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方哪里管万贵太妃说甚,自顾自慢条斯理地道:“您得多谢皇后殿下,若不是皇后殿下与圣上进言,道是:‘宫人内侍们服侍得再周到,到底比不过亲生儿女。倒不如将齐王与齐王妃宣进宫来侍疾,贵太妃看着儿子儿媳,心上先就轻省了。且如今又没什么大事,齐王世子也将成人,总该叫他历练历练,齐王府日后总要交给他的。’圣上听着殿下所言成理,这才准奏。贵太妃娘娘,您能与齐王殿下母子们在宫中相聚可不是该多谢皇后殿下。”
万贵太妃本以为是乾元帝自家量窄,不想竟是玉娘进的谗言,气得浑身发疯,咬牙切齿道:“真是要多谢她了!”她原是有病在身的人,再这一气,病势果然加重许多。
另一道旨意由昌盛捧着下到齐王府,且立等着齐王夫妇动身。
齐王妃把个极厚的红封送与昌盛,又婉转恳求,求昌盛留些时间与他们夫妇,叫他们能与儿女们交代一番,再来也好收拾些换洗衣裳。
昌盛将红封推了回来,又笑道:“王妃您玩笑了,宫中甚没有呢?您是去侍疾,又不是不回来了。若是您实在不放心世子与郡主,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万贵太妃到底是世子与郡主的祖母,若是有世子与郡主在眼前侍疾,这病啊许还能好得快些,您说呢。”
乾元帝待着万贵太妃与齐王怎样,齐王夫妇还能不知道么?这一番说是侍疾,可什么时候能出来,哪个也不知道。若是将一双儿女带进去,岂不是叫他们一起吃苦,再没出头之日。是以齐王夫妇听见昌盛这句,哪里还敢再拖延,只得将王府长史与两个侧妃唤来,各自吩咐几句,只叫他们务必门禁,不要与人轻易往来。看得长史与侧妃们答应了,夫妇俩这才忍痛出来。齐王府外已停好了宫车,车帘高高挑起,正等着齐王夫妇上车。
夫妇俩含恨忍泪上得宫车,齐王妃到底忍不住从车窗回看了眼,见永兴帝御笔所制的匾额上齐王府三字依旧闪亮,想及自家这一去不知何时回还,不禁泪如雨下。
齐王心上知道这回大概是严勖冤魂缠住谢皇后这一流言叫刘熙起了疑心,虽无实证,可刘熙是什么脾性,哪管有没有证据。看着自家妻子落泪,心上十分后悔不该听了万贵太妃的话,探出手去将齐王妃的手抓住,迟疑了片刻才道:“是我们母子害了你们。”齐王妃垂眼看着齐王覆在自己手掌上的那只手,又听耳边一声叹息,眼泪落得更急,
原是玉娘苏醒后就疑心是万贵太妃母子出的手,虽赵腾那里还未送消息来,然而玉娘原本就是跋扈性子,遭遇家变之后,心性更是顽强,怎么肯忍下这口气,是以在万贵太妃遣了卢雪来要请御医时,逼令楼宫正将卢雪杖毙。
宫正司宫正楼氏是在朝云杜鹃一案入了玉娘的眼。当时朝云扼杀杜鹃此案明明还有疑点,那楼司正却是草草了事,就叫玉娘起了疑心。再一盘查,她原来是靠着卢雪发的迹,而卢雪又是万贵太妃心腹。要说楼司正与万贵太妃一丝干系也无,真是鬼也不能信。
只是要拿下她容易,可那万贵太妃拘与清凉殿多时,还能动这样的手脚,想来在宫中还有人脉,动了楼司正多半是个打草惊蛇,因此玉娘只做不知。待得卢雪这回送上门来,玉娘便逼着楼司正将卢雪杖毙,一来折了万贵太妃一个要紧的臂膀;二则,楼氏即打杀了卢雪,万贵太妃还肯放心用她吗?万氏若有那样的胸襟手段,也不能穷永兴帝一朝也没坐上一直虚悬的后位。
第329章 警示()
可只除一个卢雪、叫楼氏与万贵太妃离心,又怎么能叫玉娘气平,她万贵太妃母子即敢来招惹她,也怪不得她无情了。因玉娘深知乾元帝忌讳齐王,故而在他面前闲闲一笔,只把齐王夫妇提起,果然正中乾元帝下怀,将齐王夫妇召进宫来侍疾。待得齐王与万贵太妃母子们在清凉殿相聚,两个都是面带忧色,虽乾元帝顾忌着朝野议论,不能将齐王杀害,可甚时再放他出去,就是个未定之数。
齐王妃因不知其中还有玉娘手笔,乍了胆儿与万贵太妃与齐王道:“殿下素来肯与人为善,不若妾去求一求殿下,将王爷放出去。王爷到底是成年男子,久住宫中也不成话。”齐王待要点头,就看着万贵太妃一声冷笑道:“求她?不是她,你我还落不到如今这个地步。”将身边服侍的宫人内侍都喝退了,这才将袁有方所言与齐王齐王妃低声说了回,恨声道,“她逼着楼氏将卢雪杖毙,这等狠毒的心肠,也不怕报应!”齐王与齐王妃听说,只是相顾无言,暗自懊恼不该无端招惹她,如今可怎么了局。
