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妃这话倒不全然是演戏与乾元帝听,却是景和几次劝陈淑妃道:“您又急什么呢?如今她圣眷优隆,为人又聪明伶俐,远不是高贵妃那等蠢货可比,我们算计了她几回,哪一回成了全功的?对付这样的人,只好徐徐图之,许还能成功。”
只陈淑妃眼看着玉娘将做皇后,又想起景和几次三番欲接近奉承玉娘,只以为这个儿子为着大位,连着亲娘也不想要了,只想认宸妃为母。陈淑妃一世只得景和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不急。陈淑妃这一急,便失了从前的耐心判断,这才轻易叫玉娘诱入毂中。如今上了当,才知道后悔,又看景和来求情,反叫自家牵累,心上的悔恨难以言说,这才说了那番话。
景和听着陈淑妃哭诉,只怕她这番话叫乾元帝以为他们母子是故意演个母子情深出来,只会格外恼怒,不得不与陈淑妃道:“母妃如今知道儿子的话是对的了,您早如何不听劝呢?!”说着也落下几滴泪来。
又说玉娘在上头看着景和赶来替陈淑妃解围,依着她对景和的了解,自然知道他是怕叫陈淑妃连累了故此惺惺作态。
若是陈淑妃叫乾元帝一撸到底,景和也不过出身上差了些,大殷朝素来从父,说到底贵妃淑妃等所出的庶子,与美人才人采女所出的庶子身份上也高不到哪去,除非乾元帝能将陈淑妃废为庶人。
可莫说陈淑妃今日所为还不足以叫她被废为庶人,便是她当真被废为庶人,那以后陈淑妃便不能再做夭,少了个要景和顾全的人,景和岂不是更难以应付?且以陈淑妃的性子,这回吃了这样大的亏,便是一时蛰伏,也是不能长久忍耐的。
即是如此,她倒不如就成全了这对父慈子孝的好母子,将他们母子紧紧栓在一处,故此玉娘款款站起身来,
她原坐在乾元帝手边,这一起身,乾元帝自然知道,立时转头看她,见玉娘脸上带些感伤,双眸中隐见泪光,就认作这糊涂孩子又心软了,把眉头皱了,轻喝道:“你起来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你好生坐着。”
他这话一说,陈淑妃与景和母子两个都看向了玉娘。却看玉娘听着乾元帝这句倒是坐下了,只黛眉轻颦,樱唇微动,却是个欲说还休的模样。乾元帝虽怪着玉娘不该又心软了,到底不忍心叫她这样忍着委屈,只得道:“你有话说话,谁还不许你说话吗?”
玉娘向着陈淑妃与景和身上扫过,转与乾元帝道:“妾想请圣上过去说话。”说着往殿中那一座十三扇天地同春填漆螺钿乌木屏风扫了眼。
乾元帝无奈,只得拉了玉娘避到殿后,瞅着四周无人,将玉娘鼻子轻轻一点:“你这孩子,专多花样,快说罢。”玉娘按着鼻子对乾元帝睇了眼:“妾怕您生气呢。”乾元帝冷笑了声,道:“啰啰嗦嗦地,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你叫他们母子一哭又心软了,你这样子,也怨不得她们一个个生出心思来。”
玉娘轻声道:“妾也不是全为着他们呢。只是今日这事,妾也有不是。三公主去了妾那里,妾就该使人去与窦充容说一声,好叫窦充容放心,若是窦充容知道了,后头又怎么能生出这些事来,可妾竟忘了。”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来勾住乾元帝衣袖,“您若是处罚淑妃重了,妾心上会不安。”
却是玉娘安排下这条引蛇出洞的计策里,正有个莫大的漏洞。
即柔嘉到了合欢殿,又是临时跟着合欢殿的宫人自家跑过来的,于情于理,玉娘都该使人去窦充容说一声,再由窦充容召回在沧池边的宫人。可玉娘为着引陈淑妃入局,自然不能将真情告诉窦充容,也免得她做戏不真,叫陈淑妃看出破绽来,
更有莫说是今日的设局玉娘不曾对窦充容讲,便是玉娘的整条计策,窦充容知道的也不过是盯住元氏,不许元氏与柔嘉出去罢了。
是以今日,窦充容乍听柔嘉落水,却不是同元氏在一起,反是同她自家挑的人,果然疼得肝胆俱裂。她毫不知情,那副崩溃的情态自然不是作伪的,瞧在陈淑妃眼中,这才将她哄住。
