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天狼被擒,白兰刀口余生逃得出来,寻到了储芳,就把父亲如何被杀,天狼如何被擒哭诉了回。正是储芳带了人一路伏击想要将天狼救下,无奈血滴子们防范甚严,屡屡失手,虽伤了不少血滴子成员,自家也损伤惨重。这一回跟着纳穆等人进了京,依着京城内内线的消息,就在纳穆回府的半路上等着,只要打探天狼消息。
这纳穆他们是打久了交道的,只是纳穆身边那做血滴子装扮的女孩子却极是眼生。看着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年齿尚稚,虽然穿着血滴子那阴森肃杀的制服,更显得肌肤如皓雪凝脂一般。储芳身后的孟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没想到,这个鞑子小娘子长得真是好看,这小脸白的……”话音未落,脸上已然着了储芳一掌。储芳低声喝骂道:“混账,什么时候了,还把眼睛盯着女人。”孟翔嘴上不敢辩驳,一双眼止不住的瞟向尼楚合的身影,悄悄吞了口唾沫。
白兰同纳穆等人有杀父之仇,这一回看见,真真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恨不得扑上去把那个鞑子一刀杀死,听着孟翔夸赞那女鞑子美貌,分外不能忍受,用含了泪的双眼把孟翔看了几眼,正要说话。柯松向着储芳笑道:“储大哥还不知道孟翔这人吗?他虽然见着女人就走不动道,可也没有因为这误过事,不过是嘴上占占便宜罢了。”
孟翔嘿嘿笑两声,摸了摸光头,向着柯松道:“你打你朋友那儿打听出什么了?我们老大压在哪里了?趁着他们不知道我们混进了京,待到晚上,我们哥几个摸进去把老大给救出来。”柯松把个折扇往手里一握道:“我正要同孟大哥说这事,我兄弟说,鞑子皇帝才下了旨,明儿就要在菜市口斩了帮主哩,若是明儿不动手,可是什么都迟了。”
储芳一拳打在桌上,就把几人看了眼道:“柯松,这京里我们有多少弟兄。”柯松想上一想道:“若是连上潜伏在京里的弟兄们,怕是也有二十五六个了,只是其他兄弟怕是赶不及了。”说了叹息一声。储芳道:“罢了,说不得怎么都要拼一拼。帮主生死就在这一线。柯松兄弟,你找你那朋友去,替我们多多准备些生石灰,再备些火药,都送到这里来,我们人少,对付得又是清狗,就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柯松脸上满是笑道:“正是孟大哥这话,这回一定演一出好戏!”说了,向储芳,孟翔拱了拱手,转身下楼去了。
储芳看着柯松去了,这才向孟翔道:“如今帮主生死只在我们几个手上,可马虎不得。明儿若是那个女鞑子在,可不许你软了气骨。你当我刚才没看见,你眼珠子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
孟翔再厚颜,叫储芳这几句骂得也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大哥你放心!老大是因为我们两个没在才叫清廷鞑子抓了去的。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把老大救出来!”他口中虽然讲着,一双眼却忍不住向着楼下那个鞑子小娘子的背影瞟了过去,暗道:“这小腰细得一掐就断了吧。”
天还没亮,菜市口就开始忙碌起来,陆续有小商小贩的来占地摆摊,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个菜市口上摆摊的位置占去了十之*,常年在这里摆摊子卖馄饨的王大力来的不过比平日稍晚了些,他摆馄饨摊的那个位置已然叫个卖布的占了去。
王大力之所以叫王大力,那是他生得一把好力气,在这条街上摆摊也有四五年了,也曾有不长眼的来抢过他的位置,都叫他打走了,所以这一回王大力也不怕,把个馄饨摊子就往那卖布的小贩跟前重重一搁,蒲扇一样的手掌一下拍在了布摊上,大声道:“你是新来的?占地方也不去打听打听爷是谁,识相的就你的布挪开,不然,爷爷就叫你好看!”
