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如今赵腾听着陈奉转述,想着昔日娇花嫩柳一般的阿嫮如今步步算计,一时也说不上是怜是惜,滋味难言。可阿嫮走到今日这步,不是她将李皇后等除去,便是她叫那些人害了去,已没旁的路好走,以赵腾对阿嫮的心思,又怎么肯叫她吃了亏去,不独要做,还要做到万全。只可怜在玉娘眼中,赵腾如今肯这样,都是她费心算计而来,并不肯认承赵腾当真对她有心。
而这一回随着齐瑱,月娘回阳谷城的,只有两系人,护国公府竟是没派出人来,原是护国公府内正是一团乱。
却是唐氏叫糊涂油脂蒙了心,除夕当日将李琅带进了宫,说是与李皇后请安,实情却是要李琅在当值的赵腾跟前露一露脸。她只以为,赵腾这样二十五六的青年又是未婚,一旦见着李琅这般温柔秀丽的可人儿,心思勾动也未可知。因知道护国公李源必然反对,竟是将李源瞒得一丝不漏。
唐氏也还知道分寸,只是在去椒房殿的时候绕了些路,故意在赵腾面前经过,她自己特意停下与赵腾说了两句话,借此机会叫李琅在赵腾跟前露了回脸,不想赵腾目不斜视,唐氏还不算太糊涂,看着这样知道赵腾无意,也只得罢了。
不想赵腾怕叫乾元帝知道疑心了他,倒是自己与乾元帝说了。
却说乾元帝早看着李皇后不入眼,如今更觉着她不配做皇后,无如只寻不着由头废她,虽夺了她宫权尤不解气。这时候听着护国公夫人依旧将想头打到自己身边来,如何能忍,宫宴散后当时就去了椒房殿。
大殷朝规矩,除夕元日皇帝必定是歇在皇后处的,是以李皇后看着乾元帝过来,倒还有些欢喜,正要叫人将自己扶起接驾,却听着乾元帝道:“皇后不用起身,朕问你几句话。”语气倒是这些日子来前所未有的和缓。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这样语气,心中一时委屈一时喜欢,眼中不由自主地含了泪:“圣上有什么吩咐?”乾元帝将李皇后看了几眼,李皇后少年时也是个美人儿,只论容色倒是不比高贵妃差的,可如今日子过的十分不顺,又年过三十,且病了这些日子,脸上就现出老态来,眼角都是细纹。乾元帝只看得李皇后一眼,就将眼转了开去,问道:“朕听着你有个侄女儿也要十五了。”
李皇后不意乾元帝忽然提起李琅,只是皇帝开口,她虽是皇后也不好不答,便回道:“是,阿琅是我亡兄的独女。”
乾元帝点了点头:“朕要没记错,这孩子还未许人?”李皇后听着乾元帝说了这句,心上狂跳起来,蜡黄地脸上也现出了红晕,挣扎道:“是。”乾元帝微微笑了笑:“朕记得你哥哥是为国捐躯的,朕也不好使忠臣在泉下不安,故此想为你侄女儿做个媒,你看如何?”
李皇后为人性子虽直,却也不蠢,看着乾元帝这般和气的模样,也知道事出反常,额角都有冷汗,强笑道:“妾父母替她看着哩,圣上日理万机,不敢叫圣上为此费神。”乾元帝站起身来道:“皇后此话差了,你的侄女儿若是在民间也得管我叫声姑父,做姑父的替侄女儿费些心也不值什么。还是皇后怕朕选的人不合你们母女们心思?”
乾元帝这话李皇后如何敢领,挣扎着从坐起身来,就在牀榻上跪了,以头触床褥道:“妾不敢。”乾元帝冷哼了声:“不敢便好。你只管放心,朕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朕给你侄女儿选的人,,与你侄女儿年纪也相当,论起出身来与你侄女儿也堪配得过了,并不会委屈她。”后头几个字倒似从牙缝中摒出来一般。
李皇后越听越是心惊,壮着胆子道:“不知道圣上说的是哪家的儿郎。”乾元帝道:“你知道的。”
第142章 有变()
(上接作者有话说)
李皇后看着乾元帝这般无情,又气又恨,直把牙咬得紧紧的,恨不得扑上去问一声,乾元帝即这样不待见她这个皇后与护国公府,如何不干脆将她这个皇后废了,非要这般折辱,到底不敢,
虽李皇后深怨乾元帝,也不得不写了信去告诉护国公与唐氏知道。李源见唐氏带着李琅进宫心上已觉着不妥,待得看着李皇后捎来的信,便逼问到唐氏脸上去,只问道:“我是怎么与你说的?”唐氏也没料着乾元帝竟丝毫不念与李皇后的夫妻之情,就这样下护国公府的脸面,不禁急道:“你如何怪我!起先你也是肯的!”
