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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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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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而后择其中品貌出众的充实后宫,余下的再指往各处王府。

    五辆载着采女的车架缓缓朝着太极宫驶去,采女们早经过训教,入宫首当谨言慎行,所以虽有二十余人,却是个个默不做声,只有车驾辚辚,眼瞅着到了太极宫门前。

    玉娘在第二驾车上,与她同车的有个采女朱德音,倒是官家小姐出身,今年已十七了,生得白皙壮美,其父朱广珏为延平十九年二榜三十二名进士,如今做着国子监太学博士,虽官职不显,门下学生倒是个个出身显赫,不是国公子孙也是侯爵子弟,最差的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子弟。朱德音自恃身份,就把商贾出身的玉娘瞧不上眼,上车时瞥见玉娘,脸上一冷,把下颌微微抬起,只拿着眼角瞟玉娘。

    玉娘生得单柔,与朱德音相对而坐,更显得弱不胜衣,尤其朱德音一眼瞟过来时玉娘将身子微微侧转的模样,楞谁见了都是一副叫朱德音欺负了的模样。朱德音见她这样,心中恼怒,鼻子里哼了声,轻声嗤笑:“你做这个样儿给谁瞧呢,这儿可没怜香惜玉的人。”这话儿说得不免太过刻薄,哪里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倒像是市井人家的口吻。

    玉娘素来不爱争口舌,垂目不语,倒是同车的另一个采女周蘅有些锄强扶弱的脾气,瞧不惯朱德音自高自大,见她又贬低玉娘,按着玉娘的手就道:“你。”

    “你”字才出口车行忽然停住了,就听得宫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朱德音转头看去,只见太极宫宫门大开,里头走出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来,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目冷肃,黑甲外头罩着红袍,走动间袍角翻飞犹如火焰一般。

    “赵大人这是休沐了?”阉人尖细的嗓音在车列边响起,内侍监福兴安在路边微微躬身,苍白瘦削的脸上堆满了笑。赵腾的目光从采女的车架上掠过,中间微微顿了顿,也不知道他瞧见了什么,冷肃的面容一瞬间似叫人从中间劈开一般,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颌首应答:“福公公辛苦。”福兴安一甩拂尘,笑嘻嘻道:“奴婢等不过跑个腿罢了,哪比得上赵大人身负拱卫皇城重责,夙兴夜寐得,才是辛苦。”赵腾的目光又缓缓从采女的车列上掠过,倒象是车中藏着什么叛逆一般,又对着福兴安又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开,步履却比方才缓慢了许多。

    周蘅拍了拍心口,轻声说“这位赵将军杀气腾腾的”。一眼忽然瞥见玉娘脸上微微发白,以为她叫赵腾吓着了,就做换个若无其事得模样,低声笑道:“我听人说,这位赵大人手握皇城护卫重责,最受圣上倚重,日后只怕前程无量。”

    朱德音砸京都一住了好些年,自然知道京中官员掌故,听着周蘅提及赵腾,就哈了声。玉娘转动眼眸将朱德音上下打量了回,微微一笑,竟是开了口:“是。”

    本朝谁人不知神武将军赵腾最受乾元帝器重,朝夕召见,果然信重得很,可不是前程无量。

    朱德音原想说话的,见着玉娘应承周蘅应承得快,想起她对自己总是罕言讷语,把鼻子哼了声,斜睨了玉娘眼,倒是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赵腾一走,采女的车列又缓缓前行,守着北门的军士略略盘查了几句,也就放行了。进得宫门,便是通往掖庭的甬道,两侧高高的宫墙将碧蓝得天空压得只剩了一条线,玉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到得掖庭,采女们下车,做几列站好,福兴安就请掖庭令来陈奉来训话。掖庭令自本朝□□立朝后改前朝永巷令而设,掌后宫贵人采女事,依旧由宦者任职,五品秩,比同刺史,下设左右丞,暴室丞。新来的采女虽也算有了品级,却是在掖庭令手上过的,行动略有差池,从此不见天日的也大有人在,故此陈奉拢着袖子走到诸采女面前时,采女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陈奉将诸采女们一一打量过,他虽是个宦官,也有了些年纪,面目柔和,体态雍容,若不是白面无须,说话声音略尖,也瞧不出他是个宦官,倒像是哪家富家翁。

