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心对你好,自然尊重你的意见。若是让你勿一意孤行,离开吧,那本不就不适合你。当初我在云斋遇见的那个天真的芸儿本就不复存在了,不是吗?”
她的确是饱经风霜的女子,沈芸边想便看着她眼底的狠绝,虽然那样浅,那样不明显,但却是那样的熟悉,他们真像……
“放弃我的,我何必再去自讨没趣?”放下丝绢,沈芸用衣袖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心底恨意骤升,不甘道,“他如何能与父皇相比!”
见沈芸冷然的样子,璃醉心底划过一丝疑虑:她毕竟还小,一定要让她这样去面对吗?于她,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芸儿可否告知嫂子,喜欢的是何人?若那人可以依托,芸儿便不要放弃了。幸福,要靠自己的。”璃醉叹了口气,袖子中的手紧了紧,虽然是这样安慰的她,但自己也没有做到吧?
靠自己吗?沈芸心底茫然,不去看璃醉的眼睛,心底一片凄凉道:“能依托又如何?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不过是……”话衔在嘴边,不再说下去,惨淡地笑了笑,那不符年龄的成熟一览无余,“也许,这就是命吧。 喜欢的人一直把我当成另一个人,自己却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芸儿,你知道吗?你最美的就是这双眼睛,不要让它失去了它的光华。即便不爱又怎样?芸儿可有争取?好好尝试一次吧,总会有结果的。”暗淡无光的眼睛不应该属于她,璃醉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苦笑,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又道,“即便败了,也不会遗憾了。不要……不要像三嫂,自己丢了幸福。”
“三嫂现在也会不幸福吗?”不再掩饰心底的怨恨,沈芸直直地眼光逼视着她,“那三嫂为何要嫁给三皇兄?还有,三嫂是认识楚公子的吧?”
“芸儿爱的,是嫂子想的那人么?”面对沈芸的咄咄逼人,璃醉只能淡淡地一笑,虽然含着太多的苦涩与尴尬,“若是如此,便去爱吧。我离开,是不配。你离开,是太傻。”
“他的心里只有你,如果你还爱着他,就该和他一起,而不是在这金笼子里逃避。”沈芸说着,心底冷笑,环顾四周,对着这金碧辉煌的屋子,嗫嚅道,“三哥那么爱你,你嫁给他却想着另一个男人,如何对得起他?”
将散落的发缕在耳后,璃醉能明显感觉到沈芸的不善,埋首良久,又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说如何就如何的。你和我不一样,明白?”
“我是皇家的公主,捍卫这疆土本就是我的责任。既然他不爱我,我嫁到楼兰至少还为父皇,为这土地,为这土地上的人做了些事。”沈芸看着案几上那枚香囊,眼角复又盈满宿命的泪水,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抬头看着璃醉问道,“不是吗?”
“芸儿还太小。”璃醉嘴角轻扯,似乎在笑她,却也像是在笑自己,“若我拥有芸儿的身份,那我决不离开。可惜,我只是我罢了,这辈子,终究如此。”见沈芸还是那般无动于衷,两眼还是只盯着案几,璃醉心中颇有感慨,伸手将那桌上的香囊压在壶底,轻声道:“离开了,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他,你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如若这样,芸儿还要去楼兰吗?”
再也见不到了……
沈芸觉着心猛地一阵抽痛,立刻仰起头逼回要流下来的眼泪。原来,自己还是这样舍不得,这样放不开,即便口上说的再怎么义正言辞,也改变不了这现状啊。
“第一次见他,在楚府,那时是为了大哥大嫂之事,我第一次便为他沦陷了,只为他。”
“第二次见他,在你和三哥的喜宴。婚宴上他格外憔悴,但我庆幸,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唤作‘芸儿’的皇女。”
“第三次见他,在冷婕妤生辰设宴的时候。那时闲着也是闲着,便偷偷溜了出去,归去时正巧见他立于蝶群中央,白衣翩翩。我担心那是自己的幻觉,所以离开。连与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第四次见他,是我不知不觉去了上林苑,或许那个时候就是为了见他,我说不清楚的。他幽怨的笛音穿透了耳膜,那么寂寥。他回首见我,却只是轻轻一句:‘你来了……’他抱着我,叫我不要离开,那是第一次和他那么近。我以为那是为了我,可是……我唤他‘楚四哥’的时候他却是狠狠将我推开了。”
“第五次见他,我想向他表明心意,我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他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嫁了人,可他依然在爱着,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
“好了,不要再说了!”璃醉猛地出声,她不知道原来沈芸也深爱着那人,听着沈芸细细数着她与他的巧遇,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会给这样的女子带去那么大的伤痛……
沈芸讷讷地回首,直视璃醉,她早就想到是她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一切都清楚明了了,又怎么去躲呢?深吸了口气,她苦笑叹道:“第四次,他是将我当作了你的,我的欣喜都是茫然。我在他心里终究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妹妹,而你才是他真正一直爱着的人。”
“你像我……”动了动嘴唇,璃醉轻轻重复了一遍,脑海里乱了,又颇为苦恼地甩了甩头,微皱眉,安慰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优点?”