李源气急,恨不得一掌打到唐氏脸上去,到底数十年夫妇,还是忍着了,将桌子拍得山响,只喝道:“赵腾那里不肯应承,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叫你此事不要再提。你倒是与我说说,这话你做甚不听?今儿你带了阿琅进宫做什么去了!”
唐氏又急又悔,只道:“我不过是与那姓赵的说了几句话,从前的事一个字也不曾提过。”李源哪里肯信,将李皇后的信又拍了拍:“你若是没生事,圣上如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只择在今日?”
唐氏便道:“我知道了,定是那个小贱人!”说了便将昭贤妃如何点了李琅出去说话,又说了些什么告诉了李源知道,“当时妾只以为,如今外头都传说是她狐媚惑主使得圣上禁了咱们殿下的足,她便对阿琅示好,好显得她贤良,不想竟这样狼子野心,生生要毁了我阿琅一世。”
李源听着唐氏这话,只是摇头,其中虽不好说没昭贤妃的手笔,可只怕是自家要与赵腾结亲,先招了乾元帝忌讳。等到唐氏再将人往宫中这么一领,乾元帝自以为唐氏要将两人送做堆,不肯答应也是有的,昭贤妃至多是在其中顺水推舟了回,她还要在乾元帝跟前扮好人呢。
李源到此也是十分懊恼,只觉得自家老了,这样简单的事儿都不能看明白,以前竟还以为这是一招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棋,却忘了乾元帝多疑,更忘了沈如兰的下场。
说来婚姻一事上,所谓的赐婚,也不过是看着两家有意,当皇帝的趁人之美罢了。若是臣子们自家不肯,皇帝也做不得主,万没有随意赐婚的理。乾元帝拿着李琅的终身说事,不过是要自家知道他十分不喜欢。可自家真要不肯答应,乾元帝也拿着他们无可奈何。只如今护国公府与皇后都不得圣心,再不肯顺着乾元帝心意叫他出了这口气,还不知道乾元帝要怎么折腾,只怕日后阿嫒的日子更难过,想了半刻,终道:“罢了,答应了罢。那孩子虽没什么出息,到底还算个老实的,不会欺负了阿琅。”唐氏听着李源这话,眼中簌簌落下泪来,不敢恨乾元帝,却将玉娘恨个咬牙。
李源与唐氏虽答应了,李琅听着她皇姑父竟要将她许配与旁人时,却是不肯顺从。
说来,李琅原先对赵腾也无可无不可,只要替祖父祖母分忧罢了,可自叫唐氏带着见过赵腾一面之后,竟就上了心。说来赵腾虽不是面目俊美,也是英挺过人,当日李琅见着他时,赵腾恰是一身戎装,在未央宫中通明的烛光中,黑甲红袍,恍如战神一般。李琅说来也是将门出身,又正当少艾,见着这个模样,芳心暗动起来,不想才过了两日,竟是说皇帝姑父要亲做媒人,说的并不是赵腾,一时情急就对着唐氏哭道:“祖母不是说是他的吗?如何换成了这个人,阿琅不要。”
唐氏听着李琅这句,脸上顿时白了白,将李琅盯了眼,压低了声儿问:“若是从前那个你就心甘情愿了?”李琅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唐氏身边长大的,与唐氏甚为亲近,并不怎么怕这位祖母,涨红了脸慢慢点了点头,眼中落下泪来。唐氏手上一抖,帕子都险些握不住,一句话也没说,抖抖索索地出去了,直回到自家房中才落下泪来,懊悔着不该将李琅带到宫中,叫她入了昭贤妃那个狐狸精的眼,又叫赵腾入了她的眼。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了。
