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元胤口气冷凝地问道。
“跟……跟您啊……”
“跟我说假话的人,往往都没有好结果!”
兮兮腿一软,撑着圆桌摆手道:“小的真……真没瞧见什么陌生人!要瞧见了,早告诉大少爷或者蒙大掌柜的了。况且,小的胆儿这么小,要真藏了什么人的话,只怕早在您跟前露馅儿了,是吧?”
“这宅子里有没有别的暗渠通道?”
“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即便是有,那也应该只有大少爷清楚。这宅子从木头到房梁都是大少爷自己动手的。”
“你有地窖的钥匙吗?”
“有……”
“跟我出来!”元胤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兮兮翻了个白眼,这算哪门子事啊?半夜三更的跑来抓朝廷钦犯?这两人住在这儿果然没好事儿呢!不过,大少爷这么晚去哪儿了?怎么会不在房里呢?
兮兮拿着钥匙和灯盏,领着元胤去了地窖里。地窖就在宅子下面,是个温度很低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一筐筐新鲜的水蜜桃。元胤下了地窖查看各处。就在他认真查看时,地窖里忽然黑了下来,他警觉地把手放在佩剑上,转身喝道:“怎么回事?”
兮兮没有回答,整个地窖只剩下了元胤的回音。元胤再问了一声:“梁兮兮?”
还是没有人回应,元胤的声音又严厉了一层:“梁兮兮?”
片刻后,黑暗里的某一处传来了兮兮略显胆怯且抱歉的声音:“这儿太冷了,我手一抖……就就就……打翻了……”尾音带着极其无辜的味道。
“你也真够笨的!”元胤松了一口气。
“谢谢您夸奖……”
“站在那儿别动。”
“是……”
不是兮兮不想动,是她根本动不了。刚才灯灭那瞬间,她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差点吓晕过去!就在她要挣扎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微微喘息且熟悉的声音:“梁姑娘,抱歉……”
她眉心一皱,立马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被她当猫打了的高手少爷吗?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一股艾叶的香气飘进她鼻腔里,她脑子里忽然闪过这高手少爷从树上跳下来的场景,又想起那位赵王爷站在大少爷蒙恒请门口问过的那些话,最后所有的念头都回到了四个字上面——朝廷钦犯!
元胤喊她名字的时候,高手少爷又在她耳边细语道:“只当没见过我,否则你也麻烦……来日再谢!”说完这话后,她的嘴被松开了,一股新鲜空气扑鼻而来。她这才有力气回答元胤的话。
就在兮兮魂还没定下来时,一阵火光在眼前亮起,刺得她赶紧拿手挡住双眼。当她缓缓放下手时,惊讶地发现这位赵王爷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火折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您……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元胤没回答她的话,从地上捡起了灯盏点亮递给了她。其实从刚才叫兮兮别动的时候,他就是在往兮兮身边走。地窖里虽然满是水蜜桃的香味儿,但兮兮身上的香气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所以找到兮兮的位置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吩咐道:“把地窖的壁灯都点上!”
“哦,是!”
兮兮刚从元胤身边走过,元胤忽然摁住了她的肩膀,眸光一暗问道:“刚刚谁碰过你?”
她心里一惊,忙摇头道:“没……没有啊!”
“说谎!”
“真没有!”
元胤怒视了兮兮一眼,夺过她手里的灯盏,迅速点燃了地窖里所有的壁灯,一时间,地窖里亮如白昼。随后,元胤开始了毁灭性的搜索,一筐筐水蜜桃被踢翻在地,摔了个稀巴烂!
兮兮被元胤那愤怒的样子吓傻了,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了。就在此时,元胤在最东面墙上找到了一个暗道。暗道通往哪儿他心里似乎有些明白!
“主子!”昭荀忽然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属下刚刚跟庄允娴交过手,她好像带了几个人来!”
“青易可能已经跑了!”元胤咬牙切齿道,“你立刻去告诉琥珀,仔细搜查这别馆方圆百里的地方!绝对不能再让青易跑了!”