优点?也许吧,我曾经是把像你当成了优点。可是,到最后,竟然让自己这样痛。沈芸低着头,哽咽的话已经出不了口。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和你交换身份,没有公主桂冠的束缚,没有肩上如此多的包袱。”忽的,沈芸哭叹出声,水汪汪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似是骄傲,心里却满是对讥讽,“你知道吗?父皇众多的子嗣中,我是唯一一个养在温室殿的,皇祖母甚至把我当皇子来养。我也想像竹悠哥哥和苏姐姐那样轰轰烈烈地去爱,可是我……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
璃醉心中一片明了,将茶壶下的香囊随手丢进了身后的花丛里,见她无意去拾,又开口道:“你根本不想嫁,不是么?既然如此坚定一些好了,找他好好谈谈吧。”
劝着喜欢他的人去找他,我是不是疯了?璃醉问着自己,又想着:罢了,芸儿是个好女子,但愿他不要再错过了……
“是,我是不想嫁楼兰。”沈芸上齿咬着下唇,坚定地说着,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眼里多了叛逆的决绝,“我决不去楼兰!”
见她如此,璃醉心下放心了许多,握紧的手松了松,竟然已经全是汗珠,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墨黑的发道:“那芸儿接下来准备如何?你皇爹那里也不好交代吧。若是有何难事,只管来找嫂子。”
忆起他决绝的眼神,沈芸心底发凉,声音也不觉地轻了:“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若是……他真的无意,我就上表先见一见楼兰太子,再做打算。”
说罢,沈芸起身准备离去,眼睛红了一圈,却也不在乎,望着璃醉的眼折射出深深的敬佩,虽是如此,仍旧道:“若姐姐,你也好自为之吧。”
风似一只大手,随意地抚弄着璃醉的发丝,空中飞舞。她在房门口伫立许久,终是无言一叹。
Chapter。8
沈芸算好了时间,再过几天便离开皇宫,思及上林苑,心中放不下身在北苑的墨璃,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只身来到北苑拜访。
墨璃正在阁中绣着小衣,却听得叩门声,心中纳闷,谁会在这时候来这偏僻的地方,收好针线,复又轻声道:“请进。”
“墨璃姨娘。”沈芸在门外微愣片刻,这才推门而入,强自微笑。
墨璃见是沈芸,淡笑道:“原来是公主,快坐。”
不等她指示,沈芸便在木椅上坐定,好奇地看着绣盘,诧异道:“姨娘在绣衣服啊。”
“有些闲,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所以寻思着做些衣服出来,有些事情自己亲手做了才能发觉到快乐的一面呀。”墨璃欣然微笑,继而微嗔,“早知道公主会来,我该准备些好吃的才对。公主也真是的,每次来都不先说一声。 ”
“没什么的,我来这就是看你有什么缺的。”沈芸拿起桌上的杯子,自己倒水喝下,放下杯子后又道,“有水喝就好,呵呵。”
“公主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又念上我这清淡的东西了。”墨璃执起茶壶又将杯中斟满水,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踌躇着问道,“公主有心事?”
沈芸用微笑掩饰着心底的失落,轻声道:“还是墨璃姨娘了解我。”
“公主是有心事,又不方便和别人说吗?”墨璃蹙眉叹道。
“是啊,有些心事,该来的总要来的。”沈芸绞着衣罢,望着远处,心底怅然若失,苦笑一番道,“姨娘,或许以后我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墨璃见沈芸伤感,不禁纳罕,论身份,她算是高贵的了,这世间还有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呢?
“公主,是要大婚了吗?”听她说要离开,墨璃眼睛一亮,没来得及深思那面上的愁容,只是好奇地问道,“是哪家公子如此有福气?”
苦笑颔首,沈芸附和道:“是啊,父皇要把我送人了呢。要娶我,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听她自嘲,墨璃不禁担忧问道:“怎么了?是皇上择的人选,公主不满意吗?”
