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叫齐王劝得这几句,她是经过齐王与乾元帝交锋的,怎么肯相信,含泪道:“王爷,不是妾不信着您,可殿下那里曾说过,妾可常去她那里坐坐,想来殿下也算金口玉牙,不能哄妾的。”
到底是齐王妃少进宫的缘故,只以为便是谢皇后再有心机手段,与他们无有不解之仇,又未必知道他们做了甚,且都是为人母的,总比乾元帝好说话些。而乾元帝爱惜这个皇后如珠如宝,朝野哪个不知道,若是得着谢皇后开解几句,许就能叫乾元帝放过阿康去,是以一心想见玉娘。而万贵太妃是听着齐王妃竟做此痴心妄想,又惊又怒,待要叱呵几句,一眼瞥见袁有方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只得隐忍。
她这番欲言又止,叫袁有方瞧见了,将万贵太妃瞥了一眼,慢吞吞地道:“齐王殿下,到底是先见圣上,还是先见殿下,您给个准话,奴婢好去传禀。”
齐王扶着齐王妃与袁有方道:“在袁内侍瞧来,我们夫妇不能同时面圣吗?这是哪个的意思,袁少监竟敢言之凿凿。”
这话就将乾元帝带了进来,袁有方倒也不敢再啰嗦,左右他就是将话传到,乾元帝与谢皇后未必肯见他们哩。再则,乾元帝令他来时,也不曾说过不许传禀的话,是以又软了声气,忙先请罪,又笑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了将拂尘一甩,转身出殿。
袁有方先去求见乾元帝,将齐王言行加油添醋地与乾元帝回了,乾元帝想也不想地答应了。袁有方又小心翼翼地道:“圣上,齐王妃要见殿下,您看,奴婢要不要去传禀?”
乾元帝自是知道齐王妃用意,可在他心上一力以为玉娘生性软糯娇怯,最是肯替人周全的,唯恐她叫齐王妃蛊惑了,转过头来替他们求情,到时若是答应了她,倒是前功尽弃,若是不答应,又见不得她委屈神色,索性不叫她见也就是了,因此就道:“不许齐王妃打扰皇后。”
袁有方起先听着乾元帝肯见齐王,还有些忐忑,待听着乾元帝不许皇后见齐王妃,要笑不敢笑,垂头答应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回在清凉殿,把乾元帝的口谕传了,齐王妃听着乾元帝不叫她见皇后,身上仿佛没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蒲团上,呆了呆,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落下。
齐王与齐王妃感情甚笃,看着她这般,自是怜惜,正要安慰几句,一边的袁有方已淡淡地道:“殿下,圣上等着您呢。”齐王情知,这回是自家求见,若有耽搁,如今乾元帝正寻自家岔子,只怕立时就好压个不敬的罪名下来,只得忍痛拍了拍齐王妃的肩,随着袁有方走出殿去。
袁有方将齐王引至温室殿,温室殿外守着的正是昌盛。这回昌盛见着齐王,倒是端了副笑容,殷勤地过来与齐王见礼:“奴婢问齐王殿下安。”齐王淡淡点了点头:“圣上在里头?”昌盛笑道:“正等着殿下您呢。”说亲自推开温室殿的殿门,殿呢乾元帝穿着常服,盘膝在罗汉榻上坐着,面前摆了张棋坪,听见门开的声音,抬头见是齐王,脸上露了些笑容,点着自家对面道:“二哥来了?坐。我们兄弟手谈一局。”
齐王却依旧与乾元帝行了君臣大礼,方才走在榻前,将袍袖一抖,当真在乾元帝对面坐了。
两人先猜了枚,倒是齐王执黑,乾元帝执白,两个落子都极快,兔起鹘落一般,不过一炷香功夫,乾元帝一条白龙已然成形,团团将齐王的一大片黑棋围住,已成绞杀之势,便是国手在此也无力回天。齐王将棋势看了会,抓起一把棋子扔在了棋盘上,抬头与乾元帝道:“当哥哥的服输了。”
乾元帝看着齐王投子认输,便将身子往后靠去,早有小内侍爬过来,匍匐充做椅背叫乾元帝靠住。乾元帝盯着齐王看了回,慢慢地问道:“二哥还是同从前一样,总要到山穷水尽才肯认输。”
齐王听说,脸上竟是露了些笑容:“圣上难道肯早早认输?”乾元帝一笑:“自然也是不肯的。”说着一拍手,如意趋步过来,将一叠折子奉到乾元帝面前,乾元帝取了头上一张扔在齐王面前,抬了抬下颌:“朕不知道,朕的皇后碍着贵太妃什么事,贵太妃要这样为难她。”
第334章 下场()
齐王看着乾元帝脸色不善,知道事泄,只以为是楼司正捱不住刑,探手将面前的折子翻开,才看得几行字,手已然瑟瑟而抖,却原来折内说的哪里是什么朝云案,却是齐王世子景康举发亲父行不道事。折子上头一个个墨字似钢针一般刺入齐王心底,实有锥心之痛,齐王身子原虚,惊痛愤怒下,两眼昏花,勉强还能认得折子上的字,看到后来,已是双眼模糊,手上一松,折子摔落在地。
乾元帝看着齐王这样,倾身向前道:“朕的皇后,素来羸弱、言不高声、行不张扬、怒不动刑,她碍着你们母子甚了?把这个的流言来害她?!还是你们,对皇祖父心怀不满,所以借朕的皇后来生事?”