“属下明白!”昭荀匆匆跑走了。
元胤用嫉恶如仇的目光瞪着兮兮。兮兮吓得想往后退,却被元胤伸手抓住了胳膊。元胤下手的力气太大了,兮兮疼得大叫了一声!
“我再问你一句,”元胤目光喷火地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跟青易接触过?”
“没有!”兮兮还是矢口否认了。承认很容易,但承认的后果就是包庇朝廷钦犯!连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这还有可能会让蒙家都惹上麻烦,所以她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
“你最好记清楚之前我说过的话!对我撒谎,那将是你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元胤丢开了她的胳膊,大步地出了地窖。她揉着被捏疼的胳膊,心里一阵害怕,怎么办?这狗屁赵王爷不会真的要我的命吧?
半个时辰后,蒙芙如赶到了别馆里。一进内厅,她就感觉气氛很不对劲儿。兮兮正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揉着腰带,哥哥蒙恒轻却没见个人影儿。赵元胤贴身的几个护卫全都在,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大事。蒙芙如忙问道:“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夜里来刺杀王爷不成?”
“你哥哥哪儿去了?”元胤黑着脸问道。
“哥哥?不是在别馆里吗?”
“若在,我还问你?”
“这……”蒙芙如忙问旁边跪着的兮兮,“大少爷呢?”
兮兮满腹委屈,嘟起嘴道:“我哪儿知道啊?大少爷房里没人,也没跟我说一声儿。”
“怎么会……”
“蒙芙如,”元胤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冰冷地说道,“你可知道窝藏朝廷钦犯的罪名?”
蒙芙如忙道:“民女知道!可是王爷,难道您怀疑我哥哥私藏朝廷钦犯吗?王爷,您不觉着这玩笑开大了吗?我哥哥放着蒙家家业不要,偏做这杀头的事,更何况,家父尚在您的羁押之中,我哥哥又岂会藏匿您要的人?”
元胤冷冷一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哥哥会不见了?为什么庄允娴会带人来这儿?你们蒙家跟庄允娴交情似乎匪浅,看来一直都没断过,对吧?”
“王爷明察,我们蒙家与庄允娴向来并无深交,只因父亲早年被庄允娴救过一回,这才扯上了点往来。可这十多年来,我们蒙家已经还清了庄允娴救命之恩,跟她再无半点瓜葛!至于我哥哥为什么半夜不见,民女以为他一准是出门散心去了!”
“散心?”严琥珀抄手笑道,“蒙大掌柜的,你编幌子也得编个像样儿的。这么晚了,他散心也早该回来了!”
蒙芙如面不改色地辩解道:“我哥哥那人是个花木痴,整日与花木为伴。夜里一时起了兴致去果林子里散心,那是常有之事,甚至他还会一整夜地不归,就宿在果林子里。王爷若不信,民女这就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元胤用长长的食指敲了敲椅子扶手道:“你真不愧是个做买卖的人,倒挺会辩解的。行,本王给你时间,你若能把你哥哥找回来圆了这个幌子,或者——把青易找出来,圆了这事,本王可以考虑不烧了你这片桃林。”
蒙芙如下跪道:“王爷放心!倘若找到那朝廷钦犯,民女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交给王爷!民女以为这当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民女这就带人去把哥哥找回来,给王爷一个解释!”
“明天天亮之前,你听明白了?”
“是!”蒙芙如起身又道,“那么民女可以把兮兮带走吗?”
“不可以。”元胤眸光沉冷地盯了兮兮一眼。
“王爷……”
“你可以滚了!”元胤不耐烦地说道。
蒙芙如有些担心地看了兮兮一眼,无奈地只好先去找自己哥哥了。兮兮回头望了蒙芙如背影一眼,心里忐忑极了。
昭荀上前问道:“梁姑娘,你说实话吧,你跟青易是不是认识?”
