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番外三()
乾元帝说玉娘可随意发落辛夷、杜若等人,无非是怕杜若等人自恃是他身边出来的,不将玉娘尊重,给她撑腰的意思。玉娘心上另有盘算,故此只是微微笑着应承,又道:“方才秀云送妾嫂子出去时,遇着了贵妃娘娘身边的柳公公。柳公公与妾嫂子说了回话。妾想了许久,还是要告诉圣上知道的好。”乾元帝闻言看向秀云,秀云过来将柳海那番话学了乾元帝听。原是柳海那番话是在大庭广众说的,未央宫中盯着昭婕妤的人无数,便是自家不学了乾元帝知道,也有人告诉他知道,到时反被动。不若自家先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也显得心底无私。
乾元帝听了秀云的话,他如何不明白高贵妃意思,不过是欺负玉娘心善,在她跟前喊冤,好哄玉娘心软罢了。只昨日也是高贵妃自家亲口“认罪”的,是以乾元帝自觉得高贵妃心思沉,愈发的不喜欢,就将玉娘的手捏在手上把玩,口中道:“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左右是说与你嫂子听的,又不是说与你听的。”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进殿时玉娘说的话了,不独冯氏没诰命,便是谢显荣的生母马氏,谢显荣都没请诰封呢,若是御史参了这一本,谢显荣固然不孝,玉娘脸上也不好看。以谢显荣为人谨慎,如何做了这样容易叫御史杯葛的事来?平日还罢了,昨儿自己为着玉娘搜了整个未央宫,只怕有御史借此要生事。又看玉娘说了这会子话,脸上已露出些倦容,星眼朦胧,心存怜惜,轻声道:“一会子用了膳再吃药,早些睡,不用等朕。”
玉娘看乾元帝是要走的意思,却不说话,只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乾元帝便笑道:“这是不舍得朕吗?你放心,朕只在宣政殿批奏折,不往别人那里去。”玉娘这才展颜一笑。乾元帝言若有憾,口角却带着笑,道:“朕是你一个人的就高兴了,小气的坏丫头。”欠身在玉娘额角落了一吻,又吩咐了合欢殿中人好好服侍,不许招惹昭婕妤等话,这才起驾出去。
要说方才乾元帝说玉娘使他拨过来的人不顺心,随意处置就是,当时已叫杜若等人觉得乾元帝待昭婕妤极好。这时看帝妃两个的说话行事,一派自然,显见得乾元帝平日就是这样哄惯昭婕妤的,惊讶之余,哪里还有自己是乾元帝身边人的骄气,这也是玉娘故意叫这些人看见的缘由。
且说冯氏从未央宫出来,坐着自家的小轿,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去,才走到半路,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冯氏正要问话,就见着有个小丫头的声音问道:“我家夫人请问轿内可是吏部谢郎中的夫人?”
冯氏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因见街的斜对面也停了一顶青布轿子,一前一后两个轿夫,又有婆子丫头随行,显见得也是哪家的夫人。冯氏自到京以来,除着自家几家亲友,并没四处走动过,这回忽然有人来招呼,冯氏为人聪敏心上也隐约猜到了,便对随轿的丫头秋实点了点头。