正当齐王妃发愁之际,便听得殿外有内侍报说殿下宣召齐王妃。齐王妃无奈,只得应道:“妾知道了。”略略收拾一番,随内侍下得清凉殿,逶迤往椒房殿去。
齐王妃进得椒房殿,却见殿内不止玉娘一个,高贵妃与窦淑妃陪坐在两侧,她进殿前仿佛正说着话,看她进去,两个脸上笑容尚未及收敛,倒是见了她,一个将脸转了转,一个却把头略低,倒像有些儿尴尬的模样。
齐王妃原就忐忑,看着这样,更是不安起来,镇定了心神走在玉娘脚前就才要拜倒,叫玉娘使左右扶住了,就听得玉娘闲闲笑道:“不过是寻你说些闲话,自家妯娌很不必这样拘礼。”又说赐坐。
因她来前,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分左右在玉娘手下坐着,玉娘一说赐坐,虽贵妃与齐王妃品秩一般,细论起来,齐王妃到底是齐王正妃,高贵妃便站了起来,将位置让与齐王妃。齐王妃谢过高贵妃,在玉娘手下坐了,面上带些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殿下病时,妾曾想进宫侍疾,是以递过折子,圣上言道殿下不爱人叨扰,不准妾所请。妾中心不安,常日惴惴,如今看着殿下大愈,方得安慰。。”
玉娘便微微笑道:“齐王妃看着我好了,所以安慰么?”齐王妃听这句颇有些儿名堂,不禁将身子动了动,又笑说:“莫说是妾,天下臣民听着殿下大安,也都感谢上天恩德。”玉娘点头叹息道:“也未必哩,有些儿愚民,胡乱相信鬼神之说,道我是叫冤魂缠上,所以不信。这话儿实在可恼,齐王妃,你说可是也不是。”
齐王妃虽知玉娘召她无有好事,不想玉娘竟是当面把故事提起,饶是她素来镇定,一时也有些儿尴尬,红了脸道:“便是有冤魂,也比不过殿下有洪福,神佛庇佑。”玉娘听说,转与高贵妃笑道:“我醒了,是我有福,我若是一睡不醒,可不成了无福之人,鬼神厌弃。”
还不待高贵妃开口,齐王妃已立起身来,在玉娘面前跪了:“妾失言,妾万罪。”高贵妃这才笑着与玉娘道:“齐王妃素来是个谨慎的,殿下这话可吓着她了。”一边窦淑妃也笑道:“殿下这话说得果然吓人,亏得妾与贵妃姐姐问心无愧,不然可怎么坐得住呢。”这两个一人一句,把话说得刀子一般,直刺得齐王妃请罪也不是,不请罪也不是,脸上涨得通红,还强笑道:“贵妃与淑妃说得是。”
玉娘这才笑道:“罢了,你们俩个回去罢,我有话要与齐王妃说。”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这才站起身来,行礼而退。齐王妃见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出去,又觉玉娘目光直直盯在身上,不由将背挺得笔直。
不想她坐了好一会,只不听着玉娘开口,她是心上有病的人,看着这样,自然是心思百转,正想玉娘是不是猜着了实情,只是无有证据,这才撺掇了乾元帝将他夫妇二人宣进宫来,这会子又支使了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讥讽她;转念又觉着玉娘不独能哄住乾元帝这般多疑的人,连着从前的对头高贵妃如今都规规矩矩的,可见不是常人。即不是常人又怎么肯做这样粗疏之举。
