出五天,密旨绝对会到达惊幽城,到时候是让主子去面圣还是去西北剿灭青月堂,现下还说不清楚。但问责是必定的,因为一直以来对付青月堂的事儿都交给我们惊幽城在办。青月堂没被剿灭,倒让他先反了,皇帝心里能舒坦吗?若是剿灭一事真能交给惊幽城来处置倒还是件好事,怕就怕那皇帝另有用心,会派他自己的亲信前去,一旦立了功,那皇帝就有话对付主子了。”
兮兮远没有想到过,形势会这样的。这就意味着,如果赵元胤真去面圣了,那就必须要力争剿灭青月堂的事儿,不能给别人留下空隙,跟着所要面临的就是送赵元胤上战场了。
看着兮兮沉默了,昭荀勉强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对她说道:“娘娘您不用担心,又不是主子一个人在对付外面的事儿,还有我们呢!我这么跟您说,只是希望您多理解理解主子,毕竟您在家好好的,他才能安心不是?”
兮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明白的,昭荀先生。”
“其实之前去西北大营驻守的事儿,我和冰残哥已经给主子想出了主意。眼下我们正在密谋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小王爷。如此一来,小王爷便有资格被派驻。主子也想留下陪您待产,只可惜眼下情势不容人,您得先有个准备才行。”
兮兮瘪瘪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真那么不懂事儿。要是他真打算去了,我还能哭着闹着不让他去吗?谁让我自己嫁了这么一个人呢?没得选是不是?”
“娘娘能明白那就最好了。不过您放心,冰残哥始终会留在城内驻守的,有他在,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那你呢?万一哪天真在战场上遇见乔鸢了,你会亲手杀了她吗?”
昭荀露出了一丝跟兮兮同样无奈的笑容道:“这事儿谁也说不准的,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你会让她杀了你吗?”
“如果是娘娘,娘娘会怎么选?”
兮兮毫不犹豫地说:“我会让对方杀了我,因为活下来的人会更痛苦。”昭荀点点头道:“看来我和娘娘也算知己了。”
“那是!”兮兮笑道,“你救过我,我们俩还一块儿撰写过《草言录》,怎么也算良朋知己吧?怎么样啊,书是不是都送给我啊?”
“娘娘想要拿去便是,对了,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我新写了个配方,里面用了两味草药,不知道会不会药性相冲,所以拿来给你瞧瞧。”
昭荀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道:“不会相冲,正好可以寒温中和,我后面园圃里栽了些白芷,娘娘若要制样货,可以拿些新鲜的回去晒制。”
“是吗?那赶紧去弄点吧!”
“娘娘就不用去了,天黑土软,怕把您滑倒了。”
“我没那么娇气,走吧走吧!”一听说有玩的了,兮兮哪里会错过,忙催着昭荀往药庐后面那丛小小的园圃而去。
东院这边,元胤见只有芜叶和馨儿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兮兮去了昭荀那儿,这才放下心来。他靠在凉塌上看了一会儿书,见兮兮还没回来,正要起身去西院时,兮兮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摞书,其中两本是残缺的,像是被烧了边角。
“抱那么多书干什么?”元胤直起身,把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扔问道,“西院没人了吗?让你一个人抱着这么多书回来?”
兮兮把书全都放在了圆桌上,拍了拍胸口的黑灰,一边脱下外面的短衫一边气鼓鼓地道:“我再不自己抱回来,都给人全烧了!哼!”
“过来,”元胤叫了她上塌,然后关了旁边微微吹着凉风的窗户问道,“怎么了?谁敢烧你的书?”
“谁?这王府里还有谁那么不讲道理啊?除了你那表妹东郭明珠就找不出第二个了!真是的!”兮兮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嘟嘴道。
“明珠怎么惹你了?说来听听?”元胤捏了捏她嘟起的小嘴问道。
她拨开了元胤的手,说道:“我刚才和昭荀先生去园圃里找白芷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昭荀先生答应送给我的书全不见了!后来一问侍卫才知道,是给东郭明珠抱走了。你知道她抱去哪儿了吗?抱到雀灵院子里,让人架起火盆,一本儿一本儿正在烧呢!我那叫一个气啊!那些医书都是昭荀先生和乔鸢批注过的,好东西呢!我正说留给我儿子往后看看,没准还能成个名医呢!好家伙,她倒痛快了,一把火差点没给我全部烧了!”