    “当今圣上践祚已久,只一心在政务上,万事以黎民百姓为重,以致后宫多年虚空。亏得皇后娘娘贤德,几次奏本,请选良媛以实后宫,圣上才允了这次采选。各位即进得宫来,便是八品采女,日后只需循规蹈矩,自然有后福。若是不省事,暴室丞是个铁面无私的,到时便是我也说不得情,各位需自重。”陈奉笑微微说完话,又把采女们瞧了遍,就令散去。自有宫人们上来领着采女们往各自的寝室去。

    采女虽有品级,因未承宠,所以是两个采女住一间,玉娘恰同朱德音一个屋子。分给采女的屋子虽不算简陋,也说不上宽敞,放上两张榻,余地便不多了,只勉强搁得下一张妆台,到第二日梳妆时,这妆台只怕就要抢了。

    朱德音见两张榻中的一张是靠着屋子北侧的,便是大白天也照不到光,正要说话,玉娘先道:“我年纪小,原该礼让姐姐,姐姐先选吧。”朱德音听着玉娘乖觉,倒也喜欢,就指了里头那张榻道:“我瞧你胆子小,便睡里头吧,我在外头也好护着你些。”

    这话儿未免就有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若是方才那个周蘅在,指不定就要跳起来指着朱德音的鼻子道:“你别把话儿说得这么好听,谁要你护着,你就叫玉娘睡外头,深宫大内的,还能有贼吗?!”只是这房中只有玉娘在,玉娘又是皮里阳秋,冷淡从容的性子,且是自己叫朱德音先选的,自然没旁的说的,过去将包袱放在了榻上。

    朱德音见玉娘顺从,倒也得意,又想了想,有意显示自己的见识,过来扯了玉娘的袖子道:“方才在外头我见你一见那位神武将军,脸都吓白了,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倒真是怪怕人的。”玉娘听着神武将军是四个字,便是再从容,也不禁皱了皱眉,缓声劝道:“朱姐姐请慎言,请朱姐姐细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姐姐又是什么人,怎么好随意提起外臣呢?”

    朱德音把玉娘瞧了几眼,脸上都是轻鄙之色道:“到底是商户出身,这般没见识,不过说一说,没什么打紧的,你不愿听也就罢了。”也就丢下玉娘,自己走开。

    玉娘见朱德音走了开去,这才打开包袱收拾。采女进宫,自有分例,原先家里准备的衣裳,除了亵衣等贴身物件,都不许带进来,是以包袱里只有薄薄几件,玉娘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展开,抚平,叠起,又缓缓搁在一旁,一副珍之重之的模样。

    朱德音瞧得纳闷,又耐不住寂寞,撇了嘴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说了抬脚走了出去,自去寻相熟的采女说话,只没瞧见,她前脚才踏出房门,后头玉娘停住了动作,将亵衣紧紧握在手中,玉白的手背直爆出青筋来,只过了一息,玉娘就松开了手,缓缓将褶皱抚平,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

    采女进宫的消息,风一般地传遍了未央宫,自是有人去椒房殿的李皇后,昭阳殿的高贵妃处报讯。

    乾元帝刘熙的李皇后,其祖上是开国功勋,封为护国公,袭三世而降,到得李皇后之父李源这一辈时,应降为候,因永兴帝指了其嫡长女李媛为太子妃,是以格外施恩,允李源再袭一世国公。

    乾元帝为永兴帝皇三子,生母敬贤皇后在乾元帝七岁那年就故去了。敬贤皇后为永兴帝元后嫡妻,少年结发,相敬如宾。敬贤皇后故去后,永兴帝十分哀痛,罢朝三日,终身不复立后,皇子齐王刘煦的生母万氏虽宠擅专宫,执掌凤印十来年,也不过止步贵妃位,连皇贵妃也上不去。

    乾元帝是永兴帝唯一的嫡子,可因无母亲护佑,外是嫡子也不敢任性,处处谨言慎行,不敢比哥哥弟弟们出色太多,怕叫他们记恨了去,暗中使些手段来害他;更不敢叫他们都比下去,落得个庸碌无能的印象,失了永兴帝欢心,可谓如履薄冰。好容易才在十五岁上得封太子,又得做个有才有德有容人之量的储君,可谓压力重重,举步维艰。