齐王妃正在猜测,忽然听着耳畔有人道:“齐王妃,齐王妃,殿下与您说话呢。”这声音响得忽然,齐王妃陡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谢皇后与她说话?如何她没听着,又说的甚?齐王妃抬头看向玉娘,却见玉娘也正看过来,一双眼瞳黑白分明,隐隐带些嘲讽,心上陡地一抽,不待她辩解甚,就听玉娘淡淡道:“齐王妃即急着回去伺候万贵太妃,我就不留了,你回去罢,小心服侍。齐王府中你只管放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齐王妃原想假托身上不好这才分了神,不想玉娘她是为着万贵太妃分神,倒叫她无从辩解,也辩解不得。又听玉娘令她退下,只得立起身来,行礼告退。才走到殿外,齐王妃浑身忽然如浸冰水一般:她好端端地提着齐王府作甚?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这话在齐王妃耳边炸响,唬得她霍然回过身去,却看椒房殿中的凤座上空无一人,谢皇后已然进去了。便是这样,更叫齐王妃心中害怕,当下转回身来,脚下加快,跌跌撞撞地就回清凉殿去了。
待得进清凉殿,齐王妃顾不得宫人内侍们都在,直扑到齐王面前,颤了声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齐王与万贵太妃叫齐王妃这两句说得摸不清头脑,万贵太妃先皱眉将殿中服侍人等看了遍,那袁有方执着拂尘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中,看万贵太妃看过来,忽然露齿一笑。他原就生得白面红唇,这一笑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竟是格外可怖。
万贵太妃看着袁有方这幅形容,再把齐王妃的话想了想,心上狂跳起来,莫不是刘熙这薄情寡义的,畏惧天下人言,不敢拿他异母兄长如何,却要除了兄长后代血脉?是以方才纳了谢皇后进言,将齐王夫妇都接进宫来。
万贵太妃想在此处,满面惊惶地将儿子媳妇瞧了眼,齐王与齐王妃也正想到此处,一般抬起头来向万贵太妃看去:虽说天下脚下,齐王府又是亲王府自有王府亲卫,可若是趁着齐王夫妇不在,群龙无首的时候,寻些籍口将两个孩子引出,做些甚也不是不能的事。
一时之间三人心上俱都惶惶,还是齐王镇定些儿,先叫殿中服侍人等都退出去,方轻声道:“未必就如我们所想。若是他们要作甚,合该将我们瞒个密不透风才是,作甚出言警示?她是他的皇后,自然是夫妇一心的,难道还肯与我们为善不成。”
万贵太妃抖了唇道:“你哪里知道她,脾性古怪得很,性子又狠毒,指不定看着我们都在宫中,是以故意叫我们知道,好看我们鞭长莫及,惶恐终日。”齐王妃听自家婆婆这句,顿时霍然开朗,把齐王袖子拉了,哭道:“是了,是了,便是这样!”一行哭一行把玉娘宣了她去,与高贵妃,窦淑妃一起将她讥讽嘲笑的话学了一回,又道是,“她说妾出神,不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回想来,妾虽有出神,确是不曾听得她有说话。她实是没与妾说话呀。这般指鹿为马,分明是故意与妾为难,叫妾白受她训教罢了。”
齐王刘焘从前能叫乾元帝觉着如芒在背,实是有能为的人。可再有能为的人,这十数年如一日的叫乾元帝明里暗里欺压着,可说一事无成,性子执拗强韧些的许能忍辱负重,甚而卧薪尝胆,以图日后报复,偏齐王从前顺遂惯了,忽然一日从天上落在地下,难免失衡,竟是失了胆色,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不然也不能答应了万贵太妃那条妙计。是以这回子听着齐王妃哭诉,再叫万贵太妃在一旁愤愤,不由也相信了乾元帝或许真有此意,又惊又怒道:“我已奉他为君,俯首称臣,从不敢直腰,他还要作甚!若是不放心,只管拿了我的性命去!与我一双儿女何干!“
这话说得响亮,唬得齐王妃忙扑上去将他嘴捂了,又劝道:“王爷,您慎言!你若是有个长短,叫妾与孩儿们可怎么好呢。”万贵太妃看着齐王这样,格外有气,过来一掌打在齐王脸上,劈面又啐一口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胆色没智量的东西!你若是死了,你以为刘熙放得过阿康?!当年他将沈家女儿十分看重,可为着他自家性命,一样赐死了她,难道他还能留着阿康性命吗?”