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脸,元胤不由觉着好笑,问道:“所以,你总算抢了这些回来了?”
“对呀!好在我们去得快,要不然全给她烧没了!讲不讲道理啊?就算那些书是乔鸢碰过写过的,至于吗?不问一句话就抱去烧了,那跟不问自拿视为贼有什么分别啊?昭荀先生都已经全送给我了,凭什么给我烧了?”
“你跟她吵了?”
“吵了,”兮兮挺挺胸,拍了一下枕头道,“她吵得过我吗?人家昭荀先生为了抢回那两本刚被她丢进火盆的书,手指都烫着了,立马起了水泡,你说过分不过分?为什么祺祥跟她的性子差别那么大呢?她要烧也得先问问主人吧!昭荀先生不是还没娶她吗?她就拿自己当药庐的女主人了?”
“昭荀被烫了?”
兮兮伸出右手,指了指后面三根手指道:“全烫红了!起了好几个水泡呢!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扔那些书的,毕竟都是乔鸢用过的。可东郭明珠也不用那么狠吧,书而已,要是人站在她面前,那是不得提把刀直接砍了?”
元胤发现昭荀说得对,兮兮的火气在与日渐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孕火?他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兮兮的小脸蛋说道:“这么生气干什么?书没了再买就是了。明珠就那性子,你跟她置什么气呢?”
兮兮翻了个白眼道:“还不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你也是我惯出来的,行了吧?”元胤揽了她在怀里问道,“肚子饿不饿?乳娘让冬儿给你做了乳扇,夜里做宵夜最好了,让芜叶给你端来?”
“不饿,在翠月姐那儿吃一大碗汤饼,羊肉汤打底,放了芫荽碎叶,可好吃了!”
“忘了乳娘说的话了?”元胤捣鼓了一下她的胳肢窝说道,“不是让你别吃羊肉吗?你还真吃上了?”
“没事儿的,谁说孕妇不能吃羊肉了?那什么兔子肉啊都能吃呢!”
“梁兮兮,”元胤拽着她的胳膊贴进怀里,看着她说道,“能不能让我放点心啊?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会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乳娘和昭荀的话你都得记着,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兮兮在他怀里扭着身子道,“我长耳朵了的,可那些东西真的不用忌啊!”
“万一吃出毛病了怎么办?别动了,”元胤把她固定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说道,“不就几个月吗?不吃没那么难受吧?”
“没……”
“那不就行了?”
“不过——”兮兮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问道,“你真的会去剿灭青月堂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兮兮拨开他的手,直起身来圈着他的脖子说道:“没不高兴啊……就是觉着舍不得嘛……”
“真不会不高兴?”元胤还是有点担心兮兮的反应,毕竟兮兮上回闹得那么厉害,又哭又踢的,跟个忽然长出爪子的小白兔似的。
兮兮摇了摇头,抱着元胤的脖子左右晃动道:“我也没那么不讲道理,对吧?无知妇孺就这点好,好哄,对吧?你就哄着我说,出去了也会每天想着我,看见再美的姑娘都当是猪八戒,还有坚决不会让左禅吟做你的先锋官,这样就差不多了。”
元胤忍不住笑了,问道:“你有这么好哄吗?”
“哎,不愿意啊?不愿意的话,那姐姐我翻脸咯?”
元胤把她往凉塌上轻轻一翻,放在了枕头上,贴近了脸笑道:“梁姑娘这么赏脸,我岂有不受之理?不过,你真的不会介意我出门吗?”
“鬼才不介意呢!”兮兮用手掌拍了元胤额头一下笑道,“只不过姐姐心胸宽广,能海纳百川罢了!你放心,就算我想跑,也会提前跟你招呼一声儿的,到时候你再派人把我追回去,不就行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谁中了谁的圈套
元胤掐了她小腰一把,笑骂道:“死丫头,不许这么给我找事儿。又想跑?想让孩子一出来就没爹是吧?哪个当娘的有你这么狠的?乖乖的在家里,现下还没说我一准要去。不过或许过几天我真的要出门一趟。”
“要去汴京城吗?”