    永兴帝指给乾元帝的正妃李媛出生将门,样貌端丽,性子也算得上宽和,只是为人方正了些,张口就是规矩,闭口就是体统,便是闺房之中,也是一副君前奏对的模样。这样板正的妻子,虽无过失,可在处处压抑的乾元帝眼中便全无可爱之处。乾元帝在外头已然辛苦,回来还要对着个一板一眼的妻子,实在气闷,又碍着李媛是永兴帝亲口赞过的佳妇,不得不敬爱着,可心中如何能足。

第32章 不平() 
乾元帝为太子时,东宫有个高承徽,其父兄是军中的低级军官,也是采女出身,因美貌伶俐,叫当时掌着内宫的万贵妃送进了东宫,伺候乾元帝,当时一批送进东宫的有七名采女。要说当时也有个昭训因太子留宿过几页,自以为得宠,闹了些事,叫太子妃处置了。高承徽是个聪明的,就此安分起来。

    且她来前,得过万贵妃提点,知道乾元帝在永兴帝驾前谨小慎微,十分辛苦,所以不喜欢身边人拿着规矩说话,是以只拿笑脸对着乾元帝,处处体贴,偶尔还撒个娇,只当做寻常夫妇模样,倒是得了乾元帝喜欢。只是当时碍着永兴帝还在,乾元帝不敢十分宠爱高承徽,一个月里也不过去个五六日,余下日子还是在太子妃宫里的多,便是如此,乾元帝为太子时所生的一子两女,其中的一子一女是高承徽所出。

    直到到七年前永兴帝驾崩,乾元帝继位,才过了二十七日孝期,乾元帝第一道圣旨是给永兴帝,敬贤皇后上谥号,第二道圣旨便是超拔承徽高氏为贤妃,第三道圣旨却是以太子妃无所出为由,仅立太子妃李媛为贵妃,这道圣旨更不是独发,而是连着太子东宫中两位良娣一起册封的,李媛可谓颜面尽失。太子妃不封后而立为贵妃,几乎是向着世人昭告,乾元帝心中的皇后人选不是太子妃。

    当时高贤妃膝下已有一子一女,腹中还怀着一胎,李贵妃却一无所出,时人都以为李贵妃危殆,只要高贤妃再生下一子,凤座要由高贵妃来坐了。彼时别说宫中人皆往高贤妃处奉承,就是高贤妃也以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偏在此时,西北夷狄趁着乾元帝才继位,江山未定之际出兵犯边,连夺七座城池,云麾将军宋遥战死,战报急送回京,乾元帝大怒。以李贵妃之父护国公李源领辅国大将军衔为左路军,原镇军大将军沈如兰为右路军,各自领了五万人马,合称十五万大军往西北平乱。

    这一场仗虽胜了,却是惨胜。护国公世子李彰武战死,李源也渺了一目,险些也交代在了西北,而沈如兰却是畏战不前,待得回朝,就得了罪名,按罪当斩,乾元帝念彼是先帝老臣,仅削去镇军大将军衔,降为六品游击将军,在朝待用。沈如兰自恃有从龙之功,频出怨望之语,更串通齐王,叫属下举发,终于还是落得抄家之祸。

    而因李源功高,又死了嫡长子,乾元帝便立了原太子妃,现贵妃的李氏为后,那时高贤妃已生下了皇三子景明。

    李皇后虽以长兄一条性命为代价终得以正位中宫,乾元帝往她椒房殿中去的却是更少了,也就初一十五去点个卯,其余日子多在高贤妃处,又过了不足一年,乾元帝便以高贤妃生育皇嗣有功为由,将高贤妃册为贵妃,更有乾元帝说皇三子景明“肖朕”的传言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李皇后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有孕,她又比乾元帝大上一岁,如今已然年满三十,眼瞅着怀孕生子的可能越来越渺茫,而高贵妃恩宠不衰,哪得不急,只是宫中如今几位妃嫔,都是乾元帝为太子时的旧人,从前不得乾元帝喜欢,到如今年老色衰,自然更没夺宠的可能。是以李皇后以充掖庭以繁子嗣为由,几番上奏,奏请乾元帝广选采女,这才有了这次采选。