正因为窦充容的悲痛全不是作伪,再有前头种种情状,譬如玉娘因柔嘉教训景琰,便召她去合欢殿,这倒是不奇怪。可说是教训柔嘉,偏又赐了个会踢毽球的小宫人与柔嘉,这人又十分调皮不听教训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连环上的扣子,单独一个扣看着可以说不算什么事儿,可一串儿下来,再加上那个不知名的小宫人的尸身,只消心智不坚定的,看着这环环相连仿佛真情一般,哪能不心动,陈淑妃会上当也不全是她心急的缘故。
是以,玉娘没将柔嘉去她那里告诉窦充容却正是玉娘做成此局的关键所在。只是这个漏洞,若是叫有心人抓着,或者乾元帝日后自家想起来,多少是个麻烦。因此玉娘自家在乾元帝跟前将这段说了,依着乾元帝脾气,反会以为这不过是一时不仔细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更显得她坦坦荡荡。
玉娘做事从来喜欢一箭双雕,这时在乾元帝面前说了,一面能借此补过漏洞,一面又能以此为籍口不显得突兀地替陈淑妃母子求情,不然以乾元帝的多疑,自家贸然求情,只怕会留下祸殃。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倒是笑了与她道:“你倒是心善,方才还气得哭,这会子倒是巴巴地替人解释起来。”
玉娘玉面一红,低声道:“妾是瞧他们哭得可怜,又仔细想着妾也有过失呢,这才说上两句。且您就是瞧在吴王一片孝心,特特赶来替淑妃求情的份上,也饶淑妃这一回罢,再说,吴王下个月要成婚了呢,您处置了淑妃,吴王脸上也不好看呢,他到底是您儿子。”
以玉娘的聪慧,自然知道乾元帝已然疑心了景和母子,是以她在这时提着景和的孝心,又有意无意地提着景和及时赶到的事,其实尤其刻毒。且她又将景和的婚事提了一回,果然将乾元帝对景和的疑心又加深了些。
第249章 无情()
玉娘从前要对付李源父女,固李媛不足为虑,可李源与唐氏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尖酸狠毒,哪里是好对付的人,且乾元帝又生性多疑,玉娘虽外有赵腾周旋,内有陈奉为助,依旧可说是小心谨慎,一点不敢大意。因此景和母子几回算计她,她虽心知肚明,也不过随机应对反击,只腾不出手来主动出击。
好容易护国公府如今灰飞烟灭,李氏一门死尽死绝,可玉娘到底未尽全功,为着日后能雪恨,不得不依旧哄着乾元帝,眼见得后位将要入手。若是做得皇后,便是离着大功告成更进了一步,偏是这时闹出柔嘉的事来。
玉娘哪里想得到这居然是赵才人的促狭,只以为是景和母子两个要用柔嘉的性命来算计她,新仇连着旧恨,玉娘怎么肯放景和母子们过去。因此上这一局看着是冲陈淑妃去的,更是连景和也算计了进去。
只消乾元帝对陈淑妃发怒,就有人当着宫人太监的面儿做个私下谈论的模样,叫景和听见乾元帝要重责陈淑妃。若是景和来为陈淑妃求情,都不用她在一旁说甚,以乾元帝的脾气,十有八玖会以为陈淑妃今日污蔑她是与景和串谋好的,不然如何景和到得这样快。
更有甚者,乾元帝会以为景和与他身边的宫人交好,窥探他的动静。无论是哪个情况,以乾元帝的脾性都不能忍受。只要乾元帝心上对着景和有了这样的观感,景和的处境自然会艰难起来。
若是景和想避过叫乾元帝猜忌的命运,唯有不替陈淑妃求情,可从三皇五帝起始再到如今,再没有一个皇帝在做皇子时有不孝的名头。
景和即是冲着大位去的,怎么肯叫自家得个不孝的名头,是以便是景和知道替陈淑妃求情,可能引得乾元帝疑心,也不得不来,来了日后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不来,便是前功尽弃。
是以,只消陈淑妃入了局,景和便再难从此局中全身而退。如今仿佛是苍天有眼一般,还不待玉娘递出消息去,景和竟是自家送上了门,倒是省了玉娘许多手脚去。