“嗯。”
兮兮双眼闪着小白光的表情说道:“奴家好想跟着去哦!汴京城,大地方呢!奴家都没有去见识呢!”
“你要没怀孩子,我哪儿都能带着你去。不过现下你只能待在家里,我会把昭荀留下看着你,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可以胡来,知道吗?往后会有机会去的,不着急。”
兮兮摸着小腹,假哭道:“呜呜呜……听见没?你爹要一个人去大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看好多好多漂亮姑娘,都不带我们娘俩呢!”
“鬼丫头!”元胤撑在她身边笑得直不起腰了。
第二天上午,昭荀来东院时,元胤瞟了一眼他的右手,果然看见好几处红亮亮的水泡,一戳就爆的感觉。没过多久,祺祥大摇大摆地来了,瞧见昭荀手上的水泡问道:“妹夫,怎么了?”
“你妹妹弄的。”元胤说道。
“不会吧?明珠能对他下这狠手?”
昭荀把手藏进了袖子里,表情黯淡地说道:“言归正传吧,主子。”
“等等!”祺祥把昭荀的手拉了出来看了两眼,嗤嗤地吸了两口冷气道,“真是那丫头下的手?也太狠了吧?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昭荀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抽了回来道,“一点点小伤罢了。还是说说小王爷你的事儿,玉盏昨晚没给你递个话什么的?”
祺祥道:“没有,我估计她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了。我娘这封信来得还真是时候,小小帮我了一把。之前我提出要纳她为妾,她一直傲着不许,现下我娘这么一折腾,她要真是有心接近我的,那必然会回来找我,毕竟我东郭祺祥这条大鱼她也钓了不短时间了,就这么放弃了她自己也不会甘心的。”
元胤点头道:“给你选妾的事儿,一半真一半假,你得先把玉盏那头弄清楚再说。我过几天可能会去汴京城,舅父那里我会帮你交代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别擅自动手,跟冰残和昭荀商量着办。”
“知道了,哥,我心里有数的,不过——”祺祥又低头看了一眼昭荀的手背问道,“妹夫啊,你这是哪儿招惹了明珠了?”
“主子,”昭荀没有回答,起身道,“我去给娘娘问平安脉去了,您和小王爷慢慢聊吧!”说完他便半阴着一张脸出了书房门,他平日里极少这样,总是一副好好大夫,儒雅大夫的模样,所以祺祥见了他这副表情,猜也猜到是明珠惹事儿了,忙问元胤道:“哥,明珠到底把昭荀怎么了?”
“乔鸢用过的书,大半儿都被明珠烧了。”
“啊!”祺祥惊讶道,“那丫头……把昭荀的书烧了?哎哟!我说她呀!吃醋也吃得太离谱了点吧!明知道昭荀这两天心里正不痛快着呢,非得迎脸撞上去?”
“你得跟明珠说说了,”元胤正色道,“要是她再这么胡闹下去,取消她和昭荀婚事的事儿我不是做不出来的。你想想,你愿意娶这么一个净添堵的人回家吗?我之前还想,兴许亲事定下来了,她到底能长大些,知道点分寸,可现下看来我们都是白费心了。她打算往后嫁过来,天天闹天天赌气,弄得我幽王府不安静吗?”
祺祥忙道:“哥,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跟明珠说一说。她那脾气一时半会儿是改不全的,只能慢慢来了。”
“你告诉她,再怎么胡闹,过几天我去汴京城的时候就一并绑回齐王府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珠果然乖了不少,见着昭荀也不那么冷脸子冷性子了。只是,昭荀待她却冷淡了许多。没闹烧书那事之前,昭荀还能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可这事之后,昭荀便很少搭理她,更别提对她笑一笑了。她这才慌了神,忽然意识到游仙儿说过的那句话:要把昭荀的心真伤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明珠开始想法讨好昭荀,可收效甚微啊!为此,她烦恼不已。这几天跟她一样烦恼的人还有塞上烟雨的玉盏。
自从那天听说祺祥准备纳妾,她拂袖而去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祺祥了。过了大概两三天,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探探祺祥的口风,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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