齐王迷迷糊糊间听着乾元帝夸赞着玉娘,想要笑一笑,笑乾元帝将蛇蝎当做羊羔,一张口,竟是喷出一口血来,鲜红滴滴地落在棋坪上,身子一软,缓缓地滑落在地,再听着乾元帝将个怨恨延平帝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待要辩解已是有气无力,挣扎着张开眼,看向乾元帝,又看着乾元帝在他面前蹲下,身,脸上带些笑容:“你要问景康吗?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所以亲自出首,你合该高兴!”齐王听见这句,哪里还撑得住,双眼一闭向后直直倒下,竟是昏死过去。
乾元帝这才站起身,先嫌恶地瞧了染着齐王鲜血的棋坪一样:“烧了。”两个内侍忙过来将棋坪抬了出去。乾元帝这才从齐王身边绕过,回在书桌后坐了,昌盛早将齐王世子的折子拣了起来,搁在乾元帝眼前。
乾元帝慢慢掀开折子,自家又看了回,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笑容来,轻声道:“二哥,你养了个好儿子,当弟弟的在这里谢过了。”又与昌盛道,“你去请楚王叔来。”楚王是为大殷朝宗正寺宗正,掌天子族亲属籍,即是请了他来,便是要发落齐王了,昌盛不敢耽搁,答应一声,立时转身出去。乾元帝这才叫内侍们将齐王搭出去,还叹息道:“刘焘到底是朕的哥哥,他对朕不义,朕不能对他无情,宣御医来与他好好诊治。”
又说楚王陡然接着乾元帝宣召,不敢耽搁,立时换了衣裳随昌盛进宫,才进温室殿,就看着乾元帝把袖子掩面,叹了声道:“皇叔,朕无颜见君父矣。”
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听乾元帝说得这句,楚王哪里还敢再站,双膝一软已跪在乾元帝面前,将帽子摘下露出苍苍白发,重重磕头道:“臣惶恐,臣万死。”
乾元帝将袖放下,转过书案来双手将楚王扶起:“此事是朕行事不周,使二哥心怀怨愤,与皇叔何干?”