李琅看着自家祖父与祖母竟是要答应这门亲事,心上委屈,虽没哭闹,也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露面,连着送进去的饭食也不大肯吃,只略动几口就送了出来。唐氏素来怜惜这个孙女,看她这样,哪能不心疼,也陪着一块儿哭,只说是:“你这孩子是要剜我的心啊!那赵腾有什么好?!一年到头阴着脸,跟谁欠了他一般,你也不过就见了他一面,叫哪只鬼迷了心就这样糊涂起来。”李琅在里头只不说话,唐氏也拿她无可奈何,唯哭而已。
李源见老妻孙女这样,更是后悔不该起了心思,以至于自家弄自家。
因着这一出,护国公府这个年过得混乱,以至于昭贤妃的姐姐姐夫忽然回了老家也没引起护国公注意来,到得李源想起这事时,已过去了一个来月。倒是高鸿与陈淑妃的人都缀了上去。
又说月娘虽与齐瑱上了路,奈何她是堵了一肚子气的,又怎么肯安心太平。一路上打着承恩候府的牌子,虽也有驿站可住,可架不住月娘故意生事,上了鱼要吃鸡,烧了猪肉嫌柴,给了羊肉嫌膻,回回闹得人仰马翻。齐瑱起先还忍耐,过得几日,实在忍不住,说了月娘几句,月娘便横眉立目地与齐瑱对上,只冷笑道:“我知道你看我很不入眼,一心想着你那翠楼。倒不知道那翠楼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叫我们齐大才子竟是背着父母妻子就将人踅摸上了,哦,不是你自己踅摸,是我哥哥送的,你们真是一对儿好郎舅!”齐瑱听着这样的村言村语,脸上顿时紫涨,指了月娘道:“不可理喻的村妇。”拂袖而起。
月娘这里只图一时口舌之快,却不想这话就叫人听了去。这话陈淑妃的人听着还没什么,无非是叫人知道昭贤妃的姐夫瞧不上昭贤妃的姐姐,没知会父母妻子就纳了个小妾,虽也算是行止不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高鸿接着来信时,险些将信纸都扔了出去。
旁人不知道翠楼,他还不知道吗?正是他引了翠楼与谢显荣看见,谢显荣当时的模样儿,高鸿还记得清清楚楚,那般沉静的一个人竟是当场站了起来,盯着翠楼眼也不眨,次日就将人买了回去。而翠楼与卿卿的信中也提过谢显荣待她甚好,冯氏也是个宽厚的主母,从不吃醋,怎么这没过一年,翠楼就成了谢显荣妹夫的小妾?这真真是有趣了。
虽说世家贵胄之间彼此赠送侍妾的也多了,可谢显荣,从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这些日子在吏部,一丝错漏儿也没有。从前提起谢显荣来,还有人说他是个裙带官儿,如今看还有谁笑,提起谢显荣,倒是都要夸一句稳妥的。要是将他把自己的小妾送给自家妹夫,以至于妹妹与妹夫失和的消息传到外头去,也算是个笑话了。且自家哥哥姐夫闹出了这等丑事,昭贤妃的脸上也不光辉。
高鸿一时喜心翻倒,捏着信到了外书房,叫了幕僚们过来,要与他们商议如何将消息传扬出去。
其中一位幕僚,年将五十岁,生得丰肥身材,方面大耳,颌下几缕稀疏的山羊胡子,偏又姓个寿,唤作寿石生。寿石生眯了眼道:“东翁,以在下的主意,这消息倒是请东翁忘了罢,万不能传扬出去,更不好拿到昭贤妃娘娘跟前去说。”高鸿听着这话,十分不解,只道:“寿先生何出此言?”
寿石生掂着长须道:“论起美貌来,贵妃娘娘当年可称国色,论起资历来,贵妃娘娘只比贤妃深的,论起聪明来,贵妃娘娘也不比昭贤妃差,如何贵妃娘娘十余年没拿下的,昭贤妃两年就拿下了?”