你卖布的小商贩三十来岁,个子也不高,头上包着头巾,脸上两撇小胡子,一开口就是异乡人的口音:“恁说是恁的地,恁叫叫他。看他应不应。”
王大力叫异乡人这句堵得脸上涨红,又重重一拍案板道:“老子*个龟孙子,你问问这街上的人,那一个不认识我王大力!你个兔崽子滚是不滚!”他一面说,一面用手一指左右,却惊愕地发现,这街上的人十成里竟有*成是他不认识的,看着他的目光都像是看着砧板上的肉。脸上顿时冒出汗来,隐约觉得今儿不对,他也算个聪明的,就往地上啐了口吐沫,骂道:“算老子今儿晦气,不同你个外乡人抢。”说了转身挑起馄饨摊就要走。
馄饨摊的一头是炉子,另一头是个小碗橱,王大力这一转身就把布摊上最上面的那匹粗白布扫落在地。白布落在地上滚上两滚就散了开来,露出了里头两柄雪亮的虎头刀来。
王大力看见白布里的藏刀时怔住了,知道不好,把馄饨挑子一撩就想要跑,肩上就叫人抓着了,扭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瘦小的异乡人,那异乡人对着王大力露齿一笑:“俄叫恁走,恁不走,这回恁想走,可是走不了了。”王大力惊恐以及刚想要叫救命,嘴就叫人捂上了,后心一凉,低了头一瞧,只见胸前露出一截雪亮的刀尖。
虽说周围十之*都是异乡人的同伴,也有几个是原来在这里摆摊的,这一下当街杀人,杀的还是他们的同伴,这几个人都惊恐起来,或要叫喊,或要奔逃,只是不到片刻,竟叫杀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血渍都用一旁挖来的新土盖上了,尸身就藏在了摊位之下,外头用布遮盖了。
等到这些事都了了,天就亮了,街上陆续开始有行人走动,在这些摊贩前买东西,竟是没人觉得这些小贩都是生脸。
第410章 帝心()
天狼在山崖底下醒过来,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地,半刻才回过神来,撑起身子左右一看,果然是在断崖之下。一根断裂的树枝,约有碗口粗细,横亘在身下,想来是从山崖下坠落的时候叫这根树枝挡了挡,减缓了冲力,这才保住了一命。不远处是一片草地,那穆森斜斜卧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天狼的心竟是往下沉了沉,转而竟是有些恐惧,双手一撑想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左臂刺骨的疼,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额头冷汗涔涔。天狼知道怕是胳膊折了,这从断崖上头坠落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断个胳膊又算得了什么,那边穆森依旧一动不动,怕是不妙了。
天狼想到这里也不及先把断臂固定,挣扎起身,踉跄着走到穆森身边,看着她侧卧在草地上,散乱的青丝半遮着面,身上的白衣上沾染的血迹都已干了,只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昨儿她伤孟翔,杀苟平之际沾染上的。天狼在穆森身前站了会,才蹲下身去探她的脉息。
穆森的脉息短促而散乱,显见得受伤不清,天狼竟是松了口气,她还活着。转而一股怒气又冲了上来,这个满洲女人,连伤他两个弟兄,临死更是要同他同归于尽,这样的狠毒,他竟还担心她的生死。莫不是真叫储芳说着了,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妖精!
天狼提起右手手掌朝着穆森就劈了下去,掌风带起盖在穆森脸上的头发,露出雪白的脸庞来,长长的眼睫静静阖着,嘴唇之上半点血色也没有,模样儿实在的楚楚可怜,天狼这一掌竟就是劈不下去。天狼身世凄惨飘零,自从做上了反清复明的牧人帮帮主之后的岁月更是在刀头上滚过来的,性子就有些暴戾。看着自己对切齿痛恨的满人下不去杀手,天狼的狂性竟就此激发,掌势一转,一掌就劈在了身旁的一株柳树上,将柳树震得晃了几晃,右手掌势未尽左手就要跟上,他忘了自己左臂已断,这一抬手,手臂折断之处痛彻心扉,这一痛叫天狼神智清明起来。天狼收住掌势定了定神,过去折断了两根树枝,又扯下自己一条衣襟,单手摸索着将手臂断骨接好,两边用树枝固定了,又用衣襟扎好。这一套做好,天狼已是疼得出了一身的汗,歇了歇,这才走回穆森身边,低下身叫道:“穆森,穆森?”