齐王原是一时激愤,叫万贵太妃骂得这一场,倒也明白过来,双目赤红地道:“母妃说的是,儿子错了。”说了也顾不得抹去脸上唾沫,先把腰间系的一枚团龙黄玉佩解了下来。这枚玉佩团龙又雕得线条干涩凝滞,更有几处刀痕断续,可见雕这块玉佩的人手工拙劣。而色做赭黄,其沁由外而内,原算不得是上品,偏上头泛着油润,想是叫人常常摩挲了才养出来的,且上头的络子又打得十分精细,又在齐王身上挂着,可见珍爱。
万贵太妃与齐王妃都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正是齐王世子刘康十二岁上亲手雕刻了送与齐王。齐王自得着这枚玉佩,整日佩戴,十分珍爱,这时解下,多半儿要借他做个信物。果然齐王握着玉佩与万贵太妃言道:“若是母妃手上还有人,借儿子使一使。”若是乾元帝要对阿康不利,自然不能在府中杀了他。冲击亲王府,何等大案,便是乾元帝也压不住,是以只有将他骗出,才好施为,而乾元帝即要将阿康骗出,自然不能以宫中名义,自然另生他法,是以只消阿康不出府,便可告无虞。
第330章 活捉()
齐王将一盘盘算说与万贵太妃知道,到底阿康是万贵太妃嫡亲孙儿,听着齐王这主意也觉稳妥周全,万贵太妃自然答应。只苦在万贵太妃是叫乾元帝软禁在清凉殿的,从前还有个卢雪好四下联络走动,如今卢雪已死,再要将消息送出清凉殿去,殊为不易。
齐王妃听着万贵太妃与齐王母子两个商议了回,她倒是悄悄想了个主意,只是不敢说,因看他母子二人迟迟拿不定主意,壮起胆子道:“妾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使得使不得。”万贵太妃听说,转脸将齐王妃看了眼,见她脸上带些焦急之色,双眼却是闪亮,倒真像是有了主意的模样,又想起她到底是刘景□□母,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齐王妃将思绪理了理,缓缓道:“母妃叫圣上拘束在清凉殿行动不得,王爷虽未接着旨意不许走动,可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能随意下山走动。唯有妾,妾即是女子,也是命妇,从前在宫外,不能常与皇后殿下请安。如今进得宫来,自要常常请安,才是臣下本分。母妃手书一封,王爷再将玉佩也给看妾,妾相机而行。”原来齐王妃打着去给玉娘请安的幌子将消息送出清凉殿的主意。
万贵太妃听说,满脸堆欢地道:“这倒是个主意。只是那谢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心思敏捷,你与她说话,千万小心了。”齐王妃答应道:“是,母妃放心。凭她问甚说甚,妾不吐实言就是了。”万贵太妃缓缓点头,待要将齐王妃夸赞几句,就听得一旁的齐王道:“你出入也有许多人跟随,如何与人传信?”齐王妃小心地道:“圣上令妾进宫侍疾,并未指令妾寸步不离。妾若是替母妃折几支花贡瓶,或许使得。”
齐王听齐王妃这样言讲,方缓缓点头。万贵太妃又将齐王妃叫到身边,拉了她的手儿在她耳边细细嘱咐一番,又道:“你千万小心,阿康就靠着你了。”齐王妃温声答应。
他们母子三个在寝殿里说话,又不许人近身伺候,便是傻子也该知道其中有病,更何况那袁有方又是个极精明的,待得齐王与齐王妃走出来,几步踱到齐王与齐王妃身边,弯了腰笑嘻嘻地道:“奴婢伺候齐王殿下,王妃娘娘。”
这个袁少监是在卢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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