这话说得高鸿脸上一红。高贵妃昔年也同李皇后斗过,要抢李皇后手上的宫权,可别说抢过来了,便是协理宫务也没捞着。倒是合欢殿这位昭贤妃,不声不响,只不过两年出头,不独坐上了妃位,连着宫权都握在了手上。虽乾元帝命陈淑妃协理,可以陈淑妃那性子,最是胆小怕事又怎么肯出这个头去。是以这宫权就在昭贤妃手上握得牢牢的,隐隐有副后之势,未央宫上下都以昭贤妃马首是瞻。
前后一对比,高鸿又愧又羞。寿石山看着高鸿脸红,就又道:“这事儿便是传扬开去,也不过一时谈资罢了,若是谢家狠些,将那个翠楼送到庙里去,只说是这翠楼在中裹乱,将她发卖了或是送进庙里去,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东翁也莫忘了,翠楼是东翁引与谢侍郎的,昭贤妃岂会不疑心在东翁身上?昭贤妃是肯吃亏的人吗,到时东翁又待如何?”
高鸿便皱眉说:“那依着先生的意思,竟是要放过这事去?”虽知寿山石说得有理,到底不舍得放过这样一个把柄。寿山石掂着长髯微笑道:“非也,非也。”
第143章 攻讦()
(上接作者有话说)
寿山石自到归德将军府充做幕僚,冷眼里先将高贵妃与高鸿品评了番。先是高贵妃在未央宫中十分得意;而高鸿弟兄两个依仗着贵妃的势派也是如鱼得水,一家子得意非常。彼时他若是开口,不过是锦上添花,显不出本事来,故此只做个应声虫。到得贵妃失势,大皇子叫幽禁,高鸿弟兄两个也渐渐举步维艰,便要寻个机缘出头,好显示出自家本领来。
也是机缘凑巧,高鸿这里要拿着无关紧要的私德去攻讦谢显荣,实在见识短浅。一来,妾通买卖,赠妾之举古来不绝与书,绝缨会还成美谈,谢显荣赠个妾与自家妹夫,虽不太好听,也无伤大雅。二来,谢显荣才将小妾赠与自家妹夫就叫人揭发,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了人,承恩候府叫人盯牢了。若他是昭贤妃,必要拿着这事儿发难,在乾元帝跟前哭诉委屈,到时白将这个把柄折了,倒不如先缓一缓。若是日后有机缘,拿出来火上浇油一番也好。若是没机缘,白折了这个把柄也不可惜。
是以寿山石就给高鸿出了这些主意,又把利弊一说,高鸿也不是个蠢货,果然喜笑颜开,当时首肯。
到得次日,归德将军高鸿果然一本奏上,请问皇后殿下安,若是殿下安,君臣有份,上下有别,贤妃不应窃据宫务,使宫闱失序。
这本一上,护国公自是吃惊非小,这高贵妃可是与自家女儿斗了十七八年,从来不肯让人的,这会子如何肯替女儿出头?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贵妃与自家女儿一般都叫昭贤妃压得动弹不了,高鸿这一本便是所谓同仇敌忾,只是事涉自家,还是不开口的好。
谢显荣也想不着高鸿忽然发难,因看左右同僚都看着他,忽地福至心灵,上前出列道“高将军所言,臣以为大义。”
乾元帝叫高鸿一本奏得心上火起,又见谢显荣出列,竟是一口应承了高鸿所言,当时就要发作,脸上青了青,只问:“谢卿以为大义?”谢显荣就道:“高大人与臣一般,高大人尚能为皇后殿下言,此等大义,臣岂敢落后。”
这话说得极有关窍,其一,是指着谢显荣与高鸿一样都有妹子在宫中为妃,身份自然一般。;其二,在朝堂上的君臣们也都知道,虽一般为妃,可高贵妃已是明日黄花,而昭贤妃将宫务都握在了手上,是以这一般又不一般。三者,高鸿当众一本,便将谢显荣的退路堵上,谢显荣的“岂敢”二字最是精妙。由此,高鸿这一本奏上,到底是为着李皇后张目还是为着自家妹子,大有疑问。
谢显荣这话出了口,乾元帝脸上略好看些,把谢显荣瞥了眼,口角微微一动又把高鸿看了,温声道:“高将军有所不知,皇后身上不好,御医说了只要静养,朕不忍使皇后劳累。”
高鸿还待再说,倒是护国公李源看着乾元帝声口毫无纳谏之意,只怕高鸿将乾元帝惹恼了,反迁怒与皇后,便咬牙出列叩首谢恩:“臣代殿下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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