“是啊,很不想嫁呢。嫁得很远呢,怕是回不来了呢。”沈芸苦笑点头道。谁愿意嫁去楼兰那么远?还要瞒着自己亲近的人。仰首叹气,略带歉意地看着她,沈芸又道,“我是否在这宫中对于大多人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在也好,不在也好,都不会改变什么。可怜的只是我的母后,她养育我那么久,我只知道与她闹腾,却从未真正尽过孝心。剩下的,便是姨娘了……以后姨娘就要自己保护自己了。”
听着那些话,墨璃说不感动那才是骗人的,抬头看沈芸一脸怏怏,握了她的手道:“公主似乎比我更需要保护呢。不过,公主大可以放心,我的处境我明白,公主不必担心我。十多年的宫廷生活,墨璃什么事情没见过?墨璃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能碰的。公主该想的应该是公主的未来,不在宫内,公主才更要小心些。”
“嗯,如此就好。我可以安心离开皇宫了。”沈芸微微叹气,听她这样说,自己也就放心了,看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沈芸起身告辞,“芸儿就此拜别姨娘。”
“公主走好。”墨璃见其起身,亦随之道。
想着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了,沈芸恭恭敬敬地行了蹲礼,随后离开。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墨璃也明白,怕是刘恒给她择的夫婿她不喜欢吧。叹了口气,算来也有好久没去椒房殿了,是该去请个安了,墨璃决心,不论如何,都要报答她当日的救命之恩。
是夜,沈芸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背起桌上并不重的包袱,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呢喃道:“再也不见……”
告别了这间屋子,也就是告别了公主的身份。沈芸想着,毅然合上门,往外走去。
走廊的那一头,一名女子也正巧行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璃醉。且说那日沈芸离开,随后的几日里也再未见过她,璃醉怕她出事,便特意到宫中见她。想着,脚下的步伐愈快,刚在走廊转角,便见沈芸正穿着宫女的衣裳,手中拿着包袱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摸索。
她的身形终究太过熟悉,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了璃醉,含笑,特意道:“哟,这是哪儿的宫女啊?新来的?怎么见着如此眼熟呢?来,帮我搭把手。”
沈芸正走着,惊闻身后熟悉的调笑声,因为太紧张,手都抖了起来。心道:难道注定逃不了了吗?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没睡?忽地又想起,和亲之事并无多少人知晓,除去刘恒、黎尘,便也只有璃醉知道了,更何况这声音……
仰起头,看着眼前人温和的笑意,沈芸的心底放松了许多,轻唤道:“若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什么怎么?”璃醉执起手在沈芸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无奈着笑道,“还不是担心你这个要夜逃的公主?那日离开后也未曾捎信过来,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这不,趁着你哥不在,遣了府里的下人,这才偷偷进宫来瞧瞧你,你倒好,是不是不被我撞上就不准备告诉我了?”看她拿着东西,这地方又不隐蔽,璃醉微微皱眉,将她拉到绿荫中,颇有些不赞成着问道,“芸儿,你这是要自己离开皇宫吗?”
揉着被敲的脑瓜子,沈芸感觉手腕一紧,人已经被拉到了树荫中,心底不由佩服起璃醉的细致。嘟起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轻声道:“疼呐,我这不是在干坏事吗,哪里敢大摇大摆?若姐姐怎么晚了也不休息吗?”
“这不是担心你吗?再怎么累也得来看看。”璃醉说着,眼中盛着笑意,“倒是不知明日又要起多大的风波了。”
红晕爬上了脸颊,幸好今晚无月,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沈芸低着头,忸怩着道:“其实,是九哥哥安排的人,我只是想早日出去见他……”声音越小,最后几不可闻了。
璃醉心里一冷,稍稍疼了疼,才发现原来他的感觉已经远了,对他,远不如以前那么敏感。这或许也是好事吧?
将芸儿的衣服整了一整,璃醉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还是有些不舍道:“过了风声也别回来了,若是被发现,再想走就难了。”说着,鼻子一酸,终是强忍了下来。
她不是个爱哭的女子,甚至有的时候冷血地要死,可如今,这样忍着还是要花些功夫的……
“若姐姐还好吧?我……”听出璃醉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带着微弱的哽咽,沈芸握住她的手,带着歉意,想要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见气氛微微冷下来,便转了话题又道,“或许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吧。若姐姐也好好保重。”
“若真的想要好好过日子,就放下一切,别再怀念了,不然,这里会痛。”指了指心脏的地方,璃醉低头快速擦了一下眼睛,复抬头笑道,“好了,不说了,怕来接的人也是等急了的,快去吧。路上可要小心着。”忽想到生计问题,忙道:“楚府虽然……但,你这样去怕是人多口杂要被发现的,还是小心些吧。”
沈芸闻言,心中暖暖的,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这位嫂子也替她做的完美了,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了物件出来递到她手中,郑重道:“我知道若姐姐不会离开皇宫了,这个你留着兴许以后有用。父皇给我的特权,如今都送给若姐姐了。至于他……若他给我机会去爱,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
璃醉摸到那物件心中恍然大悟,那是一块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整个皇族仅有这一块。将令牌紧紧攥在手中,心念道:芸儿,你还是不明白啊,既然是只有你才拥有的,给我不就是暴露了你么?罢了,当是纪念吧。
“一路小心,若有难事,悄悄回来寻我。嫂子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们。”将令牌塞进袖中,璃醉嘱咐道,思索再三,咬唇叹道,“还有,祝你们,幸福。”
她眼中蒙起的水雾沈芸不是没有看见,只是瞧着,她的心也痛了。“若姐姐,保重。我不会再回来了。”沈芸急急忙忙地说着,不敢再去看她,回身就走开了,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思念着一个曾经会思念你的人,这算不算是思念的真谛呢?没有答案的硝烟。或许正是有了那些挥不尽,道不完的思念,才会渐渐远离过去,远离将来,只有现在吧。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又怎会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呢?
尽管岁月像落叶一样飘逝,但那些绵绵不绝的温暖,那些风花雪月的相伴,只会在脑海中镌刻下不灭的画卷。
望着那一抹不会回首的背影,更多的寂寥席卷全身。
原地站立的,终究是个孤独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