秋实见着自家夫人首肯,也就笑道:“正是。不知姐姐府上贵姓?”那小丫头回头看了眼,这才道:“我家夫人夫家姓高,想与谢夫人说几句话,分解些误会,只是不敢贸然上门打扰,想请问夫人,明儿可否上贵府造访?”冯氏在里头听着果然是高贵妃的母家,知道是为着“高贵妃谋害昭婕妤一事”,略想了想,这才道:“请上覆高夫人,明日当扫榻以待。”小丫头冲着冯氏的轿子福了一福,转身回去在徐氏的轿边将话回了。
原是昨夜未央宫里一封宫搜查,兹事体大,京中凡四五品以上的官员们当夜就知道了,只不晓得详细情由。到得早朝后,为着什么满朝上下也都清楚了。
以高鸿高鹏兄弟对自家妹妹高贵妃的了解,倒是真觉得高贵妃是能做下这等事的。只是若是高贵妃真要叫乾元帝发落了,失了势,自家兄弟也得不了好。为今之计也只有从谢家入手,只消说动了谢显荣夫妇,将祸水东引,再由他们去劝说昭婕妤,事情还好转圜。是以这头高鸿去见谢显荣,徐氏亲自来寻冯氏。徐氏倒是做好了吃回闭门羹的准备,不想谢显荣的妻子冯氏答应得极为爽快。
徐氏也是个通透的,听着这个便知,冯氏要么是个极好说话的棉花性子,要么便是个有心机的,故此掀起半边轿帘子来瞧了瞧,眼瞅着冯氏的轿子莫说是前头的轿帘子了,便是两侧的窗帘也纹丝不动,显见得冯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由加了些警惕。
冯氏回到家中,谢显荣还没到家。冯氏先换过衣裳,又看过两个孩子,这才回房歇息,正要吃茶,就看服侍翠楼的端午过来回话,说是翠楼要来给夫人请安。
翠楼不动,冯氏险些将这人忘了,忽然听着她说话,倒是想起明日徐氏要过来的时,心中隐约觉得千万不好叫徐氏见着翠楼的,因此道:“你去告诉她,她是客人,哪有客人给主人请安的道理。叫她只管好生养息了,这两日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端午能叫冯氏遣到翠楼身边,也是个机灵的,听着冯氏这话也就明白了,转身进去与翠楼说不提。
又说傍晚冯氏直等到傍晚谢显荣才回来,冯氏过来接着替谢显荣宽衣,还未近身就闻着一股子酒气。
原来谢显荣是叫高鸿拦着了,直拉着他去吃酒,又替高贵妃说了许多鸣冤的话,只说是有人要使得他们两家互斗,好从中渔利的。
谢显荣一不知玉娘这一胎如何了,便是知道玉娘腹中皇子无碍,要怎么对高贵妃一家子,也要瞧玉娘的意思,故此一些儿不肯吐口,只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亏得高鸿为人也不莽撞,因看谢显荣话虽说得模糊,倒是没决裂的意思,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到底知道这样大事,谢显荣能这样不追根究底,也算是有情面的了,若是他这会子就给个不计较的答复,也信不过,这才罢了手,又提起了谢显荣从卿卿那里接了出去的翠楼,笑问:“那翠楼服侍得可好?若是贤弟不顺意,说与哥哥知道,哥哥再替你找个好的。”谢显荣听着这话,也就笑道:“倒是个知道规矩的。”
说来翠楼是有些小心思,却也知道些进退,看着冯氏不叫她出去走动,谢显荣更是打到谢府以后就没见过,便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那两间屋子里,做些针线活解闷。是以谢显荣说她规矩,倒也不算白夸她。高鸿哪里知道内情,看着谢显荣肯吐这个口,便以为翠楼得了谢显荣青眼,暗暗地倒有些了计较。又怕引起谢显荣疑心,只拿着旁的话来说,两个又吃了回酒,这才分别。
又说谢显荣到得家里,冯氏见谢显荣脸上红红的,显见得的吃过酒了,忙命厨房煮解酒汤来,自己过来接了,亲自动手服侍着谢显荣脱了外头衣裳,擦了脸,奉了浓茶。谢显荣接过茶,也不急着喝,先问:“婕妤的孩子怎么样?”