说来皇子们对大位有些心思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是乾元帝当年为着太子位也与齐王明争暗斗了场。可事易时移,等乾元帝自家做了皇帝,看着自家正当壮年,陈淑妃与景和就为着大位百般计算,哪能高兴得起来。
又说景和与陈淑妃母子两个看着乾元帝与玉娘相携离去,在屏风后絮絮私语,却是听不清说得甚,两个都是心中忐忑不安,碍着殿中服侍的宫人太监众多,母子两个不能说话儿,只得远远地互相交换个眼色。
在陈淑妃,从前以为景和一心巴高望上,眼中并没有她这个母妃,今日看着景和为给她求情,将额头都磕破了,心上即悲且喜,各种滋味都化作了珠泪,滚滚而下,将她跪着的那片地毯都打湿了。
景和虽恼恨着陈淑妃短视莽撞不肯听劝,以至于惹下这样大祸来,到底是母子连心,看陈淑妃哭得可怜又哪能不动容。更有,他看着乾元帝与玉娘絮絮了许久,心上也有忐忑,不知他那番解释乾元帝是信还是不信,若是信了还好说,若是不信,说不得母子俩都脱不了身。到了这时,便是景和再有绮思也要怨恨玉娘狡诈无情,无端端地设下这个局来害他。
正当景和与陈淑妃母子不安之时,就看着乾元帝与玉娘两个携手出来,一个儿龙章凤姿一个儿娇柔婉约,一眼瞧过去恰似一对璧人,看得母子两个刺目不已。只是祸事将临,两个一点痕迹也不敢露出来,一并端端正正匍匐在地,等着乾元帝发落。
乾元帝西安在宝座上坐了,先将景和的背影看了看,脸上微微一笑,倒是和和气气地开了口:“你抬起头来,叫我瞧瞧你额头上的伤如何了。”景和听着乾元帝这句,顿时如堕五里雾中,摸不清乾元帝心思,只照着乾元帝吩咐将头抬了起来,却惊愕地看见,乾元帝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笑来,双眼在景和额上看了看,温声道:“一会请个太医瞧瞧,你原本生得好相貌,若是留了疤,倒是可惜了。”
景和再是有计谋,到底是不足十七岁的少年,哪是乾元帝的对手,叫乾元帝搅得迷迷糊糊,连方才想好的计较都忘在了九霄云外,带了感激地俯首称是。
可陈淑妃到乾元帝身边将近二十年,知道乾元帝这时越和气,一会子翻脸便越无情,正想开口提醒景和一二,却已是来不及了,只听乾元帝含笑道:“方才你宸母妃苦苦劝朕,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你母妃从前并无过犯,今儿不过是一时糊涂,劝朕给你们母子个改过的机会,朕细想着倒也有理。”
景和听着乾元帝这几句话不禁抬头瞧了眼玉娘,却看着玉娘黛眉舒展,明眸流眄,口角边带着些笑意,心上就是一沉。她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今日他母妃欲陷她与死地,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求情,只怕是别有用心。
果然就听着乾元帝道:“朕想着,只是你即孝顺,肯替你母妃周全,朕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陈淑妃原就后悔自家失足上了玉娘与赵才人的当,以至于连累了景和,这时听着乾元帝这句说话,竟是放过她转而处罚景和的意思,心下大急,顾不得会惹怒乾元帝,往玉娘面前膝行几步,苦苦哀求玉娘高抬贵手,却听着乾元帝与她道:“陈氏,朕以为你也是个慈母,不舍得景和替你受过,如今看来,朕的所料果然不差,你也不用纠缠宸妃,朕不叫你失望便是。”
陈淑妃与景和都是识时务的人,听着乾元帝前后两段说辞十分刻薄,全然不象人君的口齿,知道定是那位娇怯怯软绵绵地宸妃娘娘以求情为名行挑唆之实,引得乾元帝冲冲大怒,自家若是再说话,必定罪上加罪,果然不敢再出声,只等着乾元帝发落。
说来乾元帝多疑善怒,因疑心着景和母子居心叵测,便要给他们母子一个教训。一来,他是煌煌天子,从来只能他予人的,不能叫人谋算他的;再有也是为着回护玉娘,要杀鸡儆猴,叫未央宫中其他人不敢对玉娘再生出心思来。