“什么青易啊?”兮兮反问道。
“就是那个朝廷钦犯。梁姑娘,你不用害怕,实话告诉我们就行了。你今晚在地窖里是不是遇见过他?”
刚才蒙芙如的话兮兮是听得很清楚的。蒙芙如也矢口否认私藏朝廷钦犯,她若承认了,那不是给蒙芙如添堵吗?私藏朝廷钦犯那可是死罪!想到这儿,她使劲摇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他……”
话没说完,元胤就摔了手里的瓷杯在地上。啪嗒一声,瓷片飞溅而起,吓得兮兮抱住脑袋!元胤冷眼看着她说道:“明明是遇见过的,却始终不承认!我不得不怀疑,你跟青月堂是不是有说不清楚的干系!”
“您怎么就知道我遇见过了?当时地窖那么黑,您都看见了?”兮兮不服气地反问道。
“还狡辩是吗?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闻不到艾叶的气味儿吗?”元胤喝道。
兮兮心里咯噔一声,亲娘啊,这男人是属狗的吗?青易挨着自己也不过那么一会儿,他居然闻出来了?怪不得他一口咬定自己遇见过青易呢!可是,即便已经否认了,要再承认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乎,梁兮兮同学使出浑身解数狡辩道:“那艾叶的气味儿是之前给大少爷打扫屋子时沾上的。您也知道,大少爷最近喜欢点艾叶熏屋子,我去过后沾上点味儿也不奇怪呀!”
“还狡辩?”元胤眼里有种想吃人的冲动。
“我没狡辩!”兮兮硬着头皮顶了回去。
“琥珀,”元胤把头转向另一边吩咐道,“把她——给我吊起来!”
“什么?”兮兮吓得脸都白了,“你凭什么吊我呀!难道这个朝代没王法了吗?我又没私藏朝廷钦犯,你也没证据证明我藏了呀!”
昭荀也说道:“主子,梁姑娘这身子怕是受不住吊的。要不,我再问问她?”
“琥珀!”元胤喝了一声。
严琥珀无奈地冲兮兮耸耸肩,然后招呼两个侍卫将兮兮架出去。兮兮瞬间就被吓哭了,她从小就是乖孩子啊,别说派出所,就连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这样的事都没有过。一听说真要吊她,她哪儿能不害怕呢?
兮兮被拖出去之后,昭荀有些同情她,再次试着问元胤:“主子,您怎么就认定梁姑娘在地窖里遇见过青易呢?她身上的艾叶气味儿就是从青易身上沾染的呢?”
“在去地窖之前,她身上没有那股味道。”元胤耳边传来了兮兮呜呜的哭声,但此刻的他没有了一丝心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很在意兮兮的身上香气,或许跟梨花身上味道很像的缘故。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在去地窖之前,兮兮身上是没有艾叶的气味的。
原本他对这个姑娘有过一丝丝松懈,可能是因为那相似的香气,又或许是那一顿很难吃且却带点熟悉味道的饭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梁兮兮居然跟青易有了牵扯。但凡是和青易有牵扯的,他都绝不会放过!
☆、第二百九十七章(下部) 兮兮姐发怒了
才过了几分钟,严琥珀就走回内厅道:“主子,又晕了。”元胤从沉思中回过神道:“浇醒了再吊!”严琥珀道:“主子,照她那种体质,不可能是青月堂的人。再怎么样,也得像乔鸢姐那种才是啊!”
元胤瞪着严琥珀问道:“怎么回事?你也觉着她很可怜吗?”
“属下只是觉着,梁姑娘不太像是能跟青易混在一块儿的人,也不太像是青月堂的人。她一不会功夫,二又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就凭着一张嘴巴,人家青月堂能要她吗?”
元胤沉默不语了。昭荀也道:“依属下看,吊的法子未必适合梁姑娘。她看上去挺弱的,可性子十分要强,倒不如用些软法子,兴许能套出点话来。”
“你们俩怎么回事?”元胤抬起眼眸喝问道,“一个梁兮兮值得让你们俩来求情?你们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怎么偏偏对她动了同情心?”