冯氏就道:“妾瞧着婕妤脸色不大好,白得可怜。圣上倒是关切,叫千金方上最好的御医在合欢殿住着待命,只婕妤自己也要放宽心才好,待得将小皇子生下来,什么要紧的事做不得,非这会子心心念念地挂着,如何养得住胎。”说了屏退了屋内服侍的,这才将玉娘的话与谢显荣说了。
谢显荣听了冯氏转述,脸上吃酒染上的红晕退了好些下去,把手指在额角按着,片刻才道:“婕妤哪来消息?从来有嫡立嫡,无嫡则立长立贤,若是定准了,揭发出来,皇长子与大位自然无缘。可若是不准。”谢显荣就将冯氏看了眼,虽未明说,冯氏也知道谢显荣意思,若是不定准,那便从“揭发”转成了“诬陷”,便是了不得的祸事。
玉娘原是同冯氏说了主意的,冯氏左右看了看,虽房中无人,到底不敢开口,靠近了谢显荣,在他耳边说了。谢显荣听说,手上茶盏的盖子来回抹了好几回,片刻才道:“这事如今做不得,且等一等。”冯氏答应了,又将徐氏明日要来的事与谢显荣说了:“妾已请她明日过来了。”谢显荣答应一声,忽然又道:“那徐氏常进宫,必然见过婕妤,万不能叫她见着那翠楼。”冯氏就笑道,婕妤才出了事,都说是高氏的谋划,这时皇长子叫人揭发了,只怕都要疑到婕妤头上。你日后进宫,把这话同婕妤说了,请婕妤示下。”
冯氏答应了:“老爷放心,妾省得。”又将徐氏今日拦路求见的话说了:“妾已请她明日过来了。”谢显荣便道:“若是她们说着婕妤的事,你只管听着。倒是那翠楼,不好叫她见着人。”冯氏因笑道:“妾知道,已叫端午看着她了。”谢显荣这才放心。
第421章 番外四()
阿嫮到底年纪极小,无有心机,是以声音再没半分掩藏,清清脆脆的,不独沈如兰听着了,便是刘熙也一样听见,再看阿嫮脸上一团的嫌弃,低了头将手虚虚团了拳抵在唇边一咳,再抬头时,脸上却只有笑容:“你瞧错了。”阿嫮听说便踮起脚尖仰了头,认真地往刘熙脸上看去。
她这一站下脚,养娘与丫鬟们都赶了上来团团将阿嫮围住,都把软语来哄她,一个道是:“小姐乖啊,别吵着将军,将军要与人说正事哩,一会子就回去的。”也有个道是:“小姐要不要去看小猫儿?雪雪白的,可好看呢,奴婢抱您去罢。”
奶娘李妈妈能进得了沈府,在连氏故去后依旧留在阿嫮身边,就能看出也是个有些儿见识的,不然不能叫沈如兰信赖。他虽是不知刘熙身份,可看着自家将军能抛下了小姐,便知道来人不能没身份来历。可自家小姐的脾气却是将军纵成的,发作起来不管不顾,便是将军也不能叫她退让,唯恐小姐性子起来得罪了人。那时将军自是不能怪责小姐,必然要将气出在她们身上是以就将阿嫮抱了起来转身要走。
阿嫮却是自恃聪明,看那人不肯认,反说她错了,便不肯服气,拍了李妈妈的肩要李妈妈将她抱过去与那明明哭了却不肯认的人理论。哪成想李妈妈不独不将她抱过去反往回去,阿嫮何等任性妄为,怎么肯答应,顿时发作,挣扎着就要下地。
李妈妈全无防备,一个踉跄,险些儿连着阿嫮一块儿摔倒,还是两旁的丫鬟扶着,这才没摔倒,便是这样也将沈如兰与刘熙两个吓得不轻,一个骂道:“蠢材!连小姐也抱不住,留你们作甚!”一个道是:“仔细着了,摔了阿嫮,饶得过你们哪个!”
沈如兰骂完方惊觉身边的刘熙也是一般上心,不禁转脸对他瞧了眼。刘熙也一般惊觉自家脱口而出说了甚,看沈如兰看他,也亏得他十分机敏,当时就笑道:“若是为着某忽然来访的缘故叫令爱摔着了,叫某如何心安。”
说着刘熙又向阿嫮瞧了眼,他本以为自家心上对阿嫮多少还有些儿怨怪,可真见着面了,才知道,还怨怪甚,总是自家从前行差踏错。若是易地而处,有人灭了他家满门,他也要报复,手段还不能比阿嫮差了。
沈如兰便是再见多识广,也不知身边的少年皇子与自家女儿大有前缘,听他这话也是言之成理,倒也一笑,因看阿嫮执意不肯去,且叫养娘那一吓,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已坠下泪来,正张了手朝自家扑来,顿时心软,转念想道:“这会子叫李氏将她带下,回头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总归阿嫮还未足四岁,叫她见个外男又能怎地。”