也亏乾元帝想得到,只说是景和即是替母赎罪,便暂缓婚期,着景和在吴王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
景和自是明白他叫乾元帝这一关,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即出不来,便不能领实差,倒叫景淳那个蠢货抢了先去。经了此事,前朝那些大臣们,只要灵醒些的都能知道他不得圣意。等他再能出府,只怕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早做了鸟兽散,自家这两年的辛苦,在乾元帝的一道旨意下不见了大半,景和哪能不恨,只是当着乾元帝的面儿,还得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
而陈淑妃嫉妒成性,实非淑贤,不堪配淑妃位,瞧在景和面上,从宽发落,贬为婕妤,在承明殿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无旨不得探望。
说来陈淑妃当年虽是无宠,可乾元帝践祚之后,瞧着她诞育皇次子的份上,初封便是九嫔之一的充媛。不想乾元帝无情若此,径直将她的份位降得比初封还低,日后她又拿着什么面目在未央宫中走动。更有高贵妃如今视她为仇寇,看着她势败还能不踩上来?故此陈婕妤听着这道旨意,却是哭也哭不出了,几欲晕过去。
又说陈婕妤因有景和求情,勉强还保住了个婕妤位份,没落入永巷。可事件当中所涉及的赵才人。月桂、元氏等却是更凄凉些,全数赐了毒酒白绫。其余的朱氏、罗氏、平氏各打二十板子,而后撵出宫,终身不得叙用。倒是窦充容,乾元帝怜她受了这番惊吓,待柔嘉又当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倒是升了升窦充容,将她迁至九嫔之首的淑仪位上,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又说陈婕妤回到承明殿,早有内给事在承明殿候着,将陈婕妤被封为充媛、修媛、淑媛、淑妃时的金册收缴之余,举凡礼服、常服、头面、铺盖、铺盖陈设,乃至使唤的宫人太监都要按品秩更改减少。
陈婕妤在宫中这些年,早将承明殿收拾得铁桶一般,虽不好说人人的她的心腹,可也是使惯的,这时蓦然收去了大半,不惯少了人服侍是一桩,叫陈婕妤忧心的却是这些人中有人多多少少替她办过见不得光的事儿。若是其中有人拿着自家的秘密向宸妃投了诚,或是告诉了高贵妃知道,只怕这婕妤的份位也保不住,故此陈婕妤心上忧虑,竟就病倒了。
当陈婕妤还是淑妃时,得病有御医伺候,如今降为婕妤,也一样有太医伺候脉息。可陈婕妤虽病,因怕叫乾元帝或者宸妃知道了,说她心怀怨望,竟是连太医也不敢宣,只是哑忍,拿着从前多下来的温补理气方子来吃,可药不对症,这病又怎么能好,这一拖就是两三个月,直至晋王景淳完婚前夕,才算是痊愈。
又说陈婕妤这一倒,顶欢喜的倒不是玉娘,而是高贵妃。在高贵妃心上,陈婕妤母子是害死她幼子景明的元凶,若是乾元帝将陈婕妤打入永巷,她也不好过去作践一二,如今陈氏降为婕妤,依旧在承明殿中住着,倒是方便她出气,只可惜乾元帝曾下旨不许探望,高贵妃也只好望殿兴叹。
第250章 拜见()
又说因乾元帝早赐下王府,是以景淳成婚是在晋王府,礼成次日才进宫叩见乾元帝。有着景和例子在前,乾元帝如今瞧景淳倒是顺眼了不少,又看徐氏虽是貌仅中人胜在温和柔顺,跟在景淳身后亦步亦趋,连着头也不敢抬,倒是还温言嘉勉了几句:“你们好好的,朕也就喜欢了。”徐氏恭声答应。乾元帝又与景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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