严琥珀看了昭荀一眼,不说话了。昭荀轻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主子也感觉到了,梁姑娘性格和夫人很像,我们只是物以类聚罢了。若是问哪儿冒出来的同情心,那大概是觉着像夫人那样性格的女子可能都坏不到哪儿去。”
一提到梨花,元胤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昭荀,你有什么软法子能让她开口?”
昭荀笑道:“我的法子就是灌醉她。俗话说,酒后七分真三分假,我们不妨试一试。那梁姑娘是个喜欢喝酒的,兴许我们能问出点什么,这总比吊她一次晕一次,什么也问不着好吧?”
元胤扭过脸去不说话了,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兮兮被送回房后,一直呜呜地哭个不停。不仅仅是两只胳膊快断了似的疼痛,更因为刚才被吊上五米高空时的惊吓。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整个小院子都荡漾着她的哭声,久久不停。
严琥珀站在小院石桌边,叉着腰,翻了个我要烦死了的白眼说道:“昭荀哥怎么还没让她停住啊?她要哭多久啊?再哭天都要下雨了!我脑袋都被她哭疼了!”
元胤坐在石桌边,表情平静地玩着棋子儿,仿佛兮兮就算哭死了他也不打算开半点恩,谁让兮兮跟青易扯上干系了呢!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兮兮的哭声终于消失了。琥珀坐下喝了一口茶,揉了揉太阳穴道:“总算是没哭了!什么丫头啊?跟个哭神似的没完没了!”
“你比她还吵。”元胤盯着棋盘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主子,要不我去昭荀哥问话吧?”
元胤挑起眼皮白了严琥珀一眼:“你是又想去逗她吧?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持重。”
严琥珀缩了缩头,嘿嘿地笑了两声:“真是被主子说中啊!”
元胤没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玩着棋局。过了好一会儿,昭荀从兮兮房里走了出来,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严琥珀招手叫了他过来问道:“那丫头说什么了?”
昭荀看了元胤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主子,属下以为梁姑娘应该跟青易没什么干系。青易曾在客栈住过,梁姑娘为他送过两次止泻的药,就算彼此认识也不足为奇。她之所以不肯承认在地窖里与青易有过接触,这大概是因为她不愿意连累到蒙家。私藏朝廷钦犯这罪名可不小啊!”
元胤收起了手里的棋子儿问道:“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昭荀点了点头道:“属下愿意相信梁姑娘。”
“是因为看她可怜吗?难道这不会是她在演戏?青月堂的人如何狡猾你也不是没见过,你为什么就相信她?”
“主子……”
元胤忽然丢了棋子儿起身道:“梁兮兮是不是青月堂的人稍后再说,派两个人看住她了,不许她随意出入!”
“是!”
元胤自去后院池塘边散步了。严琥珀转头问昭荀:“昭荀哥,你就那么相信那个梁兮兮?她喝醉了之后说了些什么啊?”
昭荀反问了一句:“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主子的怀疑也不是不对的,兴许梁兮兮是在演戏,博取同情而已。”
“我瞧着不像,”昭荀摇头道,“我相信我的判断。你先去看着主子吧,这事回头再说。”
严琥珀自去了。昭荀面色沉凝地坐了下来,一边捏着那些棋子儿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啊!她怎么会知道我对乔鸢有意?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夫人跟我说过的话?实在是太奇怪……她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知道会那么多?梁兮兮到底是什么人?”
天蒙蒙亮时,兮兮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昨晚自己被吊起来的情形,仍然觉得不寒而栗。赵元胤……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不但鼻子属狗,而且脾气还属老虎的,心肠更是属狼的,纯粹就是个怪物大变身!她越想越不舒服,爬起来想出门找口水喝,可刚打开门,两个侍卫就把她拦了下去。
“回去待着!没主子的命令,哪儿都不许去!”
“找口水喝总行吧?”兮兮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