想在此处便与刘熙道了一声得罪,便命养娘将阿嫮抱过来,接在手上,亲自取了帕子替阿嫮擦泪,又哄道:“好孩子,莫哭,阿爹一回罚她们。这是刘三公子,你且见一见。”说了将阿嫮放在地上,推了阿嫮去与刘熙见礼。这也是沈如兰怕阿嫮年纪小,无意间说漏了,这才隐去了刘熙皇子身份。
阿嫮仰头看了看爹爹,转头又看那方似笑似哭的男人已半蹲在自家面前,想了想,先团了手与刘熙做了个揖,清清楚楚地道:“阿嫮见过三公子。”言毕又抬头瞧着刘熙,眼中一派澄澈,“你刚才哭甚?”一副儿我已看见啦,你可不能欺着我年纪小就哄我的模样。
一旁的沈如兰笑叱道:“刘三公子是个男人,好端端地怎会哭,你这孩子又胡说!”阿嫮素来不怕沈如兰,且她真真切切看着了,自然不服,辩道:“我明明看着的,阿嫮亲眼看着的。你说是不是呢?”后头那半句是冲着刘熙问的,双眼晶亮,全无一丝尘垢。
刘熙看阿嫮乌溜溜的大眼中清清楚楚地影着自己身影,那眉眼儿依稀是从前模样,一时险些又要红眼,耐住性子笑道:“是叫风吹着了。”阿嫮这一执意,倒叫刘熙知道眼前这个阿嫮当真是个小孩子。倘或她也跟他一般经历,见着他含泪,必能猜破有异,趁着乳母抱她走,顺势走了也就是了,哪肯回转身来与他理论,是以禁不住悲喜交加。
说来当年刘熙将将从昏迷中醒来,手脚僵硬地卧在床上,莫说是饮食要靠人,就是便溺也不能自主,且口不能言时,心上真是恨极阿嫮。
一恨十数年的恩爱不过是他自家的一厢情愿,他爱若珍宝的枕边人恰是要他性命的仇人哩。纵然他待“玉娘”千娇万宠,如珠似宝,除着江山社稷,能给的都奉在了她的面前。不,不,连着江山社稷都给了她们母子。他日,她的孩儿就是这大殷朝的天子,是为着这,所以她不愿再忍了么?
二恨一双儿女也不能软化她的心肠。怪道她不喜阿琰哩,原来不是为着阿琰是女孩儿,却是为着阿琰是他的孩子,若元哥儿不是太子不能传承他的皇位,想来也不能够叫她多瞧一眼。既然连着儿女都不在她的心上,他这个仇人,自然更不在她眼中。
刘熙起先满心怨恨,直想着只消自家能起身,决计要阿嫮后悔不该谋算他。只是他动不了,莫说手脚动不得,便是开口也难,也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也不知是不是阿嫮做的手脚,多少药吃下去也是无用,只得半死不活地捱日子。而后那些日子,他日日躺在床上,无事时便将往事细想了回,却是哑口无言,原来这十数年间骗他的又何止阿嫮一个,连着他自家也在哄自家哩。
先不说那谢逢春与马氏他都见过,“玉娘”的眉眼与那对夫妇再无半分相似之处,反与千里之外全无干系的阿嫮像成脱个影儿,先这本就是怪事,他当日就拿着孔子阳虎的事来开脱。
更有李源与李氏都道她是阿嫮,依旧是他不肯相信,直道是他父女二人是平白诬陷,可他即说李氏父女们是平白诬陷,又作甚派人去查,见有个与“玉娘”有五六分想象的“生母”孟氏在也就草草收场?如今再想,到底还是不敢深究怕真查出甚来弄得不可收场罢了。
刘熙想到后来,心上已是无奈多与愤恨,又看阿嫮虽是计谋得逞,脸上也少见欢颜,更是叹息。再到那日,阿嫮在他面前哭诉这些年的委屈。阿嫮含了泪问他,为甚在李演武说出当年沈如兰是教李源陷害后为甚不替沈如兰昭雪?她哭着说出只消他能抬一抬手,她也肯罢手时,刘熙方知从前“玉娘”在他面前那些眼泪当真是哄他的,如今才是真哭哩,甚杜鹃啼血,不过如是。
刘熙那时方觉着后悔,待要说声“别哭”只开不出声来,要提她拭一拭泪,可抬手重若千钧,一口气上不来,再醒来已是人鬼殊途。
将将做鬼的那些日子,刘熙昏昏然地只在椒房殿中徘徊,看着阿嫮连着元哥儿也计算心上也曾恼怒,想逼到阿嫮面前问一问,元哥儿在他心上到底是个甚,不知怎地将殿中那挂珠帘也扯断了,一颗颗珍珠滚了满地,将坐在外殿的阿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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