楚王历经延平、永兴、乾元三朝,老大年纪,可谓老而弥精,听着乾元帝这话立时知道,刘焘怕是叫他抓住了什么要命的把柄,就要动手了,脸上一点子也不敢露出来,只颤巍巍地顺着乾元帝手势站起身来,睁着昏话的老眼看着足下,抖抖索索地道:“臣不知。”
乾元帝手一探,昌盛忙将书案上刘景康的折子递了过来,乾元帝接了,又转与楚王,楚王只道:“臣老眼昏花,怕是认不得折子上的字。”乾元帝又往前一递,楚王无奈,只得双手接了,抖着手儿打开,凑在眼前一目十行地看完。
待看完这本折子,楚王已知齐王绝无幸理,无论这折子里所言是不是真,只消是出自齐王世子的手笔,就足以使一半的天下人信服。只是刘景康为甚会出首他的父亲?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折子椅上,乾元帝便是因此要了齐王的性命,史书上也只好叹齐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乾元帝仿佛知道楚王心思一半,在楚王肩头一按,使他坐下,自家回在书案后坐了,闲闲地道:“朕与皇叔引荐一个人。”说了,朝着殿门前一抬下颌。
楚王顺着乾元帝眼光看过去,却看殿门前光影一闪,却是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带胡须,身着软甲,十分地眼熟。楚王再看得两眼,陡然将眼张了张,低声叹息一声。却是进来的人竟是齐王典军魏鎏。
魏鎏进殿,先与乾元帝磕了头,又过来见过楚王。楚王看着是他,心上更是发寒,耳中却听着乾元帝道:“魏鎏,楚王在此,你将前后经过都与楚王说了。”
魏鎏答应一声,躬身与楚王道:“魏鎏是齐王府典军,常在齐王府当值。因着齐王殿下与王妃进宫侍疾,临行前嘱下官等小心看护王府,是以下官连日来都在王府中当值。昨日丑正,下官巡检时行经王府后园的滴翠山,听着山洞中有人说话。下官只以为有贼,只怕惊动贼人,是以小心近前,不想正听着世子与人道:‘若是叫他知道了谢宅流言与我父王有干,他久看我父子不入眼,如今得着这个把柄,必定藉此生事,陷害我父子,那人不能留,手脚儿赶紧些。’下官闻言心慌,待要后退,不想踩着石子,惊动了世子。”
魏鎏这一番言讲直叫楚王变色,便拿刘景康年幼,也不是这样的蠢货,这等机密事不在房中言讲,却往花园这样人来人往之处,是怕没人听着么!可这些话显然正中乾元帝下怀,是以信他,楚王素来明哲保身,也不能提出疑点来,又道是:“惊动了世子又如何?”
魏鎏继道:“世子见是下官,问下官听着甚。下官实言与世子讲了,世子便要臣赌咒,不将此事泄露与人,不然死后堕入拔舌地狱不得超生。然下官虽是王府典军,却受朝廷恩典,若是将此事瞒下是为不忠,可若下官举发齐王殿下与世子,又为不义。是以下官劝说世子,请世子亲自来领罪,殿下素来仁爱光明,只看世子这一番忠心,也必定能宽宥齐王殿下。世子想了回,言道:‘魏典军所言成理,只是天黑,我又心慌,山路陡窄,行走不便,还请典军搀扶一二。’下官听着信以为真,过去搀扶世子。不想才扶着世子走了没几步,肋下一凉,已叫世子刺得一刀,亏得下官身着盔甲,皮糙肉厚,世子又文弱,这才没伤着要害。下官不想死,更不想死后背了污名,这才奋力逃出齐王府,夤夜投奔神武营副将宋大人。由宋大人请了旨,拿问世子。世子知大势已去,这才实情招认。”,
楚王听着魏鎏这一番侃侃而谈,脸上忽青忽白,世子杀人灭口竟是亲自动手、一击不成还能叫人走脱、叫人走脱了不算还老老实实地等着人来捉拿他,这等拙劣说辞只好去哄三岁孩童!他刘熙是个聪明帝王,如何瞒得过他,他之所以句句肯信,无非是因着他想信,好用这个籍口将齐王除去。齐王世子年不及十五,怎么抵得过老手讯问,自然要他招甚就招甚。
楚王因知乾元帝走到了这步再容不得人说个不字,转脸与乾元帝道:“即是证据确凿,自然要依律处置。只是老臣到底有个不情之请,齐、刘焘到底与圣上是嫡亲兄弟,还请圣上留他父子一条性命,以全圣上仁德。”