    采女们入宫,与那等无宠的,固然喜大于忧,左右是不得乾元帝喜欢,多几个争宠的,少几个争宠的也没什么分别,与高贵妃,倒也不全是坏事。高贵妃只比乾元帝小两岁,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又生育了两子一女,虽保养得宜,到底不比从前。乾元帝富有四海,且又是个多情的,自然不能指望着他不改初衷,这宫里总是要进新人的,皇后即能叫新人来分宠,她自然也能拉拢新人当做臂膀,左右她膝下有皇长子,皇三子,便是新人得宠,也不能动得了她。所以听着采女进宫,李皇后,高贵妃,各自往采女们处送了赏赐。

    宫中自李皇后,高贵妃以下,还有陈淑妃,王婕妤等。陈淑妃在东宫时为太子良娣,不大得乾元帝喜欢,若不是生育了皇次子景和,也捞不着个妃位。倒是王婕妤还强些,原先不过是最末等的奉仪,因会奉承高贵妃,得她提携,又有生育皇三女柔嘉之功,倒也捞着了二品婕妤之位。这俩惯会看眉眼高低,见着皇后同宠妃都赏了东西,哪有不跟的,也往采女们处送了些金帛之物为赐。

    李皇后从来自恃身份,虽有拉拢采女为臂膀的心思,也不能做得如何醒目,所以这回赏赐,只遣了宫内黄女官走了回。

    黄女官知道李皇后遣她走这一回,不全是为着赏赐,真只是要赏采女们东西,遣个太监走一遭也就罢了,哪里用得着她,之所以令她这个待诏女官走一回,只怕是为着考量采女中哪个出色些。

    以黄女官看来,皇后端丽雍容,论起容貌来,实不逊于高贵妃,只吃亏在为人太过方正,而乾元帝叫先帝压制得久了,皇后又是先帝亲赐,所以隔膜,皇后若是肯婉顺些,未必就全输给了高贵妃,只是这样的话,不是她一个女官说得的。这回见皇后动了心思,自是效力。

    皇后有赏赐,采女们都要出来跪谢的,趁着采女们领赏,黄女官就将二十名采女一一瞧了过来,其中自然不乏出色的。

    其中朱德音,生得洁白高大,艳丽夺目,原本倒是个好人才,偏领赏时,眼光先在二十份一样的赐物上扫了回,可见是个眼皮子浅的。眼皮子浅的,虽能以许以利,可这样的性子,通常缺乏忠诚。皇后若是要拉她做臂膀,不得宠也就罢了,真得了宠,只怕就是第二个高贵妃。

    另有个周蘅,倒是个直率的性子,说话也响亮,论起容貌来,在这批采女中勉强算个中上,未必能出得了头。

    又有个凌蕙,秀美婉转,举止从容,倒是个好的,论起出身来,七品县令之嫡长女,倒也说得过去。

    再有个谢玉娘,真真不负她名字中那个玉字,眉眼精致,肌肤晶润,当真如羊脂美玉一般,立在日头底下,整个人竟是隐有光华。只可惜出身太差了些,竟是个商户之女。只是商人重利,身为商人之女,其心胸气度只怕比那朱德音更不如些。

    李皇后听着黄女官缓缓将采女中出色的,一一说了来,抬着头想了想,因笑道:“叫你说得我倒是想见见这谢玉娘了。明儿你将那几个出色的,都唤了来我瞧瞧。”黄女官听了,唯唯而应,躬身出去。

    不想到黄女官第二日往掖庭去宣人时,李皇后点名要见的谢玉娘却是来不了了。

    原是昨儿李皇后,高贵妃赏赐过采女之后,陈淑妃,王婕妤等也送了东西来。也是该出事儿。那王婕妤也是采女出身,家里曾是一地的财主,偏王婕妤的祖父好赌,万贯家财到得王婕妤父亲手上时,所余无几,偏王婕妤家三兄四弟又多姐妹,偶尔见着好东西,下手慢些就落不着,就养成了王婕妤吝啬孤拐的性子。

    王婕妤靠着高贵妃才有的婕妤份位,平日里不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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