穆森想梦见了她在家的时候。
满洲人重女儿,尤其是四品以上的官宦人家。因为朝廷规矩,凡是四品以上官宦家女儿日后都是要参加大选的,只要过了初选,就是前程无忧。或是入宫为妃,或是指为皇子福晋,再不济也是黄带子红带子的嫡妻,所以教养得格外细致。七八岁起就要教着当家理事,针织女红也要熟练,独有她,五六岁起就叫阿玛扔进了演武场,开始是看着那些少年们练武,再后来她也要跟着一起练。到底是女孩子家,身单力薄的,这练武的进程总是跟不上。阿玛也是心狠,跟不上就加着练,不会就练到会。别的女孩子学当家理事,她学的是兵法诡道,每日从演武场下来就是跟着阿玛到书房,看他料理血滴子的事务。
阿玛说:“尼楚合,圣上不世隆恩,命我瓜尔佳·龚额家世代袭血滴子统领之位。你额娘早丧,我只得你这么一个孩子,这位置日后总是你的,如今吃苦些,日后才能服众。”尼楚合看着自己的阿玛,这才多少日子没见,龚额的两鬓都是白发,脸上也添多了许多皱纹,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模样。尼楚合心中酸楚,探出手去抓着龚额的手,含泪叫了声:“阿玛。”不知怎地,龚额脸上忽然一沉,用力把尼楚合的手摔了开去。
天狼正查看穆森伤情,忽然叫穆森探手过来握住了手掌。穆森的手纤细而柔软,掌心却是滚烫,像是要烫到心上去一般,天狼一下就甩开了穆森的手,跃起身来,胸膛起伏。
尼楚合见龚额甩开了她的手,不由委屈:“阿玛,您别生气。我练还不成嘛。”是的,阿玛一定是怪她不肯好好练武,以至于进度一直落后于纳穆他们。她日后是要接任血滴子统领之职的,功夫太稀松平常也难服众。
穆森的嗓音轻轻软软的带着些尾音,象是缠绕的丝线一样,找不出一个头绪来。天狼怔了怔,又在穆森身边蹲下,这一回却是探手去摸她的额头,触手火烫。原是烧得说胡话了。
龚额到底是心爱这唯一的女儿,看着尼楚合一脸委屈,只得叹息着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渴不渴?”尼楚合正觉得口干舌燥,听着龚额问她渴不渴,小孩子一样扯着龚额的袖子撒娇:“阿玛,我想喝蜜水。”
天狼看着穆森扯着自己的袖子的手,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白皙得近乎透明,绝不似一个杀手的手。
尼楚合看着龚额不说话,扯着他袖子晃了两晃:“阿玛。”龚额叹息:“好,好,你等着,我去取。”尼楚合一笑,松开了手
天狼听着穆森柔声央求,心中一软,答应了穆森去取水,穆森展颜一笑。她正发烧,两颊通红,较之平常一脸雪色之际多了分明艳,一笑之下更是动人。天狼不由想起穆森扯他一起摔落悬崖时的笑容,如今回头再看,那笑容是——如释重负,她做血滴子也怕是不得已的吧。
龚额走了出去,尼楚合就在原地等着,久等龚额不回来,尼楚合就要出门去找,才一抬脚,就见脚下竟是断崖,下头漆黑一片,不由心惊,待要收足已然来不及了,尼楚合整个人摔了下去。
穆森梦见自己跌下了悬崖,顿时惊醒,一下坐了起来,张开眼要看自己身在何处。不想四处一片漆黑,抬起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狼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了一处山泉,两个人摔下断崖把天狼身边带的酒葫芦也摔碎了,天狼只得用匕首割了几片树叶来,在水中洗净了,正要取水,就听得传来一声惊叫,却是穆森的声音。
自打天狼见着穆森,她就那副冷静的模样,便是叫储芳等人殴打之际也不肯出声讨饶,十分矜持骄傲,在天狼的印象里,穆森决不能发出这样的叫声。这回这样惊叫,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天狼赶回原地就见穆森立在当地,双手捂着脸,整个人弯曲得虾子一样,天狼离着穆森总有几丈远也能看见她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天狼要走过去。