乾元帝脸上端个惋惜神色与楚王道:“不用皇叔言讲,朕本就不忍伤他父子性命。依着朕的意思,只将他父子废为庶人,从玉碟上除名也就是了。只是父皇地下有知,知道二哥这样糊涂,只怕也要伤心,好在万贵太妃是父皇最为得意的人,叫她去劝解劝解父皇,许还能叫父皇开颜。”
楚王听着乾元帝这番处置,险些坐不住,到底他年老,见识过延平年间那场夺嫡之乱,其中折了四个皇子,更有许多朝政,连着文武双全的镇国大将军也受了连累,家破身死。如今只死万贵太妃一个,不伤其余人性命,已算是好的了,只得点了头。
乾元帝当即唤了中书舍人来,拟了旨意明发。在朝中,因乾元帝威势早成,而齐王因叫乾元帝打压得厉害,与他有交情的可说是寥寥无几,唯有齐王妃之父安乐伯出来陈情了几句,到底还是归与无声。而乾元帝废齐王为庶人的旨意明行天下,因有着前齐王世子刘景涛的供词在其中,天下肯信的占了多半去,便是有人言道:“哪个儿子肯告父亲哩,别是叫人陷害的。”也不敢明说,不过私下议论罢了。
而万贵太妃,当年赫赫扬扬一代宠妃,逼得乾元帝不得不与沈如兰共谋了一出假行刺的无冕之后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清凉殿中。说来万贵太妃领着乾元帝旨意之后冲着前殿方向大笑一场,虎狼蛇蝎窥伺与侧而不知,刘熙,来日你未必能得好死!是以道是:“刘熙小儿!我只等着看你日后下场!”言毕,严妆华服自尽身亡。
除得齐王母子,乾元帝心上格外畅快。他这一畅快更想起玉娘因万氏母子受的委屈来,格外要弥补。玉娘如今已是皇后,自然封无可封,便加了荣亲王、赵王与宝康公主的封邑,又与玉娘道:“你二哥在外也将一年,也有政声哩,元哥儿又将立太子,我将他召回京来,你看如何?”
玉娘本就想抬举谢怀德,听乾元帝这话,自然满口称谢,又微笑道:“二哥哥他有政声吗?我在家时,只听母亲说他顽皮淘气哩。”乾元帝哈哈笑道:“这么说,外甥肖舅,阿琰是像了她二舅舅。”
却是景琰前些日子又淘气了一回,因她看着前人笔记道是有异人能驱鱼而舞,,指使着她的宫人内侍将椒房殿殿后的池塘中的锦鲤捞了许多上来,排在草地上,学着书中异人发号施令,鱼儿们离得水自然挣扎跳跃,景琰看着直以为是在起舞,十分得意,亲自去请玉娘来看。
玉娘忙叫金盛过去将锦鲤依旧放回水中,只是到底去得晚了,叫景琰这一番折腾,直死了十数条,其中更有两条在大殷朝视为祥瑞的五色锦鲤。玉娘便与景琰分说那不过是小说家言,不能当真,景琰还辩道:“不是真的他写下来作甚?这不是骗人吗?”直将玉娘气得无话可说,要罚她禁足写字。
恰好那时乾元帝,景琰忙扑过去求乾元帝搭救,愈加惹恼了玉娘,还是乾元帝放下身段来苦劝了回,这才叫景琰逃脱了责罚。是以这回子乾元帝听着玉娘道谢怀德顽皮淘气,便比来说话,不过是个玩笑的意思,玉娘情知景琰像的是自家,只听乾元帝这样言讲,只微微一笑,并不肯应承。
第335章 佳儿()
乾元帝不过说来哄玉娘一笑,见她果然笑了,也就罢了,又道:“刘焘即废为庶人,齐王府自然收回。那是父皇赐与刘焘的,可说是精工壮美,我叫工部收拾了,日后赐予阿宁,你看如何?”
玉娘想了想,因道:“那是亲王府,怕是与制不合。”乾元帝笑道:“阿宁如今是郡王,待得他成婚,自然要升一升,早晚的事儿。”玉娘这才道:“那我就替阿宁谢恩了。”乾元帝点一点玉娘鼻子:“你知道我待你母子怎样,还与我这样生分,可是叫人不喜欢。”玉娘听着乾元帝这话有异,她是心上有病的,不禁抬头去瞧,却看着乾元帝脸上有些笑容,才要松口气,就看乾元帝抬起手来,轻轻落在她脸上,摸了她的眉眼一回,却也没说甚,只拉了她去瞧元哥儿。
说来虽玉娘怀着元哥儿时颇为惊险,是以元哥儿降生时个头比寻常婴儿瘦弱些,但因他是中宫嫡子,御医与保姆们自然加着十万分的小心费仔细看顾,七八个月下来,元哥儿已与寻常婴儿无异,聪明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凭脚步声,就能辩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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