穆森两眼虽看不见,双耳却是听得明白。听得身前有脚步声。她目不能视,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格外惊恐,叫道:“你是谁,站下了!”一面说脚下连连后退。她正发着高烧,两腿软绵无力,双眼又看不见,没退几步就叫自己的脚步绊着了,向后就跌去。
就在穆森要跌倒的地方,正好有块石头,一半儿露在地上,穆森这一跌下要是摔在这石头上,只怕就是凶多吉少。天狼还不及多想,已然跃身过去,探手一扯,将穆森的手臂抓住,向前一拉。他情急之下出手,不免力道里失了准头,将穆森扯进了怀里。
天狼记得他叫纳穆等人押送进京之际,铅灰色的天空下,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将她抱在了怀里。天狼一把就将穆森推了开去,开声道:“我没死,你很失望罢。”穆森叫天狼这么一扯一推,脚下就站不稳,一下跌在地上。天狼几乎就想去拉住她,终究又忍住了。
这个时候穆森也听出了天狼的声音,不由苦笑:这老天许真是有意要作弄她了,跌下断崖都能不死,也算是运气。可真要运气,天狼这个贼酋却也是好端端的,听声音更是神完气足。相比之下自己却是双目失明,实在是出于劣势。若是这个贼酋要报自己将他拖下悬崖之仇,只怕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这个时候,还挣扎什么,只求死个痛快便好。
穆森闭了眼叹息:“不错。君命难违,我若不杀了你,当今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穆森张开眼,顺着天狼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更何况你是牧人帮帮主,我拖了你一块儿死,也算不亏了。”
天狼看着穆森的双眼,她虽双目失明,一双眼睛依旧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倒映着他的身影。天狼因叫穆森狠骗过几回,昨晚更是险些身死,就疑心起穆森装瞎哄他来着,当下不动声色地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叫你大计落空。”一面说,一面将腰间的匕首缓缓□□,慢慢地朝着穆森的双眼就扎了下去。
雪亮的匕首尖刺到了穆森眼前就停住了。穆森的双眼依旧一眨不眨,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天狼的身影,一头鬈发,满脸于思,手上握着雪亮的匕首。
她是真的看不见了?还是做戏?想她久经杀阵,面对匕首能面不改色也不出意外。可这眼珠子转也不转,却也难做到。天狼握着匕首,心中惊疑不定。
穆森侧耳听着天狼不再讲话,呼吸声却是近在咫尺,知道他就在身前,微微一笑:“天狼,我也知道我作孽甚多,又试图杀你,你若是要杀我报仇,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好歹是一帮之主,又是个男人,不要做那些零碎勾当,给我个痛快,也算你做个善事了。”
第411章 聪明()
穆森蜷缩在将熄未熄的火堆边,夜深露冷,她将身子紧紧蜷缩起来,眼睫安详地闭着,像是睡得极为安心,仿佛没有经过那一场惊恐一般。就在片刻以前,那储芳还想用刀子划破她的脸,连天狼也叫他说得心动,就在匕首将要划下来的那刻,穆森急中生智,向着天狼大喊道:“天狼,方才你说的话难道是哄人的吗?莫不是堂堂一个牧人帮帮主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吗?”就在储芳的匕首尖端刺到她脸颊上之际,天狼将储芳的手腕抓住了。
穆森到现在耳边似乎都听着储芳的喊叫,暴怒得近乎疯狂,只是终究没有扛过天狼,只得悻悻收手退在了一边,临转身时看穆森的眼神,就像想在穆森身上剜上几个窟窿。
“你说你的同袍们能不能找到你?”天狼的声音在穆森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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